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以淙换了只手,点开耳麦切换到另一个频道,撑着墙听着更衣室里的讨论,别小看这些员工们的吐槽,那些抱怨和艳羡的语句里藏着许多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
今天讨论主题是中午的枪击事件。
员工们在猜测凶手的身份和原因,最后落点在神秘的邮轮老板身上,吓到这么多客人,竟然没有客人闹事。
巫以淙一句一句听着,如同老僧坐定,除了胸腔起伏,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甲板上的乘客逐渐减少,大厅里依旧热闹,时不时传来喧哗声,与这份热闹相比,二三楼显得尤为安静,走廊上的灯照在地板上,折射出猩红的痕迹。
繁华和热闹都都被抛在了身后,一场战争正悄无声息开启。
三楼的守卫逐渐减少,地板上的猩红愈加鲜艳,倒下的人额头上留下拇指大小的洞口,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没想到对方竟能如此慷慨赴死,连躲藏的动作都没有,直挺挺迎上枪口。
宴梃站起身,推开窗户,耳麦中传来何凝的声音,“boss,决定了吗?”
一道银色的曲折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幕,沉闷的雷声如同大炮轰鸣,使人嫉恐。
海上的天气说变就变,天地变得一片黑沉,邮轮像是置身于天际间。
“嗯,拿钱办事,我不能坏了自己的招牌。”这番强调也是说给他自己,宴梃靠着窗,将子弹装满。
“我们站在堂岛这一边,弗里斯绝对完成不了任务,灰或者军方会不会对我们有意见。”乌鸦关心的是灰的态度,明显灰和弗里斯交好。
“技不如人怪得了谁。”
银色闪电点亮了天空,然后是滚滚雷声,海浪声混合着雷声,声势浩浩荡荡袭来,在这股声势中,枪声显得毫无存在感,唯有沉闷得倒地声时不时从隔壁传来。
乌鸦也在换装,“行,明早换航线,我在外圈接应你。”说完利落的挂断通讯。
轰鸣声离得越来越近,宴梃犹豫在三还是按下和弗里斯定好的讯号,也许是受到天气影响,耳麦里只有电流声,想起刚才见到对方和唐焰走进房间的那一幕,冷笑一声,他在这里担心说不定对方和唐焰正快活着呢。
时间不等人,宴梃拍拍脸唤回理智,推开门抬手,正要攻击他的人应声倒下。
宴梃枪法准,利落解决掉走廊上的人绕了一圈走进309,章海正在等着他,一路上两人并未说什么,宴梃跟着他来到一扇门面前。
一扇圆形的具有金属材质的大门出现在眼前,大门正中央不仅挂着圆形的指纹锁还有最先进的瞳孔验证设备,这扇门里面是谁不言而喻。
章海把枪扔进一旁柜子里,宴梃有样学样跟着扔了进去。
顶上的检测仪发出蓝色光芒,确认二人身上没有任何危险物品后厚重的门才缓缓打开。
宴梃一眼便看到紫黑色丝绒垂幔下的老人,这位头发稀疏的老人,佝偻着身体,时不时咳嗽一声,听见声响抬头,宴梃很难说清被那双眼睛盯着时的感受,像是被藏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牢牢锁住,浑浊的眼里布满算计,这让他浑身不适。
章海似乎察觉到什么,上前一步,“先生,一切都安排妥当,这位便是特里先生。”
宴梃朝着堂岛微微倾身,充满服从意味的动作无疑取悦了堂岛,这就是那人所说需小心对待的试验品,也没资料上形容得那样桀骜不逊。
堂岛微微含笑,目光中透露出满意,“扰乱秩序的人抓到了。”
章海脸色顿时僵住,“我们晚了一步,弟兄们正在挨着搜查蒙克力的踪迹。”
“和他有勾结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堂岛语气平静,并不在意这句话会带走多少性命,“有特里在这里,我很安全,至于外面的事你看着办。”
“是。”章海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房间不算大,除了大门这一侧其余都挂上了深色的垂幔,垂幔上用金色丝线绣着许多精致花纹。
其余家具布置得很是温馨,色调简单的沙发和软塌,以及一个书柜,对一位走私集团掌舵人来说藏身的地方过于简单,至少宴梃没看到任何电子设备和枪械。
堂岛示意他坐下,然后按下椅子扶手边的按钮,“时间还早,还请特里陪着我这个老头子看一场戏吧。”
宴梃对面的垂幔缓缓打开,这才发现垂幔后面竟然是一面透明镜子……不对,是一面玻璃。
如果不是玻璃后面多出的那张床和医疗设备,宴梃会怀疑那是面镜子而不是玻璃。
那张床上躺着一个人,容貌和堂岛有八分像,正安静地看着书,似乎并不知晓玻璃后面有人正在看着他。
比起这间房的简单狭小,对面那间更符合走私集团掌舵人的身份,无论是墙上的监控设备和桌上的武器,或是站在门口的守卫都足以迷惑人。
很明显,这是一个局,以假乱真的局。
第34章
宴梃双手抱着臂,手掌藏在胳膊底下,悄悄地握住手肘,看见透明玻璃一刹那,他仿佛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那一刻的紧张是为了谁只有他心里清楚。
堂岛转动椅子,手搭在扶手上,“人老了,不得不小心一些。还是年轻人好,单枪匹马都能面不改色。”看似无意眼神却一直看向特里。
宴梃垂眸盯着地毯,语气平淡:“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在猜测为什么章海会直接带他来见真人,见假的不是更加安全,莫非已经怀疑上弗里斯?
