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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西尔显然没有猜到会是这个答案。
他微愕地垂下眼，无比认真地打量起了身形被对比得无比渺小，但依然坚持将腰杆挺得笔直，只向他心甘情愿地弯下了膝盖的这名年轻王子。
一群脆弱的人类因为怀揣着对巨龙的安危的担心，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只身来到不折不扣的龙潭虎穴……
西尔的心被微微触动了。
他看向普林斯的眼神越来越柔和，在稍微思考了一小会后，还是开口：“人类的王子呀，你有着勇敢的灵魂与强大的魄力，还有一颗正直又善良的心。”
初初迈入成年期的嗓音比之前的要稍微低沉一些，少了一些亚成年期特有的清亮轻扬，但有了密密罗织的丝绸般的柔滑婉转。
在此时此刻的普林斯听来，这远比夜莺那颤音回绕的歌喉更来得动听，也比任何他所听过的清宁祥和的神曲要具备感染力，直让他的灵魂都感到被净化涤荡。
“我原本就不打算强留被强行捉来的客人。”
这道天籁的主人略带笑意，幼崽们懵懂地伏在他的身侧，就如同侍奉在温柔女神身边的侍童，又像沉醉于明月皓白美丽、簇拥环绕的群星，让普林斯更加觉得自己身处梦境之中了。
他的耳朵听见了这道如主人般美好得如梦似幻的声音，迟钝的脑子却还没有好好地理解内容。
“你们先回去吧，”西尔说到这里时，与弗雷姆交换了个默契的眼神后，就继续说了下去：“可以开始做准备了。”
做准备？什么准备？
普林斯一行人面面相觑着，茫然地睁大了眼。
“最多再等上半年，我就会亲自带你们回去同类们所在的大陆。”
西尔终于将早已定下、只是一直被龙蛋们耽搁了的计划说了出来。
面对人类从迷惑不解，到难以置信，再到欣喜若狂的眼神变化，大金龙宽容耐心地等他们反应过来后，才再次开口：“回去吧。”
早等得不耐烦的弗雷姆直接用风将来不及道谢的人类小队一裹，接着就以之前将人刮进来的同样利落的气势，将他们猛然刮了出去。
就像飓风卷走一颗颗细小的砂砾一样轻松，直接将他们送回了位于附近山腰的洞口。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弗雷姆的动作远比平时看起来要急躁和粗暴，西尔的眼皮下意识地一跳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本能地选择相信弗雷姆，相信好友是不会在明知的情况下，还弄伤这些脆弱的人类的。
弗雷姆的神态难得地显得很心不在焉。
滋滋感觉自己的鼻端痒痒的，但看了看迟钝得没什么感觉的哥哥和妹妹，又忍了下去。
巢穴里的温度时高时低，像暴风雨到来前波澜涌动的海面。
小火龙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弗雷姆叔叔根本没有外表上看起来的那样稳重啊。
当西尔哄着还没找他撒够娇的龙崽时，姿态很是焦躁不安的火焰巨龙便忽然起身，沉声说：“我去找修尔他们。”
听到陌生名字的西尔满眼问号：“修尔？”
除了惊讶和不解外，他还不受自抑地浮现出了一点点连他自己都觉得厚颜无耻的失望和伤心。
他非常确信，自己之前没有听说过‘修尔’这个名字，说明对方不可能是一向主张自己没有朋友的弗雷姆的重要友龙。
而他刚刚醒来，还没来得及跟弗雷姆好好说话，也没来得及送出自己的褪鳞呢，弗雷姆却要离开了。
西尔的声音里带着毫无自觉的酸溜溜：“修尔，是我没听你提过的名字呢……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存在吗？”
面对小金龙不加掩饰的失落眼神，火焰巨龙的身形明显一僵，鳞下那蠢蠢欲动的赤焰则瞬间沸腾，不受控制地随着往外一窜……
弗雷姆艰难地按捺住随时都可能暴走的魔力池，并尽可能地麻痹着自己对那股强大气息所作出的本能反应，低声解释：“嗯，为了给泡泡和噼啪报仇。”
话音刚落，只勉强维持住了表面上的平静的火焰巨龙，便急匆匆地往外走了几步，头也不回地说：“具体情况，让泡泡他们跟你说，我……会在天黑前回来。”
急促无比的背影里，竟然带了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西尔：“……”
报仇吗？
看着还活蹦乱跳、全须全尾的龙崽，他很难想象出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让一向总跟自己形影不离、甚至经常被他感觉过分黏他的弗雷姆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都敷衍得不愿意先跟他多说几句了。
