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老师和堂哥去打野战了！”
“......”
她们阴暗的堂哥阴暗地转过身，“我听见了。”
半个小时后，姜络终于让全身都沐进温热的洗澡水中。
想想往年路之洵没回来，自己的寒假平静、稳定、又安详，这人回来就是让我遭罪的。
姜络掰着手指算这段时间的倒霉事，实在可以写一本《我的寒假（悲惨版）》出来。
本以为前面种种都够刺激的了，没想到今晚...
姜络再次浮现路之洵无比严肃与他说天方夜谭的表情，洗澡水经过喷头，浴满眼眶，又流过唇边，最后随着身体的轮廓消失在下水道。他一开始死不认账，可不知不觉也迷茫，“说不定...他说的是真的。”
“因为我...确实有那个感觉...”
“我不是第一次跌下那个山崖了...”
他闭上眼，似乎看见十四岁的路之洵专注摆弄着他的天文望远镜，七岁的他手足无措，“哥...你怎么不开心...”
路之洵的语气很糟糕：“先别和我说话。”
“让我静静。”
“哦...”
于是姜络只能持着捕虫杆，扬起脸，怔怔望着遥不可及的天空，恍然迈开步子。他想，是不是因为我没有网住星星？是不是我再走近一些就能网住？是不是我——
“嘶——”
强烈的失重感让即将满二十岁的姜络猛地回神，心脏仍在扑通扑通直跳，刚刚回忆的一切那么真实，不可能是假想。
死而复生，这种事放在谁身上想必都无法相信。
可今年暑假，姜络偏偏目睹了路之洵的“死而复生”。虽然他一度用自己眼花，用自己做梦，用自己受刺激过度精神失常麻痹自己，可他心底其实知道，那真的发生过。
难道这世界上真有这么离奇的事？这么离奇的事还偏偏被我碰上两次？该不会我是哪本小说主角吧。靠。
“砰砰砰！”
敲门声让姜络浑身打了个激灵。
他老妈吼道：“快洗一个小时了，水费不要钱啊！”
然后姜糖姜盐居然在一旁安抚，“阿姨...堂哥他特殊情况...是得洗久一点。”
“就让他洗吧...”
靠。三个疯女人。
姜络顿时洗不下去了，倒不如说头都要炸了。
野战...我和路之洵...野...——
默默调低水温：还是别想了。
他穿好睡衣准备出浴室去。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
“阿姨。”
“小路？哎呀，你身上怎么这么脏，去哪了？”
姜盐：“哦，果然。”
姜糖：“果然。果然。”
姜络的手顿时松开门把手：他又来做什么。
路之洵：“络络手机丢了，我来还给他。”
“姜络啊，他在洗澡，我叫他滚出来。”
“不。不用了。您帮我转交就好。我先回去了。”
“哦...常来玩啊。”
“嗯。”
“路老师，什么时候再给我们开小灶？你的把柄在我们手上噢~我们可是知道你和堂哥在山上做什么了！”
姜络：？
当时就要冲出浴室自证清白了。
然而路之洵的声音无比落寞，“暑假吧。我大概节后就回学校了。”
姜络一愣，怎么回事...寒假可是持续到元宵节往后啊。
等他开门走进主厅时，路之洵已经回去了。而他的手机确实躺在茶几上，已经没电停机了。
其实姜络是准备明天出太阳了再去山里找找，可黑灯瞎火，也不知是怎么被路之洵找到的。
姜母如幽灵般飘到身后，“到底怎么回事。说明白。”
“......”姜络一愣，有种他们真去野战的感觉，“什么怎么回事？！”
“小路怎么突然要回学校了，他妈妈前几天才和我说今年小路学校没什么要紧事，可以多留几天。是不是你和人家吵架了。”
姜络没想到老妈还有这么敏锐的一面，“什么啊。搞得好像我逼他回去一样。”
姜母挑了挑眉，意思是还真给我说中了，“说不说，不说今年不给你红包了。”
姜络抓抓后脑勺，“就是在山里...他把我绊了一跤。然后我手机就不见了...然后...”
