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已经来不及。
严阁总算摆脱了严峥，那小孩小人得志似的偎到妈妈怀里逗妹妹，不知道又在哪里看来的垃圾电视剧，“叔叔，退下吧，跟小宇说我会想他的。”
严阁翻个白眼，“嫂子？”
严峥捂住妈妈的嘴，很不服气地瞥他，“怎么告状啊，你这个小子！”
杨梓倩轻轻打了他一下，“怎么跟叔叔说话呢？”又亲昵地蹭他额头，“叔叔欺负你没，让你给他拖地没有？”
严阁哼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冲厨房里正在忙活的男人喊了一声，“哥，我走了啊。”
杨梓倩连忙扒拉开身边的两个小孩，说：“吃了饭再走啊。”
严阁已经走到门口换鞋，也不抬头，“不吃了，我这两天不能看见某个小孩的脸。”
杨梓倩轻轻笑了一下，“我们峥峥多可爱，你自己生一个就知道了。”她看都不看严阁，紧接着妥协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爸妈都不管你我更管不着了，年年四五十个孩子已经够你操心了，有个自己的孩子你能一夜白头，峥峥和沫沫长大了肯定会给你养老，毕竟他们都是好人家的小孩。”
“但是，”杨梓倩缓了一口气，“不生孩子谈个恋爱也可以嘛，你当老师不爱照顾小孩，那说不定喜欢照顾老婆嘛。是不是呀峥峥？”说完就去捏儿子的胖脸，喜欢得不得了。
严阁张张嘴，愣是没抢到一句自己的台词，吞了口空气无话可说。
“小宇哥哥说要是做你的学生一定很好。”严峥嘟着嘴插话。
“嗯？”严阁直起腰，扶住墙壁问，“他这么说的？”
“嗯！”严峥大着嘴巴把李曙宇卖个精光，“他说好想听你讲课哦。”
“你来上课我就要逃课。”又小声嘟囔了两句。
被妈妈打了一下，杨梓倩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发呆的严阁，小声问严峥，“谁啊。”
严峥扶住妈妈的耳朵，杨梓倩配合地凑过去，严峥小声说：“我不告诉你。”
“啧。”杨梓倩甩开严峥的小手，“你这个小孩！”
严阁好不容易从哥哥手里逃出来，一路开车回家。被严峥这个小孩折磨得快要崩溃，实在不想对着小恶魔的脸吃饭，谁知道他会不会踹着椅子要喂，等大人站起身走过去他又端起碗稀里呼噜吃个精光，饭都没咽下去就咧个大嘴说话，撒尿和泥的脏小孩烦得严老师心慌。
对上李曙宇知道自己还要打领结，难怪李曙宇这么喜欢。
拐过弯就看见李曙宇丢了魂儿一样地站在楼道门口发呆，手里的塑料袋破了个洞，两个橘子从里面滚出来落在脚边，那小孩就呆呆地看。
“小宇？”直到严阁走到跟前叫名字，李曙宇才缓慢地抬起头。
“哥？阁……严老师。”李曙宇已经被攻击到开始胡言乱语，脚下踩得不是瓷砖，是云彩，是树上飘下来砸得业主头晕眼花的梧桐叶。
“你们这些不作为的物业！”
李曙宇打了个寒战。
严阁扫了他一眼，弯腰捡起地上的橘子，塞进袋子里，了然道：“被骂了？”严阁也见识过自家邻居的威力，还被缠着要求给他家儿子补课，很是折磨。陈阳吃肉不吐骨头，年年坑骗傻孩子来挨骂。
李曙宇点头，不说话。
严阁叹了口气，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走，我陪你回去。”
李曙宇落后半步低着头牢牢跟着，显得可怜巴巴的。
严阁正想找个话题，一个滑板少年踩着板子“库嚓库嚓”拐弯冲过来，严阁只能先停下来让他先过，后一秒李曙宇结结实实整个人都撞到严阁身上，严阁被撞得一个趔趄，吓得小少年哎呦着蛇形滑远了。
李曙宇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火热热的身体贴着严阁的后背。
严阁一手拎着袋子，另一只背过去去轻轻拍李曙宇的腰，嘴里哭笑不得地轻轻念叨：“我的天呐。”
李曙宇被拍得回神，静悄悄地上前一步，站到和严阁平行的位置，低着头继续沉默，半晌伸手捂住脸，然后李曙宇哑着嗓子很崩溃地喊：“严老师，快把我骂死了啊。”
严阁看他的耳朵根一点一点红起来，头发也乱七八糟地跟着主人的动作晃来晃去，忍不住笑出声来，“精神攻击真可怕是不是。”
李曙宇抬起脸来看他，一汪水晃悠悠地含在眼睛里，严阁心头一跳，李曙宇却被他逗笑了，憋不住笑意地继续崩溃，“我以后绕着三号楼走啊，严老师我们再见吧。”
严阁沉默了一下，手指微动，“我找你就好了啊。”
李曙宇没听到，他抢过严阁手里的东西，絮絮叨叨地抱怨，“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我。人家邻居装修也是在合理的时间嘛，我们以前去装修也总挨骂，到处都挨骂。”一颗小石子被踢出去老远。
