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魔修, 他正手持着一把匕首, 将地上仅剩不多的活人一一割喉。
鲜血顺着凡人的脖颈流下,汇入地上刻出的纹路当中,连成繁复的法阵。
就在魔修用匕首抹上最后一个生者的脖颈之时, 凤盷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清面前的场景时他已经站在冰棺之外。
凤盷正不解,却见自己身着华丽的黑色长袍,通体呈半透明状。
凤盷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头看去。
就见地上匍匐跪着一阴差,正在瑟瑟发抖,他身上还带着一丝酒气。
凤盷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勾了魂。
阴差前日赌钱赢了不少,大喜之下请了几个朋友一道去喝酒。
酒瘾上来喝了个酩酊大醉,迷迷糊糊爬起来才想起今日还有他的差事。
急匆匆赶来收魂,来了发现,又是魔修搞得鬼。
阴差暗骂一声,早知是魔修他就不必来得这样早了。
阴差打了个酒嗝,甩甩还有些发晕的脑袋,干脆盘膝坐在地上,用舌头舔舔毛笔笔尖,就开始写起
回执文书。
魔修这种东西虽然修了魔,可只要没有飞升,在阴差眼中还是凡人。
他们阴差不插手阳间事,若遇魔修作乱吞噬凡人魂魄,以至不能如数完成任务者,需要写一份回执文书,禀明原因。
而在场的阴差不会阻止魔修抢夺凡人魂魄,但阴差遇到魔修也不能空手而归。
于是他们往往会套上一两个魂魄回去交任务,以表示自己确实到了现场,并且有积极努力地工作,没有消极怠工。
阴差写完回执文书,魔修杀人杀得也差不多,但凡被他所杀的魂魄具被收进魔修的聚魂塔中,以便日后炼化。
阴差拍拍衣摆上不存在的土,站起身,昨夜的酒喝得有些多,还有些晕,他掏出勾魂链转了两圈,想着:小子你收了那么多,该余俩给你爷爷我回去交差了吧。
于是将勾魂链一甩,套了几个魂魄回来。
可阴差喝醉了酒,准头不够,误将刚刚露出水面的冰棺中凤盷的魂魄给勾了出来。
阴差打了个哈欠,睁眼就见面前站着一容颜绝丽却气压低沉的少年。
阴差下意识觉得不对,视线下移就见那一身吓破鬼胆的标志性黑色压金边儿的长袍。
阴差一个激灵,酒都吓醒了。
恐惧漫上心头,阴差心中叫苦不迭,他出来勾个魂怎么就勾到了这尊杀神。
阴差吓得瑟瑟发抖,“大,大人,小的不知,不知您,您在这里,小、小的不是,不是故意的”
凤盷淡淡道:“送我回去,饶你狗命。”
阴差闻言都要哭了。
“不不是小的不愿,是,是小的没这个本事”阴差都要哭了,吓死了,为什么在这小小的世界会遇见这位,还得罪了他,阴差委屈道:“您这壳子跟魂儿他不匹配,要是匹配,小的能给您送回去,可这”
凤盷冷冷地看向阴差,阴差受到死亡威胁,突然咬牙道:“大人,小的帮您保住这肉身,若是,若是冥主肯在三个时辰内出手,您,您还能回去。”
“三个时辰?你们冥主可在冥界?”
阴差缩了缩脖子,“小的怎会知道冥主大人的踪迹。”
阴差抬头见到凤盷的眼神,顿时吓得瞳孔颤抖,这位怕不是想要现在就收拾他吧。
阴差连忙解释,“大,大人,您听小人说!寻常这勾魂链是不会出错的,可是您这壳子是已死之人,虽然因着您转世能继续存活,但是这壳子的主人已经死过一次,天道和勾魂链
它有记忆,才将您从这壳子中勾出。
别的仙家转世渡劫时却不会这样,小的也是头一次遇见。
您是在这壳子主人死后才进入这肉身,而别的仙家则是为了转世,按着魂魄重塑的肉身,这魂魄与肉身是一一对应的,您就少了这样一个步骤,才会有如今的误会发生!大人,求您看在小的也是无心地份上,饶小的一命!”
凤盷冷哼一声,“带我去找你们冥主!”
凤盷离开前似乎看到了师兄的身影,他想同师兄说句话,却又怕时间来不及,只在冰棺上留了字,便匆匆赶往冥界。
-
冥主近来心情不错,他从暗夜谷挖来的暗夜幽兰开了花,不枉他侍弄许久。
正伺候着他的宝贝,就察觉到一阵熟悉的法力波动。
冥主手一抖,刚开了的两朵幽兰就被他弄折一朵。
冥主暴跳如雷:“怎么又是你!”
