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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样去吃饭？先洗澡，快去。”萧屹知道，这不是在商量。
“家里就咱俩，没人看见，穷讲究什么？”萧屹撇了撇嘴，但还是放下了碗，起身去拿自己的毛巾。
“人，什么时候都得收拾的清清爽爽的，这么邋里邋遢的成了习惯了，以后媳妇儿都说不到。”萧父继续说道：“把自己收拾干净，是为了自己。”
“我说不过你，不跟你吵了，我洗澡去了。”萧屹摇摇头，自己的父亲是这村子里时刻讲究卫生的唯一一人。
自己的父亲斯斯文文的，不像这里的男人那样偷奸耍滑，所以他们会说自己的父亲像个女人一样。可是，父亲也不像这里的女人一样，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吵到哭天抢地。父亲到底像什么呢？萧屹知道，父亲就是他自己，无所谓像什么样的人。
他只是，和这里，格格不入。
洗完身上因为收拾稻谷而沾染上的灰尘，萧屹感觉自己身上都轻了两斤。在去掉那些污浊之后，他又成了一条好汉。
洗完澡，萧屹的头发上还有着星星点点的水珠，萧屹和父亲在昏黄的灯光下吃着晚饭聊着天。不同于村里那些不善言辞的庄稼汉，他们父子之间，一直以来，都有说不完的话。
他们聊着今年地里的收成，聊着萧屹的学业，聊着后面菜园子里种的茄子要拔掉了，需要改种点白菜。
他们吃着饭，聊着各自的生活，日子虽然苦了一些，但父子两人互相支撑着便不会孤独，再难的路都能走下去。
农村的夜晚总是来的特别快，一旦天黑下来了，就仿佛整个时空都静止了一样，所有的只有静谧。秋季来临，连蝉鸣声都不会再有。
昏黄的灯光下，萧屹在认真的写着自己的试卷。他有时候会找不到迎着亮光的位置，只有在试卷上看见自己脑袋的巨大黑影时，才知道要换个方向。
父亲看着他笑一笑，“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别看一米八的大高个了，还是个孩子呢。”父亲摸了摸萧屹的后脑勺，一个月不见，头发又长了一些，摸着手感也不像从前那样扎人了。
萧屹一边写着自己的试卷，一边笑着说：“对呀，还没满16呢，可不就是个孩子么。”在父亲的面前，萧屹能够安心的做一个孩子。
“最近考试了？”父亲看着萧屹手里正在写的试卷，那是学校印发的练习卷。只是，在父亲看到试卷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把试卷和考试，绑定在一起。
“考了啊，考了一个月考。”萧屹咬着笔杆，忙着算自己的题目。月考的成绩，萧屹并不太清楚。不过，应该还算不错。
“高中很累吧？”萧父并没有问考试成绩，只是看着萧屹比以前瘦了些的脸颊，有些心疼儿子的身体状况。
“还好啊，就是觉不够睡。下课铃声跟机关枪一样，一扫一大片。”萧屹笑着说，他没敢告诉爸爸自己学习到12点，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又重新上早自习。早上六点半起床对于农村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晚上到12点却是不可想象的。在村子里，晚上九点就已经是很晚的了。
农村里的人普遍睡得很早，需要熬到晚上九点钟以后，对他们来说，就是非常辛苦的事情了。
“辛苦儿子了，别太累了。”父亲的手抚上了萧屹的后脑勺，萧屹觉得自己好像能感受到父亲手掌上厚厚的老茧在一遍遍的抚平自己自然卷曲的头发。
“不辛苦，命苦”这样的话，虽然只是调侃，但是萧屹还是不敢说。
“不辛苦，不辛苦，三年而已。”萧屹安慰着父亲，也是在安慰自己。现在就算再怎么辛苦都是有尽头的，只要能看得到希望，那就不算可怕。
“三年而已，过一天就少一天。”熬出来了就好了，这话支撑着萧屹和父亲走过了这些年，终于快要熬出头了，剩下的日子屈指可数。
萧屹在灯光下写着自己的试卷，从英语到数学，从物理到化学。昏黄的灯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父亲打了几个哈欠，萧屹便收起了自己的作业。父亲劳累了一天了，身体精力怎么能比得了萧屹这年轻的小孩子呢。
父亲其实未必能看懂这些题目，但总想着能多陪陪自己儿子。看着儿子一张接着一张的试卷，知道儿子上学并不比自己种地轻松，心里越发心疼这个过于懂事的孩子。
第二天早上，又是一个晴天，昨天收起来的稻谷今天又要挪出来重新晒起来。萧父田地里有事，萧屹便自己一个人把这些稻谷挪了出来，然后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口一边写作业一边看着稻谷。
家里的这点活儿都是轻松的工作，萧屹知道父亲不愿意让自己跟着他去地里。自己之前硬跟着去过两次，但父亲总是会发脾气让他回去。
