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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关于这点，当然不是这样的。”利弗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西尔会问出这个问题，立即解释着：“曾经，每当有新的森林妖精的诞生，圣树就会长出一片叶子，作为赐予妖精幼崽的圣物……直到一百五十年前起。”
最后一枚被赐予信物的绿妖精，就是缇米了。
妖精王那翠绿色的眸底带着狂热的荣耀感：“这是圣树对祂忠实的守护者和追随者，森林妖精一族的恩赐，我们愿为圣树的复苏付出任何努力。”
西尔若有所思。
由于马上就要进入神殿，他并没有自顾自地思考太久，便问出了下一个问题：“圣树树叶，除了能帮助森林妖精外的血脉开启结界外，还有其他的作用吗？”
他潜意识里感觉不会这么简单。
“当然不仅如此。”哪怕这算是森林妖精一族的秘密，利弗也仍然信守了自己的承诺，毫无隐瞒地做出了解答：“圣树还将精挑细选出合格的神殿守护者，在信物中铭刻下一段与祂相关的记忆。”
说到这，利弗宛若无意地看了弗雷姆与西尔一眼，才将视线放回了圣树上，话语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只有幸运地拥有着侍奉圣树的荣幸的虔诚信徒，才会清楚我们的使命，我们的等待，我们的命运是什么。”
——传承记忆。
西尔再次捕捉到了关键线索。
他莫名感觉，要是自己继续追问下去，一定会发现越来越多的龙族和妖精族之间的共同点。
可这到底代表了什么呢？从生活的地界，到外貌特征和种族习性上都截然不同的两个族裔，不可能是……
西尔不禁又问：“绿妖精一族，难道是圣树的孩子吗？”
利弗怔住了，回过神后，立即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噢，不，当然不是这样的。我们一族是妖精树的血脉，也是圣树最忠诚的仆人，是维护与赞美圣树荣光美誉的信徒。遗憾的是，圣树与祂挚爱的伴侣，并没有留下后裔。但那位如黎明的光辉般美丽的龙神，有着许多重要的族人，而伟大的圣树也必将他们视为心爱伴侣的血脉而降下眷顾……”
利弗停顿了下，宛若无意地补充：“即使要因此付出极大的代价。”
听到这个答案后，西尔莫名感觉自己的心脏抽痛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回避去猜测其中的原因，轻轻地吐出口气，压下纷乱的心绪，向利弗微笑致意：“非常感谢你的耐心解答，利弗，我想，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随时愿意为您效劳，西尔冕下。”
风度翩翩的妖精王欣然应下。
这座位于妖精森林核心、直接利用那交错繁杂的圣树根系的结构来搭建的圣殿，要以人类那喜好铺金盖银的眼光来看，无疑是简陋的。
但在西尔看来，这粗犷而凌厉、宽敞而神圣的构造，却是再适合圣树不过的了。
利弗率先步入其中，带领着他们来到金光灿灿的圣坛。
西尔从走进来的那一瞬起，体内魔力池的鼓动就始终没有过停歇，那种模糊的受召唤感也愈演愈烈。
可他却像被蛊惑了一样，丝毫没有疑惑和惧怕，只感到了亲切与熟悉，和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他没有注意到弗雷姆虚虚搭在他肩上的手臂从一开始就没有移开过，也没有注意到那如墨的虹膜在缓缓褪去暗沉的色彩，一如已经渐渐泛银的长发末梢。
他专心致志地四处观察着。
虽然很可能只是他的想象……可他似乎感到了自己魔力池最深处的一处，被一直忽略的封印的微微松动。
让那种呼之欲出的玄妙感觉达到巅峰的，是为首的利弗终于驻足的地方。
——他们二位果然是预言中的存在。
绿妖精王默不作声地想着，与忠心耿耿的祭祀交换了一个难掩激动的眼神。
外来的龙族当然不可能知道、只有有着侍奉圣树的资格他们才清楚的是：圣树神殿的深处，只会接纳有着信物的绿妖精信徒、或是……他们一直等待的神圣存在。
“这是伟大的圣树陷入沉眠前，最后碰触的地方。”
利弗轻声说着，像是担心惊扰了正在沉眠的神圣存在。
也是圣树神殿的核心——圣坛。
西尔的目光，早在看到它的那一瞬，就不由自主地黏上去了。
与浅褐色的树干截然不同的是，或许受圣树那广为人知的挚爱、黄金圣龙的影响，在他看来，它更像是一枚被小心翼翼地放置的巨大树叶。
晶莹剔透，金光粼粼，薄如蝉翼，蕴含着一股极其强大的纯净能量，中心带着些微的弧度，四周稍稍翘起。
