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就比峰哥晚一点认识你,所以我完全理解他不高兴,甚至生气。但是,如果是我和他易地而处,我未必能做到他那么大度,去祝福你们。”
从前纸上谈兵的萧屹,总觉得做不成恋人就做朋友,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只是现在,他才懂得,原来并非易事。
“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我爱你,只爱你。”这一点,萧屹现在无比确认。
这一年里,萧屹参悟了爱情之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
“屹哥这样说,我真的好感动啊。”阳明声音很轻,但是语调却很欢快,“本来我还想过,如果你和峰哥纠缠不休,那就证明,你不是一个值得爱的人,我就……”
说道这里,阳明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萧屹,眼角向上弯曲成一定的弧度,仿佛整个眼睛都带着笑一样。
“就怎么样?”萧屹仿佛突然来了兴趣,虽然只是阳明天马行空的想法,但是他却很想知道。他想知道阳明心中电光石火之间,真实的想法。
“就要彻底放弃你。”阳明附在萧屹的耳边,轻轻的说着。阳明非常爱眼前这个很好的男孩儿,但是爱情就是唯一,即使再爱,他也绝不会和别人分享。
能够分享的,就绝不是爱情。
温柔的小太阳,也有放弃心中所爱的决绝。所幸,他到底还是被这个世界所爱着的。
在爱情的道路上,虽然路途艰险,但终究给了他这世上最好的风景。
“傻孩子,以后不许胡思乱想。”萧屹轻轻点了点阳明的鼻尖,却在这时看见不远处的水池边,有人影闪过。
“有人”萧屹轻声对阳明说着,“我们回教室去吧”。
“嗯,回去吧。”阳明拉着萧屹的手臂,两人并肩而行。
高二的最后几天,他们还有一场重要的期末考试。以及,阳明还需要准备竞赛的复习,他们之间,除了现在的两情相悦,还要为了未来的长相厮守而努力。
回到教室里,萧屹写完了一整张试卷,旁边的座位上,却是依旧空无一人。萧屹合上自己的笔,随意让它在试卷上发出啪嗒的一声,然后便潇洒的离开了教室。
顶楼之上,萧屹果然找到了要找的人。
“怎么的,在这偷偷哭泣呢?”萧屹朝着自己的新同桌吹了一声口哨。
“滚你妈的吧,谁哭了。”江源笑着骂了萧屹一句,“再说了,我不在这,难道还看你们虐狗?”
“放心,我们在教室里不虐狗。”萧屹走过去,双腿交叉,斜倚着栏杆,就这样挂在江源旁边。“你别说,这小风吹着,是挺不错。”
“你这春风得意的,自然看地里的老鼠都觉得眉清目秀。”江源笑着怼了萧屹一句,精壮的手臂伸出来,感受着空气在手里穿过的声音。
那是风的呼唤。
“聊聊呗,你这苦大仇深的。”萧屹一手搭在江源的肩膀上,等着他把自己的心事,慢慢倒出来。
“聊个屁,烦着呢。”
“那正好,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萧屹对着江源扬了扬眉毛。
“滚”江源冲着萧屹摆了摆手,“回去做你的作业去把,我等会儿就回去了。”
“是因为突然出现的班长吗?”萧屹小心翼翼的问道。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么想?”江源的脸上,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前后变化那么大,所有人都这么想的好吗?”萧屹说话的时候,额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不是因为他,他,不配。”江源说话的时候,脸上风平浪静,但是说出来的话里,还带着一点昔日的悲伤。像是眼泪被风干之后,结晶析出的盐,虽然晶莹剔透,但是尝起来,却是苦涩的味道。
“为一个男人,不值得。”萧屹虽然不知道江源的感情始于何处,但是为一个男人而为情所困,忧郁不能走出来,不是男子汉的作风。
“对,真他妈的对。”江源笑着骂了一句,“以后,你和明哥要有什么事,我也这么劝你。”
“我们不会的,我们很好。”萧屹立刻反驳了江源的话,说给他听,也给路过的风听。这是萧屹的自信,和他的信念。
清风为证,日月为媒,他们的爱情,一如既往,单调递增。
第七十九章 把刀放下
暑假临别之际,萧屹和阳明依依惜别了几句,转身便看见林峰已经走远了。
看着那颀长的背影跳上了车,萧屹知道,自己只能一个人了。
“嘿,老头儿?”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家里的泥土地面便被夕阳画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框,而明亮的矩形中间,是萧屹的黑影。
