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幽!”容阿祖怫然打断。
“唔……”小幽合上嘴,鼓起嘴巴。
转而,容阿祖和气笑道:“沈渊呐,你怎么样啊?那日庄园内突然发生变故,老妪无用,派不上什么用处,全然不能阻止……”说着,容阿祖蹙起眉头。
安之的面容总似蒙有一层浅淡的清苦,像一盏斟满茶的鲁青瓷,如冰似玉,俊美韵秀。他笑道:“阿祖您看,我好好的,没事儿。”
容阿祖点头,也欣慰地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阿。”忽地,她微微直起稍佝偻的后背,看着安之问道:“付游怎么样了?”
“死了。”赤子厄平淡地回答。
那天,安之记得自己手中淌过付游温热、有稠度的鲜红液体。
他知道付游的死多少与自己有点关系,而最不能让他接受的是:嗜血后,那从内心里发散而出的快意,仿佛他渴望这么做。
这太邪恶。与无恶不作的邪祟没有区别。
不可置信,容阿祖的嘴巴微微张开。
安之忙笑着否认,撒谎道:“没、没——有——阿祖知道他是半神,死不了的,过两天就又活过来了,呵呵——”
“啊?死而复生?”夏欢奇道。
“付游是半神嘛——哪儿这么容易死呐——”说完,安之瞪了夏欢一眼。
被瞪了,夏欢仍若无其事。
继时,容家阿祖带着小幽与董权回了家。
夏欢左右前后看了看,问:“怎么到现在都没见谖竹跟居狼啊?他们人呢?”
安之这才想起来,已经好久没看见他们两个了。
谁知谖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渊刚好就出来乱跑怎么行,要是又有哪里伤着了,岂不辜负居狼的一片赤诚?”
第076章 报仇 一
安之心下一紧,转身看到谖竹。
他已把面纱又覆上。
新面纱右下角绣有一株绿竹,当下他正缓步走来,面纱微动,那株绿竹也似鲜活了,摇摆着。
仍是笑盈盈一双桃花眼,瞳仁明亮含情,眼底泛出温涟,可他刚才那话,安之却听出另外一层意思。
这不是在暗戳戳地提示,居狼可能为自己付出了什么?
安之问:“一片赤诚?什么一片赤诚?”
谖竹温柔地说:“阿渊刚痊愈,还是不要吹风了,先进董天逸的庄园避避风。”
安之觉得大可不必,“我又不是纸糊的。”
哪知话刚说完,赤子厄与夏欢便抛下他,往庄园里去了。
他也只能跟上。
刚进门,两位女仆人便拿着脏衣篓走出来:
“前天可吓死我了。”
“是啊是啊……我当时正想拿脏衣服去洗衣房洗,刚走到门前,居狼就从天而降,二话没说跟我大喝一句:‘走开!’”
“真没礼貌!他们ODBP组织的都这样!”
“可能很急吧。他怀里抱的人一直在说:‘好疼’、‘放过我’之类的话。”
“他怀里人是男是女?!”
“没看见。居狼用自己的衣服把他包得很严实,但可以肯定,听声音那个人是男的,那双腿又长又细,还有青紫色淤痕呢……”
“哇哦!!”
“你瞧,我这篓里的好像是那人的衣服,都烂了,全是血。”
“哎呀,没想到死神大人居然有这样的小癖好呢。”
“可是,好像有点儿太过了,都把人家弄晕了,还流了那么多血,很容易出事的……”
安之原地愣了一下,心道:原来是居狼送回他来的,不过,她们好像误会了什么。
“哎,你们——”安之叫住她们想解释。
方才有说有笑的两人齐齐朝安之看去。白玉似的银白雪发刺进眼睛,她们瞪着眼睛惊道:“妖?!”
原本安之脸上没什么表情,听闻,直接冽然。
其中一人仔细瞧了瞧他,忙道:“啊!原来不是,失礼了。不过奉劝一句,少时白发虽然新奇,也挺好看,但是您还是染回去较好。”
安之问:“为什么?”
“传说中祸世的魔神就是青衣白发,所以我们一直把这看作不祥之兆。辞叶倒对此不觉奇怪,可若在其他地方,比如尚池城,那就不一定了,可能会被打死或者直接抓到悦神司做奴隶。听说,每年十一月净潭祭祀之时,悦神司都会挑选一些奴隶摘取他们的器官、骨头什么的做成法器与供奉被封印在净潭下的魔神。”说完,两位仆人匆匆出去了。
八月风吹来,听闻一席话,安之兴兴打个寒颤,赶紧走进庄园中避风。
刚进去,他便追着谖竹问:“你这下可以说什么居狼的一片赤诚了吧?”