萧屹是父亲的希望，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把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庄稼地里，这是毫无意义的。地里的收成就只有这么多，投入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从那以后，萧屹便再不去了，只是在家里做好这些小事。萧屹手边拿着一根又细又长的竹竿，这是驱赶麻雀的利器。有了它，萧屹便可以把自己解放出来，只要时不时扫一眼就好。萧屹的大部分时间，仍然可以用来写自己昨天没写完的试卷。
萧屹的数学并没有太好的天分，但是胜在够努力。所以这次月考数学考出了一个很不错的分数，但萧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懈怠，只有这样才能保得住现有的成绩。
萧屹的试卷刷的很快，但架不住试卷是真的多。估算着爸爸快要回来的时间，萧屹放下笔，在门口挥动长竿之后开始进厨房准备做饭。萧屹简单炒了两个素菜，煎了两个鸡蛋，算作是今天的午饭。
萧屹父亲回家，总是先洗手，再吃饭。父亲洗手的时候，萧屹就在旁边看着他弯下身子露出的一截雪白的肌肉乐呵呵的笑。
“吃饭，笑什么呢？”萧父接过萧屹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招呼萧屹吃饭。
“钱还够用吗？这次要不要多带点？”萧父夹了一大块鸡蛋，却熟练的扔进了萧屹的碗里。
“够，够用，不用带。”萧屹没管那块鸡蛋，却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塞进自己嘴里说道。
“不带钱不带钱，你成仙了？在学校饭都不吃？”萧父脸上带着一点怒意。
“够了，学校有补贴的。”萧屹扒拉了一口饭，解释道。萧屹中考成绩很好，在中考之前就已经基本敲定了入学一中的事宜。学校对于萧屹这样的孩子确实是有一些补贴和奖金，但不多。
“你是当你老子不知道外面的物价吗？”萧父显然并不好骗，“再拿三百块钱吧，三百还是有的，再多了就没有了。”
萧屹一口饭含在嘴里好半天，半晌才咽下去，说了一句：“两百吧，两百就够了。”对于萧屹来说，三百够用，两百，自己省一省也能过下去。
家里的每一分钱都有不止一个去处。萧屹需要钱，可是父亲也需要钱。大家都稍微紧一紧，把日子过下去好了。
日子再难，终究有尽头，等到以后就好了，萧屹这样想着。
第十三章 你想我了
假期的日子被秋天带着尘土的风吹向了远方，分别的日子一天天的迫近，萧屹也只好跟父亲辞行。可惜了，萧屹还没多看几眼父亲的模样，就又要返校了。
或许是太久没见的原因，这次回来，他总是觉得父亲似乎瘦了一些，腰弯的更低了一些，咳嗽多了些。
父亲的咳嗽，是萧屹心里最担心的的事情。就像那枯黄的稻穗，被身上沉甸甸的果实压得直不起腰、东倒西歪。只是，果实还没有到收获的季节。只要一场风雨，便能让这带着秋收希望的稻穗，彻底跌落到泥土之中，再也不能翻身。
看着窗外的一轮新月，萧屹知道，自己只有这一个晚上的时间为自己和父亲而担忧。
在今天过后，他就必须要把自己的十二分精神都投入到自己的学习中。他可以悲伤，但明天早起，就得重新像一个学习机器一样，忘掉这些会干扰自己学习的事情。
这些年的经历已经让萧屹学会了减少无谓的担心，自己现在身无一物，没有办法改变自己和父亲的处境，担心也是徒劳。
他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学习，所以他能做的，就是拼了命的学习，然后为自己挣下一个金灿灿的前程，最后带走自己的父亲。
萧屹现在只能祈求上苍，希望自己能不负所望，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等到自己功成名就，父亲也还在自己身旁。
躺在寝室窄窄的床上，萧屹心里涌现过很多的念头。关于自己的学习，关于自己的将来，关于，那个像小太阳一样的男孩儿。或许是少年意气，让那个男孩去而复返。但这却触动了萧屹内心深处。
一片赤诚，无以为报。
这天晚上，萧屹失眠了。一旦睡去，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个男孩的笑脸。那张笑脸和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仿佛就在萧屹的眼前一样，挥之不去。
“见鬼了”萧屹洗了把脸，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了一些。萧屹的人生规划里，每一天都有自己的安排，一天的失眠都会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完全打乱萧屹后面的计划。
“醒醒，萧屹，你是家里的希望，你的时间只能用在学习上，千万不能功亏一篑。”萧屹用这样的话语催眠着自己。但萧屹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尽量让自己松弛下来，内心越是紧张、越是想要睡着，反而越是睡不着。
