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手下就开始轻轻地推着他的后背,让秋千荡起来。
他每推一下便往后退一步,顺着秋千逐渐变大的幅度再用力推,直到碰不到季之木的后背。
温亭走到秋千架旁仰头看他,荡得很高,高到与天上的明月远远重叠。季之木在空中的样子很自由,无拘无束,如同下一秒就要奔月而去,路过人间。
季之木顺着温亭的意,荡了几下,蓦地注意到他站在一旁望着自己出神,眼神有些许空洞,于是便伸出脚触几下地面,让秋千停下来。
他招呼温亭:“过来。”
温亭还站在原地发呆,季之木把他拉过来摁到自己腿上:“怎么了?”
腿上的人久久不语,季之木搂着他的背耐心等待,半晌才听到他低声说:“你看起来好像要飞走了。”
“你要不要试试,我来推你。”
他又听温亭说:“我不行,我恐高,飞不了。”
季之木把他的身体搂得更紧一点:“那我也不荡了,你靠着我。”
片刻之后,温亭轻呼出一口气,将头靠在他的颈侧,眉宇间流露出疲乏的神色。
季之木低头看他,温亭今晚很沉默,此刻坐在自己腿上,安静到像睡过去了,于是他开口道:“你小时候在公园捡了个护身符给我,还说能保佑平安健康。”
温亭睁开眼回想了好一阵,突然笑得肩膀颤起来:“那明明只是个塑料水钻。”
“是吗?”季之木捏着他的耳垂,“但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骗你一下怎么了?”
温亭突然好奇起来,抬头问他:“你还收着吗?”
对方别过脸说:“没有。”
看来还收着。温亭笑着看这呆子,觉得他蛮可爱的。
他又听季之木说:“这是你第一次带我来公园荡秋千。”
“第一次?”温亭有点意外,“你没骗我吧?”
“因为你总是很忙,”季之木幽幽看他一眼,“忙着约你同学去玩。”
“这...…”温亭很无辜,反驳道,“我应该有问过你要不要去吧?你不去,怎么又赖我。”
“不止这个。”季之木盯着他,继续说,“你说过要教我蛙泳,等我病好了却没有再提,周末又和你爸去游泳馆游泳。”
“后来有段时间你迷上唱歌,说学了新歌要给我唱一下,结果周末和你同学去了KTV,我又没有嫌你扯嗓子怪叫。”
“你说要带小树减重,一到周末就跑得不见人影,都是我在家带它玩抓板,你只会在外面玩够了,买个逗猫棒回来敷衍它。”
“有一次我生日你没有过来,那时你恰好报了什么春令营活动,只寄回礼物给我,说花了你大半的积蓄...…”
季之木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图你的礼物值多少钱吗?”
“高中时也没有每个周末都来,因为你忙着在家打游戏。”
温亭瞠目结舌,眼见季之木像个豌豆射手一样一句接一句指摘他的不是,说得他面热。
他心想,这人哪里呆了?精明的很,心眼比针眼还小,什么账都不声不响地记着,这会儿全给他算上,一条不落。
他见季之木还要往下说,便把脸贴到他颊边求饶:“…...你能不能别说了,你说得我好像一个混蛋,我以前对你还是挺好的吧?”
对方的眼神盯得温亭后背凉嗖嗖的,又听到季之木说:“再混蛋的,我已经说过了。”
“你要我标记你,标记完又消失。”
季之木逼视着他,温亭无处遁形,他把头埋在alpha的肩膀上,闷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温亭的后颈被人反复揉捏,一下轻一下重,像小树以前踩着他的肚皮发泄不满一样,捏得他很痒。
他笑着躲开,听对方问:“我还能去你家吗?”