宴梃如坐针毡,脸上一片沉稳,这份沉着让堂岛频频望向他。眼陕庭
只是那眼神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宴梃再三告诉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才冷静下来。
听不出他这话恭维还是嘲讽,堂岛像是许久没和人说过话,继续说道:“我到底老了,有时候看见年轻富有力量的躯体,总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些羡慕。”
宴梃放松身体,线条流畅的身体放松下来依然显得十分有力量感。
“怎么会,人都是会老的。”
“是啊,都会老的,所以才要未雨绸缪。”堂岛兀自感慨道。
宴梃一头雾水,堂岛不问他杀害三叶的凶手,不问他外面的情况,对着他感慨老不老的话题是什么意思?
堂岛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收回了视线,转头望了眼墙上的时钟,“还有十个小时就到达我的海域,特里先生届时务必赏脸到岛上坐一坐。”
真去了能不能回来还难说,宴梃正要拒绝,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滴滴’声——这道声音两人都很熟悉,是炸弹倒计时的声音。
宴梃迅速起身判断声音来源,肌肉紧绷,整个人气势一变像是出鞘利剑,贴着墙壁辨认外面的动静,他做这些并未瞒着堂岛,这是他的任务,即使心中已经隐隐有些后悔,也来不及了。
堂岛却并未惊慌,甚至动都未动,他拉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枚单边眼睛,用西装口袋中的手帕仔仔细细擦拭着眼镜,嘴角带着笑意。
房间内气氛如此紧张,房间外的气氛也不遑多让。
时间倒回几分钟前。
一道闪电照亮犹如孤岛的邮轮,酝酿许久的天空似乎等来了某种信号,顷刻间,电闪雷鸣,铺天盖地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甲板上、阳台上噼里啪啦直响,大自然的狂暴似乎要把整艘游轮毁灭。
赶在最后一刻,巫以淙便用匕首插进管道的缝隙里,寻到躲避点避免成为落汤鸡,影响身体的轻灵。
而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蒙克力所在的209号房已经熄灭灯,走廊里的枪声似乎也遗忘了要消音,声音透过耳麦传来差点把他震聋。
他只能受着噪音攻击——脚尖够不到下方的横杆,两只手都必须死死拽住匕首柄。
刚才就不该犹豫直接进屋子就没这么多屁事,犹豫的这一秒对他来说很是致命。
幸好匕首随身携带,他咬着牙攀着缝隙一点一点往二楼房间尽头爬,尽管已经十分小心,身上还是被被淋湿大半,巫以淙后悔得捶胸顿足,等站在209房间阳台望上看,顿时发出绝望的呐喊:“谁他妈擅自改了三楼的管道走向!”
一边思考如何从外面上去,一边朝屋里走去,蒙克力的报酬出乎他意料的显眼,就放在书架上,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上面还贴着硕大的报酬二字。
到底是蒙克力太蠢还是觉得他太蠢。
巫以淙把匕首插回靴子里,一脚跨到桌上取下盒子,盒子很轻,除却礼盒本身的重量,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放。
他本想直接打开,转念一想开始寻找房间里的监控设备。
果不其然在床边的灯座下寻找到设备,和章海带他们看三叶尸体时,房间灯罩里的位置一摸一样,一看就知道出自同一人之手。
“是我,我知道你在监视他。”
巫以淙凑近灯座说完,转动方向对着桌上的盒子。
阿凯听见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意外,“原来是你啊,你怎么去了他的房间。”
“受制于人不得不替他做事,盒子里有什么?”
