“什么事儿啊这么激动?”安之看着脚边不断上下跳动的石子,不解地问道。
赤子厄道:“看看去。”
四人提步向人群走去。
走进,只听喧闹的人群中传出一番议论;
“昨天悦神司传令,今年净潭祭祀足足需要三十副圣器呢!”
听语气,那人似有些自豪,好像那几十副圣器是几十条黄金打造而成,每副重达千斤,价值连城。
安之心中犯疑惑:净潭里封着的“沈渊”是人人唾弃的魔神,他们年年向他祭祀求福当真能灵验?看这些人架势和兴奋、在意程度,向魔神许愿应该也挺灵验的吧。
“三十副圣器呐,也太多了些——这儿又得是一片血海了哟——”另有一人冒出一句带一点点担忧的话。
又立马有一群人用一副满不在意的轻蔑语气道:“净潭祭祀一遖峯年一度,一年才上交三十副而已。不多不多,都是些不值钱玩意儿。”
安之听得云里雾里,只想弄清楚他们口中圣器是什么。
抬眼只见一大群围观的人,水泄不通,他踮脚引颈,往人群里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一气之下,纵身翻至一旁的屋顶上。
这下视野开阔不少,又忽听飒飒风声由远及近,轻盈地落到自己身旁。
轻轻偏头撇一眼,是居狼跃至屋顶陪他来了。
安之没再多注意力分给居狼,紧紧地盯着远处。
围观人群中有块圆形空地,寥落地摆着些巨大的笼子。
“一、二、三……”安之眯眼数了数,刚刚好三十只,每只都被黑布笼着,根本看不见笼子里关着什么。
笼子旁,有一位人在走动。
安之猜,那人应该就是那些人口中的“武家制器师”。
只见制器师缓步行走在笼子与笼子的间隙间,时不时伸手掀开黑布一角,弯腰往里察看一眼。
在看过不少于十只笼子后,他终于锁定一只笼子。
他一把掀开黑布,打开笼子铁门,连拖带拽地拉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安之眯起的双眼瞬间瞪圆,诧异地惊呼道:“那是人啊!!——!”
话音未落,人群外飞掠出来一道桃粉色人影,轻飘飘而又不偏不倚地落在制器师跟前。
“说是制器师,圣器,原来是《本草拾遗》红馒头!”安之怫然大怒,咬牙冷声唾骂一句,飞身至制器师身边。
居狼不喜多说话,亦步亦趋,紧跟他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落到人群中间的空地。
不待他们走上前,那位身穿桃粉色裙装的女人说道:“武梁,你是助纣为孽,不是在救他们。”
安之道:“武梁,是那位制器师的名字?”
居狼淡淡道:“应该是了。”
然而,不等武梁开口,围观的人却乱哄哄地朝女人喊道:“椒琳,你少在装好人,惺惺作态!”
“是啊!作为悦神司司主,有关祭祀的事宜都由你下达,用得着在这儿又当又立,装给谁看呐!”
语毕,一众人附和道:“就是就是……”
安之疑惑,双眼盯着椒琳。
只见她神态自若,问心无愧,脸上没任何表情。她的气场稳重,松柏之姿,腰背挺得笔直却不僵硬。
沙场女将,坚韧干练,英姿飒爽,大抵如她那般。
她认真地说:“悦神司司主传递命令是本职,不想见自相残杀是道德。如若早早放弃用人做圣器,这种命令在悦神司也就不复存在。”
人群中站出来一位,他道:“用什么做圣器,应向神请示,毕竟我们是向他祭祀,又不是我们决定用人就用人,要怪就怪他沈渊太嗜血!”
听闻,安之愤愤地往面上的碧纱吹了口气。轻纱随风起,缓缓落下,他嘀咕道:“不知是谁又当又立……”
“我说过很多次,沈渊已死。亡者不语,向死人请示……哼哼……”椒琳没往下说下去,转而以两声讥笑代替了要说的话。
安之听出那笑声中的讥讽。
虽说终于有人愿意为沈渊说上两句公道话,安之听了心里挺爽,但总听到“死啊死啊”的这种字眼,欢悦同时又有些别扭,不是滋味。
正当众人把注意力放到椒琳这里时,忽听见武梁“啊”地一声凄惨的嘶鸣。
“杀人了!——!!”霎时间,所有围观看戏的人尖叫着四散而逃。
瞬间,这方空间里除与安之同行的四人与椒琳,其余之外没留下一人。
第0164章 皎皎 二
武梁弯腰去抓笼子里的人时,叫那人将一只眼睛捅爆了。
眼前喷溅出一道艳丽的弧线,安之下意识后退一步。
哗啦一声,低头看去,约一步之遥的地面上,洒落一片鲜红,空气中弥漫出浓厚的血腥味。
“啊啊啊!……”武梁倒地,捂着眼睛嘶吼。
还未等安之反应过来,赤子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围观人群所处的地界掠来。
完全是碾压对方的实力。他伸出一只手扼住杀人凶手的手腕,反拧至后背,另一只手掐住凶手后颈,整个后背带动手臂肌肉猛地一用力,直接将人押在坚硬的石质地面上。
他将膝盖跪压在凶手背部,说道:“我奇怪老远闻到骚狐狸味,原来真有一只狐狸!”
