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脚一走, 云出岫后脚就扑到了原随云怀里, 跨坐在他腿上,好奇的低下头来问他:“你刚才发现了什么?说来听听。”
“咦,云公子,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啊?”原随云一脸的高深莫测,明显是等着他的好处, 云出岫不由笑嘻嘻的凑上去亲了他两下,和他鼻尖蹭着鼻尖,洋洋得意的说道:“我都看出来了, 你还装什么装啊!那个叶孤城有什么问题?”
原随云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反手握住了他劲瘦的腰道:“你既然都看出来了,又何必还要问我?”
云出岫撇了撇嘴:“就是看出来了才没意思。叶孤城心里,好重的野心和算计啊!他今日来这里, 可不是冲着唐天容来的,就是冲着陆小凤来的。”
方才在酒楼中,叶孤城出手重创了蜀中唐门的另一位少爷唐天容,用实力证明了自己受伤的事情纯属谬谈,陆小凤显然十分高兴,临走前还好好感谢了云出岫一番。
但落在云出岫眼中,今日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精心准备的表演,虽然他是没看明白叶孤城想要做什么,但他不会分辨不出对方心中的怜悯。
听了他的分析,原随云不由笑道:“你觉得,陆小凤怎么样?”
“他当然是个很棒的朋友啦,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他就能为了我去大沙漠救人呢,跟你可不一样。”
“但侠义心肠,常会被人利用,尤其是,这个人很了解你的脾气,知道你会有什么举动,他在叶孤城的布局里……说不定是很关键的一环呢。”原随云摸了摸云出岫的侧脸,若有所思的将目光转向了窗外。云出岫不由追问道:“什么布局,所以,叶孤城到底想做什么?”
“提出改时间的人是西门吹雪,作为交换,叶孤城更改了决斗的地点,可为什么会是在紫禁城呢?但凡他是真心想要一场完满的决斗,就不该选在这里,这仅仅只是出于高手的傲慢吗?还是说……紫金山才是那个障眼法,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里。”原随云喃喃自语道。“京城……”
云出岫似懂非懂,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原随云收回目光,将方才的思考都扔在了一边,握着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你是该休息了,等你睡了起来,我们再出门走走吧。”
“那你陪我。”云出岫拿脚踝蹭了蹭他的后腰,却也没什么玩闹的心思,被放到床上去的时候,还不忘同原随云说道:“你帮我跟神棍说,让他先去踩踩点,下午我要去城西那家老字号吃驴打滚~”
“行。”虽然觉得他正餐不吃,老是惦念着小吃,有点小孩子气,但看在刚到京城的情况下,原随云还是决定满足他的愿望。
到了下午,从床上爬起来的云出岫显然气色好了很多,两个人登上马车,一起去了城西老店吃了一盘驴打滚。
这店子很小,人却很多,店家甚至在门口支了几张桌子,方便不想外带的客人坐下吃东西。云出岫嚼着驴打滚,还不忘拿眼睛去瞧周围的店子,思索着下一家该去尝点什么,原随云让丁枫去附近的酒楼端一壶清茶来,目光却不由落在了旁边的一张桌子上。
那桌子主位上坐着一个清瘦的老人,穿着一身深蓝锦衣,气派十足,周围则是坐着三个俊秀的年轻人。在他看过去的时候,那老人也漫不经心朝他看了过来——然而随即,对方的脸上,露出了长辈惯有的温和神情。
“魏叔叔。”原随云站起身来,朝对方抱了抱拳。云出岫一听就知道,这一定又是从他父亲那里算来的关系,虽然不认识此人,也跟着站起身来,拱了拱手。
见此情形,对方身边的两个年轻人也纷纷起身还礼,最后一位却一直坐着不动,只是饶有兴味的盯着云出岫的脸直看。魏子云咳嗽一声,并没有出声呵斥他,只是对原随云道:“既然你来了京城,你爹不是也一起来了吧?”
原随云笑道:“武林之中,难得有这样的盛事,家父原本也想来凑凑这热闹,只是我担心他的身体,不肯放他出行,只得回去后再同他细说这几日的风起云涌了。 ”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柔声道:“接下来的这几日,只怕要辛苦魏叔叔了。”
原来,这位魏叔叔名为魏子云,江湖上的名号乃是“潇湘剑客”。他四十年前便已威震一方,名动江湖,却不知为何,突然投身公门,如今已是赫赫有名的大内高手之一。
魏子云朝着皇宫的方向抱了抱拳:“这是我职责所在,也没什么辛苦可言。倒是你,最近京城风起云涌,你可千万要保重自身。”
他话中似有所指,原随云不禁坦然一笑道:“魏叔叔放心,我可没在赌局上花一文钱。”
这倒是难得的实话,但也不那么准确。因为云出岫和他吃住都在一处,很清楚他借着昨日的谣言,让丁枫去“处理”了几个人,按照如今的形势,大家第一时间都会把缘由归在赌局之上,倒不会有过多的怀疑了。而这些人背后的财富和人脉,原随云岂会不染指?
