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倾身子,朝下看去。
顿时头晕目眩,仿佛被正午的太阳暴晒。
小小的男孩仰躺在乱石嶙峋的山谷里,一动不动。红色的拖鞋只剩一只挂在脚上。
“络、络络。”
那时、那个地方除了路之洵,别无一人。或许是因为惊惧与痛苦失去了发声的能力,亦或是因为懊悔与震怒耳朵失了聪,没能发出一句成型的句子。
他废了不少功夫才下到崖底,踉踉跄跄跑过去,把姜络抱在怀里。高度不高,可姜络后脑勺磕到一块砾石,让路之洵双手都是血。
十四岁的少年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完了。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该怎么和姜络爸妈交代。
我该怎么和爸妈交代。
谁能救救他。
救救我们。
彗星Chronos张扬而耀眼地从他们头顶画过。
它的彗星核是灿烂的银白,仿佛天神落下的凝成钻石的泪。彗星尾纤长而优雅,沾染宇宙星云的蓝紫色。
彗星Chronos在它漫长、无际、周而复始的旅途中,每十三年经过一次地球。
路之洵失神地望着彗星尾分出一截细支,仿佛要让他为姜络陪葬一般,迎着他们不偏不倚飞来。
这是他与姜络第一次迎接彗星Chronos。
路之洵想,救救姜络,求求你救救姜络。
不论要用什么交换,我都给你。求求你救救姜络。
他不知道,当一个人的虔诚到了某个程度,真的会出现奇迹。
望着那颗向着他们而来的彗星残粒,光芒越来越近,扬起一道由无数亮蓝色与亮紫色微粒汇成的璀璨光芒。如银河落在人间一隅,流淌过万千思绪翩跹。
光芒散去,姜络睁开双眼,“哥。你想好了吗?”
原来如此。彗星划过地球所带来的巨大作用力撕开了一小道时间的夹缝,而人类的情感也是一种物质,迸发时所产生的巨大能量竟能突破维度的界限,跃迁升维,让姜络的时间退回半个小时前,等他回答的那个时刻。
这是路之洵后来,很后来,被评上院士时才能证明的。而这个理论终于让他在物理学史上留下了自己和爱人的名字。
可惜当时他根本无法相信姜络真的复活了,手指、手心、单薄的T恤没有留下一丝血迹,姜络身上同样没有任何伤口。
而他很快也不知自己在不可置信什么,刚刚又发生了什么,交出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将会什么都不知道。
他怔怔答:“...好。”
姜络好开心,“那说好了!”
路之洵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啊,可他没有一点想笑的欲望。唯有恶心与反胃涌上喉头,让他四肢伏地,连续呕吐。
直到把肚子里的东西吐了干干净净,也把某些不能失去的感情吐了个干干净净。
接着便是众所周知,他昏了过去。
而姜络将他背下了山。
作者有话说:
路老师的感情过去了四维世界,没回来,后来(第二章 )姜络又一次打开了这道夹缝,才让他的感情终于回来了
不是玄幻,是科幻hhh(或许是我流民科(
xql七夕快乐噢~wb放了一张贺图!
第59章 路老师,连约定都是假的
姜络。我好像全都想起来了。
请你相信,这不是妄想,也不是借口。不仅仅因为那失去不可失去之人的震撼与绝望太过鲜明,绝不可能有假。
我想那是一切破碎的断线终于连接成面,膨胀成体,最终成为一个我们无法把握的模样。
或许,人类的意识在某个位面也能被看做物质,它既有运动轨迹,也有最小粒子单位。哪怕彼此相隔百万光年,也能抵死纠缠。
那些被抛之脑后的记忆重回身心,路之洵闭了闭眼,才发现眼眶早已濡湿。
他让双眉舒展,让唇角弯起。
如果这失去感情,如行尸走肉过活的十三年,是为了回溯你的生命节点,姜络,那么我——
虽然他还没组织好语言开口,但姜络已经十分感动,感动到一跃而起,送上常常出现在跆拳道出招时刻的一脚。
“你tm吓老子是吧!”