听闻,安之转目看到凶手,是位小女孩,瘦瘦小小,衣衫褴褛。
她被压在地上一点不能反抗,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措。手中紧紧握着凶器,是一根管状物,染满鲜血,看不出具体是什么物件。
“赤子厄,你会不会是弄错了。”他走上前说道,“我看她完全不像妖嘛。哪只妖会混得这般落魄。”
“化成灰我都能认出这帮臭狐狸!”赤子厄恨恨道,“狐狸生性狡猾,擅长幻化与制造幻境。为达目的幻化成什么样都不足为奇。想要知道她是不是狐?我这就让你看个究竟!”说完,他抬掌,作势要劈下去。
不能早早以言辞下定论。无论如何,安之所见只是一位小女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打死,便下意识地伸手去阻止赤子厄。
拦下劈落而下的手刀,一股巨痛从小臂流窜至大脑,瞬间,他脸上的血色猝然消失。
“安之!”温言大呼一声,提步赶来。
赤子厄心下一惊,脸色煞白,猛地收回手,恨铁不成钢地大声愠怒道:“你是猪吗!现在的你能接下我的一掌!?”
居狼也闻声赶来,只见安之右手在细微地颤抖,他眉头微微一折,询问道:“有没有伤到筋骨?”说完,便要查看安之的伤势。
他的手指刚碰到安之的小臂,安之呲了呲嘴,拧着眉头道:“赤子厄下了杀手呢,那力道,我估计这手已经断了……你别碰……疼……”
赤子厄愠道:“你还真是心慈好善呐!这只狐狸伤了人,理应斩杀。”
安之垂眸看到女孩。
此刻,女孩也盯着他。
二人于尚池城清朗的阳光下对视着。
他在女孩的眼底看到恐惧之外的情绪,是对活下去的坚定追求。
叹口气,他说:“妖也不都是恶。那武梁要杀她,她肯定会反抗。就算是人遇到危及性命的事也会奋起反抗。”
居狼淡淡地点出问题:“妖与人实力悬殊,基本无人能伤到妖。”
安之知道居狼的言外之意——妖比人强,不存在人害妖命。那武梁一介凡人,不可能捉了妖关在笼子里,还要取她性命制成圣器。
可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坚持道:“我觉得她不是狐妖。既然妖与人实力悬殊,那么她怎么看能被困在笼子中?只有一种可能,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嘛。”
椒琳突然发声,拥护安之所说,为其辩白道:“净潭祭祀所用圣器,皆为哑男哑女制成,且是刚成年尚是纯净完整之身的少年,绝不会存在妖。”
赤子厄也坚持自己的判断,“她定是狐!一身的狐狸骚味!”
从见到女孩开始,他的言语中便蕴藏了巨大恨意,说话一直有股拽劲,但百姓尊称他一句“逸舒君”,可见他是的确有这个资本去拽。
他也会因某件事而愤愤不平,言语激烈些,不过目的多是为人师般的规劝,对方若是不听劝,他也不会强求,就像安之执意要寻找真相,他劝阻不行,便跟随安之身边。
唯一一次犯了执念,就是在简娇娇父母一事上。
可想而知,他是一位温柔、以自身身份为傲,不会自降格调打压其他的神明。
安之顺着赤子厄脾性劝道:“好,就算她是狐,可区区一只小狐狸,不需要逸舒君来做惩戒,自有相关的人来。”
赤子厄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道:“管他是小狐狸还是老狐狸!师琉璃之后,狐族的德行人尽皆知的差:遇到逸舒君要么绕道走,要么死在我手上!”
