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你们就算打过了狱警,也没触发武警的警报,那你们怎么出门呢?所有大门都要从外面刷两次卡,里面刷两次卡,每道门的卡也是不一样的,你们不光分不清顺序,还要输入干警的密码和指纹,真的能做到吗?”
胡队长说完,看着一群人还是不服,然后又朝他们挥挥手。
“跟我来吧。”
于是,一群痛哭流涕的犯人,再加上一个一直吃瓜看戏的乔翼桥,就跟着胡队长走到了监舍楼外面。
胡队长指着远处灰蒙蒙的高墙:“那些墙有五米高,你们翻得上去吗?”
姜卫国摇摇头。
“就算翻得上去,这四角的岗哨也随时在盯着,就算你们没被岗哨和摄像头发现,真的上去了,那墙上还有铁丝网,带电的,电压是一万伏,你们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一群人也一起摇头。
“一万伏就是连头牛也能电的不省牛事,更何况是你们了。”
然后,胡队长让手下打开了监狱的大门。
“你们再看看大门之外,是几千平方公里的山区,连一户人家都没有,最近的城镇也在十几公里之外,你们好不容易越了狱,还得直接进行荒野求生,多不值当,是不是?”
一群人疯狂点头。
“好了,我们回去吧。”
等回到监区的时候,一群人想要逃跑的心气儿已经几乎全都消散了。
更何况,带着的脚镣沉重无比,即使只是走了这么几步路,众人的脚腕已经都被磨破了。
可没想到胡队长又说了话:“在监狱里逃跑是大罪,其实是可以加刑的,但念在你们是来采风的,就做个稍微弱一点的处理吧,每个人关五天禁闭,还要带戒具。”
“啊?”
姜卫国彻底服了。
“当然了,你们也别以为关禁闭就很舒服,到时候你们的戒具也不是这样带的。”
胡队长说完,就把姜卫国的手铐解开了。
姜卫国本以为之后就会这样轻松下去,但没想到很快他的身子就被胡队长按了下去,成了个弯腰的姿势。
然后,“咔哒”。
胡队长把他的手铐到了一条腿的后面。
“这叫‘马下腰‘,之前在影视作品里没见过吧?”
一群人摇摇头。
“行了,就这样走去禁闭室吧。”胡队长大手一挥。
姜卫国脸都憋红了。
即使是保持这个姿势一分钟,他都已经要到极限了。
更别提走路了。
短短几十米的路程,他几乎走了二十分钟。
只能弯着腰一步一步的蹭。
脸被血液充的通红,不光腰疼,腿也生疼,脚腕更是都被磨破了,手腕也没好到哪去。
浑身上下简直没有一个舒服的地方。
他开始后悔了。
为什么想要越狱啊,在监仓里老老实实睡觉不好吗?
就算是站军姿也比这个舒服多了!
而他的十一位弟兄,也无一不是这么想的。
问就是后悔。
乔翼桥疯狂观察小弟们的表情,捕捉一切细节,积累素材。
什么马下腰之类的,可是在别的影视作品里都没见过的!
没想到胡队长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去吧?”