萧屹放下身上的东西,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等到父亲的身影,只有苍狗跑过来,在他白皙修长的小腿上蹭了蹭。
“你看见我爸没有?”萧屹把苍狗提起来,直接亲了两口他的大脸盘子。
苍狗喵呜一声,萧屹表示自己可能需要一个翻译,实在是没听懂。
“回来了?”父亲从后面的菜园里进来,手里提着两根瓜菜,说话的时候,不时咳嗽两声。虽然身体依旧孱弱,但见到儿子,终究还是面色红润了一些。
“嗯”萧屹接过父亲手里的东西,拿到厨房里去。
夏天的晚饭,需要早点做才好,要不然蚊子可就多起来了。尤其是萧屹家里这样的泥土地面,更容易吸引蚊子。
“这好不容易回一次家,可惜没有菜啊。”父亲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句。
“我又不是第一天来这个家的,说这些干嘛。”萧屹做饭,早就已经熟门熟路了。
“再说了,我在学校吃的可好了。”萧屹晃动锅铲, “顿顿都有肉呢”。说话之间,仿佛都能闻到香味,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肉香还是画饼的香味。
“你就糊弄鬼吧,顿顿都有肉,瘦成你这样?”父亲伸手拉了拉萧屹身上的短袖,那被水洗的越来越长的衣服原本松松垮垮的贴在他的身上,父亲用手一拉,便离开了萧屹的肌肤。
“偶尔也吃的,不要担心。”萧屹的谎话被戳穿之后,尴尬的笑一笑,“再说了,都已经长成了,以后多补补就好了。
”再怎么难,也已经长这么大了。
十四五岁的男孩,只能去理发店当学徒,十六七岁的男孩,就可以进电子厂打工了,越长越大,出路总会多一些。
“自己照顾好自己,前头的路要走,现在的饭,也要吃。”萧屹在做饭,父亲就在旁边看着他,时不时跟他说两句。
孩子越大,见面的机会就越少。
“听见了没有?”萧屹把菜盛出来的空档,父亲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听见了,别拍了,会长不高,还不聪明的。”萧屹斜了一眼父亲。
“我看未必。”父亲看了看萧屹,他的儿子,长得高,也聪明。
农村的夜里,一切都归于平静。在一阵蟋蟀声音里,夹杂着父亲的几声咳嗽。萧屹原本并不算太在意,只是后来,蟋蟀声音渐渐稀少,而父亲的咳嗽声音,却渐渐密集了起来。
萧屹紧紧抓着自己的床单,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
“怎么咳得这么严重?”萧屹趿拉着鞋子,快步走进了父亲的房间。黑暗之中,萧屹看不清父亲的脸色,但是不用看,多半不好。
“没事,中午在李叔家里吃了冰镇的西瓜,有些受凉。”父亲坐起身看着萧屹,“你睡去吧,我没事。”
“你糊弄鬼呢吧?”村里的人情世故,萧屹如何不知道。从来没有什么民风淳朴,有的只是斤斤计较的算计。
何况雁过拔毛的李叔,还能给父亲什么好处?
“真没事,睡你的。”父亲起身把萧屹往房间外面推。但是,萧屹已经渐渐长大了,这一扇小小的木门,和父亲的拒绝,拦不住萧屹了。
“我们明天早上就去医院,不去诊所。”黑暗之中,萧屹看着父亲的眼睛。
半大的男孩希望能够扛起家庭的重担,但是就像努力抽条的树苗一样,看着高大,内里却并不结实。
“再说吧”父亲轻飘飘的摆摆手。萧屹在家里,最多住不上半个月,只要熬过这半个月,后面就是一个月再回来一回,不过住上一天也就走了。
日子,就这样骗着骗着也就过去了。
“明天早上我们去医院,不然我不走。”萧屹用身体抵挡住了父亲那扇小小的木门,耍着赖皮让父亲答应自己。
“好,回去吧。”父亲轻轻的推了推萧屹的肩膀,不知是答应了萧屹,还是只是敷衍眼前的孩子。
萧屹终究还是回去了,就算再担心,今天晚上也是无济于事了。晚上去医院只有急诊,他们,连买一瓶枇杷露都舍不得。
清晨的阳光还没有驱散周围的黑暗,萧屹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实在是睡不着了。
“走吧,我们去医院。”萧屹四点就在父亲的房间门口守着。果然,没等上几分钟,萧屹就等到了慌忙准备出门的父亲。
所谓知子莫若父,其实倒过来也一样。
“去什么去,我都好了。”父亲不耐烦的摆摆手,“我今天还要上工呢,这个活儿不累,我干的来。”
“去医院”萧屹一双长腿横在门口,嘴里始终只有这一句话,这是他的执念。
“说了不去,你这孩子怎么就是这么轴?”父亲已经有些愠怒,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像是要冲破那赭黄色的皮肤一样。