魏子云却含笑点了点头:“年轻人,少参与那些赌局,你以为自己是在走捷径,又岂知,这捷径能把你的命给赔上!”
潇湘剑客本就是武林之中有名的厚道人物,这话说得也是一派情真意切,原随云恭敬的答了声是,让回转的丁枫将带回来的茶端到那四人的桌子上,旋即就带着云出岫上了马车。
云出岫自然不乐意:“干嘛啦,我还想去吃隔壁那家的鱼皮饺呢!”
“回头让丁枫买了,给你拿回酒楼去吃。”原随云不管他的意见,把他塞进马车,便让丁枫驾马离开。走过两条街之后,他突然又开口命令道:“丁枫,倒回去。”
“你这是在玩什么把戏呢?”云出岫吃着他手剥的糖炒栗子,一边问他。原随云却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安静:“嘘,带你去瞧个热闹。”
一路上,他都在侧耳听着风声,冷静的指挥丁枫绕路,直到他们路过一辆破损的马车,才停下车来。
那马车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云出岫只是看了一眼,就认出那木料乃是上好的沉香水木,十分名贵。马车被掀倒在地,车厢上扎满了剑簇,但都未能深入,车门也被人卸下,扔到一边,不远处是被砍断了前足的马匹和死去已久的车夫。
其中却是空无一人。
这难道是方才那个魏叔叔的马车?云出岫心里暗忖。原随云带着他和丁枫,也弃了马车,以轻功往一旁的大道上走去,这回没走两步,三人都听到一阵兵刃交接的声响——只见不远处的街道上,十数位黑布蒙面的武林人士拿着各式武器,朝着魏子云等人合攻而去!魏子云拿着长剑,牢牢护着方才那个端坐不动的年轻人,后者转着眼睛,脸上并无惧色,甚至还颇有几分有趣的欣然。
他们身边,业已护有好几位方才未曾谋面的武林好手!
“阿菟,你留在这儿。”原随云吩咐了一句,便带着丁枫走上前去。他轻功潇洒,犹如白鹤一般落入人群之中,起手便点住其中一人的穴道,将他钉在了原地,随后长袖一挥,恍若流云般轻轻刮过一个人的面孔,对手却像被重锤击中一般,顿时飞出数里,重重砸在了墙上。
“你来了!”见到他,魏子云竟也并不十分惊讶,而是朝他和煦的点了点头。他原本被四位好手联手困住,手中长剑连一刻也不能停下,此时有了原随云的援手,立刻从袖子掏出一枚响箭,放上了天空。
见此情形,四周的蒙面人不见盗窃,相反攻势愈发猛烈!原随云侧过身,躲过横扫过来的一柄□□,同时展开袖中折扇,挡住了迎面而来的一把蓝砂。他耳朵一动,听得附近有低低的机扩声响起,立刻一脚踢在面前人的膝盖上,将人踢得滚出老远,自己却借势一个翻身,宛若鹰击长空一般,一起一落,便挡在了那被众人护卫的年轻公子身前,抬手抓住了迎面而来的一支长箭!
那箭较之寻常箭支粗长许多,乃是军中硬弓所用,箭尖泛着淡淡的暗光,显然是淬着剧毒。原随云也只是匆匆扫过一眼,便随手将此箭扔向了场中一个八尺大汉,众人甚至还没看清箭身划过的痕迹,只听得闷哼一声,那大汉已被一箭刺中喉咙,转眼便倒了下去。
——然而真正结束此刻混乱的战局的,却非是原随云,也不是随即赶来的援兵,而是一捧清水。
那捧水就这么迎头洒下,在半空中化为了一片绵绵春雨,温柔的洒在一部分人的脸上、身上。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这雨水又能有多大的杀伤力?
然而每个沾了雨水的人,都骤然发出一声惨痛的叫声,随即倒了下去,转眼便没了呼吸。情势因此而逆转,魏子云也不禁有些吃惊,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将身后的年轻人护得更紧了。
他看到有三个人款款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白衣,生得并不美貌,甚至长得像个男人一般,但看到这张脸,魏子云却脸色大变,神色甚至比刚才被围攻时越发警惕了几分。
“莫非……莫非是神水宫圣女当面?”他拱手问道,神态颇有几分敬畏之意。“若是我等挡了您的路,我等这就让开,还请圣女高抬贵手,不要与我等计较。”
他并不怀疑对方也是敌人派来的杀手——若无大旗门的铁中棠铁大侠,水母阴姬便是当今武林公认的第一高手,以她的武功和盛名,又怎么可能为旁人卖命?
只是,不仅铁中棠已退隐江湖多年,水母阴姬亦是长居神水宫,不肯外出一步。难道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比斗,居然勾起了她的兴趣?!