姜母恨铁不成钢，“你去叫他多留几天。留到开学一起回去。”
“...凭什么是我。”
“他给你把手机找回来，你得答谢人家吧。”
“答谢个屁！”
“那他难得回来，你不去要个红包？你亏大了！”
是噢。
“...让我考虑考虑。”
第61章 小姜，你想确认吗
知子莫过于母。姜母当然知道姜络是什么德行，做什么别扭事之前，都得找好足够的理由，否则宁愿把头埋在沙坑里当鸵鸟。
“快去吧。省得人家都睡了。”
催姜络埋头往路之洵家走去。
所以其实如果没有红包这个借口，姜络心底也觉得自己该找路之洵聊一聊。
就...好好地向他道、道个谢。
然后再、再告诉他，其实自己也有那个“感觉”，说不定十三年前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
嗯。还是把一切都和路之洵说清楚吧。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于是敲响路家大门，面对来开门的路之洵诚恳伸出手：
“红包。”
再诚恳补一句，“我妈叫我来的。才不是我...”
路之洵刚洗完澡，黑发湿漉漉挂在额上，未干的水珠在眼窝聚了两滴，显得他好像一副深受情伤的模样，浅浅笑起，“你要多少。”
什么叫我要多少...哪有这样给红包的。
姜络本就憋着一肚子话，现在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一个情报贩子，按赏金开口。
“你看着给。然后...我也看着和你说点...话。”
更像什么秘密接头了。
“好。”路之洵侧身为他让出一道口子，“我也有话想告诉你。虽然现在看来，说出口也只会让你更讨厌我。”
“...倒也没有讨厌......。”
相比姜家，路家的除夕夜多少显得冷清，电视机已经黑屏，客厅也空无一人。
路之洵见姜络一副准备高喊“叔叔阿姨新年好”的模样，便解释：“他们睡得早，都去休息了。”
“噢...”
“今年春晚挺无聊的，对吧。”
“嗯...”
接下来路之洵便没有再说话，他们登上了路之洵家的小天台。姜络记得十多年前互联网还没有普及，他们晚上无事可干，便时常在天台弹玻璃珠。不过自从路之洵过了弹玻璃珠的年纪，两人再到这天台的机会便寥寥无几了。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那你想进我房间吗。”
“......”
夜幕降临，小天台逐渐变得安静。夜空中星子若隐若现，照耀着整个城镇。过去的“玻璃珠赛场”如今已经成为路母搭起的小花园，各色花草随风轻轻摇曳，发出柔和的声响。
路之洵倚靠在天台边缘的石栏上，“这次你先说。”
姜络忽然尴尬起来，眼睛试图在地上找到他们当年弹玻璃珠入洞的小坑，嘴上从所有关于路之洵的疑惑里随机选了一句，“你为什么选择当老师。”
和他们的话题最毫不相关的一句。
姜络：我是在面试他吗。
路之洵转身向他，双手抱胸，后背靠在栏杆上，“比起其他职业，教师能遇见更多人。”
“人？”
“每年都有新同学入学。”
“呃。可是你为什么想遇见...很多人？”
“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我的情况不像心理疾病，只是没有遇见对的人。”
“......你原来在看心理医生！”
“一直都在。”
“...”那个百分百完美的路老师背后居然也需要看心理医生，若是让量子学研究会那帮人知道，一定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姜络也无比惊讶，忽然恍然大悟，“所以你对人来者不拒，是因为你在试？谁才是对的人？”
“嗯。”路之洵闭了闭眼，“可是从来没有一刻，我是享受其中的。”
姜络沉默半晌，“你想说，这就是你和渣男的区别？——那也改变不了你是个斯文败类！”
路之洵笑了：“你觉得我是败类也好，坏人也好，我只想向你道歉。”
“有什么好道歉的。”
“事到如今切身体会才知道，没有回应的爱这么痛苦。可我却忘记了你向我告白这件事。抱歉。”
姜络默默垂下眼，转身去看万家灯火。其实他也记忆不全，偏偏是忘记了自己已经被路之洵拒绝。
于是一人漠然旁观，一人痴傻暗恋，就这样阴差阳错整整十三年。
姜络想，如果想释然这十三年，只能让自己接受路之洵真的是为救他的性命才失去感情这种离奇诡异的胡言乱语。妈的，如果这真是一本小说，到底是哪个天才编的破烂情节。
“要是你能早点不拐弯抹角...”或许我们都不会绕这么大的弯子。偏偏，我也是个热爱拐弯抹角的人。就像我甚至没法坦诚说完这句话。
路之洵垂下眼，轻轻笑了，“那我不绕弯子了。络络，你还喜欢我吗？”
姜络浑身一个激灵——
【先暂停一下。】
【由于当事人彻底已经宕机，让我们先进入姜络的内心世界...】
这里是姜络的内心世界，有个正在翻箱倒柜的人形生物，让我们缓缓靠近，听听他在说什么。
“要来了吗。要来了吗。要来了吗。被路之洵告白的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被路之洵告白该怎么办来着！呃，我记得有准备过，我明明记得有准备过厚厚一叠《接受告白宣言》，在哪！！！它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了——！！”
外在表现是姜络面红耳赤，手脚发软，几乎晕倒。
“络络？”
姜络发出了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我...我...我不知道。”
路之洵笑了，“如果还喜欢，凭你的性格，要么直接肯定，要么坚决否认，而不是不知道。”
姜络顿时冷静下来，是啊，他的《接受告白宣言》里可没有“不知道”三个字。
“...”