严阁就像没有说过刚才的几个字，陪着他慢慢走，“小可怜。”他喃喃自语似的，“受苦了。”
李曙宇摇头晃脑，“就是的！我都不知道怎么下的楼，电梯停了一次我吓坏了，我以为人家大哥追着下来揍我，因为我出门忘了关门。”
严阁很爱怜地碰碰他的手臂，“他们家对孩子比较神经紧张，别放在心上。”
李曙宇的脚在地面上踢踢踏踏，说：“他家小孩也很惨吧。”
经理就在办公楼里迎出来，看到严阁手里的东西，脸“呱嗒”一下落下来，走过来就伸手要东西。
严阁拉着李曙宇避开，笑着问：“挨了骂，这点东西你还要回去啊？”
陈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劈手夺过两人手里的东西，“还有好几家要去呢，少拿我的东西讨好我的员工。”
说完又冲着李曙宇吼：“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年轻人脸苍白着，还朝严阁身后躲了躲，这让他这个正头上司很不满意，只能尽量和颜悦色地说：“小李，快回去上班吧。”
小李说了声严老师再见，狗撵兔子一样蹿走了，保安亭那边几个同事等在门口，三号楼12层业主那是好惹的？都要担心李曙宇今天回不来，经理就会欺负新人。
“你今天怎么出来了？”陈阳问，立刻又反应过来，“对了，送峥峥回家，也就这件事能让你出门了。”
严阁没接话，看着李曙宇跑走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你这一吓，弟弟又没了。”
“？”陈阳没明白，严阁绕过他往前走了两步，才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陈阳被迫跟着转了半个圈，晕头转向地暗骂一句故弄玄虚，心里思忖难道自己亲自去？会被骂得更惨吧。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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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安排在八月末，还有一周的时间，物业公司每天动员三次，李曙宇混在人群里有气无力地跟着重复，“业主的需求，就是我们的追求。”
还不如回去刷墙，那才叫需求就是追求，客户要红的不会给绿的。
宣传栏也热热闹闹地贴起来，李曙宇趁休息时间溜过去看。
他和严阁的照片被贴在了左上角。他弓着腰像一只滑稽的大虾，严阁正表情疑惑地直视镜头，脚下趴着一个幕天席地打滚的快乐儿童。
不知道王津是怎么用一米七的身高拍出了两米七俯视的角度，难怪小区业主每个都拒绝他拍照。
身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手指点了点照片上的严阁，“天呐，我怎么是这个样子。”
李曙宇猛地回头，和身侧的严阁大眼瞪小眼，严阁扶着眼镜，不死心地摘下眼镜凑近去看照片。
和李曙宇对视一眼，严阁恶人先告状，“你不是说他会把我拍得很好看吗？”
李曙宇踮踮脚，给自己在身高上寻找优势，“后来是您主动说贴到宣传栏的啊。”他挥着手虚指周围几张照片，“你看，我们最丑啦。”
严阁被逗得直笑，“哪里？我觉得你最好看了，多活泼啊。”
李曙宇歪着嘴重新打量照片墙，发现每张照片各有各的丑，重新高兴起来，才分出精力给身旁的严老师。
严老师洗了澡，身上有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戴了一副框架的黑色眼睛，套了一件军绿色T恤。
李曙宇呆了一下，发现新大陆似的，“严老师，你戴了耳钉！”
严阁直起身，摸摸自己的耳朵，冲李曙宇耸肩，“开学不能戴，只好放假过过瘾。”
其实以前放假也没想着过过瘾。
想等物业休息时间出来找李曙宇，瘫在沙发上怎么都坐不住，难道30岁还会得多动症吗？把家里翻得像严峥扫荡过，戴上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单边耳钉还要童真地对镜自夸：“你真年轻。”
李曙宇兴奋地揪住自己的耳朵，扯着给严阁看，“我也有耳洞，不过应该已经长死啦。”
不等严阁说话，他夸张地后退一步，大声称赞道：“严老师，你这样子真年轻，好帅！比……”
后面一句没说出口，李曙宇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比？比什么？和谁比？这张嘴怎么这么快。
