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像是一个人的轮廓,正侧对着他们,若隐若现。
晃动的人影忽而从黑暗里露出一半的外貌,只见穿着通体雪白,竟是个女护士?
“哎呀,这不就是个护士小姐嘛,江哥你那么紧张干什么?要偷窥人家啊?”
周嘉翊探出半个头使劲瞄着里面,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这里黑灯瞎火的,也看不出来长什么样啊……”
听到这话,谢九尘尾睫上扬,微微失神,表情却是看不出任何波动。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说完,江楼弃气急败坏地敲了下他的后脑勺,低哑着嗓音:“眼角膜不需要可以捐了,你看清楚,那根本就不是人。”
“呜……看到了。”周嘉翊揉着隐隐作痛的脑瓜子,可怜兮兮地撇过嘴。
这笨蛋居然当着谢九尘的面把自己说的那么龌蹉不堪,贞洁瞬间就碎了一地,让他这张老脸要往哪搁?
“别听他瞎扯,一点可信度都没有。”江楼弃的声音淡淡的,尾音略有些沉,在这阴沉诡异的气氛中,听起来别样温柔。
“我只钟情你一个人,其他什么神神鬼鬼的,都不及你半分好看。”
要不是现在忽然起哄有点不合时宜,周嘉翊高低都得对他的江哥调侃两句。
那人一双黑眸宛若最上好的黑曜石,深不见底,只一眼就几乎让人深醉其中。
谢九尘目光所及之处却躲闪起来,并不打算回答他那一番肉麻的情话,只是径自地看向窗户,连语调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在吃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东西?”江楼弃眨了眨眼睫,在看到对方所说的东西时,弯唇饶有兴趣地笑了笑,“眼珠子。”
黑色的窗帘无风飘荡,只见那张老式的眼床上直挺挺躺着一具半腐烂的尸体。
尸体的脸部直直面对着这边,一对眼睛只剩下了两个幽深的窟窿,嘴唇都烂掉了,枯白的牙齿咬得紧紧的。
脚下全然是血迹斑斑的泥板地,散发着臭不可闻的气味。
几只老鼠在墙角里嚼着血肉模糊的脊椎骨和一些残肢断臂。
那女护士的颧骨很是突出,干枯而黑乎乎的长发贴在太阳穴上,稀稀拉拉地掩盖着深深凹陷下去的青灰色的面颊。
一把锋利的、半透明的手术刀在她指间出现,只见那刀尖上还扎着一颗高度浑浊的眼球,已经被穿透了。
如若仔细看的话,那玩意黏糊糊的,还耷拉着几条血丝。
下一刻,护士张开一排血淋淋的细长牙齿,将那颗眼珠子一口吞下,连咀嚼的时间都没有,最后还不忘咂咂嘴巴,满脸享受。
看到这里,纪语卿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浑身上下都结起了鸡皮疙瘩,忐忑不安的心“扑通扑通”猛跳。
“吃也吃完了,该送你上路了。”
江楼弃缓缓掏出衣层里的激光手枪,半闭着眼睛瞄准了女护士的脑袋。
一枚淌电的弹流在空气中划过冷冽的轨迹,带着魔法粒子的拖尾蓝光,似离弦之箭般击中对方的脑壳。
无声无息,又快又狠。
中枪的护士猛然一僵,强烈的灼烧感迅速侵入五脏六腑,全身的骨头和筋脉也控制不住地剧烈抽蓄,一点点撑破皮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害太强,女护士发疯一样地举起刀子往自己的眼球用力一捅,随后重重瘫倒在了地面上。
一股焦糊味直钻人的鼻腔,那臭味非常刺鼻,像一个鸡蛋臭了,又像有一股怪怪的焦味,闻了之后有点难受。
谢九尘下意识屏蔽了嗅觉,微睨了眼近处的东西,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那具“杰作”看上去惨不忍睹,江楼弃一脸无辜地刮了刮鼻梁,“食眼怪,喜食眼珠来伪装成人类。”
一旁的周嘉翊趴在窗户边朝里面望去,激动的心情一扫而空,嫌弃地皱起眉头。
只见那地上躺着的护士肢体偏瘫,萎缩成一条软塌塌的棉线,下颌骨歪歪斜斜断成两截,跟人的模样完全不沾边。
他指了指那令人作呕的鬼东西,气咻咻地看向江楼弃,“江哥,你都有枪刚刚怎么不直接办她!”
