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温氏身旁的侍婢发话道:“怎么保护我们?你自甘下贱同兄长乱伦,现在还有了个孽种,将来不知道生出个什么样的怪物,你是彻底不想做人了。”
萧澹澹这才看清这侍女是崔嬷嬷,连忙扯住她的袖口道:“嬷嬷,你明明最疼我了,我知道我身不由己的……不是,你知道我没有自甘下贱,我想好好活着。”
温氏不再理会他,转身坐回到秋千架上。秋千越荡越高,高得叫萧澹澹心惊。他连忙冲过去要停住秋千,脚上突然一绊……
等他从惊叫中醒来,已被萧岺月拥入了怀里。
萧澹澹抬眼望向这个和自己姿态亲密的人,冷冷笑道:“萧岺月,我前世是不是欠了你许多?”
萧岺月替他拭去额前细汗,缓缓道:“原来在你心里,我们前世便该有缘吗?”
萧澹澹又一次绝望地闭上眼睛:“求你,杀了我吧。”
萧岺月揉按着他的手臂和小腿,柔声道:“你不愿出去走走,成日躺着的话也会难受的。”
萧澹澹按住他的手,冷冷地注视着他,许久道:“萧岺月,你喜欢我,就像喜欢一个杯子一样。你把着这个杯子,要它在你掌中,你并不害怕有一日手一滑它就碎了。我是一个出生便告不祥的孩子,我连我的生身母亲是不是爱我都不确定。而你现在要逼迫我生下一个注定被诅咒的怪物吗?我会比我娘更厌恶、更痛恨有这样一个孩子。我更会厌恶痛恨自己,就这么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怪物。可是你呢,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我的痛苦。”
萧岺月凝视着他,沉声道:“澹澹,它不是怪物,你更不是。我会拼尽全力爱你们保护你们。我们是一家三口,不会再分离。”
萧澹澹闻言别到一旁作呕,他近日来都吃得极少,仿佛要把胆汁呕尽了。他忍着满嘴的苦涩一字一顿道:“你让我恶心。”
萧岺月扶起他道:“澹澹,你娘不会厌恶你、痛恨你,她只会想你念你,遗憾你们缘分太浅。也求你不要恨这个孩子。它会在我们身边健康快乐地长大,让你知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过错没有什么罪孽。”
萧澹澹冷笑道:“健康快乐?即便它能顺利出生,你预备告诉它什么,告诉它……”他噎住,攥住床榻边沿,许久后低低道,“你走吧,我再不想看见你。”
萧岺月将他抱起,目光落在他隔着一层薄薄单衣而显出形状的小腹,幽幽道:“你说的或许没有错,我是疯了。我作为萧岺月得到了太多,作为澹澹的阿兄得到了更多,我不肯舍弃,更不愿被放弃。你同一个自大自私的疯子是说不清道理了,就好好爱护你的身体吧。等你们母子平安,随你如何处置我。”
萧澹澹扯过他缭乱的鬓发,恨恨道:“萧岺月,我是想好好活着的,你偏不给我机会。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就是不早识你的狼心,竟把你当作好人。”
萧岺月被他扯得偏了偏头,笑道:“澹澹,我是萧太保亲手教导的,不该比他更酷厉?你如何能相信他会教导出一位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的人?”等萧岺月步入回廊,深夜月溶溶,这是他们共同度过的第二个晚春了,也是他们来到小行川整整一年的时候。
萧岺月横抱着萧澹澹,一路走出院门,停在了那棵桃花树前。
月下看美人,美人在看树。萧澹澹想起彼时自己是何心境同眼前这个人一道种下此树,不由得道:“其实我们原先是很好,在你不懂我我不懂你的时候。人正该相互欺骗,永远活在虚伪的幻境中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很快活。”
“但,偏偏我们醒了。哥哥,你若还能记得几分我们的好,求求你,就停在这里吧,不要再继续了。”萧澹澹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颤抖道,“我已经不想再哭,不想再同你吵了。放这么多狠话,我并没有多高兴。可你能不能想明白,你是实实在在伤我害我,要把我推入无间地狱呢?”
萧岺月抚着那细瘦的树干道:“澹澹,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不要这么决绝地把我丢掉。”
“相遇相识相爱,直至如今心意相背,我第一次那么无力地被无常的命运裹挟。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抓住我想要的东西,好像所有我熟悉的手段都没有用了。澹澹,如果你一心要离开我,一心要抹掉我,那不如叫我大错特错,叫你恨我恨得入骨,这样子我心甘情愿、我认输,谁让我罪有应得命中当得此罚?”
他仰头望向树梢,喃喃道:“来年,来年就能看到花开了。”
萧澹澹失神地望着他萧索的背影,既痛又恨。他们是那样相似的固执相似的决绝,老天爷一次次告诉他,在他和萧岺月的体内的确流着相似的血。
说来可笑,他从没有因为这所谓高贵的血统获得任何好处,却被它连累了从出生至今的所有岁月,或许到死,他仍在偿这天意作弄的孽债。
萧澹澹何辜?萧岺月何辜?