看似圆润的边缘，却是锋利无比的。
不，这根本不是树叶。
看多几眼后，西尔很快就否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他缓缓地吸了口气，心里有了个十分确定的新答案。
他怎么可能对此感到陌生呢？
——这分明是一枚属于金龙的龙鳞。
第112章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 西尔的步伐忽然就迈不动了，脑海中甚至有了反复的眩晕感。
事实上，自从进入绿妖精的领地后, 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了：这里沉睡的秘密与他息息相关。
秘密的苏醒, 似乎也会唤醒他体内一直沉寂的某些记忆……并极有可能在极大程度上改变他以后的生活。
真的要选择现在知道吗？
西尔犹豫地停驻在了原地, 明明并不抵触, 却本能地有些逃避。
弗雷姆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一点，在短暂的沉默后，搭在西尔肩上的那只手臂却没有用力，甚至温柔地放开了。
他并不打算强迫心爱的伴侣。
“如果西尔还没有准备好的话, ”弗雷姆低声说着：“那我就独自过去，再回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自从看到那枚金色的龙鳞后, 他们就默契地不再提起一起离开的话题。
“不。”
西尔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并顺从强烈的本心愿望，紧紧地握住了他刚松开的那只手：“我们一起。”
他定定地凝视着弗雷姆那起初是墨的漆黑, 现在瞳仁深处隐约闪烁着银芒的眼睛，声音轻而坚定地强调：“一起去。”
火焰巨龙的眼眸微垂, 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好。”
他们简单交流的时候, 两位绿妖精始终是安静的，在一边耐心等待。
见西尔与弗雷姆携手来到祭台前，气质俊雅的妖精王不禁露出了微笑, 主动上前, 试图接过弗雷姆手中捧着的记忆果实：“请允许我为二位……”
“不必。”
弗雷姆简短地拒绝了他。
旋即, 就在利弗紧张而期待的屏息注视中, 他神色从容地将黑色果实放进了金色的龙鳞中。
事实证明, 他的确比历代妖精祭祀更清楚该怎么做。
丰硕果实填入了凹陷, 让原本盈满龙鳞、清澈透明的水液瞬间溢出, 却在坠地前化成了雪白厚重的烟雾，与果实悄然绽开时释放出的馥郁香气一起，肆意弥漫开来。
“西尔。”
弗雷姆微侧过脸，不疾不徐地唤着身侧发怔似的伴侣。
像沉浸在梦中的西尔回神，向他看去。
弗雷姆那与火属性显得格格不入的黑发与黑眸，在此时此刻已经完全褪成了如月般皎洁的银色，平日里总是暗流涌动的魔力池也奇迹般平静无波，像无风吹拂、一动不动的巨木。
不可思议的是，西尔却一点也不感到吃惊。
他呓语般回应：“……弗雷姆。”
新的旧的记忆混杂在一起，连绵不断，犹如春雨霖霖下从土壤里复苏的翠绿嫩芽。
安静，柔和，却也无可阻挡。
——当然，他也从未想过要阻挡。
哪怕周围雾气萦绕，连不远处的绿妖精的身形都完全遮蔽住了，却一点也无法妨碍他看清楚弗雷姆的模样。
他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的一只手已经完全浸泡在了那剔透的圣水中，另一手则伸向自己。
就像每一次邀请他出门前的那样，总在即将触碰到自己的位置停在空中，宛如精灵忠诚地等待着心仪玫瑰的绽放。
弗雷姆：“一起？”
西尔：“一起。”
他毫不犹豫地将手搭了上去，另一手也伸入了沁凉的圣水中……
当命中注定的两位被白雾萦绕时，视野中失去他们影踪的两名绿妖精一动不动。
事实上，这一幕让他们心上悬着的最后一颗石头也彻底落下：这足够证明，他们等来的的的确确是自己一族忠心守护了一千多年的神圣神明。
“一切荣光归于圣树，与他那高贵美好的伴侣。”
身兼祭祀一职的他们侍立一旁，双手相扣，垂首闭眸，虔诚地吟诵起了每一位绿妖精祭祀都烂熟于心的圣歌。
“连着七晚，云遮雾染。整整七夜，那微白的冷月都披着层层白雾，而夜莺日夜鸣啭，唤起那远古的回忆。”
“祂的光芒耀眼隽永，高悬于空；祂那威严令暴风止息，狂澜沉寂。那日是即将笼罩大陆的梦魇化作飓风，带来了破雾而出的朝阳。祂的翅膀宽阔健美，祂那金发熠熠满头，祂是那么美丽！不愧为造物珍闻，世间奇迹。一切颂歌都显得软弱无力，仙神的魂魄也在瞬间沉沦。祂忧心那着魔可骇的阴影，不见皓月紧随，群星奔涌，金色的火光掠过海波，万物苏醒于幸福的水露。威严凛冽的银雪，却沉醉于轻抚灿烂辉煌的黄金。直至沉沉海天，天海沉沉，瑰丽的新岛腾腾升起 ……”
