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平淡如水地过了一周。
日落时分,114再次归来,这一次两手空空,并且反常地久久在门边伫立。
“你恐高吗?”季之木抛了几下石子有意无意地问。
“恐高?”
“就是在高空中会害怕。”
“我不是飞行侦察兵,不清楚。”
季之木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见他直挺地站着,问:“怎么不坐?”
“时间裂缝,打开了。”
季之木握住抛在空中的石子。
“你该走了,”114来到墙边挑拣着趁手的武器,机械手臂发出“咔嚓”声响,“你不适合这里。”
“怎么走?”
“我会掩护你离开。”
机器人将步枪背到身后,再取下手枪换弹夹,插到腰间。
他一转身便看到人类站在身后,对方的颜色已经淡了许多,在他看来就像逐渐微弱的生命体征。
太阳不再耀眼,一定是升在错误的位置。
114伸出灰黑的机械臂,询问人类:“我能再碰一次吗?”
人类的掌心不再炽热,机器人差点以为是在抚摸自己。
“出发吧。”114说。
季之木没有动,“你会一起离开吗?”
“阿克里之都,团结、严肃、忠诚……”机器人下意识说出口号,却将后半句吞回脑海里。
房门突然被敲响,一道生硬的机器声响起:“巡查。”
114朝季之木低声说:“站去墙角。”
他摸出手枪装上消音器,右手背在身后,按下房门按钮。
来检查的机器人对着他正面一扫,发出聒噪的声音:“编号0114,B区防塔哨兵。”他正欲进房察看,额间突然被枪抵上——
“砰!”
114对准他脑门开了一枪,走廊上发出一道细微的闷响,动静不大。他将对方拖进房间,取下他耳边的接听器往窗外一扔。
“阿克里之都,团结、严肃、忠诚……”114的语气显得木讷。
报废的机器人额头流出蓝血,肢体仍在扭动,欲发出求救,114又给他补了一枪。
他将自己的接听器放在床板上,拿出一匹冰冷的皮革垫要季之木披上,最后弯下腰让他趴到背上。
“我跟着你。”季之木说。
“不,我熟悉路线,”114抓住季之木手臂把他扯向身后,“我是战士。”
他不容争辩地将人类背起,迅速跑了出去,姿态轻巧,途中左拐右拐绕开几个监控点。
好在是夜晚,路上行人寥寥,只需小心侦察兵,两人顺利地行至中途,街上的警戒铃却蓦地响起来,震耳欲聋,引得机器人纷纷涌至街道。
空中响起如雷的“嗡嗡”声,季之木稍微掀开垫子往上一扫,那只巨大的机械鸟展翅飞至高空,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羽翼掀起一阵狂风,险些吹走他背上的垫子。
鹰眼闪着红灯,鸟喙朝他们的方向吐出弹药。
“小心!”
机器人灵巧地跳开,弹药擦过他脚边,在地砖上轰出一个土坑。
“抓紧垫子。”
114处变不惊地跑入灌木林,尽管葱茏的密林为他们打掩护,耳边仍旧响起此起彼伏的枪声。枪林弹雨,林中越来越多步兵的身影,危机四伏,114绕得愈发吃力。
季之木提醒他:“西北120°方向。”
114朝东边加紧速度狂奔,印象中再前一点便有一条隐秘的小径,适宜埋伏袭击,只不过那里荆棘丛生,锐利得能刮花盔甲,他感知不到疼痛,但人类……
人类十分脆弱。机器人像纪录片里毫无感情的旁白下了此番定义。
“我把垫子披好了。”季之木说。
“好。”
机器人朝小径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他听到荆棘刮响他的金属外壳,割得垫子发出“嚓嚓”声响,乌鸦发出粗劣的嘶哑。
然而人类一言不发。
成功穿越的幽径后,114在出口处停下,试图扭头观察人类的情况,忽然听到他大喊一声:“右边!”
沉寂的密林里枪声回响,惊得鸟雀四散。
人类抱着机器人滚下了山坡。
*
峡谷中裂开一道漩涡,在这一地带掀起小范围的飓风,飞沙走石。
漩涡肉眼可见在缩小。
“到了,”114双膝跪地,灰黑的机械臂撑着泥土,他抬眼朝裂缝一瞥,催促季之木,“走吧。”
季之木撑起身,手心摸到一片湿漉漉的黏液。
他扶住机器人的肩膀坐起,细细打量对方的脸——额头中央被打出一个豁口。
蓝血从他的额头不断滑落,机器人的动作稍显迟钝,推开了人类的手臂。
季之木捂住他的伤口,“你受伤了,我该怎么做?”