凤盷站在冥主身后,单刀直入,“送我回去。”
冥主脸色铁青,“上次的帐我还没找你算,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凤盷是个极懂得拿捏分寸的人,更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他放软了语气道:“我没时间同你闹,我只有三个时辰。”
冥主火气还没散,他每次见到凤盷就准没好事。上次一来就把他冥界搞得一团乱,这次更是一来就害他几天的心血白费,“谁跟他妈的有闲心跟你闹,你俩的破事凭什么总让老子收拾烂摊子,不管,爱找谁找谁。”
凤盷淡淡道:“因为你是我义兄。”
就这一句话,冥主的火气就散了大半,可想想又觉得不甘心,憋了半天,“曹!真他妈就欠你们的。”
凤盷这次乖乖第任由冥主骂,“义兄,快,我赶时间。”
这一声声义兄真的叫得冥主没脾气。
冥主烦躁地骂道:“催催催!催个鬼啊催!等着。”
转身就拿了生死印就带着凤盷奔往奈何桥。
生死印是冥界圣物,是冥主身份的象征,生死印掌生死之力,一印生一印死,完全由冥主意志掌控。
凤盷道:“我来时留下的踪迹你帮我处理好。”
冥主:“知道!”
凤盷又道:“天庭那边也帮我拖着,我离开这三四天你不要告诉我你就养了朵破花。”
冥主不耐烦地阴沉这一张脸,“你再说一句,老子就把你从这忘川上扔下去。”
-
水晶一样纯净的冰棺中躺着一位美少年。
这是极为美丽的一幕。
少年十四五岁,身型正由少年渐渐向成年过度,可他的骨架让他看来依旧纤细羸弱,带着一种极美又极脆弱的易碎感。
少年手臂轻轻搭在腰间,宽大的袖子向上滑落,露出一节纤细白皙的手腕,像是精雕细琢的一双玉手,无一处不完美。
可这少年却毫无生息,身体冰凉,皮肤白的几乎与冰棺融为一体。
慕韶无法形容自己看到冰棺中毫无生息的少年时自己的心情。
那一刻,悲伤攫取了他的意志,慕韶的心似乎在遭受不可承受的剧痛之后化作一块石头,碎裂成渣,他的良心、他的坚持、甚至整个世界几乎随着少年的离开而死去。
而他却觉得,本该如此。
他不会多看一眼没有这少年的世界,就像失去了对色彩的感知力,因为那是如此的乏味,单调。
慕韶不知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将少年从棺中抱起,紧紧地搂进怀里。
直到慕韶看到冰棺上少年留下的字,“师兄等我三个时辰,我会醒来。”
慕韶突然庆幸少年的不同。
是的他们与别人不同,背负着沉重的过去。
慕韶从小就被噩梦所困扰。
他看不清梦中人的模样,梦中有一个少年,那是他的珍宝。
慕韶七岁第一次在梦中见到那少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那是他的珍宝。
可噩梦之所以是噩梦,就是他所带来的是痛苦的感受。
慕韶不得不常年以大量的玉清王莲麻痹自己。
直到他再次遇到这少年,戒了玉清王莲。
慕韶想起这少年从来都亲近自己,可他总碍于礼法规矩吝啬给予。
慕韶不由问自己,倘若再让自己选择,他会以怎样的方式对待他?
是给他最好的,还是给他想要的?
那就都给好了。
第51章 、沧海明珠(虫)
沧海明珠
凤盷魂魄回到肉身, 身体痉挛着大口喘息了一阵,方才慢慢平复。
慕韶见凤盷醒来,只淡淡地说了声:“醒了。”
只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紧紧搂着凤盷的双臂也丝毫没有放松。
凤盷轻轻地应了声, 深出双臂搂住慕韶的脖子, 将头埋在慕韶的肩窝处, 亲昵地蹭蹭,小声道:“回来了, 叫师兄担心了。”
慕韶轻轻抚摸凤盷的发顶, 低声道:“回来就好。”
慕韶摸了摸凤盷的脸颊,“冷不冷。”
凤盷连忙点头, 不住地往慕韶怀中钻。
慕韶见他又开始耍小心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凤盷大概不知道自己耍小聪明时的眉眼是多么灵动,这样的灵动才是活生生的凤盷, 而那躺在棺中的美人,更像是一座有着凤盷气息的空洞冰雕。
慕韶心中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抱着怀中温热的人, 方觉得这世界正在慢慢回到正轨。
“仙长!”
一道喊声打断两人的思绪, 凤盷回头就见秦国圣女依旧是青春貌美的模样, 只是一身狼狈地跪在不远处。
“仙长!求仙长救救阿幽!”