季之木见温亭不言语,表情似乎很为难,已经猜到答案。
顷刻后,温亭说:“我爸要在这待一阵子。”紧接着他补充道,“我可以抽空去找你。”
温亭见季之木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霎时间又让他想到电梯里那个可怜巴巴的眼神,他捏了下对方的手指:“别委屈了,他会同意的。”
“我会帮你摆平我爸,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温亭亲了下他的眼睛。
季之木怔怔地凝视温亭的眼睛,他黑色的眼瞳在昏沉的夜里明亮,不需要向路灯借光。
这是他从小就很好奇的事,温亭的眼睛总是很亮,仿佛对一切都有十足的把握。
他恍然想起他们初次相遇,温亭攀在窗沿边,遮挡住大半的阳光,看不清脸,但让人没法忽视那双眼睛,亮得犹如可以窥见那颗残缺的心脏。当时温亭大概对于能否进入他的房间也有十足的把握。
季之木突然有点哽咽,他想不通温亭为什么可以轻易包容他的一切,他古怪的脾气和糟糕的个性。好像这就是温亭天生的本领。
他亲了下温亭的嘴巴,希望他能再包容自己一次,哑声道:“我在‘明日旅店’601,你要来找我。”
“好,我记住了。”温亭点头说。
第37章 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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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旅店’距离温亭家大约两百米,根本算不上什么星级旅馆,仅仅是一个供人歇脚的小旅店,普通客房,房费不高,人员混杂。
但这也是离温亭家最近的旅店,方便他每天出门给温国安跑腿时见上季之木一面。
温亭这天上午出门跑菜市场,手脚麻利地挑完他爸要求的食材,又到附近的饭馆给季之木买了点热菜,急匆匆向旅店奔去。
刚踏入旅馆门口就被扑面而来的烟雾熏了一脸。温亭屏气皱眉,前台有位男住客和老板娘吵得热火朝天,他依稀听到“只出冷水”“东西丢了”“很多蚊子”之类的字眼。
温亭不愿再逗留此处吸二手烟,转身向楼梯走去。
“站住!”身后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
温亭转身,老板娘正站在柜台里咬着根香烟问:“你应该不是我这儿的客人吧?看着面生。”
“我来找人。”
“几房的?”
“601。”
老板娘翻开台帐本,发现房间确有住客,扬了扬秀眉,登记完信息挥挥手让他自便。
温亭一路上楼,注意到墙上的墙灰脱落,地板瓷砖甚至有裂纹。上到六楼走廊,能听到别的房里传来暧昧的呻吟,隔音效果可见一斑。
季之木正坐在桌前对着笔电处理工作,突然房门被敲响。
他拉开门,见温亭垂下眼,嘴抿得很紧,眉头微蹙,径直走到桌边放下袋子,低头不语。
季之木走过去捏他的脸,问他怎么了。
温亭沉默地把季之木抱住,一副生闷气的样子,黑色的脑袋不断在他的肩上蹭,蹭得差不多了才闷声说:“这里条件也太差了,要不你还是回家吧,大不了我跑远点去找你。”
季之木摩挲着他的后颈,没有接话,只是说:“吃饭吧。”
温亭低低地呜咽一声,像伤心的犬类被安抚时发出的低鸣,季之木啄了下他的眼角。
由于温亭是偷偷跑出来见他的,不能逗留太久,两人坐在沙发上安静地搂一会儿亲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点无聊话,都没旖旎的心思。
季之木虽然面上不显,但温亭看得出他很嫌弃小旅店那张硬邦邦的床,宁愿搬了枕头到沙发上躺着。
临别前温亭像小时候一样对季之木说“明天见”,季之木亲了下他的额头。
第二天早上,温亭去旅店的时候买了一个电蚊拍,昨天他就注意到季之木白皙的手背上多了几个蚊子包,又红又肿,十分显眼。
上楼时前台那位烫着大波浪的老板娘又叫住了他,她眯着眼吐出一口烟,嘴角噙笑:“小帅哥,六楼那个帅哥是你对象?”
温亭有点赶时间,昨天回去晚了,在他爸那双锐眼审视下脸不红心不跳掰扯了个理由,勉强瞒过。
他没有停下,“嗯”了一声踩上台阶,又听到老板娘说:“噢对了,他昨天晚上十一点多了才下来问我怎么淋浴头不出热水,我这儿都写着热水供应到十一点了,我说他一个大老爷们冲点冷水澡没什么,他也不吭一声就走了。”
老板娘拍了拍身后的热水告示牌,往烟灰缸弹了下烟灰:“小旅馆是这样,几十块一天还挑什么?”
她打量温亭的休闲装扮,意味深长地笑了:“你是学生?瞒着家长来开房?”