魏子云想到这里,不由暗暗叫苦,只觉得两天后的比试愈发叫人如鲠在咽。水母阴姬却并不搭理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他和他背后的人一眼,只是朝身边那位貌若好女的年轻公子点了点头,便带着身边的冷傲少女转身走了。魏子云认出那人就是刚才和原随云坐在一起的年轻人,只是他从未听过对方的名讳和事迹,因而毫不在意,此时却听此人懒洋洋的说道:“老原,我先陪干妈回酒楼去了,你等会儿处理完了这里的事,早点回来啊。”
随后,他也转过身,施施然追上了水母阴姬的脚步,只留下一地的尸体和目瞪口呆的一行人——而在不远处,一队军队在三位中年人的带领下急急赶来,迅速封锁了此地。
作者有话要说: 干妈:想多了,要不是我儿非要给我报这个夕阳红旅游团,我才没兴趣来这儿呢!
小云:干妈~~~
宫南燕:……
第81章
原随云弯下腰, 解开了地上杀手的蒙面。
入眼是一片凹凸不平的肌肤,这人的面孔像是被什么药物腐蚀过一般,五官都已然模糊不清, 更遑论认出身份了。原随云倒也并不惊讶——早在那些人看到魏子云投出响箭, 自知此局不成,却仍是没有半分退缩的时候, 他就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了。
那位年轻的锦衣公子,已经在一众士兵和三位大内高手的护送下坐上了另一辆马车,临走前还饶有兴味的看了原随云两眼。他的目光并不含恶意,倒是带着某种孩子似的好奇和惊叹,让原随云想到了云出岫, 对他倒没有多少憎恶之感。
魏子云则是留下来处理后续事宜,对着原随云抱拳道:“随云,多谢你今日的援手, 若非有你在, 只怕今日是难以善了了。”
他看向原随云的目光之中,有惊喜、有艳羡,亦有伤感——是否每个步入暮年的老人, 在看到年轻俊秀、朝气蓬勃的后辈时,都会有这样的伤感呢?
原随云却仍然谦和, 合掌回礼道:“魏叔叔客气了,我不过是适逢其会,便我不来, 以魏叔叔的武功, 自也是能全身而退的。”
魏子云拍了拍他的肩膀:“何必如此谦逊,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缺什么, 都不能缺了锐气!”
他洒脱一笑道:“我也不怕你生气,就直说了吧,之前听说你双目复明,我虽为你高兴,却也为你惋惜,毕竟你失明那么多年,岂不是荒废了大好的时光?不过如今看来,却是我目光短浅、小人之心了,真是愧对原兄啊。”
他肯当面说出口,已是坦白,原随云便也平淡回应道:“无妨,只要在那位公子问起我时,魏叔叔帮我圆过去便好。”
闻言,魏子云先是一愣,随后顿时了然,压低声音对他说道:“你早就看出他的身份了吧,不错,那正是当今圣上。”
原来,近日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俱是九月十五决斗的事宜,是以哪怕天子远在深宫之中,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偏偏这位年纪轻轻便登基为帝的陛下颇有些小孩心性,竟一直吵着要出宫来瞧瞧热闹,今日,魏子云实在是没了办法,将他打扮成自己的子侄,又点了数位大内侍卫随侍,这才提心吊胆的把这位小爷带上了街,一路上更是谨慎不已,不想千防万防,还是出了事情。
原随云心道那人看着就与旁人不同,连伪装都不屑于伪装,魏子云本该在带他出宫之时就做好被刺杀的准备,如今又何必说什么“还是”?
但他自然不会把这等打脸的话说出口,而是语气平淡的称赞道:“陛下倒是胆识不凡,面对如此刺杀,也是面不改色。”
魏子云却忍不住苦笑道:“你是不知道今上的性子……”说好听点,是天真任性,说难听点,却简直是无法无天!
原随云却打断他道:“方才我与此人交手,他所用的剑法,乃是昔日不死神龙龙不诗所创的天龙十七式,不过他只学到了皮毛,未得其中精髓,否则真是难以招架。”
魏子云看他无心听宫中之事,也知道他将来必然要继承无争山庄庄主之位,名利俱是不缺,不可能同自己一般投身公门,不禁叹了口气,同他讨论起这些死士的武功及可能的出身来。
不过谈着谈着,他倒是为原随云的博闻强记吃了一惊,心中暗忖道:他虽然少时便有神童之名,但那也是大家看他眼盲,怜惜之下的说辞,如今,他双眼复明,才算是真正崭露了头角。又想起他刚及弱冠、尚未娶亲,心中不由一动。
他既然选择投身公门,功利心本就较旁人更重,察觉了他的心思,原随云倒也不觉得奇怪。两个人梳理了一番事情的脉络之后,原随云便打算告辞离开,魏子云踌躇片刻,又压低声音问他:“刚才你那位朋友,真是水母阴姬的义子?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名字?”
原随云不觉有些好笑。当初他们两人被困神水宫的时候,哪怕自信如他,对两人能否逃出生天,也并非毫无忐忑,谁又能想到,竟会有今日这般情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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