圣女说一声便磕一个头。
凤盷放下搂着慕韶脖颈的手,却依旧坐在慕韶怀中。
慕韶附在凤盷耳边, 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着圣女是如何提示他凤盷所在, 他才得以在短时间内找到凤盷。
凤盷闻言又看了慕韶一眼。
慕韶摸了摸凤盷的额头, 轻声道:“去吧,做事总要有始有终。”
凤盷从慕韶怀中起身,走向圣女, 道:“你说的阿幽就是那水中的鲛人?”
圣女闻言,抬头看向凤盷,眼中满是希冀,“是!”
“阿幽才是任务卷中说的那条鱼?所以我的任务一直都没有显示完成状态?”
“是,妾身本也无意欺瞒仙长,全是被逼无奈,还求仙长救救阿幽!”
凤盷同慕韶说了什么,只见慕韶手中运起金色灵力,甩袖一挥,水中一条鲛鱼被涌出的水花推出水面,落在地上。
那是一条蓝色的鲛人,此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圣女扑上前去,喊着他的名字。
慕韶只看了一眼,便道:“没有内丹,命不久矣。”
圣女道:“内丹在我身上”
圣女这次没有说谎,将两人的故事
娓娓道来。
圣女本是秦国东南沿海的一户渔家女,幼时便与阿幽相识,阿幽本是南海的一条鲛鱼,因暴风雨中被海兽咬伤,搁浅在岸边,机缘巧合被圣女所救,自此便与圣女相识。
阿幽从小没有见过陆上繁华,每每听圣女谈及都十分向往。
圣女见状便十分不忍,于是某一日傍晚就偷偷带着变幻成人形的阿幽偷偷去逛集市。
可是两个不大又不知人事的孩子却被人贩子拐卖。
两人不知被带去了何地,更不知回家的路,被买进了大户人家做仆役。
但那主家动辄打骂他们,一次阿幽反抗之下,竟误伤了人,两人干脆从那主家逃离,却又过上了食不果腹的日子。
相互扶持着漂泊了几年,终于受不了每日挨饿的日子,拼命地想找个出路。
恰巧那日遇见秦国迎接圣女,那是一个与他们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因为出身不错,家中不愿送女儿去做那随时被人献祭的圣女,心中十分不舍,痛哭流涕。
当时的圣女年少无知,只听说圣女能吃饱饭,还有仆人伺候,便顶替了那家的女儿做了圣女。
可成为圣女之后,才知道,这圣女但凄惨之处。
不但处处受人控制,还随时有可能被推出去祭天。
也因此小小年纪,圣女便知道了权势的迷人和重要性。
而在阿幽心中,圣女所受的一切苦难都是他的心结,若不是圣女当初想要带着她去看看她一向向往的集市,便不会如此。
阿幽对圣女心中始终存着愧疚,两人相依为命,不离不弃,阿幽会不择手段地满足圣女的一切愿望。
因为他们也只有彼此。
当时的阿幽,并不是如今的这番模样。
鲛人族生来就没有性别,可是圣女知道,阿幽是个女孩子,是个和她一样喜欢漂亮裙子漂亮发簪的女孩子。
阿幽也一直认为成年时她会分化成为雌性人鱼。
阿幽是鲛人族,容貌倾城,当时所有人都知道,圣女身边有个姿容出众的仕女。
为了为圣女争取更多的权势地位,阿幽以美色游走在秦国达官显贵之中。
十四五岁时,阿幽就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色从那些达官显贵手中为圣女争取权力。
阿幽的追求者何其的多,而其中最出色的追求者,当属当时秦国皇帝最宠爱的三皇子,一位不论是相貌还是才能都出类拔萃的青年。
几次交锋之后,饶
是最懂得利用美貌蛊惑人心的阿幽也沦陷了。
她陷入了三皇子所编织的美妙谎言之中。
可是她想利用三皇子为圣女争取权势,可三皇子又如何不想利用阿幽的美貌以及圣女的名头和威望呢。
或许三皇子真的曾经为阿幽付出过真心,可在权势面前少有爱情能经受得住考验。
很遗憾,阿幽与三皇子的恋情就崩毁在这样的考验之下。
阿幽对三皇子的信任直接导致了圣女和她经营多年的局面毁于一旦。
阿幽沉浸在这双重打击中,无法自拔。
圣女却拉着她的手,抱着她,说:阿幽,大不了重新开始。
阿幽说:阿珍,我们只有彼此,我会保护好你的。
她的这句话,像是承诺又像是预兆。
成年的阿幽选择分化成一位雄性鲛人。
在两人的配合下,圣女终于攫取了足够的权势,掌控了大半朝堂势力、和秦国三分之一的军队。
圣女一跃成为整个秦国最有权势的女人。
圣女却道:“可是,我并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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