萧澹澹下意识地向那片微凉的春水走去,随后被萧岺月紧紧搂住。他听着萧岺月的喘息缓缓道:“那是你母亲很喜欢的地方,我不会弄脏的。其实我也喜欢,曾经很想每年都看到这片生机勃勃的荷塘。”
萧岺月搂着他道:“澹澹,你在心里重新留一块角落给我吧,我们重新开始。我不会骗你瞒你,我也不会强迫你……”萧澹澹一声轻嗤叫他没了声息,他仰天叹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个疯子还会做什么。”
那天夜里,两个人站在荷塘边再无话,像过去的许多天和之后的许多天一样。
初夏之后萧澹澹越发困乏,他的下肢也渐渐开始浮肿。萧岺月已不允许他与自己分开住,重新将他搬来栖星小筑。
崔嬷嬷和春草被送到别处,萧澹澹既想她们又怕她们看到自己这个怪样,便只以书信相互问候。
这日他坐在窗边读春草的信,出神时低头望向远处绿荷初放的水面,不知不觉便支颐要睡去。恍惚间他想起从前春草和他的戏语,说光练字还不成,古人有琴棋书画四艺,不如一起再学个画画。小行川这里的景致这么好,就把他们全画到一处去。
那时候他是答应了春草的,要把她和嬷嬷还有自己画到一起,作一副小行川游春图。那时候他也好快活。
萧澹澹心念一动,他艰难地挪动了下身子,一旁的侍女急忙来询问。
萧澹澹有些羞赧地请她准备一些纸笔颜料,侍女自然应了去办。随后他不自觉地伸手覆住自己日益隆起的肚子,想着弥大师说的他师父七八月见光,数来肚子里这来历诡异的孩子两个月后就该出生了。这些时日里他已经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孩子的胎动,他没法再骗自己这是个肆意生长的肉瘤,也不能恶意地想应该剖出来给萧岺月看。
他很惶恐,比梦里的母亲还要担忧害怕。他不知道自己会赋予这个心已经在均匀跳动的小家伙什么,是诅咒是厄运还是对生身之人一辈子的怨恨。萧澹澹已经想尽了想倦了,身子日渐沉重,他甚至在期待同这个孩子分离的那刻,或许届时他会无比畅快。
失神间来人已经火速将他要的东西送来了。
萧澹澹虽不通画艺,但也识得这些画具都是上品,一时有些不舍得糟蹋好物,磨蹭了一会儿铺开纸镇好,就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了。
思忖了许久,他摇摇头,执笔在纸上画上了一丛小草,又想起崔嬷嬷喜欢吃鱼,便在一旁添上了一条鱼。等鱼画完,他顿住了,在想自己该用什么代表。这时他想起毛毛还没画,便画了个依稀辨得出狗样的毛毛。既然这样,他就继续画了只小羊代替自己。
眼看图上画了一大家子,丑是丑,却很有意思,他决定把这副潦草的小画送给春草和嬷嬷,也算激励春草自己好好学画。
在他折上画纸之际,腹中忽有异动,他眸光闪动,随后重新展开画纸。
提笔却难下笔,萧澹澹一手抚着肚子,最终在画的上方画了一颗星星。
他想,我希望你健康,希望你永远不认得我,希望你一辈子过得很顺遂,希望你有同我截然不同的命运。
星月相随,不该与他招惹。
他放下笔,有些怅然地吹了吹墨迹,那张画纸却被人按在了书案上。
萧岺月细细端详了一番纸上的笔触,轻咳了几声缓缓道:“澹澹,我在哪里?”
第26章 红珠泪返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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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澹澹不语,萧岺月便指向那颗星星:“星月随你,在你心里它很好。”
萧澹澹忽觉烦躁,说道:“我有的选吗?我要有的选,根本就不想有它。”说着他推开萧岺月,露出凸起的肚子痛苦道,“萧岺月,你可扪心自问过,你愿意像我这样吗?”
他揪住衣襟不肯再看萧岺月,合眸道:“它同我相伴这么久,我当然不想它有事,可我更想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萧岺月坐倒在他身旁,抚着萧澹澹的脸庞道:“我又何尝不愿意?只是澹澹心意难转,我知道是徒劳。澹澹,你再信我一次,等孩子生下来……”说着萧岺月拥住萧澹澹,却不知再说什么。
他们之间话已说尽,爱恨难断,竟没有什么余地了。
萧澹澹被他拥入怀中,猛地便向他肩上咬去。他狠狠用劲,隔着轻薄的夏衫咬出一个深深的血印。萧澹澹呜咽道:“我恨透你了,我要杀了你!”
