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出房外,却没听见身后跟了任何脚步声,一回头,只见居狼还呆愣在室内,便催道:“你不想赔罪了,还愣在那儿?”
闻声,居狼才惊醒过来,“哦哦”地叠声答应安之,快步赶上。
一旁,简风子望着居狼背影犯嘀咕:“这居狼傻傻的,呆头呆脑……”说罢,怀中小狐狸跳下,跟上二人。
……
安之、居狼去时刚好赶上摊主出锅一袋新鲜正热乎的糖炒栗子。
安之拿上糖炒栗子甩给居狼,“你拿着。付钱。”
袋子里冒出缕缕热气,居狼双手捧着栗子,叫烫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情急之下,一口咬上袋子,叼在嘴里。
他乖乖地从嘴巴与袋子的空隙间挤出一声“哦”,跟着掏钱给糖炒栗子摊主。
付完钱,一转身,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他反应及时,身体往后一仰,躲开了那束光芒。
人是躲过了攻击,只可惜袋子叫那东西划开一道口子。
只听糖炒栗子从袋子里滚落在地。
凤目中划过一丝惊慌,居狼赶忙伸手,挽留糖炒栗子,奈何只在掌中留下一颗。
安之闻声,转头看去,毫不厉声地嗔怪道:“你就是这么赔罪的?”
地上的栗子个个饱满、圆滚,色泽油亮,冒着热气。
他看着散落一地的糖炒栗子,心中为浪费了这么多栗子而可惜,又觉得居狼叼着袋子的样子像极了狗狗,十分可爱。
居狼拿下口中那只空空的纸袋,手足无措,“我……我……”像做错事的小孩,他低垂脑袋,凤目盯着自己脚尖,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缓缓打开,“我、我还留了一颗给你……”
安之忍不住“噗嗤”一笑,“那你还不快剥了壳送过来,然后再去买一袋?”
“哦,哦。”居狼连连点头,叠声答应,应声照做。
居狼剥好那最后一颗糖炒栗子,送到安之面前。
瞧着那颗剥得十分完美的栗肉,再回想居狼的动作,那是行云流水,十分富有技巧,栗子皮上居然没沾了一点栗子肉,从而浪费了。
要知道,他平时买栗子,栗子皮最容易与栗子肉产生黏连,很难做到完完整整地剥出来一颗。
他接过栗子肉,入口之前问道:“你怎么能剥得这么好?”
居狼依然低垂脑袋,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千年中,每想你一次就买一袋糖炒栗子,剥着剥着就好了——”
安之明了。
正当他要将那颗栗子送入口中时,那道白色身影再次出现,直直地扑向他手中的栗肉。
这次,居狼早有准备,一把拎住那东西的后颈。
只觉手感轻飘飘,不像是邪物。
看去,竟然是那只白色小狐狸。
小狐狸在居狼手中不停地扑动四肢,扭来扭去。
见状,安之奇道:“它是不是要吃栗子?”
“我才不吃栗子!我要吃紫葡萄!”
小狐狸居然发出了声音!
居狼问道:“你一再袭击我,不是吃栗子是因为什么?”
小狐狸答:“你买的那些栗子都有毒!”
闻言,安之心下一惊,手中的栗子人掉落在地,滚到黑暗中深处。
居狼又问:“你怎么知道有毒?”
小狐狸说:“这位身着青衣,面戴黄金面具的人是沈渊吧?”
听闻,居狼的凤目瞬间凌厉起来。
小狐狸赶紧解释:“传闻六千年前,沈渊死后的第十七年,他借了一位尚池城白发奴隶的身体,从而复生。同时,沈渊也答应那位白发奴隶,让他的下一世无比幸福。如今,那奴隶的下一世就是严舒。”
“借尚池城白发奴隶的身体复生?……严舒?!”安之诧异。
小狐狸道:“严舒早就知道上一世的事了,可沈渊的承诺却没有实行。椒琳一直喜欢严舒,所以她得知沈渊将再次回返尚池城,当然会想办法惩罚你这位出尔反尔的人。”
居狼又逼问道:“严舒何时知道上一世发生的事?又怎么得知沈渊将重返尚池城,且精准地知道是今天?我们已经乔装一番,他又怎么知道谁是沈渊?这一切定有一位人告诉他,那个人是谁?”
