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淼觉得有趣,站在楼梯上俯视C,“你的右手边有一块抹布,可以直接堵住他的嘴。”
C没动,冷笑道:“我知道你特别疼你的弟弟,没必要刻意装出一副不合的样子。”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路淼稍作停顿,语气狠戾地补充道,“他,随你处置。合作,绝不可能。”
第46章 45
三人顺畅无阻地走出白家大门。
六子像是个摆件,从离开乔楚生的公寓开始就没再说过话,双手插兜垮着张脸。C的脸色更是难看,紧跟在路垚身边。浑身上下写满几个大字:闲人勿扰。
除了路垚。
刀尖戳在腰部,时不时隔着睡衣戳痛他一下。但是路垚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他一手端着从白家要来的盛满点心的瓷碟,一手捏起一块喂到嘴里,边走边说:“你也看到了,绑架我不划算的。你们达不到目的,同时还会被我吃穷。”
五芳斋的玫瑰糕,味道一绝,得让老乔买点在家吃。
谈崩是意料之中的结果,C的心情不爽完全是因为路垚太淡定了。
他是绑匪,穷凶极恶的绑匪,莫非是他长得不够凶,人质连表面的畏惧情绪都懒得伪装。
路过垃圾桶时,他抢过碟子,“别吃了。”并对六子招招手。
路垚眼巴巴地望着被浪费掉的食物,来不及惋惜,心中警铃大作,“不……”不要捏我。
果不其然,颈部再次传来痛感,路垚认真思考附近的哪家裁缝店可以定制护颈。
天色渐暗,街上的人不多。
偶尔路人经过,看到形迹可疑的三人,纷纷躲远了些。
“后面有人跟踪。”六子扛着路垚,气息不稳地告诉C。已经走过好几个街区了,看样子还没有达到目的地。路垚不算太沉,但走这么久他确实累了。然而后面的人非得前来送死,他勉强还是可以分出些力气干掉。
“不用管,”C自顾自地往前走,“会有人处理他们。”
又拐了三四次,六子逐渐听不到后面的脚步声,看来“尾巴”被A帮的人清理干净了。
C摸出钥匙开门,“到了。”
六子看看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即使好奇为什么来这里,他也没有开口问。他从来只是服从者,不问是非不问原因。
里面漆黑一片,六子却隐隐皱眉,小声提醒道:“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没有开灯,C站在门口,“四爷别来无恙。”
挺拔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来,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地上,拖长黑色的影子,声音带着怒气,“路垚呢?”
“你能来去自由已经给足你面子,要是再从我家拿走些东西,四爷不觉得很过分吗?”C拉过边上的椅子。
许久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要不是想考验六子到底是否诚心归属他,他才不会如此折磨自己。
C努力想在黑暗中努力看清乔楚生的脸,目光复杂,他也曾这般莽撞过。自打被选定为新一任的白纸扇,一晃十年,接触的人都是些心思诡谲颇有手段的,像乔楚生、六子这种一眼便能看透的人,勾起了他无限感慨。
年轻真好。
“路垚,不是你的。青龙帮的每一个人,亦不是你的。”乔楚生一字一停顿,反手握刀,走近。
他找到那个射箭的人,没想到竟然是他的前辈。前辈倒是坦荡,直白地告诉他,只要给钱,谁的活都接。按照前辈的提示,他找到这里,一等就是半个钟头。
“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你先走出去再谈吧。”
搬起椅子让出门口,C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重新坐好,看戏。
第47章 46
白家
“楚生已经找到C的住处,对于接下来的事,”白启礼命人为路淼添新茶,“路家有何打算?”
“我代表我的父亲,家事由我全权决定,路家承诺过的事情,会一件一件兑现。”抬手看表,弓箭手应该已经守在囚禁路垚的地方了。这盘棋,所有的棋子都按照她的想法落位,路淼一改之前面对C时的狠戾,莞尔笑道,“只要贵帮内乱,后面的事情,随其自然即可。”
白启礼冷哼,“亲家打得一手好算盘。”
路淼放下茶杯,正视“亲家”这两个字,“路家历代是读书人,家世清白,唯独路垚整天和黑帮分子混在一起,成何体统。既然您原本就有洗白的想法,我恰好可以提供洗白的方式,所以合作是最佳选择。而合作,当然需要双方皆有付出。”
“付出可不一定有回报。青龙帮赔进去多少人了,我想你也清楚,如果这次楚生回不来呢?”白启礼不愿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
计划是两人早已制定好的,目前青龙帮走的一步皆是他亲自安排的,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也做过预想,事到如今,后悔是不可能的。
担心是真的担心,无奈也是真的无奈。
乔楚生不是他的棋子,最开始的洗白是真的打算把他摘出去,为青龙帮铺垫以后发展的路。阴差阳错,爱上不该爱的人,反而陷得更深。
白启礼叹了口气,“凡是有关路垚的事,楚生都会过分冲动。二十多岁的人了,不及十七岁时的沉稳,越活越回去。”
“我给过机会,他拒绝了。现在这个结果,完全是他自己选择的,再难,路家都不会插手。”
“你就一点不担心路垚的死活?”如果乔楚生回不来,那路垚也是凶多吉少,白启礼从未遇到过如此狠心的人,对待家人冷漠至极。
路淼的眼底闪过一丝温柔,“他是路家最笨的孩子,但比其他人不知强了多少倍,那个C,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话锋一转,路淼笑着承诺,“至于乔楚生,如果他像之前对我承诺的那般,将路垚完好的带回来,即使还剩一口气,路家可以保他不死。”
“如果他们两个都死在C的手中呢?”