大金龙局促不安地在原地呆站着，连不明情况的幼崽们拽着他的尾巴晃来晃去、好奇地摸摸新的灿金色龙鳞，他也仿佛没什么感觉。
“唉。”
他小声地叹了口气，按捺住小小的伤心，好整以暇地抱起了两只被提到名字的小崽崽。
泡泡和噼啪羞愧地捂住了脸，圆溜溜的葡萄眼滴溜溜地乱转，却拦不住西尔娴熟地检查起了他们胖乎乎的小身躯：“嗯~让爸爸看看你们是哪里受过伤了？又被什么欺负啦？快告诉爸爸之前发生了什么。”
才刚正式进入成熟期的黄金巨龙不知道的是，他身上产生的变化，可不仅仅是被大幅扩宽、加深的魔力池，更凝练的魔核，更多的传承记忆，更修长流畅的高大身形，以及褪换出一身更美丽闪耀、更坚硬厚实的新鳞那么简单。
在其他的所有龙眼里，进入成年期后最最重要的象征，就是同时将被开启的第一个求偶期，以及那完全成熟的腺体开始释放出的诱龙气息。
越是天资强大的龙，腺体释放出的气味就越具备影响力。
——这也就意味着岛上、不，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这位光华奕奕、美丽绝伦的黄金巨龙，已经彻底晋升为能蛊惑征服所有龙心，最炙手可热、最梦寐以求的伴侣选择了。
一边检查着泡泡身上的情况，一边分心听着幼崽们的讲述，西尔还分出一缕心神考虑着弗雷姆那边的事。
他决定先相信弗雷姆的约定，等到今天晚上。
如果弗雷姆没有准时回来，那他就有理由出门，找好友查看情况了。
真要这么做的话，那他得先跟丽可他们联系上：毕竟那时候肯定是夜晚了，另外四只幼崽单独留在巢穴里不放心，他又不知道要找多少地方，不方便带他们一起。那就需要朋友们暂时来替他照看一下睡着的龙崽了。
——贴心的西尔还充分地考虑到了“万一弗雷姆需要他帮忙的，是一件不好让幼崽看见的坏事，又或者比较丢威风”的情况。
“……就，就被那只叫修尔的坏龙抓住了，亲了平时只给西尔爸爸亲的肚肚！”泡泡心虚地讲着，试图避重就轻：“但泡泡狠狠地踢了那个混蛋！噼啪弟弟也帮我咬了他！咬得很厉害，疼得他嗷嗷叫呢！”
“你说什么？！”
西尔听到这里，是彻底顾不上考虑自己跟弗雷姆的事了：“你被亲了肚肚，噼啪咬了那头大龙？”
小龙的乳牙和成年巨龙的鳞片，不用想都知道哪个更坚硬！
再保持不了淡定的西尔坐起身来，放下经他亲眼确认过完好无损的泡泡，爪子微颤地抱起了浑身紧张地绷住的噼啪。
鳞片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没有缺损的痕迹，四肢、尾巴和脑袋都完好无损……
但西尔的细心，绝对不是弗雷姆能比的。
在检查完体表后，他便让小火龙稍微张了张嘴，立马就发现了少掉的两枚牙齿。
——这可是他亲自孵出来，又费尽心思呵护的宝贝龙崽啊！
西尔差点就要当场发疯了。
从还在龙蛋里被他捡回来的那天起，就从没有受过半点罪，就连调皮犯错了也只是被弗雷姆小小地教训一下，根本没有真正吃过亏的幼龙，居然遇到了那些卑鄙无耻的混蛋偷窥龙！
西尔在这一瞬，简直愧疚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他昏迷了好几天，让顾着照顾他的弗雷姆分身乏术……如果不是他以前仗着自身和弗雷姆的实力不错，并没有过多在意和驱赶那些总在领地边缘盯着他的宝宝们看的大龙……如果不是他对幼崽们平时太纵容了，总让他们没把“家里才是最安全的，陌生的东西不能乱碰”的话看得太重……
但最最可恨的，还是敢对他的幼崽出手的那些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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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自禁地在心里骂了一大堆前世今生学来的最最恶毒的脏话后，温柔的大金龙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在惴惴不安的幼崽们的注视下，艰难地收起周身那陡然飙升的滔天杀意。
西尔很快意识到，他不能在已经受到惊吓、还害怕他责骂的幼崽面前表现出可怕的样子。
他努力让语气显得轻快和柔和：“哇，噼啪真的很勇敢，有在保护泡泡哥哥呢。泡泡也很厉害，有在努力反抗坏龙……不过下次的话，还是跑回来告诉西尔爸爸或者弗雷姆叔叔好不好？泡泡也不要急着挣扎，你们还太小了，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这些事情就应该交给爸爸和叔叔对付。”
“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想象着当时幼崽们有多害怕、多慌张，哭喊声有多大，金龙爸爸身上的恐怖怒意就不受控制地再度窜了出来，声音也如寒冬凛夜的深潭坚冰一样冰寒刺骨：“你们不要做出可能刺激他们的事，也不要慌慌张张地逃走。只要问他们一句话就好了。”