萧岺月一怔,而后抱着他道:“澹澹,你还小,我也还年轻,我们会有将来数十年相伴的时候。或许以后你又会想我,不舍得我的。”
萧澹澹松口,冷笑道:“要么我自我了断,要么便是你杀了我或是我杀了你,萧岺月,你的刚愎自用能忍我到何时?”
萧岺月抚着他的发顶柔声道:“我真想念那时候只会点头摇头却会对我笑的澹澹。我还以为,你真的很喜欢我。”
萧澹澹忆起当初更觉痛苦难堪,哑声道:“你不若把我毒哑了,我就再说不出伤人的话了。”
萧岺月松开怀抱,凝眸道:“原来你知道这些话很伤我。”他想了想,笑道,“可惜澹澹只是乳虎,我权当是打情骂俏。”
萧澹澹看他油盐不进,气得发抖也无济于事,干脆转过身去不再理他。出于气愤,他拿起笔把那颗星星抹去了。
萧岺月眼神一变,问道:“为什么要这么撒气?”
萧澹澹冷哼一声:“我只要她们就好了……”他顿了顿,嘟囔道,“强暴得的小怪物……”他心有不忍,却恨不能说出这世上最尖酸刻薄冷漠无情的话气倒萧岺月,然而话音刚落他便后悔了。
萧岺月冷冷笑道:“澹澹是忘了自己如何沉沦于情爱之中的?全是我强迫你吗?”
萧澹澹无力反驳,萧岺月欺身而上,让开他的肚子困住他道:“澹澹如此言不由衷,是想叫我与你重温鸳梦?”
萧澹澹伸手拦他,怒道:“我才没有那么想!”
萧岺月定定地望着他,沉声道:“你若觉得我是萧氏带给你的罪孽,那么这个孩子便是我带给你的罪孽。你恨不能削肉剔骨摆脱萧氏,我便叫你我的血肉相凝。纵你我俱身死,这丝血脉也不会断绝。”
萧澹澹听着便要按向肚子,萧岺月一把握住他手腕,萧澹澹冷笑道:“我绝不会认它,谁会信这样的疯话?”
萧岺月久久地凝视着他,而后眼神掠过案上一堆画具,忽而展颜一笑,将萧澹澹打横抱起,困住他挣扎的四肢一直到放到榻上。
萧澹澹撑着上身道:“你不能再……”他咬了咬唇,嗫嚅道,“弥大师说的,我们不能闹。”他总算找到一个最含蓄的词,可是萧岺月朗声笑道:“我何尝是想与澹澹同房了?你如今这样的身子,自然要万般小心。”
萧澹澹稍松口气,而后道:“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抱来这里?”
萧岺月上前来解开他的薄衫,叫他一惊,扶着腰便想往后躲。
萧岺月捏了捏他胸前的殷红,甚觉满意:“澹澹的乳越发大起来了。”
萧澹澹羞恼地要夺回自己的衣服,却眼见那件薄衫被萧岺月一把扯散了。萧岺月伸手覆上萧澹澹的肚子,抚道:“几天没同宝宝说话了,它会不会又不认得我了?”
说着他低头轻吻着那层被撑开不少的肚皮,叹息道,“苦了澹澹。”
萧澹澹身子重躲不过,只能哀求他:“你把衣服还我。”
萧岺月抬眼望向他:“你如何能不认它,它眼下就在你腹中。”
萧澹澹道:“这孩子应当能听见大人说话了,它该知道我有多讨厌它多讨厌你。依我之见,为了它好,你也最好不要告诉它它的‘生母’是个男人,我也永远不会认它。”
萧岺月柔声道:“父母之分本就不存在我们一家三口之中。我会教它世间常理,也会教它我们家的道理。”
萧澹澹大笑道:“从前我听说,府中为大哥哥延请的师傅皆是当世大儒,该叫他们听听这话。”
萧岺月揉着他的双乳亦笑道:“为我所用,方是正理。”
萧澹澹袒露于其前,恼道:“先不同你讲道理,你把衣服给我。”
萧岺月颔首:“会给你,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萧澹澹才不管,扶着腰便要下榻,被萧岺月一把揽住腰身按倒。
萧岺月附耳道:“栖星小筑也无旁人,澹澹不妨就这么赤条条的。你又不好多用冰,正是这样解了暑热。”
“你!”
萧澹澹一时想不到什么话回他,却听他继续道:“你若实在不乐意,就答应哥哥一件事,稍后便将衣服还你。”
萧澹澹沉住气,问道:“什么事?”
待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萧澹澹已经累得换了数个姿势。他只拾到一块稍大的布条遮住下身,只能委曲求全忍让道:“我太累了,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就这样吧。”
萧岺月坐在榻前,闻言放下笔道:“可我画还未就,不能让澹澹去歇息呢。”
萧澹澹赤脚便要下榻,放话道:“既如此,我还是赤条条在此处行走算了,反正丢人的也是……”他低头便见自己异样的下腹,这是他数月来最忌讳的画面。他极需要衣服遮掩,正是因为这样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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