小狐狸抖动几下耳朵,“你问这么一大堆,让我先回答那个好嘛?我只能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典山做的。”
“又是他!真如他所说,他就是压在我身上,无法撼动的巨山……”安之忽觉呼吸不上来,眼前阵阵发黑,双脚发软,踉踉跄跄地就要往后倒去。
见状,居狼一把丢下小狐狸,几个大跨步走到安之身边,扶着他的后背。
待他站稳身体,两人跟前闪过一道白光,一位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出现。
小女孩就是小白狐狸所化。
“我叫琉珠。”小女孩娇声娇气地说:“我来告诉你们严舒、椒琳与典山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吧。”
第0169章 无声之怒 一
六千年前,自典山与何梦访一同为沈渊立望思台时,本没有诸多以人命为祭祀物品的规矩。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望思台才设立了圣主,久而久之便传出了,用人制作祭祀物品,更加符合魔神沈渊其残暴性子的说法。
大多数人对此法的设立呈敬畏态度,一方面觉得过于残忍,一方面又不敢出言反对。毕竟都说是魔神沈渊亲自现身与圣主要求来的,他们一介凡夫俗子,不敢对神说三道四。
另一方面原因,他们都在相互等待,等一个胆大的人先逃出来说,让那人去探探路,反正以人制作祭祀物品的那个人不轮到自己头上就绝不多嘴。
悦神司便在确立了以人制作祭祀物品这个规矩后而成立。
一开始,悦神司抓的人没有一个明确的范围,穷人也抓,富人也抓,达官显贵,平民百姓,好似是看心情动手,或是抓阄儿看天意安排,相当地无情又公平。
直到千年前的一个冬日里,富人与达官显贵相互勾结,买通了当时的悦神司司主。
悦神司司主将整个尚池城的人以自身能力与财富等级划分为:秽人、良人、能人。
能人是尚池城中的富人与达官显贵们。
良人则是尚池城中平凡之人。
秽人就是些娼妓、残疾、犯事之人等等。
从那时起,以人制作祭祀物品的这些人,就从秽人中产生。
能人高枕无忧;
良人暗自庆幸,看低了秽人,又向往成为能人。而现实打击很大,只能求神,于是成了净潭的常客、祭祀物品买卖中的中流砥柱;
秽人几次反抗无用,麻木了内心,听信了能人的谎言,认为自己前世欠债,今生偿还,这一世所受的苦都应该的,只要扛了过去,下一世就能投胎成为能人。
他们既已麻木,何来拜神?
况且,就是那神要他们的命、说不定哪天自己也会被悦神司抓去,成为一件祭祀物品。
也是那时候开始,尚池城用来制作成祭祀物品有了明确规定:十八岁刚刚成年又未经人事的少男少女,聋哑者最先。
啪地一声,严舒关上书本,轻轻抚摸着手中的书本。
椒琳去看他手中的书。
那是一本年代悠久,纸张泛黄,布满点点透明油渍,又泛出浓浓香甜的枣糕香味的书。
要说他们怎么得到的那本书?
他们在能人家里干活,累得半死,终于换得一些食物,正准备回家与家人一起享用,却叫一群看不起秽人出生的良人家孩子糟蹋了东西。
那还他们干了一天活才换得的一点东西,就这么叫人家踩在脚底下,沾满了泥土。
彼时肚子饿得咕咕叫,他们只能在一间中式糕点访后门耐心等待,等到后半夜,糕点访主人会把剩下的糕点放在后门的垃圾桶里,到时,他们就能找到吃的。
那家中式糕点访主人很好,剩下的糕点总会放在后门处给一些需要的人。
只因秽人叫人看不起,若与秽人有半点牵连,他的糕点访生意等会一落千丈,他只能将糕点放在垃圾桶里掩人耳目。
不过,他会用袋子将糕点包得里三层外三层,分量分好,再放进去。
到时,他们只要将最外一层袋子扔掉,再洗洗手,就可以饱餐一顿。
只是数量有限,大多人抢不到。
严舒、椒琳便没有抢到。他们失落地站在空空地垃圾桶旁,满脑子为怎么饱餐一顿而烦恼。
运气很好,所有秽人离开后,中式糕点访主人又包好了一份剩余糕点出来。
见二人两手空空,眼泪婆娑,便把手里那些糕点全送给了他们,顺带着把那本书给他们帮忙扔进垃圾桶里。
中式糕点访主人雪中送炭,解决了他们一天的吃饭问题,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只扔个垃圾而已,他们爽快接了下来。
椒琳无父无母,是位孤儿,而严舒则父母健在,且他的父母曾是能人的后代,只因被人陷害,没了所有家产,这才沦落到秽人的境地中来。他们知道教育的重要性,哪怕再辛苦,他们也会省下一笔钱做严舒的学费。
严舒自然比椒琳认识些字。
好奇之下,他翻开了那本书看看。
严舒说道:“按照书上所说,刚开始根本没有望思台那些规定,也没有必须要人做祭祀物品的说法。”
椒琳是天生的哑女,不会说话。她只摇摇头。
这时,两人才十七岁。严舒父母看椒琳孤身一人可怜,便收留了她,同吃同住。两人关系也相当地好。
虽然椒琳不会说话,可严舒只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他道:“你说这书上是编故事,不可信?”