谖竹道:“居兄不让我说,我也就不能说,可我也认为,应该要阿渊知道。”
安之直接问:“到底说?还是不说啊?”
谖竹摇头,“我言尽于此,阿渊如此机敏,相必心中早有答案了,还望以后对居狼多上点心,才不会辜负他的一片芳心暗许。”
芳心暗许?先前居狼不还对谖竹有意思来着?芳心暗许用错对象了吧,他对沈渊应该是深情厚谊!
安之实在找不到词语形容居狼对沈渊的感情。说友谊深厚吧,那回忆里居狼跟沈渊都已经坦诚相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说是情深似海吧,居狼点头承认的欢喜对象就站在眼前,况且,居狼才和沈渊认识没多久。
他们连深情厚谊都算不上,不过一夜贪欢罢了。
安之无奈,现在人谈个恋爱真费劲。说又不直说,还非得拉个旁人来遮挡。他选择不深究那一片赤诚,先把居狼的身份问出来再说。他问谖竹:“居狼人呢?我有问题要问他。”
“阿渊以后可能见不到居狼了——”说完,谖竹擦了擦眼角。他的言语委屈,眼底却期待得很。竖起耳朵听安之怎么回答。
安之觉得谖竹言语神情与平时不大一样,他又看不出没太大出入,而当下居狼下落更为重要,也就没往深处想,便顺着谖竹问道:“他怎么了?什么叫以后都见不着了?”
安之眼里凝着担心,是谖竹期待的反应,“没什么,就是居狼受了重伤,需要静养很久。”
受伤了?居狼是死神,怎么厉害谁能伤他?难道是我!?
安之虚睨眼谖竹。除了一双桃花眼,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可心理作用,他觉得谖竹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忙赔笑道:“咱们什么关系,犯不着生气,我这就找赤子厄拿十全大补汤给你,让你给你家那位好好补补。”
安之掉头就跑,正巧赤子厄在露台上坐着喝酒。他道:“子厄,有没有什么令人法力大增,补血健身的东西?”
“健肾……”赤子厄差点一口酒喷出来,迟疑一会儿,道:“有是有的,吃完一天一夜下不来,你确定你要?”
安之点头,“一天一夜能增进多少,最少得七天七夜,有多补要多补!”
赤子厄咽了咽口水,上下扫了眼安之拿瘦削的身体,确认道:“你确定你能坚持?”
“什么我能不能,又不是我要,我要那玩意儿干嘛?你别这么抠搜,一颗丹药还这儿那儿的,又不白要你的,等我好点跟你回浔武喝酒,不醉不归,好了吧?”
“行行行。”赤子厄的葫芦不仅能装酒,还能装药。壶中乾坤大。他倒出一颗黑色丹药,在交给安之前叮嘱道:“你可不能随便找个人就给他吃这个。”
顿了顿,他思来想去不能将丹药交给安之,“不行,还是不能给你。”说着,他便要将丹药重新收回葫芦里。
“谢啦。”趁赤子厄把丹药装回葫芦前,安之一把抢过。
他刚巧转过身,谖竹已经出现在门口。走上去,把丹药塞到谖竹手中,道:“把这个交给居狼。十全大补丸。”
谖竹捏起药丸嗅探,全然懂了。他眯起眼睛,无声地看着安之笑了,“我一定交于他。”
“谖竹君,你为蓬莱岛之人,楚云之徒,医术精湛,怎么不知道那丹药是什么,居然也能跟着沈渊一道胡闹。”赤子厄喝了口闷酒,气道。
谖竹寻声望去,“原是逸舒君。”
“你俩认识?”安之问。
谖竹道:“嗯。蓬莱岛地界有限,又处东海海中,不产药材,岛中仅有的药材也是早年师父云游四处收藏而来,所以蓬莱虽医术尚可,可对药的研究就差了些。刚巧逸舒君为药师,其府中云台阁药材品目繁多。早年家师便带我去逸舒君府上拜见,学习过一二。”
“医药医药,医与药本不分家。”赤子厄先是客气,转口便质问道:“但是你勾搭沈渊是几个意思?还诓骗他,让他问我要……要阴夷丸。”
谖竹向赤子厄走去,笑道:“逸舒君误会了,我没有诓骗阿渊,是阿渊主动交与我。”
安之现在看出谖竹的怪异之处了。
方才他与自己聊到居狼,言语神情明显透出狡黠,像是编了一出谎话,专门看自己作何反应,而现在与赤子厄说话的才是真正的谖竹,优柔、文绉绉。
他跳出来和事,“是啊是啊,我伤了人家,人情总要还的嘛——多大点儿事儿——”