“我又不是时刻关注他,怎么知道里面放了什么?”阿凯突然拔高声音,“章海正带着人在二楼敲门,肯定是在找蒙克力,已经查到205。”
巫以淙被他尖锐的声音吓得手一抖,他也听到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和强行开房间门的声音。
他心一横,选择相信一把蒙克力的人品掀开盖子。
随着盖子被揭开,似乎有什么声音同时响起,然而外面暴雨雷鸣,加上走廊上的吵闹将声音掩盖了下去。
盒子里面放着几张泛黄的纸,是地图和人员名单,人员名单出乎意料的长,他粗略看了第一页,上面的名字有些他曾接触过,看来蒙克力人品还不错,人员名单是可信的。
他转动手表按下按钮拍下内容传送出去,然后撕碎纸,左看右看都找不到彻底毁尸灭迹的工具。
“直接烧掉,章海快到了。”
阿凯盯着屏幕,紧张得不行,额头一片冷汗,手指放在一个按钮上,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盯着画面里巫以淙的动作,无声得数着时间。
巫以淙一拍脑袋,喃喃自语:“我怎么没想到呢。”
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动作,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这么快?
不能让章海发觉岛上的信息已经被泄露,他一把将纸塞进嘴里拿起A2就往阳台跑,匆忙间碰落盒子,盒子掉在地上的动作和强行撬门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巫以淙扭头盯着地上闪烁着倒计时的东西。
他必须收回蒙克力人品还不错这句话,弹出的定时炸弹飞快跳动着,要还不知道阿凯和蒙克力在算计他,他也不用混了。
巫以淙飞快往阳台跑去,门在这时已经被打开,看见逃走的人影外面的人瞬间冲了进去,进去之后才看清地上的东西。
“退!”
阿凯瞄准时机按下按钮,看着模糊的画面,说了声:“对不起。”
说不清楚雷雨声大还是爆炸声大,邮轮在一瞬间有些失控,左右摇晃,灯光也在爆炸后全部熄灭,这座在海面上浮沉的孤岛沉寂一瞬后人爆发剧烈的争吵声,乘客们终于爆发,一场动乱已经开始。
阿凯抓过桌上银白色的珠子,走到阳台上往下望去,大雨并未冲散硝烟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气,双手颤抖着捂住脸,几秒后,脸上便恢复了冷静。
“王哥,三楼设备出现了问题,快派人去看一下。”阿凯一边语气慌乱地说着,一边在身上划出几道口子,也不包扎便出了门。
如此大的动静唯有一处地方气氛诡异。
在听见爆炸声时,宴梃站在门边,堂岛则气定神闲观察着对面玻璃的人,这处狭小的地方一点变化也没有,质量绝佳的防爆设备阻挡了余波。
玻璃那边的堂岛被吓得不清,正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周围的家具受到冲击全部都移了位,细碎的东西散落一地。
似乎厌恶对方顶着和他相似的容貌露出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堂岛按下手边的按钮,床底下那人紧紧抓住自己脖子,宴梃这才看清楚对方包裹得严实的脖子上套着一条银链子。
银链子下还挂着……黑暗便来得猝不及防。宴梃身体传来危险信号,思绪仍然停留在银链子上,似乎在哪里见过。
*
巫以淙此时正闭着眼放松得躺着,任由雨水拍在脸上也毫无动静。
骤然面临黑暗眼睛无法适应,加上耳朵里的轰鸣,他需要点时间理清思绪。
这里很安静也很安全——没有比大雨天甲板上的泳池更安全的地方。
四周漆黑一片,他听到远处乘客们惊惶失措的声音、也听见有人叫嚣着靠岸、还有微弱的枪声,那些藏匿在游客中的人终于按耐不住看准时机准备出手。
他回忆一遍从接到任务开始遇见的人与事,一张张面孔浮现在眼前,每个人的立场和目的都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到阿凯的时候他睁开眼,从水里坐了起来。
T2。
零度计划。
巫以淙把头发捋到脑后,从衬衣的领子里取出细长钢丝,用来固定住绑在腿上渗血的布条,爆炸时他跑得虽快还是没逃过冲击力和飞溅的碎屑。
隐隐作痛的后背反而让他保持头脑清醒,他侧头遥望发生爆炸的地方,那里亮着光,是邮轮上的备用电源,维持不了多久
耳麦里的声音在慢慢变少,一部分因为爆炸被毁,一部分是位置暴露人为毁坏。
等包扎完腿部,他站起来尝试着动了一下腿,眉头紧皱,今晚不只是阿凯的机会,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巫以淙逆着人群往上,二楼爬上去已经不可能,只有从上面爬下去,黑暗遮挡住他的身形,大雨能够隔绝攀爬时发出的声响。
邮轮的房间越往上外面加固的东西越多,如果腿没受伤,足以让他徒手爬下去,现在他只能借住绳子。
如果时间充足有许多方法让他借用绳子而不留下罪证,他一边摇头一边往下滑,不管怎样,堂岛必须死在今晚,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安全。
绳子在空中荡漾,巫以淙双脚点在地面上,深吸一口气贴在墙壁上听里面的动静,什么都没有,里面静悄悄的。
等被绳子磨破皮的手掌摸上阳台地板时,他知道,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松开绳子,放轻脚步,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的历练让他对身体的控制达到精准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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