“你管我,我就爱看她吃眼珠,下饭!”江楼弃瞥了眼房间,大摇大摆地走过眼科。
谢九尘跟在他身后,薄唇微微勾起,莫名觉得那句话有些好笑。
好不容易爬上了三楼,结果之前看见的那扇铁门又诡异地出现在楼梯口。
一样的铁栏杆,一样的无孔锁。
就像是刻意不让他们顺利上楼的一样。
江楼弃抬脚踢了下那铁门,眼中盛满轻蔑,“看来不绕个楼道,不见点恶心人的东西是甭想让我们上去了。”
见他这般的生无可恋,谢九尘无奈摇头,转身就往楼道走,语气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慰:“无妨,多走些路罢了。”
江楼弃紧随其后,那话说的煞有介事一般:“我一个大男人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怕你看见的多了容易做噩梦。”
“胡说,你我同样是堂堂七尺男儿,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对方的声音很淡、很沉,眉眼平静漠然,清隽的侧脸线条在月光下显得过于冷峻。
江楼弃轻挑眉角,拖着宠溺的尾音,轻声开口:“好嘛好嘛,夫君虽然不怕,可小娘子我害怕呀~”
“你方才不是说你无所畏惧的么?”
谢九尘稍微歪过头,触碰到那炙热的目光时又慌忙躲掉,甚感不解。
话刚问完,他又觉得在意的话题没问在点子上……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会去问这种问题?简直是无聊透顶了!
江楼弃看着他那副十分苦恼的神色很是满意,想逗弄他的意味更甚几分。
“咳咳,我现在怕了,得离你近一点才安心。”
一直在后面偷听的周嘉翊异常兴奋,损人的时候最是一针见血,“大新闻啊,江哥居然为爱做0!”
此话一出,江楼弃那颗想做1的心刹那间就被扎上几根利箭,回头怒视着他。
“一边去,你懂屁呀,哄女朋友就应该这样,难怪你没对象!”
“江哥,人家还小啦,不能早恋。”周嘉翊顶着一张羞红的娃娃脸乐呵。
还小?!
这货都三百岁的死鬼了竟然敢说自己不能早恋?
江楼弃听天由命地叹了一声,也懒得搭理这傻子。
三楼的病房和环境跟二楼相比看不出有什么两样,除了一些咳嗽声更加剧烈之外,倒还有一点比较怪异。
那就是他们每路过一个病房门口时,里面本就惨淡的光亮突然开始逐一熄灭,到最后只剩下黑漆漆的一团。
这些病人好像在恐惧什么……
江楼弃不由感到郁闷,抬起手若有所思地摸着脸颊,“我们看起来像那种会吃人的怪物吗?怎么全怕成那样……”
“我想,也许是他们不想成为某种东西的腹中物吧。”
谢九尘出声回答了这人,那句话任谁听了都胆战心惊,但在他口中说出来却是沉静飘然的。
“对喔,有道理,就比如刚才楼下那个吃眼球的女护士。”
江楼弃豁然开朗,一顿自我怀疑霎时就被抛却脑后,心里想的全都是:我们家九尘肯定是在说我帅,一点都不像丑怪物。
走在身后的纪语卿忽然顿住了脚步,生根似地停在原处,听觉也变得异常敏锐起来。
其他两个人都关顾着走路乱瞟,倒是谢九尘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小纪同学,你怎么了嘛?”
听到这句话,江楼弃也立即折返回来,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处的楼梯口,又看向那小青年,面露疑惑,“干嘛呢?”
“江哥,谢老师……你们听见了吗?有哭声……”
纪语卿神经兮兮地盯着周围的墙角,僵直了双腿,“而且好像还是婴儿的……”
“是吗?”
江楼弃摸着后脖颈往四周瞅了瞅,视线无意间撞上了玻璃窗里贴着的一张白脸,嗤笑道:“嚯,你说的是那东西吧?”
纪语卿循声望向来处,身子像触电似地抖动了一下,顷刻间就与那哭泣的东西四目相对……
而且那诡异的玩意还不止一个!
不远处的人流室一整个埋没在黑夜之下,从外面看就如同一个无底深渊。
原本昏暗的玻璃窗上无端出现了好几张惨白如纸的婴儿面孔,连五官的轮廓都还没来得及在子宫里完全形成。
那些个滑溜溜的身躯薄如蝉翼,呈现出一种扁平状,宛若纸片一般,贴附在窗边。
“唰唰唰……”
它们不停抓挠着面前的玻璃,骨肉相连的十指苍白又透明,像蝾螈的脚趾。
纸婴惊恐地瞪圆了半只模糊不清的眼睛,断断续续地呜咽。
那哭声尖锐刺耳,伴随着手指骨与玻璃那种摩擦的声音,听在人的耳朵里非常不舒服,跟抓心挠肺似的。
第51章 因为他们都被我吃了呀
“他们应该是被人堕.胎的、不足月份的婴灵。”
谢九尘目视着玻璃窗户,那深锁的眉毛、和被利刃似的寒风轻辙过的脸,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江楼弃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不疾不徐地说道:“堕.胎是民间说法,实际上就是人工流产,他们有魂无身,未成人形,因为有怨念,所以在最后的地方徘徊不去。”
“啊……这样啊,仔细想想他们还是挺可怜的,连人世间都还没来得及见一面就又匆匆走了,既然当初不想要,干嘛还要怀上?”