很感动。
“吓老子是吧!”
太感动了。
“老子踹死你!”
呃。好像不是感动。
知名读不懂氛围的路教授被姜络一顿不痛不痒地拳打脚踢,觉醒了身为资深养猫人士的人格,他才反应过来,某人这恐怕是应激了。
应激,就需要安抚。
路之洵抓住一个姜络喘气的间隙,拉住他的手腕,将整个人带进怀里,“冷静冷静。别忽然吓人。”
姜络头上好像冒了个问号,“故意吓人的是你吧!”
路之洵连忙给这个问号给他按回去,“我没吓你啊。”
“...你tm还死不承认了是吧。”姜络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什么叫做我死在了十三年前啊!如果我死在了十三年前,那我是什么!幽灵?阿飘?大年三十说这种话,你是不是存心咒我!”
路之洵笑了,“姜同学,物理人要相信科学。”
“......是谁说自己会法术的。”
路之洵眨了眨眼,“谁啊。”
“......”
姜络顿时脸色不对,路之洵连忙摆手安抚,“你想想前段时间,你不是说我摔下了山崖,但是彗星降临后便安然无恙了?其实我完全没有这段记忆,印象中前一秒我们还在去山区的学校大巴上,忽然就躺在了谷底。”
“呃...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姜络似乎被他问住了,左手摸了摸额发,右手晃了晃自己以前的拖鞋,“不管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反正我没骗人。——你那天确实摔下去了!而且摔成那样,头破血流,很难不死。”
“可我还活着。”
“确实...眼睛一闭一睁,你就复原了。”
路之洵也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他沉下声,换作在课堂上讲重点时的语气,“其实每一次天体交汇都会带来磁场、力场的变化,这是已知的。还有许多未知的现象已人类目前的科学手段还无法观测。所以我猜测,我们两个“死而复生”,都是彗星与我们发生相互作用的缘故。”
“我们?”
“嗯。你知道傅科摆吧。”
“那个证明地球自转的傅科摆?”
“嗯。其实也证明宇宙万物都有联系,哪怕看不见摸不着,也会被某种存在影响。而彗星看似是经过地球,其实是与地球上每个人擦肩而过。也与地球上的你、我发生相互作用。”
姜络想了想:“是哦...就像校车经过鱼喵喵,所有人都会闻到香味,然后都想放学去吃一顿。”
“呃,鱼喵喵是什么。”
“鱼喵喵就是咱们高中门口的酸菜烤鱼啊!”
“咱们高中。”路之洵想了想,是哦,姜络小学、初中、高中都与他同校,他是他的直系得不能再直系的大学长了,“你是有意和我考同一所高中的吗?”
姜络怒道:“才没有!”
路之洵笑道:“如果是,那你真的了不起。毕竟小时候你不大聪明的样子。”
“...?”
“总之“。路之洵清了清嗓子,“我希望你能好好回想一下十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络皱起眉头,“想什么,想我十三年前是不是死了?”
路之洵点点头,“对。”
“我才不要。我为什么要在大年三十接受自己死了,还要去回想自己怎么死的!”
路之洵哪知道什么是物理系第一傲娇的含金量啊,“那我来帮你回想。”
他将刚刚回忆起的往事娓娓道来,为了帮助姜络回忆起所有,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譬如小男孩天真求爱,“那到时候,我要和路之洵哥哥永远在一起!”
譬如少年无语,“姜络才多大啊,估计就是不懂事随口说说,他竟然当真了!”
还譬如某些让言者尴尬,听者更尴尬的话。
呃。你能不能忘了刚刚我说的话。
啊?
忘了吧。
啊?
快忘了!
如今听来,恐怕是更尴尬了。路之洵情感细胞一向迟钝,可姜络敏感。
或许也有天色阴暗的缘故吧。前者没有没注意姜络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声音很轻,“别说了。”
“然后我就发现你摔下了山谷...”
“别说了。”
“我跑到你身边的时候,你流了很多血...”
“都叫你别说了!”
路之洵一愣,“络络?”
