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去一趟耽误些时间让各位久等了。”谢斯年道,“请随我们来吧。”
师兄弟四人在前方带路,顾悲秋见客人们有些迟疑转身时便停了片刻,笑着说:“我们在判然峰上备下了茶点,师父请各位过去详谈。”
听到这里烟海阁来的少年向前走了一步,三宗四阁是当下仙门影响最大的势力,烟海阁便是四阁之一,这位少年时烟海阁掌门的关门弟子徐玉。
烟海阁和出云宗的关系良好,徐玉脸上带着面对熟人是才有的温笑容,对顾悲秋道,“这些事也不方便在此处说,麻烦师兄带路了。”
顾悲秋打量了这个有段时间未见的师弟微微颔首,“请。”
判然峰在出云宗西北角,上有千年不化的积雪,本来是个寸草不生不讨人喜欢的地方,但不知哪一代宗主在此处种活了一株冬青,这冬青长了几百年最后竟长成了参天大树。
冬青能长成参天大树并不神奇,神奇的是这棵冬青一半枝繁叶茂郁郁苍苍,常年挂着娇艳欲滴的红色果实,而另一半则风化成了晶莹剔透的舍利干②。一身之上有荣有枯实在是只有天地的鬼斧神工才能成就的造化。
出云宗一向高冷,很少开门迎客,来的十六门派的人多半没有进过出云宗门,到冬青树下的茶坞时多数人仍是满脸好奇。
谢斯年推开茶坞的门,边千岩已经在屋内,谢斯年向师父行了礼后便请客人们进屋入座。
石锅里的泉水在小火炉上烧沸,咕嘟咕嘟得响,满室都是苦涩清新的茶香。
“都说说,今日来我们出云宗都是想做什么啊?”边千岩也不抬眼喝了口茶语气颇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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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啪啪啪啪啪!我肥来了!
①这一句是扬州瘦西湖凝翠轩的楹联
②日本盆景界将树木盆景的苦干局部称之为“舍利干”,将枯枝局部称之为“神枝”或简称“神”。
第7章 茶坞一饮
边千岩这样明显就是不高兴了,他一不高兴,在场的人便没有敢说话的了。
茶坞内一时鸦雀无声。小火炉上茶水上茶水翻滚的声音越发响了。
边千岩的怒气似乎就停在了说话的那一刻再没有发散,他慢悠悠的喝了两口手中的茶,将茶盏放在木桌上。白瓷的茶盏碰到木桌,发出了一声细闷的响声。
“你们今日来到底为何事?”边千岩又问了一遍,语气里的不耐烦更重了。
坐下的人皆被边千岩这不耐烦的第二声吓得心中一颤。
边千岩这个人,虽然没有同门的江春无有名但在如今的仙门中也是一位传几乎无人相左的奇存在。
他年少时根骨不佳,后经历了一番造化,在中年时后来居上,成为了他那一代人中的佼佼者。几百年过去了,他们同时代的人,死的死隐退的隐退,而更多的当时与他净流的少年郎,现在已不知在何处。
在座的十六门派的代表,是掌门的实力远不如边千岩,而非掌门的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于是这样茶室中依旧安静极了。
泉水又烧开了,终于有人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这满室的沉默与尴尬。徐玉起身向边千岩行了一个礼。
“边师叔,我此番前来,是奉师门的嘱托与出云商谈琼海宴之事。我师父近日正在闭关的关键时候,实在无法亲自前来,还请师叔见谅。”徐玉恭敬道。
“我不问你。琼海宴的事你师父先前同我打过招呼,回来再说。”边千岩皱着眉头,对徐玉语气却不似刚才的不耐烦。
“是。”徐玉拱了拱手又坐回了位置上。他举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茶。
这十六门派里,三宗四阁只来了徐玉这烟海阁一家。开始时来闹事儿的人见到烟海阁有人来心里是十分高兴的,因为他们觉得有大门派的人站队,他们没什么好怕的。此时看来徐玉原来不是和他们一路的,茶坞的诸位来客心下更慌了一些。
人心慌的时候就容易冲动,有一个掌门沉不住气站了起来。
这位掌门来自一个叫小君山的门派。这个门派是这些年仙门的后起之秀,门内出了几个在登仙榜上的弟子,但是这样的门派在仙门之中也只能算是中等,更别说与出云宗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比。因此这掌门语气动作都十分收敛,他对边千岩行了个礼。
“在下黄奇,见过边前辈。今日清晨,我们收到了蓬莱阁的白鸟传书。信书上藏在蓬莱阁里的那卷晗光卷摹本突然出现异动,让我们速速来出云宗,所以我们才贸然拜访的,失礼之处还望边前辈见谅。”黄奇恭恭敬敬地道。
边千岩抬眼瞧了座下说话的这个黄奇一眼,“晗光卷摹本有异动便有异动,你们来我出云宗干嘛?”