姜络抿抿唇，转身去看远处的城镇通明的灯火，仿佛一颗颗闪烁的星星，“我说不知道，是因为喜欢你这件事...早就变成了我的习惯。”
“我已经不知道对你的喜欢究竟是本能反应，还是过了十三年仍然持续对你心动。”
路之洵垂下头，鼻息在冬夜里打出白色的雾气，“你想确认吗。”
“我...”姜络声音一梗，黑暗中，有人轻轻牵住了他的手。他仰起脸，“...该怎么确认？”
“想让老师，教你吗。”
第62章 路老师，烟花好美
“想让老师教你吗。”
如果他们是各自的引线，那么这句话就是点燃烟花箱的火星，最终让万千纷乱绚丽的礼花炮“砰砰”升空。
路之洵双手捧住姜络面庞，缓缓俯首，察觉对方呼出的温热在冬夜里又湿又润，是姜络难得顺从地启开双唇。
舌尖滑过被冬季山风吹得干涩的下唇，轮廓精致的唇珠，很快一处即湿。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了。
却又仿佛像极了初吻。
毕竟第一次，路之洵猝不及防。
第二次，姜络措手不及。
终于这一次，彼此有了对彼此的预告，有了对彼此的容忍，双双明白对方在自己生命中将更进一步。
所以这一定是真正的初吻。
也是一个迟到了整整十三年的确认吻。
这一次，换作姜络确认他。
路之洵想起不久前在黑灯瞎火的山林里抹黑寻找姜络的手机。姜络又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又被他气得语无伦次，可路之洵以为这一次他已经好好地将一切都说出了口。究竟是某人真傲娇，还是某人真无情，路之洵贫乏的情感雷达怎么也探不透。
那至少，让他为姜络做点什么吧。
这样想着，他找到了手机。
姜络手机还有余电，虽然不多，主屏幕被来自陈以南未读消息刷屏。
倒输生日，解锁。路之洵打开陈以南的聊天框，从最新一条往上翻去，姜络意兴阑珊，可陈以南知难不退。
这个寒假以来日日给姜络道早中晚安，还有各种日常。唯一一次姜络给他回应，是陈以南分享年夜饭的配置，后者便发了张自家年夜饭的随手一拍。
路之洵不知怎么，竟能和陈以南共情。没有回应的爱，实在卑微、无望，又奋不顾身。
共情，却又无法同情。他一直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好人。只觉得姜络本就是属于自己的，只是如今，显得像他成了那个不知好歹的介入者。
却又不像介入者，陈以南看不出哪里有一丝像姜络对象，仍然像个不肯死心的追求者，试图讨对方难得一点欢心。
至于姜络究竟是怎么想的，路之洵不得而知。
一恍走神，便情到浓时。嫉妒永远是最好的催化。路之洵情不自禁将姜络下腰按向自己，后者立即轻轻支吾一声，双臂支在他们中间用力，想要推开那个顶着他抵着他的斯文败类。唇舌却丝毫没有逃开的迹象。到底还是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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