“这个问题,不是最初便谈论过吗?白先生,请相信我们的判断,他们两人,都会回来。”
路淼的脸色如常,语气依旧冷静。从乔楚生进巡捕房开始,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从百乐门路垚被下药开始,除了乔路两人的关系发展是出乎她意料的,及时调整过后,其他发生的一切,皆在她的计划之中。
结局,她已算好。
足够理智、足够自信地掌控全局。
“路子夫培养出你这样的女儿,倒是省不少心。”白启礼想到自己的女儿,又叹了口气,“幼宁要是有你的三分之一,我就能放心了。”
“我接触过白小姐,人很好,心眼也很干净。听说是复旦大学商科毕业,等白家正式转型,她会大放光彩的。”路淼回忆了之前与白幼宁的见面,印象不错。
白启礼扶额,“关键她喜欢当记者,每天跟在楚生身后,风里来雨里去,再脏的现场她都亲自去拍照记录……”意识到不该在路淼面前抱怨,他笑笑,“她愿意就好,孩子大了,管不动了。”
“在我们眼中,他们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该管的还是要管。”路淼拿包起身,“我该去收拾孩子们留下的烂摊子了,白先生,再会。”
第48章 47
记不清上一次打群架是什么时候,乔楚生缓缓向着中央走去。
光线不足,索性闭上眼睛,大致听出周围有不下数十人的呼吸声,舔舔嘴唇,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
闪身躲过后面袭来的拳头,趁机扭头甩出匕首,钉进C的脚边的木制地板。
是警告也是心软。
围住他的这些人看架势皆是A帮的好手,但是手里没有任何武器,他如果用刀,不公平。
一、二、三、四……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赤手空拳,打到眼红,逐渐数不清打倒了几个人,全身的血液沸腾,乔楚生绷紧肌肉,硬是挨了一拳只为将面前人的胳膊扭断。体力即将耗尽,酸痛感蔓延,听声音还有最后三个人,躲过左侧的快拳,丝毫不敢放松。
三、二……
最后一个人,手握他的匕首,狠狠地捅进他的腹部。
血涌上来,乔楚生拧断握刀之人的手腕,拔出刀扔到对方怀里,咬牙说道:“六子,好久不见。”
两天一夜,曾经的兄弟已是身处敌对帮派。
六子没有回应乔楚生的话,安静地出招。他打不过巅峰时期的乔楚生,却没想到他连受伤的乔楚生都打不过。
被按在地上,六子颈后一热,眼角的泪水混合着乔楚生吐出来的血液,滑落。眼前出现C的皮鞋,六子咬破下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也不敢昏迷过去。
“路垚被关在距离这里两条街的广东路289弄3号,他归你了。”C甚至俯下身,向乔楚生伸出手,十分好心地想拉对方站起来。
手背擦擦嘴角的血,乔楚生冷哼一声,起身离开。
直到拐到下一条街,他才控制不住地咳嗽吐血,按紧腹部的伤口,乔楚生利用疼痛压制失血过度带来的眩晕感,他要找到路垚。
然后……
腕表上的血液已经凝固,好不容易擦干净,却因为打斗破裂停止转动,指针停在九点一刻,正是吃夜宵的时候。乔楚生边走边回忆路垚最近想吃的东西,附近刚好有摊位,等找到人,一定先去吃夜宵。
周围很嘈杂。手脚被捆住,嘴巴上贴着胶带,居然还用布条捂住了他的眼睛,路垚暗骂C做事太绝。用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并且摸索着感受所处的环境。
路垚坐在地上,前后左右蹭了一遍,什么都没摸到,连灰尘都没有摸到,看来不久前刚被清扫过。
可以听到不远处很多人聚在一起聊天,口音是正宗的上海话。谈话内容听不太清,根据零星听到的词汇,路垚猜测是附近的居民在谈论八卦。
所以这里应该是C为囚禁他,在某条老旧巷弄里,特意租下来的房子。
找不到锋利的物品割断绳子,路垚干坐着,头埋在膝盖上,蹭啊蹭啊,终于蹭松了布条。
眼睛还未适应外面灯火通明带来的亮,门口传来脚步声,路垚吓得一激灵,来不及回到原位置也没法系好布条,他紧紧闭住双眼,诚心祈祷来的人是个瞎子,看不出来他的变化。
血腥味扑面而来,路垚睁眼脱口而出,“乔楚生?”