“这……这……晗光卷……”黄奇迟疑了片刻后满脸堆笑道,“众所周知这晗光卷的上一任主人便是出云宗的弟子,而出云宗里也收藏着晗光卷的摹本。我们猜测蓬莱阁的意思大概是,若这销声匿迹百年的晗光卷真的现世,那有极大可能是在出云宗内。”
边千岩十分不给面子地冷笑一声。
“晗光卷乃天下至宝,谁不想要,我们今日来出云宗,也是想瞧一瞧这晗光卷真本是不是真的销声匿迹了几百年,说不定它一直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藏着呢?”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似乎是不满边千岩的态度,突然起身插嘴道。
这个人谢斯年有印象,谢斯年所修的道法能够听到人的心思,当时在山门前这个人是心中抱怨最多的,整体来说是个心气颇高,且自命不凡之人。
“此人心气颇高,自命不凡,心里一定少不了对我们的抱怨。”顾悲秋对身边的师兄笑声道。谢斯年颇为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
“晗光卷谁不想要?”边千岩讥笑一声,“晗光卷当然是人人都想要,但是你们能拿得到吗?恕我直言在座的对晗光卷趋之若鹜的诸位,怕是这辈子都和晗光卷无缘了。”
“听你们说,晗光卷异动这消息是蓬莱阁放出来的,那我敢问各位蓬莱阁的人今日可到了么?”边千岩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座下的“客人们”。
听到这里,在座的客人们突然面面相觑。徐玉则低头浅笑了一声,饮了一口茶。
他们收到蓬莱阁的白鸟传书,看到晗光卷出世心中便乱了方寸,人来的匆忙完全忽略了这一点——那晗光卷摹本蓬莱阁中也有,晗光卷异动的消息也是蓬莱阁传出来了,而蓬莱阁却让他们赶来了出云宗。
是啊,晗光卷这样的宝贝谁不想要,他蓬莱阁会不想要?但此时,他们都来了蓬莱阁的人却没到。众人心中知道不好,他们有可能是中了蓬莱阁的调虎离山之计。
可事已至此,现下哪个个门派的人都不想丢了颜面,他们观望着彼此心里盘算着自己该何去何从。这时又有一人起身,这位勇士来自何门派在座的众人并不太知晓。估摸着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门。
这个人胖乎乎的,一脸堆笑,一看就是老好人的样子。
“这人天生笑面,但看着不是好人。”鲁一芳打量了眼前的胖子一番得出这样的结论。
那老好人乐呵呵的上前,也朝边千岩行了一礼,“他道,久闻边前辈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您的的四位徒弟也个个玉树临风。咦,只是不知那位五师兄到了何处?”
边千岩这么大岁数站在这样的高度什么好话烂话都听过了,他当然不吃这奉承人的一套,依旧悠哉悠哉地喝着他的茶不打算回话。
倒是出云宗二弟子常韶听到这里不乐意了,他是个武痴,最不喜欢应付人情世故,虽然说情商不高,但是对这种笑面虎的人一向都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师父没开口,师兄没说话,他先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师弟在哪轮得到你问?”常韶道他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谢斯年拉住了。
谢斯年抓着常韶的胳膊表情颇为无奈他对那个胖掌门说,“我师弟一向直来直去,不要见怪。”
“没事儿没事儿,“”那个胖子依旧乐呵呵的,他摆了摆手,“在下只是久仰五师兄大名。听说他虽然是边前辈最小的徒弟但天资聪慧,根骨绝佳,我还从未见过,所以心生好奇罢了。我听说蓬莱阁的人已在路上了,只是南海蓬莱阁到出云宗横跨十洲路途遥远,蓬莱阁的人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应该马上就到了。”
“既然马上就到那便等等吧。”边千岩取过烧沸的泉水将茶壶填满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座下无人敢有异议,他们今日虽然说是来出云宗找场子的,但是还真没有人敢对边千岩耍横。他说等那就等,只是等蓬莱阁的人……也不知边千岩到底打的是什么注意,若晗光卷真在出云宗他们现在怕是在拖延时间,但若晗光卷在蓬莱阁,那要如何是好,他们此番必然也耽误了时机。
十六门派的人正在郁闷,方才那个心气颇高高的男子又站了出来,他说“既然是要等蓬莱阁的人,那我们不如说一说别的。”
边千岩自顾自喝茶,没有搭理。那人站在堂前,一时间就十分尴尬,不免有些恼怒。
掐着时间在那人快爆发的时候顾悲秋开口了:“不知这位道友想讨论些什么?”
顾悲秋给了这人一个台阶下,但那人却不太领情,他哼了一声,“我乃昌黎谷大弟子,你不过出云宗一个万年老四,轮得到你来问我?说话也不会恭敬点儿吗?我也算是你的师兄,你们的尊师重道都学到哪里去了?”