“击中额头,没有办法。”机器人平静宣读自己的死亡。
他弯起机械臂,从背脊上挖出一把铜制圆孔钥匙,放到季之木手上。继而点点自己的胸腔,移开金属隔板,形状似心脏的皿器中央嵌着一个锁孔。
“钥匙开锁。”机器人言简意赅。
“开了会怎样?”
“我想看看你的样子。”
“你说眼睛是心脏,不能暴露。”
机器人握住他的手按到胸前,微垂着头,语气稍显疲惫:“快一点。”
季之木抿紧嘴巴拧开了钥匙,紧盯对方紧闭的双眼。
一分钟后,114的眼皮慢慢撑开,显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
世上黑色的眼睛千千万万,于他而言有意义的只有眼前这一双。季之木即刻认出来,这是他记挂了很久的人。
“我不走了。”季之木说。
他紧紧贴上机器人的脸,那双漆亮的眼睛密密地流下荧蓝的血液,在黑夜中如同鬼魅。
“把我的血分给你,能不能治好?”
人类十分任性。机器人再次下定义。
季之木亲吻他流血的眼睛,对方的躯体冰冷刺骨,自己的体温却逐渐升高。他哽咽地不断重复:“我不走了。”
“你的眼睛……”机器人呆滞地望着眼前的人类,搜寻脑海中上千个词汇,最终说,“很漂亮。”
山谷中再次响起枪弹声,机器人使出浑身解数将人类推下了山谷,无声说再见。
彻底掉入时间裂缝前,季之木看见机器人直直跪在岩石边,垂下头一动不动,眼睛望向自己的方向忘记眨眼,像彻底陷入休眠。
*
再次醒来时季之木已经重回到熟悉的房间,枕头一片濡湿,他捏捏鼻梁,走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黑夜沉得透不入一丝亮光。
三更半夜,他却再也无法入睡。
额头滚烫,他给自己再打了一管抑制剂,没有回床,而是靠到沙发椅上凝望窗外天色,难得没有挺直腰杆。
异国他乡游学第二年,梦到那双眼睛本该是场好梦,现在又成了噩梦。
不知道那人此时此刻是否安眠。
他点开通讯栏中的第一个号码,满满一页都是自己发出的信息,对方似乎是个高攀不起的人,不肯施舍一句答复。
季之木敲下一句“睡不着,你在干嘛?”刹那间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跪在崖边的身影、那双流血的眼睛。
他斟酌片刻,补上一句“如果睡得很好不用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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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痛的,番外就写到这了,如果我良心发现会再贴一章甜饼,txt等我修完放到微博。下本连载一本ntr,一个和《温吞》完全不同的故事(废话),如果大家道德感低的话可以来支持一下谢谢!下篇等存稿差不多了再开!立个flag,十月底???
第68章 番外:季之木的第一桶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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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亭高一放暑假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捡到一张海报。
红配绿夹黄的色调吸引了他,凑近一看,海报中央横着几个大字——夏日消暑祭。
为什么是祭呢?再仔细一看,原来就是所谓的鬼屋探险,由镇上的“安康家电”联合“麦兜家宠”举办,活动时间定在一星期后。
一等奖礼品为空调,二等奖为冰箱,三等奖则是由“麦兜家宠”独家定制的限量版猫爬架。
温亭直接越过了前两个礼品,将目光久久定在三等奖上。
限量版。猫爬架。
温亭一向对“限量版”这种独一无二意味的修饰词毫无抵抗力。即使是王婆瓜果店吆喝“限量版冬日西瓜”——实际就是卖反季水果,温亭都鬼迷心窍地给人送钱。最后在寒冬里抱着俩大西瓜上季之木家,牙齿哆嗦着解决。
至于猫爬架。想象一下,一向抠抠搜搜给小树进贡逗猫棒的自己,某天抱着限量版猫爬架登门拜访,那场面应该挺威风。
这样想着,温亭把海报珍重地塞进了书包。
*
季之木从床上抱起小树时,发现它身下压着一张色调诡异的海报。他看了眼握着手柄在电脑屏幕前七扭八歪的温亭,以为是他乱扔的东西,塞回他包里。
等到他给小树剪完指甲回到书桌,那张海报再次出现在桌面正中央。他拿起打量了一会儿,蓦地一转头,看温亭立马正过头把腰抻直了,于是明白这出是特意安排。
海报上有几个关键词——“捉鬼”“两两组队”“猫爬架”。季之木托腮问:“你想去?”