“去医院”萧屹转身进了厨房,然后从里面把菜刀取了出来。
“说了不去,好都好了。”父亲看见萧屹手里的菜刀,心里一惊,但面上还是维持着朴实憨厚的笑容。
他已经好了,不需要去医院了。他必须得自己先相信这件事,才能让萧屹相信。
“爸,我们去医院好不好,先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了。”萧屹手里握着那把锈迹斑斑的菜刀。
“你都咳嗽多久了,该去看看了。”父亲的咳嗽声,成了萧屹心里挥之不去的痛。
“没什么大事的,我去诊所开点枇杷露就好了,喝了就好些了。”父亲伸手想要夺过萧屹手里的菜刀,但是手却只是碰到了萧屹的手指,就被他给躲开了。
“拿上钱,我们去医院。”萧屹的声音很轻,低声劝着父亲,手上的菜刀,却也在这个时候提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把刀放下”父亲满心里都是萧屹,见到萧屹脖子上的刀之后,连声音都是失控的。
想要伸手抢过那刀,但又怕挣扎之中伤到了自己的儿子,一双饱经风霜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
“我们去医院”脖子上的那一点点皮外伤,萧屹一点都不在意。
“好”父亲的眼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细密的血丝在略显浑浊的眼球周围爬行缠绕,像是编织出了一张大网,牢牢将父亲锁住了。
听到父亲的回答,萧屹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刀,把刀扔回到菜板上的时候,萧屹才发觉,原来自己的手,一直都在抖。
“吃了饭再去”如今虽然天色还早,但是医院排队当然是越早去越好。
萧家父子在家里吃了饭再去的原因很简单,出门在外,哪里都需要用钱。
“小屹,我们没有多少钱的。”昨天晚上剩下的一点黄瓜,到了今天早上已经有些酸了。萧屹又重新炒了几个菜,父亲坐在柴火堆旁边,温暖的火苗照的他面色红润,闪着金红色的光芒。但眼神之中,却是无尽的悲凉。
就算去了医院,又能怎么样呢?查出来什么病,又买不起药,做不起手术。“这日子,稀里糊涂的过下去,就完了。”父亲折了一根已经干枯的木柴,扔进了柴火堆里。
萧父看着那不断被火苗吞噬的木柴,心里却只想着自己要是和这根木棍一样就好了。为自己的儿子,一无所有都值得。
“不管看得起看不起,总得知道个病因吧。”萧屹把锅里的土豆丝盛起来,装到碗里。土豆丝里放了不少的醋,萧屹闻着倒觉得眼睛有些酸。
炎热的盛夏,食物里多放醋,万一一顿吃不完,起码腐败的没有那么快。这,便是农村人独特的算计。
“总得,有个说法吧?”饭桌上,萧屹吞一口饭,低着头说着。
这是萧屹的十七岁,他想要个说法,向医院问父亲的病,向苍天问他们父子的人生,既然如此磋磨他们,总得给个说法吧?
第八十章 只看一眼
“我去诊所拿点药就好了,天气太热,你就在家待着吧,别中暑了。”萧屹正在厨房里洗碗,外面传来父亲的声音,眼看着就要出门。
“你敢”萧屹没有说太多话,只是转过身重新拾起了菜刀,握着它走到厨房门口,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噪音。
萧屹的眼睛,一直盯着父亲,手里的水渍都还没来得及擦。还好,父亲终究还是回来了。
萧屹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父亲腾的一下站起来,略显乌黑的嘴唇慢慢张开,露出里面显得有些微微发黄的牙齿,一双浑浊的眼睛只是小心翼翼的看着萧屹,“去了以后,别乱花钱。”
村里有人曾经去医院治过病,最后查出来了个癌症,人也走了。
到底花了多少钱他不知道,只听人说光是检查费就是一年的麦子钱。
“知道了。”萧屹拿了两个瓶身已经有些模糊的饮料瓶,走到茶缸前面接了两瓶凉白开。萧屹从小就知道,什么是乱花钱。但是,给父亲检查、看病,从来不在那些选项里。
父亲走到衣柜跟前,在床垫底下拿出钥匙,慢慢打开了那家里最重要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取出藏在最里面的钱包,里面整齐的躺着薄薄几张红色的钞票,而剩余的,就都是些皱皱巴巴的绿色和棕色的了。
父亲伸手捻起了那几张绿色和棕色的钱,眼睛瞟了一眼那剩下的红色的钞票,却又狠下心拉上了拉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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