纪语卿颤颤地抬起头看着纸婴,眼里的七分恐惧转而化作了悲伤。
那些同情和气愤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浩浩荡荡,哗哗啦啦从他的话语中倾泄而出。
见这小青年一副又害怕又要看、还要半死不活的表情,江楼弃不禁哼笑了一声。
“现在的年轻人都太追求刺激了,安全防护都没做到位啊,啧啧啧。”
“安全防护?什么?”
谢九尘没听懂他的话,那双想要探询答案的眸子盛着一尘不染的纯白,澄澈干净到不容任何尘埃玷污。
江楼弃尴尬地愣住,膛目结舌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一窍不通的人解释。
空气顿时沉默了好几秒。
周嘉翊忽然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非常热情地充当起好人,“谢老师,我跟你说啊,就是……”
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江楼弃用手捂紧了嘴,并且还用一种恶狠狠的语气威胁道:“就你最懂,要敢说的话,小心我办你!”
周嘉翊果真就让这诈骗小孩的话给吓着了,使劲摇着头不说话。
原本要附耳倾听的谢九尘最终什么答案也没听到,显得极为不解。
江楼弃轻轻将这人给拉了过来,神色间透出一种恣意张扬的气息,嘴角邪邪地勾起,“干嘛要听他说啊,还不如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嗯,好吧。”
谢九尘暂时放弃了这个问题,静静地看着对方走向人流室的玻璃窗前,沉下声音喃喃自语:“没有以后。”
江楼弃自然没有听见后面那几个字,镇定自若地站立在窗前。
男人的手指间掐住一张化煞灵符,念诀浮光。
“魂起怨灭,皆由往生。”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符篆忽而猛烈地抖动起来,随即从指间脱离,竟穿透过了玻璃,化作点点炫金光芒飘飘洒洒。
那些残符尽数落在婴灵的身上,它们从头到脚不断流淌着黑色的液体,看起来十分狰狞,并且还在拼命地挣扎着。
凄厉的哭声一瞬间就被光雾阻隔了,不多时,这些人间的弃儿便消散于窗前。
“完事了,敢死队接着探险。”江楼弃拍了拍手掌上的一缕黑烟,气定神闲地继续爬楼。
再往上的楼层基本就跟之前走过的一样了,住在这里的病人全都是疯疯癫癫,还神经兮兮。
连同那个大铁门都不曾挪动一丝一毫。
几人这一次却是安然无恙地爬上了四楼和五楼,简直平安无事得太过古怪。
“暴风雨来临之前往往都是风平浪静的。”
江楼弃说着话,双手枕在脑后悠哉地迈过石阶,眸中精光一轮,“你们信不信后面要憋大招了?”
闻言,谢九尘轻扬唇畔。
他的神色原本温然柔和,但是这一笑之下,却显出微微的犀利。
“诶,九尘,你笑什么?不过你笑的时候真好看。”
江楼弃缓缓靠近了过来,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像是要黏在他身上一般,“我总算是知道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有多痴狂了。”
为什么自己这么一点微不可察的表情他都注意到了?
实在荒诞不经!
谢九尘迅速躲开那黏人的眼神,微微皱眉冷言:“历史上的周幽王贪图美色,昏庸无能,你是么?”
岂料江楼弃却对他这番灵魂拷问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着:“不过我们家九尘也不输褒姒的国色之美,所以我只对你贪图昏庸。”
“不想与你说话。”
“为啥嘛?我说的不对嘛?你等等我!”
转眼一会的功夫,几人已然到了六楼。
越是到了楼的上面,病人就越开始寥寥无几,偌大的病房紧紧关闭着,连一丝风都透不进去。
江楼弃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迎风而行,“还有一层我们就到了,走快点。”
“几位年轻人,等……等!”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嘶哑、苍老的声音,在这一方诡寂的空间里显得阴森森。
纪语卿本能地被这个声调吓了一跳,颤巍巍地转过身体。
下一秒,一张七皱八褶的老脸猝不及防凑了上来,两只瞳孔瞪得溜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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