乔翼桥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都说了,你们之间要互相监督,你知道他们有越狱计划,虽然没参与,但也没有上报,这禁闭室你也有份,”胡队长说道,“不过戒具就不给你带了,你也去禁闭室吧。”
乔翼桥:“……”
行吧。
于是,一心吃瓜没想到反受其害的乔翼桥也走到了禁闭室。
禁闭室四四方方,不过三四平米,勉强有个睡觉的地方。
乔翼桥之前经常在影视作品里,看到什么主角囚犯主动犯错进入禁闭室,就图一个清净。
他本身也是这么想的,在这里面多清净,没准还能想想剧本什么的。
但现实中完全不是那样。
禁闭室里一直亮着强光,别说休息不好,就连平时待着都会感觉到烦躁。
而且这种无聊特别消磨人。
在禁闭室不能看书、不能打牌,每天只能坐着。
只有拉粑粑的时候,禁闭室的小侧室才会打开。
而小侧室只有两平米左右,顶上一圈有窗户,乔翼桥能看到值班的警官和武警从上面经过,看守着他们。
乔翼桥吃过不少苦,但还是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喜欢拉粑粑(用智能马桶的时候除外)。
因为每天解决完生理问题之后的半小时,可以在侧室放风——说是放风,其实也就是能在小侧室里转转。
之后就又要回到禁闭室内,无聊极了。
乔翼桥想沉下心来想想剧本,但其实在这种状态之下真的没法思考什么,每天最盼望的就是两件事——上厕所和吃饭。
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禁闭室里进了只苍蝇,盯着他看了好半天。
简直就是在禁闭室里最有意思的事了。
直到四天之后,胡队长才来看了他们。
但也不是单纯的看望,而是会和他们聊天,打开心结。
乔翼桥虽然没怎么和胡队长聊,但能隐约听到隔壁不时传来哭声。
想来也是,在这里待着这么多天,只要能有个人来说说话,怎么都是好的。
这就是人最脆弱的时候。
五天结束后,乔翼桥胡子都长出来了不少。
踏出禁闭室的一刹那,他久违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幸福。
而姜卫国他们也是。
他们比乔翼桥还惨,还要带着戒具,就算是上厕所和吃饭也不能摘下来。
出来之后,所有人都对视一眼,说不出话。
犯罪的后果实在太可怕,可怕到足够让人想要向阳而生。
但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幸福的。
禁闭结束之后,他们这一群人也离开了入监教育队,进入了正常的监舍生活。
新盖的监舍比老监仓可好多了,不仅是上床下桌,晚上开的灯还是柔性的。
一群人久违地睡了个好觉,连第二天的工作和出操都在默默感恩。
而且,他们发现,除了每天固定的工作之外,闲暇时间还可以干自己的事。
小米他们开始泡起图书馆,姜卫国带着大家去运动场打篮球,还有学编织的。
乔翼桥则是开始真正构思起了剧本。
每天,他都缠着那十二个人给自己讲他们的心路历程和当天干了什么。
光是这些素材,他都记了几万字不止。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一个挑战接踵而至。
有一个全监区的合唱比赛。
每一个监舍都可以自己组队、报名。
乔翼桥他们本来不想参加,但听说第一名能奖励两箱方便面,瞬间就众志成城了。
这还是乔翼桥生平第一次,这么想吃泡面。
哪怕是鲜虾鱼板面他都认了,主要是有味儿就行。
胡队长决定带着他们练习。
很快,他们就确定了,要唱的歌是《团结就是力量》。
但这帮人……非常不团结。
这段时间虽然各人都在干各人的事,但其实也经常有小摩擦,不是谁穿错了别人的衣服,就是谁的肉菜比别人多,等等……
虽然大家都忌惮着“马下腰”,不敢再打起来,但内心里还是各有小九九。
胡队长接手之后,也似乎都知道这个情况。
于是,第一天练歌,他没有急着让大家开口,而是带着大家去别的监区逛了一圈。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进别的监区。
乔翼桥经常在想别的服刑人员是什么样的,但直到去了,才发现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他本以为所有人都是凶神恶煞,带着各种不满,一言不合就会打起来。
但没想到那些服刑人员都十分……“兄友弟恭”。
就算是从小卖部买来的吃的,都记得分享给兄弟们。
然后。
趁着大家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胡队长带着一群人走上了台。
胡队长对别的服刑人员喊道:“大家静一静,我们这里有一些新犯,想唱个歌给大家听。”
一群人:?
接着,胡队长就让他们十三位按三排站好。
“团结,就是力量,一、二!”
十三个人被迫唱了起来。
突出一个七零八落,每个人节奏都不一样。
吃饭的服刑人员都笑得不行。
乔翼桥也觉得很丢人,因为他分明看到有一个人的鼻涕都笑出来了。
等他们唱完,胡队长对他们说:“这滋味好受吗?”
姜卫国立即摇头:“不好受,胡队长,快带着我们回去吧,我们想好好练唱歌了。”
人们都说知耻而后勇,就算是囚犯也不例外。
胡队长却只说:“等一下。”
然后,大家看到一位别的管教忽然走了进来,大喊一句:“准备啊!”