安之第一次见赤子厄恨到咬牙切齿,按理说,一位活了千年的神明不至于控制不住情绪,以致失控,除非他与狐有过什么大的纠葛。
“叶岚——叶岚——”正当安之与赤子厄僵持不下的时候,几人身后忽地传来声声呼唤。
“严舒!”椒琳望向来人,喜悦之情溢于眼底。
恍惚错觉,仿佛刚才那位女将之姿的椒琳被藏了起来,转而代之,是另一位邻家女人。
安之心下自叹道:不论男女,有了心上人,变化都极大。
正当他猜测椒琳会迎上严舒,没成想两人对视一眼,严舒竟停下脚步,原地不动,不再上前,并回转过身体不看她。
见严舒此举,椒琳也翻脸如翻书般快速,眸中情绪迅速冷却下来。
见状,安之大惑不解——两人有什么愁什么怨?
忽听远处传来“踢踏踢踏”的声音,好似谁正迈着小碎步在这块走动。
安之四顾而望,这片空旷地段上,除了他们几个,一个人影也没见着,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突然,赤子厄发出“哎呦!”一声。
安之低头看到他,只见他从屁股后面拎出来一团雪白色动物。
入目:白玉似的毛皮,蓬松毛茸茸的大尾巴,尖尖的脸……
“白狐?”安之奇道。
“它的主人是严舒。”椒琳严肃地回答道。
安之恍悟,道:“难怪他叶岚叶岚地叫唤,原来是在唤狐狸啊。”
这种事,他有经验。没到游戏中以前,每日下班吃完饭,他便会带着家中狗子出门散步几圈。偶尔放手,狗子跑远了,他也会这么唤它名字。
椒琳摇头,垂眸看到被压制在地的小女孩,道:“叶岚应该是她的名字。”
“你们别光顾着搞清叶岚是谁,先帮我把这只小家伙带走先……我放它走,它跑回来咬我一口;我警告完再放它走,它还是跑回来咬我一口……要不看它弱小可爱,我早就……啧!”赤子厄双手拎着白狐后颈处皮毛,放不是,不放也不是,左右为难,欲哭无泪。
他不会对狐妖心慈手软,但对还是动物的狐狸就很大度。
那只白狐不怕人,又闹腾,在赤子厄手中胡乱扑腾,时不时扭过脑袋,张嘴去啃他的手。
“给我吧。”居狼伸手去接。
安之提醒道:“它咬人。你小心点,别被咬了。这儿可没狂犬疫苗给打。”
听闻,居狼看过安之,眼底快速闪过方才椒琳望去严舒的那种喜悦、欣慰之光,问道:“你在关心我?”
安之心头冒出一阵恶寒,忙躲避,低头观察到自己手臂伤势。
居狼弯腰,附上白狐耳边,“叽里咕噜”念了一堆,随后白狐安静下来,任由他接过,抱在怀里。
见之,安之惊异,他听过香妃引蝶,吹哨唤鸟,没见过念经绥(suí)狐。
居狼抱着白狐回到安之身边,道:“可以教予你。”
安之曾发誓绝不学任何一门外语。
当他还是万千芊芊学子中的一员时,他的外语最差,差点挂科拿不到毕业证,单一个四六级就让他抓耳挠腮。
再叫学动物的语言,他果断地拒绝,“你会就行。我不要学。”
听闻,居狼眸光黯淡下一丝,似对安之的回答感到失望,“你不想学兽语是因为不想与我说话吗?”
安之道:“有你在我还学什么?”
居狼的凤目又光亮起来,“这么说,你想和我永远在一起,会依靠我了?”
“啊?”安之不太明白居狼的逻辑,怎么不学兽语就要依靠居狼了呢?弄得好像他们马上要去动物世界一样,不会兽语的他寸步难行,只能依靠会兽语的居狼。
“这只狐妖交给谁处置?”赤子厄站起身,一把提起女孩,问道。
居狼道:“阿渊说得对,女孩不是狐妖。她叫叶岚,是人。”
闻之,赤子厄有些挂不住脸,偏头看到叶岚。
叶岚闭口不语,缓缓点头。
赤子厄不会枉顾事实,但也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断。他问到居狼:“你如何得知这小女孩?狐妖?”
居狼低垂凤目,看到怀中白狐,只见它埋脸在自己怀中,“呜呜”地小声哼唧两句。他道:“是它告诉我。”
赤子厄转而送目看到白狐,眉头微折,一探究竟地追问道:“它又如何得知?”
“这只白狐第一位主人是叶岚,后来叶岚将白狐交于严舒饲养,它自然知晓叶岚身份。”椒琳代居狼作答。
“说不定这只白狐是叶岚的真身。”赤子厄应是对狐深恶痛绝,恨入骨髓。
居狼奇道:“逸舒君一双眼洞悉一切,现在怎么看得还不如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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