——
当黑夜吞噬了最后一缕暮色，在云上翱翔的黄金巨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在走神。
等等。
他感觉一阵恍惚，下意识地减缓飞速，徐徐降落。
——我是谁？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对自己的身份存有疑虑，黄金巨龙的脑海里却同时给出了两个名字。
——墨西。
——西尔。
他摇了摇发沉的头，隐约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又觉得现状透着一些违和感。
但仔细想想，又实在琢磨不透。
那就暂时不想了。
他犹豫了一阵后，心里对‘西尔’这个名字更有认同感。
——我应该是西尔。
他无声地自言自语着。
体态优美修长的黄金巨龙顺滑地在茂密的树枝间穿梭，准确地落到了柔软的草地上，而无法承受巨龙体重的土地刚开始往下凹陷，就被轻盈的风魔法给缓解了。
他倒是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之所以要不远万里，穿越波澜壮阔的汪洋，飞过大陆各地的林海，再俯瞰过万千山峦，到达太阳升起和落下的地方……当然不是为了寻求永生。
虽然是龙躯，却因为得造物神独爱而拥有了神性的他，本就不老不死。
他的最大目的，是为了自己的族龙寻找一线生机：龙族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出现过新的后代了，而还活着的那些龙，体内的魔力池也越来越小，他所能感受到的生命气息变得微弱的速度也在加快。
他想弄清楚原因，却无意中发现了大陆尽头的秘密——数道从边缘深处开始延伸，越来越深的裂纹。
“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什么能修补它们呢？”
抱着一份虚无缥缈的期望，祂继续寻找着。
陷入沉思中的黄金巨龙没有注意到的是，原本被无月之夜的笼罩下，显得一片漆黑、只有他那金灿灿的龙鳞隐曜微芒的树林里，忽然静静地泛出了一个个细小的光点。
像冬夜的雪，像夏日的萤，像阴夜的星。
一个个微弱的光点原本是凌乱无序地散乱在这一片的，但渐渐的，它们像是受到了奏乐者那灵巧的手指吸引的一枚枚活跃音符，又犹如被能工巧匠穿成一串的珍珠，小心翼翼地飘动着，直到连成一条断断续续的线。
当它们的亮光逐渐变强，由黯淡的光点变成一个个憨态可掬的明亮小光圈后，也终于吸引了神游天外的大金龙的注意。
西尔当然不会认为这只是一个浪漫的巧合。
他有些困惑地看着光芒闪烁，不说照得附近光亮堂皇、也绝对足够醒目的这条明显地引领他往密林深处去的光路，稍微思考了一阵。
他开口询问在一边看热闹的花精灵和昏昏欲睡的光精灵：“你们知道这些光魔力的主人是谁吗？”
作为造物神至爱的象征、有着无与伦比的美丽的黄金巨龙的发问，直接让毫无防备的精灵们高兴得捂住胸口，发出了欢喜的尖叫声。
祂在问我!
祂的声音实在太好听了！
是在问我，问我!
我好想偷偷的抱一抱祂呀！
不过相比起巨龙，他们实在是太小了，即使叫声再尖锐，传到巨龙耳中也是微弱的，并不算刺耳。
黄金巨龙温柔而耐心地凝视着他们，等他们夸张地拍着胸口回神，然后忙不迭地飞到他面前，一边扑腾着小翅膀，一边偷偷蹭着那金光闪闪的鳞片，一边争先恐后地说：“是神树！”
“神树，想见你！”
小精灵们的智力并不算高，记忆力也不算好，很容易就忘了一天前发生过的事。
但许多种族都不知道的是，看似很好说话、会听从魔力强大者驱使的他们，其实有着睚眦必报、贪看美色的一面——只不过他们的仇一般当初就报回去了，绝不会等到忘记的时候。
在美丽绝伦的黄金巨龙面前，他们就毫不迟疑地变成了最敏锐，最真诚的小侦察兵：“神树，今天有香味。”
“没有闻过的香味！”
西尔愣了愣，很快就明白了他们口中的‘神树’是谁。
他依稀记得，在自己上一次路过这片大陆上空时，是对一棵高耸入云、整个呈银白色的巨木有过惊鸿一瞥。
不过当时的他除了感叹一句‘真的好高大’外，就因为更挂心裂缝数量的事，一下就飞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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