温亭一听自己娇生惯养的对象大晚上没热水澡洗,急了,甩下一句“不是”便匆匆上楼。
门被打开,温亭一眼注意到季之木下巴和脖子多了几个蚊子包,他牵过对方的手低声道:“我们退房吧,在这住真憋屈。”
“嗯,”季之木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正打算和你说,我后天到新公司入职,等一下我就要回家整理手头上的东西。”
“好。”
季之木捏了下他的手:“等我整理完就来找你。”
温亭摇摇头:“你忙你的吧,我也要上班了。”他抱着季之木,把脸埋在肩上,贪恋他身上的味道。
“等我去到那边,我们只能周末见面了。”季之木说。
“嗯。”
“你要把周末时间空下来。”季之木又说。
“行。”
“你也不能和别的alpha走太近。”季之木盯着他的发顶。
“好。”
“你说你会让你爸同意。”
“对。”
季之木对温亭的态度不满,强迫他抬起头,捏住他的耳垂:“你有什么要说的?”
温亭看他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浅褐色的眼瞳被阳光照得通透,像一对上好的琥珀石,飞越上千个世纪与自己相遇。
他有点晃神,喃喃道:“你好像很贵……”
耳垂被人毫不客气地捏了一下。
温亭回过神,把脸靠到他颊边说:“我会很想你。”
*
两人一起下楼,季之木让温亭去办退房手续,自己到外面等车。
老板娘八卦地问温亭:“你男朋友性格好像很闷,你和他难处吗?”
“不会,”温亭交完房门钥匙,没忘拎走给他爸跑腿买的菜,“他很爱撒娇。”
被评价很爱撒娇的人对此一无所知,等车到了便招呼温亭过去,叼住他的嘴唇咬了几下,说“我走了”。
温亭还是不大习惯这么不害臊的季之木,耳朵微微发烫,推开他说“拜拜”。
“我明天还会来,明天见。”车辆起步时季之木对他说。
一送走人,温亭便马不停蹄奔回家,他爸正翘着二郎腿看电视,瞥了他一眼:“怎么去这么久?”
“感觉最近没咋锻炼,去公园跑了几圈。”温亭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还挺勤奋。”温国安轻哼一声。
第二天晚上,温亭吃过晚饭坐到沙发上和他爸唠嗑,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温亭点开一看,是季之木问他有没有空,正在他家楼下。
他瞟着温国安欲言又止,支支吾吾道:“爸......他在楼下,我能不能......下去见见?”
他爸切苹果的手突然用力下刀,手背绷出几条青筋,于是温亭又说:“他明天得去新公司上班,我们都要碰不上面了。”
“反正以前也碰不上面。”温国安嚼着块硬苹果淡淡道。
“我都几天没见他了!”温亭撒谎不打草稿。
“有人谈对象能谈得像我这么憋屈吗,亲爸挡道,对象见不到,回个信息还被盯梢!”
“瞧你这说的,谈个朋友一哭二闹三上吊。”温国安见他五官都皱一块儿去了,折中道,“十一点前回来。”
*
温亭下楼后找不到人,正要给季之木发信息,突然听到巷道边有辆车响了声喇叭,他寻着声源走过去,季之木的车隐没在黑暗中,温亭在昏黄的路灯下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来。
温亭坐进副驾驶时笑吟吟道:“今天可以待久一点。”
他语调上扬,洋洋得意地说:“跟我爸耍赖皮,屡试不爽。”
季之木忍不住亲了下他的眼睛,伸手往后座拿了几个礼盒袋给他:“替我带给你爸。”
温亭扒拉开其中一个袋子一看——
深海鱼油,降血压。
铁观音一罐,减脂抗老。
天然蜂蜜,润燥定神。
温亭点头,肯定道:“实用。”
他又扒开另一个袋子——
自动伸缩牵引绳、进口狗粮、宠物香包、宠物驱虫药。
他又赞扬道:“拿捏。”
他再扒开最后一个袋子,好奇道:“还有什么?”
袋子里还有一个暗色的小袋,温亭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条细链,揪着链条拉出来,瞬时呼吸一滞。
银色的细链并不亮眼,但中间穿着的戒指却令人刺目,顶灯为它镀上一层柔光,温亭借着光看清了内圈刻着的字眼:
TZM。
从这一刻起季之木的名字好像不再单薄,他依偎着温亭,借助温亭的名字得到具象的意义。
他本来也只是朽木一根,独自消沉成长,无所谓人生会被赋予哪些特别的价值,但因为温亭愿意捡起自己,所以他甘心归温亭所有。又因为温亭将他好好对待了,所以他可以任由温亭利用。
他可以成为温亭身躯的一部分,也可以是温亭广袤人生里一段避雨的房梁,或者只做温亭歇脚时的靠背,反正他总是温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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