温亭盯着电脑屏幕眨了下眼。
“我陪你去?”
温亭立即侧过头看他:“你陪我去?”
季之木点头:“我陪你去。”
温亭这时又假惺惺问:“是灵异主题,你怕不怕呀?”
季之木看他那副忸怩作态,翻开书淡淡道:“那我不去了。”他余光瞥见温亭“噌”地站起,“不许反悔!”
*
活动当晚,两人顶着明月抵达现场。没想到活动宣传得大张旗鼓,参与的人数却寥寥无几。
原来该鬼屋探险不走寻常路,并非顺利闯出鬼屋就算赢,而是要“集鬼”。像集邮一样,玩家要主动找“鬼”,碰上的鬼越多,胜率越大。
但这并非全靠胆量,运气值也是胜利的一部分。主办方在众鬼中指定了一个“淘汰鬼”,谁也不知道它是哪位。一旦玩家碰上,便只能出局。
换而言之,若你开局便撞上了“淘汰鬼”,那只能与奖品无缘。
刁钻的规则劝退了许多人,现场有几队人临开始前弃权。温亭却跃跃欲试,退出的人越多意味着他们胜算越大。两人站在活动宣传板前打量奖品图片,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猫爬架。
温亭数了数,多层的猫爬架涵盖三个猫窝、三个跳台、吊床吊球、太空舱以及两个爬梯,一应俱全,足够豪华。温亭摩拳擦掌,撸了撸不存在的袖子:“我们拿定了!”
名额分配为一二等奖各一名,三等奖三名。
温亭看季之木把活动方的荧光手环“啪”的一声戴到手腕上,像是奔头奖而去的气势,拍了拍他的肩提醒道:“记住,我们只要第三,不争第一。”
才迈进偌大的鬼屋第一步,温亭便被凉嗖嗖的冷气冻出层鸡皮疙瘩。空气中飘着曲调诡异的纯音乐,时而传出孩子阵阵哭声,时而是一阵短促的低笑。
灯光昏暗,两人靠荧光手环的微光来到了一扇门前。
拧门把时传出古怪的“嘎吱”声响,温亭睁着一只眼往里瞄——房间布置得温馨可爱,亮着暖灯。他松了一口气,与季之木一同踏入。
满地都是布玩偶,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原木书桌,桌面有一本书、几支笔、一个粉色书包以及一只玩具鹦鹉。桌脚有个垃圾篓,里面放着一个脏兮兮的小熊玩偶,肚子开了一个口,内芯的绒毛钻了出来。
那本书被人撕得不剩几页,纸团零零碎碎落了满桌。温亭按了一下鹦鹉翅膀上的按钮,它登时发出尖叫:“坏人!进我房间!”
温亭退开几步,又听到它重复了一遍,于是回答:“一会儿就走了。”
鹦鹉不停歇,满房间充斥着它的怪叫。两人面面相觑,忽然鸟叫声中掺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坏人!进我房间!”
温亭梗着脖子往后瞄,一个白裙飘飘的矮贞子站在他们身后,瀑布般的青丝披在脸前,皮肤死白,看到两人回头,又重复了一遍。
温亭躲到季之木身后,嚷道:“对不起!”
小女孩:“不要上学!”
温亭两腿索索直抖,带着季之木慢慢往门口挪,女孩倏地冲到他们面前挡住去路,又喊道:“不要上学!”
温亭:“好好好,咱们不上了。”
女孩置若罔闻,伸长手臂堵在门口,使劲甩头:“不要上学!”
温亭小声嘀咕:“这小孩怎么回事?”
季之木环顾四周,走到书桌前将粉色书包扔去垃圾篓里,再把桶里的小熊玩偶摆到桌上,说:“不上了。”
女孩这才从门口移开,方才站着的地方掉下一个硬币大的铜制徽章。
温亭知道这是工作人员所说的通关证明,他小心翼翼地放进腰包,对季之木说:“还是你有办法。”
一拉开门,温亭差点心梗过去,门前立着一只“蛇妖”,吐着蛇信子,欲将舌头伸到他脸上。温亭抓起季之木的手就跑,结果被拉了回来。
季之木面无波澜地直视那根一伸一缩的长舌,突然扯住那条舌头,伸手往里探去,摸出一枚徽章。
蛇妖拖着尾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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