椒琳点点头。
严舒严肃起来,“不管可信不可信,我都要把这书上的内容昭告尚池城。”
心下一急,椒琳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严舒的胳膊,依旧向他摇头。
严舒静静地端详一会儿椒琳的脸,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下月你就年满十八了,又是哑女,悦神司定会抓你去做那望思台圣女。望思台圣女说是受人膜拜,神圣无比,可尚池城谁人不知那是什么,不过是给了个好听的名声,实则草菅人命,制作祭祀圣器!你我一起长大,虽不是兄妹,却胜似兄妹,你叫我怎么忍心看你被悦神司带走。”
椒琳依然眉头紧蹙,露出担忧神色,紧盯着严舒,摇头不答应他的做法。
“我知道你怕我出事。”严舒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柔声道:“我会悄悄进行,不会叫别人知道是我。你放心吧,昂。”
一夜过去,严舒正要忙和将书本上的内容公布出来,悦神司的人却根本没等他。
那天下午,天空中泛出淡淡的橘黄色,犹如末日降临的前夕。
悦神司的黑袍人破开严舒家大门,直闯入室。
那些黑袍人高大得根本不似凡人,无论严舒与父母怎么打骂,他们好似没有痛觉,不怕受伤流血,任三人动手又动口,就是不还口,不还手,不屑于欺负小孩一样。他们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强行带走椒琳。
发生这事,秽人没一位探出头来看看。只怕黑袍人看中自己,自己就要没命。
事后,黑袍人离开,他们纷纷出来,安慰严舒与他的父母:
“你们也算仁至义尽啦。要怪就怪那孩子前世罪孽太多,今世才会是个哑巴,又投了秽人。如今去了望思台也算解放啦。下一世投个好胎,重新来过嘛。”
“对对对,被悦神司带走,也是椒琳的福气。”
从能人沦落到秽人的缘故,严舒与父母没有这些秽人那般麻木认命。他们大声质问道:“这福气给你们要不要啊!?”
“当然要啊!前世债今生还,下辈子就解脱啦,能投个好人家,含着金汤匙出生。”
听闻,严舒与父母皆是沉默,无言以对。
另有见过黑袍人的说:“悦神司那些黑衣人好像不是人,是鬼!上次我看到他们带另一户人家的哑巴孩子走,那家的爸爸抄起斧头就砍过去。明明受了一斧,黑衣也破了大口子,他们却没流血。而且啊,我从那破的口子看去,只看到衣服下面什么也没有!就好像衣服成精了,自己能跑能跳!”
闻言,严舒只觉这整个尚池城鬼气森森。他咬牙狠狠道:“即是魔神,还配受到供奉朝拜吗!?我们都是因为魔神沈渊还被分成三六九等!他们享受我们用命换来的东西,还把我们打成秽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众人高声附和,“就是就是!”
严舒愤然起身,“有没有跟我一起入望思台,把椒琳以及其他人一起救出来的!?”
“这个……”方才还义愤填膺的众人,立马气势萎靡了下去,“你以为我们不想吗……要救他们首先要找到他们被关押的地方。那地方总不会无人看守吧?我还要想办法打过看守的人。再其次是能人、良人不会坐视不理吧?我们还要能打赢他们的……”
严舒冷哼一声,讽刺道:“你们只会嘴上说说而已,纸上谈兵。”说罢就要动身去望思台救椒琳,却叫父母拦下:
“他们说得对。你不要冒险。”
严舒怎么没想到父母也是嘴上说说的人,“可是椒琳……”
父母叹口气,神情落寞下来,“哎——就当椒琳还了前世债,解脱了吧——”说着,转身朝众人说道:“我儿子发烧,脑袋一时不清醒,刚才他说的话你们就当没听见。你们谁拿根绳子来,帮忙把我儿子绑起来,不叫他出去胡说?”
“我!”人群中立马有人自告奋勇地上前。
与昨晚从中式糕点访回来时一样。这是一个多云的夜晚。
不似夏日,连迎面的风都是热的。初入秋日,微风徐徐的夜晚竟也叫人感到凉爽,甚至是寒意从皮肤点点渗入身体,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椒琳就要成为望思台圣女,严舒一家虽安静地躺在床上,却一直翻来覆去,没一个人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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