如此这般,顾悲秋也不恼,他笑了笑如那男子所愿,起身微微作了一揖,“那么请问这位道友,您在此处想谈点儿什么呢?”
那锦衣男子体会不到顾悲秋的戏谑,当下只觉得十分受用。
他又哼了一声,坐回座位,端了碗茶道,“再过三个月便是琼海宴。琼海宴上仙门各派都会送上自家无主的宝器,供入琼海的各位后辈选择。这是有利于仙门壮大和发展的好事。但就是有某些门派某些人,捂着一些道法秘术的册子不给别人看,且这册子本就不是他们的。这样做否有些太过自私了?”
顾悲秋听的认真面上笑容未减,“不知这位道友说的是什么门派什么人?”
“还有什么?”锦衣男子轻蔑地瞥了顾悲秋一眼,“当然是你们出云宗了。晗光阁中藏了三千册道法秘术。这东西可不是你们出云宗的,这应该是我们整个仙门的。你们出云宗独占了这几百年是不是也该交出来了?
那人说完之后,用余光打量了在坐众人的神色。和他一同到来的诸人在听到这一句话时神色都十分的紧张。紧张中又透露着小小的兴奋,这一刻他们的目光都看向了在座的边千岩。而边千岩却神色如常,他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小酌细品的喝了两口。
与此同时边千岩座下的四个弟子也都神态自若。大弟子谢斯年与四弟子顾悲秋神色皆无变化。三弟子,鲁一芳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也没大反应。连一向冲动的二弟子常韶的反应都不是很强烈。没有预想当中的气急败坏,那位锦衣男子一时有些慌神。
“我就说了,”常韶道,“他们来肯定是打得这个主意。只是这晗光阁里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说一二三四了。”
“二师弟。”谢斯年并不严厉的打断了常韶的话。
“当然轮不到他们。”一个少年气满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穿着墨蓝色衣服的少年从门外走了进来,“晗光阁中三千卷道法秘术,纵然不是出云宗的东西。当然不会是你们这些人的东西。凡人有句话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东西用在此处,虽然不算恰当,但是形容诸位倒是十分形象了。”
“你是何人,竟敢将我们作比作癞蛤蟆。”锦衣男子怒道。
“无名小儿不足挂齿。”来的少年终于从逆光中走了,众人才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这是个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他长得十分秀气,但是眉宇间却有散不去的戾气,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扫视了屋内众人,眼神如刀,有定力不足的人,在他的眼神下甚至打了个哆嗦。
“无名小儿说话好大的口气,纵使你出云宗再有本事。也不能和整个仙门为敌吧。况且你究竟是谁?”那个锦衣男子不服气地摇着下巴,傲慢道。
在座的有点本事的门派代表见到此景,已经开始惋惜,因为他们深知来的这个墨蓝衣衫的少年修为在这屋子里是可以排在前五的,而且这个锦衣男子提到了一句话。这句话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万万不能说出来。
这是出云宗和整个仙门的禁忌。
说出云宗不敢跟整个仙门为敌?这不仅得罪了出云宗整个门派,而且从这一刻起其余诸门派也必然会和这个锦衣男子以及他所在的门派划清界限。
“我是谁?”墨蓝衣衫的少年莞尔一笑,就像一头大象看一只扬言要杀死他的蚂蚁一样,“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那少年说完来到边千岩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戾气全无地喊了声“师父”。
“坐下喝茶吧。”边千岩道。
于是那少年又跟四位师兄打了招呼坐到他们旁边。
“五师弟,你到哪去了?我找你找了好半天。”鲁一芳舟皱着眉头拽着少年的胳膊说道。
少年道:“去外面了一趟,办了些事。”
“那你下回记得给我留个信。别动不动就跑没了怪让人担心。”鲁一芳语重心长地说。
那位锦衣男子又被晾在了一边。
此时边千岩依旧依旧无动于衷的饮着茶。他来此处似乎不是为了处理事情,从始至终都像是只是坐着喝个茶,看场戏,完完全全一个局外人的姿态。
座下诸人已经十分坐立难安了。场上只有出云宗五人连同徐玉显得自在。
鲁一芳细细地询问着自家小师弟这段日子的生活。常韶闭目补眠。谢斯年垂着眼睛。
顾悲秋笑了笑,他对那位站在堂下十分尴尬的锦衣男子道:“道长不如先坐下,喝杯茶,歇一歇。”
“就算要争论此事,也须得蓬莱阁的人到了不是?”顾悲秋说着转而面向那位胖胖的掌门,“方才你便说了蓬莱阁的人在路上马上久到。现在也过去这么久,按理说也该到了,怎么还不见人?”
是啊,这么长的时间,该到了的人却没有到,这又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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