姜络脸色已经由通红转为死灰,“不可能。我明明记得,你那个时候答应了‘好’。特别、特别干脆。”
——那到时候,我要和路之洵哥哥永远在一起!
——好。
路之洵摇摇头,“那是后来。当时我并没有答应。是你的时间被调转回到了先前,醒来第一句就是问我,想好了没有。然后我...”
姜络打断他,“然后你应了‘好’?”
“嗯。”
姜络扯出一抹笑,“你是说,当时...就连当时的‘好’,你也是随口应的?”
“随口...”路之洵察觉不妙,他似乎又说错话了。
“开什么玩笑!”姜络将拖鞋摔在路之洵脚跟前,“所以我连这么多年仅存的最后一点点盼头,都是假的?”
路之洵一愣,“可是姜络,那年你才七岁,我怎么能真答应。——那我是禽兽了。当然说要亲你也是我脑子不清醒了当时。”
姜络却不在乎这个,连连摇头,“都是假的...原来我什么都没有...我以为...至少拥有过你一句承诺。我还自以为是去和方畅打赌,用这个‘好’去赌。可原来——”
姜络深深吸了一口气,“算了..算了...。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络络,等等,你听我说——”
姜络皱眉向他,嘴角勾起,“对不起路老师。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误会你了。”
“我误以为你是负心汉,死渣男。竟然敢忘了我们的约定。”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约定。”姜络忽然长出一口气,脸上笑容越来越深,摇摇头,转身离去。
可唯独这道接近于释然的笑容,路之洵绝不愿意看见啊。
作者有话说:
傅科摆是一个孤立的单摆,底板有一个量角器。
单摆振动时,振动面依理应保持不变,但因地球在自转,在地面上的观察者,不能发觉地球在转,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却能发现摆的振动面不断偏转。所以看似不受任何事物影响,却还是与某些力场保持联系。
第60章 小姜,给你红包
路之洵有病!
这是姜络气鼓鼓走回家路上得出的唯一结论。
哪有人大年三十送这种“祝福”啊!
什么叫“十三年前就死了”。
老子活得好好的,你tm才十三年前就死了呢!
咒老子,咒老子是吧!老子踹死你!
踹——
踹飞跟前一块大石头。
今夜本就饱受摧残的身子怎么经得起这样折腾,迟来已久的电流终于从下腰闪过——
“我靠——!我的腰...”
姜络顿时折成一个直角,右手攀着后腰,“痛痛痛...”
偷偷侧眼看后面,路之洵似乎没有追上来。赶紧趁现在溜回家吧,可千万不要再和他碰上了!
省得他...又说奇怪的话。
虽然刚刚在路之洵面前,嘴上说了一堆故作冷漠的逞强话...可姜络哪有那么坚强,其实心里的念头无比单纯,单纯地在想:
我才不接受,我才不要接受,我才不要接受我这么多年的心灵寄托竟然是假的!
少年美好朦胧的初恋心终于碎了一地。
虽然路某从来没有答应过什么...但是这么多年,路某早就变成某种精神寄托,激励我越变越好...如果不是以他为目标,我不可能考上E大吧。——我靠,好伟光正的自我独白。
或许是速效救心丸起效,姜络不知怎得有点释然,扶着后腰,一瘸一拐走回家中。春晚还在继续,两个高中生还在写作业,看到姜络灰头土脸回来,都默默看他一眼,然后殷切问,“路哥哥/小路呢?”
姜络:“他死了。”
“啪!”当即被老妈盖一记爆栗,“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大年三十说这话,给我呸了!”
天哪。好冷漠的一家人。要不你们干脆认路之洵当儿子吧。
“...呸。”我呸死你个路之洵。
不仅如此,托着后腰酸痛的身体走过姜盐姜糖时,还听到她们在嘀嘀咕咕。
“姐,你看他。”
“看见了。扶着腰走路。”
“浑身都是土。”
“我有种感觉...”
“我也有种感觉...”
“你先说。”
“你先说。”
“一起说。”
“好。”
“堂哥和路老师去打野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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