严阁歪头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学着自己班上混不吝的学生插兜站，“比什么？比穿衬衫帅？”
“不是不是。”李曙宇低着头做乖巧状。
“老气横秋？”严阁凑近去逗他，“我是老师，要有威严嘛，是不是？”
李曙宇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耳朵一热，严阁伸手捏住了他的耳垂，李曙宇僵着身子不敢动，严阁观察了半天，笑眯眯地说了一句，“还没有长合呢。”
说罢后退一步掏出手机自顾自翻看起来，李曙宇僵在原地不敢动。
像电视剧里微笑着的疯男人，温柔地摸着女主角的头发，突然薅住狰狞着说：“哈哈，我要撕掉你的耳朵！”
李曙宇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低着脑袋偷偷去看严阁，觉得他没有生气的意思，胆子大一点为自己解释，“严老师穿休闲装比较年轻，像体育老师。”
严阁扑哧一笑，“还说不是刻板印象啊，体育老师就要年轻吗？”这个小孩还说过自己这个名字就适合做数学老师。
李曙宇跟着他一起笑，“我觉得严老师教什么学科都会很受欢迎的。”
李曙宇最开始觉得严阁和他高二那一年来学校实习的年轻老师一样，都是冷着脸，抿着唇，身上带着生人勿扰，笨蛋勿扰的气场。
当时得知这位老师分到了他们班，所有同学都很开心。
李曙宇好几次见过自己班上学习最好的女生带着习题册跑去办公室，她们通常会梳理一下自己的头发，再笑闹着要同学看自己的衣服是否和体，然后才深吸一口气，敲响办公室的门。有一次在他找班主任请假时，目睹了这位年轻的，博学的，衣着整齐的老师皱着眉头，仿佛看见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不耐烦地说：“说过很多次，这样简单的问题不要来问我。”
其实不是简单的问题，因为全班同学都听不懂他讲课。
但是原来不是衣着整齐，形象优秀的老师就是坏老师。
“你吃完饭了？”严阁摆弄着手机问李曙宇。
李曙宇摸摸肚子，“我吃了一块雪糕，现在不觉得饿。”他往照片墙扫了一眼，“我看一眼照片然后出去买东西。”
严阁手微微一顿，“还想喊你到我家去看耳钉。”手指从聊天界面退出，哥哥正在那边大骂你大学收集的耳钉盒子我怎么知道你扔到哪了！
“你去买点什么？”严阁继续问。
面前的年轻人难得的羞涩，手指在墙上无措地敲打，发出一阵毫无节奏感的击打声，“咚咚咚”，严阁地板烫脚似的来回晃动身体重心。
李曙宇嗫喏两下，耳根稍微红了一点，耳垂上那颗小小的痣更加明显，严阁却得寸进尺地向前凑，“什么？”他逼问道。
“买两本书。”带着一点面对高中老师时微妙的心情，年轻人终于大着胆子在老师面前说出自己的目的。
“去哪个？”严阁这样问。
“去，先去附近，就是小学门口那一家看一眼。”李曙宇有问必答，就差摆出在办公室站军姿的架势。
“我跟你一起去吧，”严阁看看时间，“你是7点打卡？买完我带你去吃，呃……”买完回来的路上可以买几样拿在手里就能吃的小零食，就像刚刚放学的小学生一样。只是大门不出的严老师竟然不知道自己附近的小学有什么零嘴在卖。
“吃竹筒粽子！”李曙宇眼睛亮起来，“夏天就要吃竹筒粽子！”
“冬天也要吃粽子，一年四季都吃粽子！”李曙宇的雪糕消化完了，严阁没有摆出你高中毕业生还买什么书的态度让他很高兴，“严老师我去拿包！”
严阁看着李曙宇的背影，笑眯眯地靠到墙上，视线扫过照片，脸变得像百叶窗一样快，想伸手把照片撕下来，只是不知道王津用什么粘的，四角严严实实，抠不出一点缝隙。
严阁“啧”了一声，拿出手机拍，心里还要想：李曙宇都能拍得这么难看，我都能拍得这么难看，我可是仔细打扮过的，我侄子拍得像乞丐，你家小孩以后数学不及格。
严阁撩开书店的门帘进去，李曙宇还在后面给他指那家店，“还有烤地瓜呢，严老师。”
严阁拉着他的手腕拽进书店里，“去挑你的书，我也挑两本练习册。”
“哦。”李曙宇站在原地张望了一下，对严阁笑，“严老师你先走。”
严阁笑笑，“好吧。”
其实不用挑什么练习册，高三向来有校内资料，严阁随手翻开一本儿童读物，漫不经心地猜测李曙宇都要买什么。
“严老师？”李曙宇小声叫严阁。
“选好了？”严阁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手里小鸭子和小狗做游戏的绘本藏到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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