“没事吧?”乔楚生看着那件熟悉的单薄的睡衣,立马脱下外套裹在路垚身上,手足无措地解着麻绳。不可避免地碰到路垚冰凉的皮肤,他的声音发闷,“对不起,我来晚了。”
胡乱揉揉手腕上被勒出红印,路垚抱紧眼前的人,委屈地抱怨,“我还没吃早饭。”
笑了出来,乔楚生哄道:“走走走,去吃早饭。”
路垚的鼻腔里充斥着血腥气,浓重到他发觉这不是其他人的血,而是乔楚生自己的,心里一酸,“先去医院。”
“他敢伤你?”
任由乔楚生慌张地推开他想检查他的伤口,路垚低头看着睡衣上沾染的新鲜血液,“你腹部的伤口,如果再不处理,我就要单身一辈子了。”
彼此搀扶着,路垚的注意力在附近的居民身上,他想找辆车,快一点送人去接受治疗。
晃神间,胸口一阵剧痛,原本在他身侧的乔楚生不知何时趴在他的怀里,两人紧紧贴合,重量迫使他后退几步靠在墙上。
周围居民大喊着杀人了杀人了四散跑开,路垚茫然地低头看那根穿透乔楚生的身体扎进他左胸的箭,手缓慢地抬高,环在男人腰间,他再一次抱紧不允许乔楚生乱动。
或许是伤口太疼,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路垚哽咽地说:“乔楚生,我后悔了……”
第49章 48
死亡是一个人的结束,是其他人的开始。
工部局立刻派人填补巡捕房的空缺,夺回掌控权。
白启礼拒绝巡捕房解剖尸体的提议,亲自将乔楚生的尸体从医院接回白家,择日下葬。
葬礼上,C的身边跟着六子,代表A帮前来哀悼。众目睽睽之下,白幼宁不顾白启礼的呵斥,挣脱束缚,上前扇了六子一巴掌。她不喜欢父亲的职业,但是更瞧不上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新闻工作者需要客观公正,忌讳加入个人情感。白幼宁直接放弃撰写坠崖案的报道,将自己收集的线索和拍到的照片全部转交给同事,洋洋洒洒写了近万字实名投稿各大报社,宣泄对六子的鄙夷和唾弃。
春风和煦的三月,江湖暗流涌动。
青龙帮两位主要成员,一位死亡一位叛变,葬礼后白启礼正式宣布青龙帮解散。
一夜之间,消息传遍街头小巷,闹得人心惶惶。
不少帮派借此机会大量招募青龙帮的弟兄,以壮大自己的势力。少数厌倦提心吊胆的生活,选择回家种田,或是改名换姓寻了份稳定的工作养家糊口。
白启礼身边没剩下几个人。
好在这十几年来白家入股的行业前景皆是一片大好,即使存在好多企业宁愿暂时亏损也要放弃与白家合作,转而邀请势头正盛的A帮入股为其撑腰的情况,总体上,白家并未完全垮掉。
路淼按照约定,时不时会递来些消息,白启礼根据信息再结合他的判断,选择性地进行投资,一步一步实现计划中的小目标。
一切与路垚无关。
没有出现在乔楚生的葬礼上,没有继续担任巡捕房的侦探,尚未痊愈的他租了新的公寓,回到沙逊银行,从办公室助理开始做起。
窗户半掩,路垚穿着一身黑色西服,自二楼向外看,看世界万物复苏,看心底一片荒芜。
拉着一张脸,沉默寡言,路垚埋头做事,不出五个月晋升为股票部经理,重新成为股票操盘手。偶尔像以前那样,做空股票,赚取差价,或者教人炒股,拿点小费。
办公室里的景象与去年迟发工资的梅雨季节一模一样,只是这回所有人都知道路垚沉闷的原因:青龙帮分崩离析,白老大自顾不暇之时,其女儿白幼宁得不到路家的认可,彻底惹怒曾经的一方霸主白家,直接强迫两人断绝关系。彻底失恋的路垚,只能寄情于工作,拼命赚钱,早日摆脱路家的控制,获得白家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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