萧屹一直折腾到晚上很晚了才有睡意，但偏偏这个时候寝室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音，这让萧屹心里更为烦躁。
因着昨天晚上的事情，萧屹顶着严重的黑眼圈出现在了早自习上。
早自习上，当正在认真背诗的阳明瞥见萧屹的眼睛的时候，着实也是吓了一跳。他的手指轻轻在桌子下面点了一下萧屹的大腿，悄悄的问道：“昨天晚上没睡好么？”
萧屹平时的皮肤太白，导致眼睛周围的一点点黑眼圈格外的醒目，对萧屹熟悉的人只消一眼便能看出来。
“嗯，失眠了。”萧屹的睡眠并不深，稍微一点动静都能将他惊醒。
“我知道你为什么失眠了。肯定是想家了，就睡不着了，是不是？”萧屹闭目养神的时候，长而浓密的睫毛就这样安静的贴在眼睑上，阳明就在旁边在心里默默数着一共有多少根。
“小孩，别瞎想。”萧屹闭着眼睛轻轻一笑，朝着阳明的方向露出一脸笑容。当萧屹转过来的时候，阳明有些害怕。还好，他没有睁开眼睛。
“不是想家了，那是想我了？”阳明咯咯笑着问道。
“别瞎说，自习课好好背书。”萧屹倏的睁开了眼睛，眼里仍有不少血丝，但他现在已经没什么睡意了。
“好好睡吧，你这眼睛看着怪吓人的，我不说了就是了。”阳明识趣的把头偏向一边，开始重新背自己的课文。
上午的英语课宣告了一个萧屹早已经知道的消息，高中生英语竞赛的初赛要开始选拔人才了。高中的竞赛，含金量要比初中的时候高上不少。有了好的竞赛结果，学生们便可以在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之外，多上一条自主招生的道路。
面对第一个到来的英语竞赛，大家自然都是跃跃欲试的。
“英语竞赛初试选拔会以试卷的形式开始，按照初试成绩来确定复试的人选，大家好好准备就行了。”林老师一边分发试卷真题一边给学生们讲解。
“初赛会在十一月中旬，现在先发点真题试验一下你们的水平。”
有人跃跃欲试，也有人选择逆风而行。
“老师，如果不参加这次英语竞赛，是不是就不用写这个试卷了？”林峰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林峰对英语是真的不感冒，他一早便打听好了，英语竞赛的奖证，只能用来参加一些外国语和文科类型学校的自主招生。这一点，对林峰来说，用处真的不大。
与其浪费时间，不如自己逍遥。
“可以，自己做好决定就好。”这一次林老师倒是一反常态并没有斥责林峰对英语不够重视。竞赛，本身就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不会强求。
于是，在林峰的带头下，班上开始陆陆续续有几个同学直接放弃了这个英语竞赛。高中时间紧迫，重要的事情太多，每个人都必须根据自己的想法，做好最终的抉择。
萧屹不会放弃，这是他擅长的事情，他有信心自己能拿回一个漂亮的名次回来，这也是给自己的帮助。毕竟，自己也不能在高考那一条路上吊死，多一条路对自己也是很好的选择。
最后的结果出来和平时的英语试卷排名完全一致。一班的人选除了一骑绝尘的萧屹之外，便是领先其他人一个身位的阳明。而平时英语还不错的齐仁和罗茜则被排在二班突然挤出来的英语偏科人才之后。
当然了，这只是一个摸底考试，十一月的初赛自然是会一起参加的，只是英语成绩一向波动比较小，今天的成绩基本上便等于初试的结果。
对于一班的优秀学生来说，各种竞赛才刚刚拉开帷幕，以后机会众多。但对于其他班级来说可就不是这样了，每一次杀出重围在一班手里抢到名额都是一次重大胜利。
“真好，到时候复赛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我们可以做伴。”阳明小声的对萧屹说着。阳明和萧屹的能力，进复赛没有什么问题，复赛的考点不一定在校内，两个孩子还得互相帮助才行。
萧屹有些不敢看阳明那真诚而炽热的眼神，只好偏过头去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萧屹不喜欢欠人人情，但他也知道，眼前这少年心里完全不懂什么人情世故。
“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们是朋友啊。”阳明的眼睛，还保留着婴儿一般的纯真。
“你想的真简单，哈哈。”萧屹笑了笑。或许，大道至简，事情就应该这样做。
“那我们到时候一起去？”阳明摆弄着自己的胡萝卜笔，试探性的问道。
“嗯”萧屹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那就说定了啊，反悔是小狗。”
萧屹笑着答应了。
“一起去哪儿？带我一个呗？”林峰踢了踢萧屹的椅背，但动作不大。林峰在这方面尺度把握的相当好，从来没让萧屹不适过。
“英语竞赛，我们一起去啊？”阳明回过头来笑着邀请林峰。
“大可不必，你们俩自己去吧。”林峰连连摆手，表示大可不必带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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