见西尔爸爸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刚还紧张得微微炸了鳞片的泡泡和噼啪已经放松了下来，重新腻回了金龙爸爸的怀里，接受那轻柔又舒服的安抚。
听到这里，他们好奇地扬起了脑袋，眼睛亮晶晶地问：“那句话是什么呀？”
西尔揉了揉他们的小脑袋，尤其给缺了两只牙齿的噼啪输送了一些治愈的金系魔力，亲眼看着新牙在魔力的孕养下慢慢长出。
“‘你们是要彻底激怒西尔和弗雷姆，跟他们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恨吗？’”他充满爱怜地亲了亲幼崽们的幼小龙角，金眸里的寒冰却纹丝未化，微微笑着说：“只要问这一句，就好了。”
“噢！”泡泡立马积极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连带着一起神气地挺起胸的噼啪弟弟一起大声响应：“泡泡和噼啪都知道啦！”
经过这场风波后，泡泡倒是跟噼啪的感情好了很多。
西尔想。
但这丝毫不能抹杀他内心徜徉的浓烈杀意。
他现在是真心希望弗雷姆能早点回来了：不管对方是不是因为什么原因正在跟他闹别扭，又或者真的只是跟他一样愤怒于幼崽受了欺凌的事实……他只想迅速跟好友换看护幼崽的班，再亲自去追杀那几个设下陷阱来欺负他的宝贝龙崽们的混蛋。
第68章
“在弗雷姆叔叔回来前, 我们就先不出门了，爸爸给你们多准备些金色的零食好不好？”
想到今天幼崽们在出去游玩时受了这么大的罪，西尔一方面感觉心都要碎了, 一方面又能清晰地感受到希望复仇的怒焰在熊熊燃烧。
这样的冰火两重天, 让他平复了好一阵, 才拿出了平时的温声细语, 跟幼崽们打着商量。
所谓的金色零食，就是被他冲入了金系魔力的魔钻。
或许是黄金巨龙一贯有着只针对自己的偏见，他始终觉得，金光闪烁的魔钻就像普通黄金一样略显浮夸, 有着土大款的气质，而没有染上其他元素属性的魔钻来得盈澈神秘、赏心悦目。
偏偏龙崽们特别喜欢。
不仅喜欢看, 拿来玩, 也喜欢吃。
西尔平时之所以不给多了，当然不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的魔力, 只单纯是担心小龙会因为把元素属性吃杂了，或许会对身体不好。
为了保险起见, 他只是偶尔给他们一些过过干瘾, 主要还是让他们以自己的主元素魔钻为主食。
听到有“金色的零食”后，泡泡和噼啪的情绪明显上扬了很多：“泡泡要多多的金色零食！”
水龙幼崽大声说着，又狡猾地掰着自己锋利的爪爪, 故意补充：“毕竟我还要分给噼啪, 呼呼, 还有个谁呢……喔, 老是睡懒觉的滋滋呢！”
看着假装“哎呀好像不小心把你忘记啦”的气龙哥哥的滋滋：“……”
泡泡哥哥有时候的表现, 是真的很想让他克服天生的懒惰, 去按着胖揍一顿啊。
西尔也被这只因为过分精力旺盛、只要一天不跟弟弟们打架、就仿佛一天不舒服的水龙宝宝给逗笑了。
“好。”
他宠溺地揉了揉泡泡刚冒出一点尖尖的迷你龙角, 温柔地应了：“不过噼啪他们也会有自己的那一份哦。”
刚跟泡泡哥哥巩固过兄弟感情的噼啪立即响应：“我的也会分给泡泡哥哥的！”
压力一下去到了老三和老幺那边。
滋滋：“……”
总是一脸惫懒的小火龙，经过慎重的考虑后，发现自己实在不想把那么珍贵的零食分给气龙的哥哥。
他索性假装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后，就抱住了着急于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呼呼妹妹，想给自己拉个盟友。
看着强行抱住比自己个头还大的土龙妹妹的小火龙，又看着空前和睦的泡泡和噼啪，西尔忍不住笑了。
这次的笑，多少带了一些真心。
至少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泡泡现在表现出来的是真活泼，而不再像刚刚那样，仅仅是被自己身上暴涨的杀气吓到、而故意装出没事的样子了。
他给每只幼崽都倒了一小堆金系魔钻后，耐心地等他们吃饱饱了，再用毫无自知的甜软腔调说：“那现在轮到爸爸亲亲你们啦。”
就像会给雏鸟梳理茸羽的成鸟一样，西尔轻轻地摸着他们身上光滑的鳞片，揉揉偶尔会发痒、正在发育中的小龙角。
等每只都被他温柔摸过，又挨个亲过了，他突发奇想，就尝试着想把四只幼崽一口气抱了起来。
结果在自己轻易地做出这个动作时，他反而有些惊到了。
竟然真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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