所有服刑人员都放下了碗筷,将双手放在腿上坐好。
很快,又有一个班的人进来打饭。
为首的那人刚迈进来,只听那位管教又大喊一声:“一、二……”
紧接着,所有囚犯都开了口:“花的心藏在蕊中,空把花期都错过……”
那位犯人忽然一愣,停下了脚步,看着大家。
饭堂里的犯人们越唱越齐,一时间竟然如同地动山摇一般。
“黑夜又白昼、黑夜又白昼……”
“人生为欢有几何?”
“春去春回来,花谢花会再开。”
“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让梦划向你的心海……”
“……”
那位犯人起初还是震惊,但很快泪水充满眼眶,就在一句句“春去春回来,花谢花会再开”之中留下热泪,嚎啕大哭。
乔翼桥他们虽然不知道到底这是什么情况,但也不免为之动容。
“那人是长期犯,已经坐了十三年的牢了,表现一直很好,用心忏悔,终于明天就出狱了,”胡队长说,“其他犯人自发想要唱一首歌送送他,《花心》这首正合适。”
乔翼桥方才明白怎么回事,不免觉得十分感动。
失去了十三年自由和青春,已经为自己犯过的错受到足够的惩罚了吗?
乔翼桥不知道他内心是怎么想的。
那位管教在大家唱歌的时候,也开了口:“你要记住,从明天你踏出这个监狱的一刻,你人生真正的磨难才开始,你人生真正的挑战也才开始,你会面临很多困难,会受到很多有色眼光,会受到排挤、歧视、讽刺、打击,但请你不要再走回头路,因为那些苦都是你必须要受的,你必须要为你曾经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说完,那名囚犯呜咽着点头:“我知道的,队长,你对我很好,我都知道的。”
那名管教拍拍他的肩膀:“但你也不要怕,就大胆向前走吧。春去春回来,花谢花会再开,加油!”
余下的,只是那名犯人的哭泣了。
在场不少唱歌的人眼眶也红了。
乔翼桥也不例外。
所谓监狱,最可怕的惩罚是什么?
是限制自由,是吃不好穿不好,是每晚睡觉时还有开着的灯吗?
不是的。乔翼桥想,也许最可怕的,就是失去青春,是失去了面对世界挑战的勇气,是失去了做一个正常人的权利。
永远的失去了。
没有东西能弥补这些缺憾。
就像是没有一场冬雪能弥补人们没看到夏日的盛放。
这才是犯罪之后最可怕的惩罚。
一行人带着各自的心思,跟着队长走回了监区。
姜卫国想了半天,终于对乔翼桥开了口:“老大,我们错了,我们以后一定再也不去犯罪了。”
乔翼桥也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的,犯了错的不一定是坏人,只是犯过错的人而已,一切都还不晚。”
姜卫国认真道:“以后,我们一定跟着老大好好过日子,做个有用的人。”
乔翼桥也认真道:“好,我们一起。”
在余下来的日子,乔翼桥他们都做着各自的事,每晚却会聚到一起练《团结就是力量》。
许是那首《花心》真的打动了他们,一群人都收敛了脾气,竟然越练越好。
在那场歌唱比赛中,他们这群外来人竟然拿了个第二名。
乔翼桥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帮人努力的样子,不免觉得感动。
也是借这场比赛,他们也算是在别的囚犯面前露了脸。
所以最后的两周时间,乔翼桥就没再继续体验囚犯们的生活,而是每天跟着老胡或者别的干警一起,对这些犯人,尤其是那些长期犯,进行了采访。
除此之外,他也对干警们进行了一对一的采访。
不少阿坝监狱的干警都在这工作了二三十年了,是当初那场“千里大转移”的亲历者。
监狱里不让用电脑,这些采访又比较敏感,不适合录音,乔翼桥就纯手写,记完了好几个笔记本,中指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直到走的那天,乔翼桥估算了一下,他记下来的文字数量,恐怕不低于三十万字。
回到亦正校园之后,他就把自己锁进了屋里,每天只和萨布里聊聊天。
一个多月之后,他终于搞定了剧本,怀着忐忑的心情发给了靳处长和沈肆老师。
这次,二人的回复都很快。
靳处长说:“催人泪下!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剧本!把所有干警的努力,囚犯们的转变都写的很好,还写出了我们监狱系统近三十年的变迁!请你一定要把它拍出来,需要任何事都找我提,我一定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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