赤子厄把声音提高了一个阶,质问道:“沈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虽然不知道赤子厄在气什么,但安之一听语气不对,忙抱歉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下次绝对不从你手上抢过来,得恭恭敬敬‘请’过来。”
他寻思着一颗丹药得练好久,就这么被自己二话不说抢来送别人,肯定是生气了。
“还想有下次!!”赤子厄脸全青了,他抓起葫芦闷下一口酒,努力压下心中怒火,尽量心情气和道:“你丢了记忆和法力,可以怂可以傻,都没关系。你的那些事发生在我身上,我绝对没那么心平气和。我把你当兄弟,你有什么难处跟我说,我帮你,而不是你拿自己去……”
赤子厄心中泛酸,有些枉屈和气恨——与沈渊在赤水称兄道弟那些年岁,还不及他与谖竹的这几天。
“爱干啥干啥!我他妈一点儿也不气!!”他闷闷站起身,离开庄园。
接下来四五分钟里,安之和谖竹大眼对大眼。
“莫名其妙。”安之完全不知赤子厄生气的缘由。
谖竹心思细腻,知道得全,大概猜到原因,道:“逸舒君为人爽快仗义,想是阿渊对他太疏远客气,让他有些觉得,你不太拿他当朋友。”他只告诉安之一半原因,对阴夷丸闭口不提。
生活中确实有种人对朋友很大方,越对这种人真诚,不吝啬坦诚,他们越高兴,反之对他们越客气,反倒让他们觉得你跟他们不对付。
安之点头明白。
谖竹将阴夷丸收起来,对安之幽幽地说:“此次来,我是想为阿渊再切诊一番。”
说完,两人一并入座。
安之从被子里拿出胳膊,谖竹手指搭上。
与安之的莹莹玉手比起来,谖竹的手算不得细腻。他的手心中有几道薄茧,不粗糙咯手,但也有一定触感,手背隐隐鼓起经络,透出丝丝力量感和小性感。
安之盯着他的手,道:“医生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在手术室做手术,手都不带抖。你们手上功夫不仅要稳,力气也要很大吧?什么正骨、开颅都需要气力。”
谖竹道:“医生的手大多不会很修长漂亮。拿器械需要稳定性,没有肌肉不行,然肌肉饱满,手看起来也会很饱满。”
“还需要灵巧。”安之嘴里继续说着。
听闻,谖竹奇道:“你也学过医?”
谖竹问得突兀,安之呆了呆,才道:“没有——纯属猜测——”
忽而一会儿,谖竹试探道:“我有个问题,不知可问否?”
“你问。”
“你到底为何人?为什么身负三道诅咒?”
三道?
安之从记忆里得知,沈渊一共身负两道咒而已。
一道是典蝉为他下的;一道不死咒,是恨他的何梦访为他下的。
何来第三道?
安之语塞,脸白下去,不过耽误之急是不能让谖竹知道他是魔神沈渊。
谖竹本是蓬莱岛楚云之徒,又是蓬莱岛,又是楚云,一个两个都与沈渊有仇,让谖竹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得交代在这儿!
谖竹直直看过来,安之从未觉得他的桃花眼如此凌厉,忙垂眸,畏闪到一边,嗫嚅道:“我、我……我不记得了……”
“一道血咒。需要蜈蚣血在被诅咒人的四肢写满咒文,每写一遍被诅咒人的皮肉便会腐烂一遍,三天后皮肉自愈。如此往复七七四十九遍,足足半年,蜈蚣血才会渗透进被诅咒人血液中。被诅咒人杀一人,体内血液便会沸腾,撑破皮肤流出来,剧痛无比。此为血咒。”
讲述过程中,安之双手不禁颤抖,好似对疼痛的恐惧已经刻进骨子里,就算这副身体里的人不是沈渊,身体也能条件反射。
他莫知所为,双手又控制不住,只得藏到身后去。
谖竹看到了安之的反应,但无视,继续说下去:“另一道不死咒。作用如名字,是为不死不灭,不入轮回。”
“第三道:灵物咒。关于此咒的记载甚少。只知它需要生抽一神灵魂魄渡入体内,此魂魄凶恶,想出出不来,只得在被诅咒人体内东突西撞,直至那人死亡,方可出体。”
说着,他窥望到安之。
安之光洁的额头笼上一层汗,肩膀细细抖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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