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到别墅,都还没见过男女主人,不方便到处乱走,每天除了三餐就很少出卧室。
元今羽不是每天都回家,有时就算回来了,也已经到了午夜。
唯一的交集是她们的房间都在三楼,有时姜涞复习到忘记时间,会听到元今羽关卧室门。
一周后,她表舅和表舅妈从医院回来,他们几人才一起吃了顿饭。
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为姜涞培育出一颗敏感的心,所以仅是看到那天的座位,她就模糊预知到姜赋把她从小城叫来的原因。
通常只会坐一人的长条桌桌头,并肩坐着夫妻两人,元今羽坐在元希左侧,她则被安排在姜赋的右边。
她好像看到了宽得有些不合常理的桌子中间,正有一条无形的战线。
很像华贵奢靡的地毯下,藏着的那条不为人知、破败不堪的暗道。
什么夫妻恩爱,双方平等,所谓的两家情深义厚,儿子女儿各随父母之姓的模范家庭,只不过是个做给外人看的幌子。
事实就是,由于元今羽她哥昏迷,姜赋为了稳住股权,必须要找一个随自己姓的后辈,坐在餐桌的这一边,以便形成这种诡异的平衡。
姜涞就是那个不知运气是好是坏的砝码。
这并非单是她的猜测,饭后,她被姜赋叫去了书房。
和元今羽一样,她的父母在吃饭时也很少说话,除了几句不咸不淡寒暄,便仅有碗筷贴蹭时细微的一响。
但很显然他的目的极为明确,等她关了门,便直截了当地开了口:“找你来,是因为你在同辈的孩子当中比较合适,高三你就在北城插班,毕业后我会送你出国,可以学的专业我已经选好了,你到时候从里面选一个。”
用意直截了当地摆在台面上,甚至不用姜涞多思考,比照本宣科都更要直白。
选她来的原因不言而喻,在同辈之间,她没有不好说话又贪婪无底的父母,还是以后不大可能会对姜铎威的地位产生威胁的女性。
反正只会被当成傀儡,随时都要做好当元今羽的竞争对手醒来后成为弃子的准备。
八年前的姜涞,好像可以比现在更平静。
她很自然地接受了所有的安排,在这栋经常空着的别墅里,仅和元今羽保持着间断性的合住关系。
一晃过去一个多月,她兀自觉得可笑,没想到自己不论在哪儿都会把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唯有在第一次月考来临之前的那晚有变,那天她早早入睡,很怕会影响第二天的状态。
插班的生活起初过得并不特别愉快,但她没空去在意不友好的眼神,只希望这次不要考得太遭,又被送回更加窒息的小城。
然而从她躺下后,就不断听到从琴房流过来的琴声。
自她搬进来以后,就没怎么见元今羽在家练过琴,可这晚的琴声,从十点开始,一直持续到十二点半。
不仅没有减弱,她甚至听得出来,旋律和音量都被演奏者加入了无穷的恨意及报复。
她又忍了半个小时,去厨房找了一把刀。
男女主人那段时间都不在家,连两位阿姨都前后请假回家了。
她先是在二楼的琴房前试着转了下门锁,又敲了一会儿门,持续尝试无果后,果断地举起刀砸在了锁上。
几下过后,门可以推开了,她却有些后悔,自己兴许该忍一晚的。
屋里没有开灯,月光泼在元今羽本就白皙的肤质上,混在从没停下并还在持续不断的琴声当中,令姜涞明白,今晚她是不会停下来了。
在此之前,姜涞没有直面过元今羽弹琴的样子,只有偶尔扫过几眼视频。
到了此时她才明白,那些说元今羽生来就属于钢琴,灵魂的另一半寄生在琴键上的传言,全都是谬论。
钢琴和她并没有相融,反倒是隔着无限距离,哪怕她生动的手指正在上面不断沾点,在姜涞心里,也是相隔遥遥。
她没有去劝停,把刀带回了卧室,第二天考完就给琴房换了一把锁。
从没有人再提过这件事,她也以为事情就此打住,不料一个月后的期中考试前,琴声又准时在深夜腾跃。
她的耐心被削减了不少,只忍了半个多小时,就拿着换锁时多配的那把钥匙开了门。
而后一鼓作气地走到琴凳旁,不受控制地握住了元今羽的手腕。
后来她始终觉得那间琴房一定被人下了蛊,不然不仅会让元今羽像是被上了发条,还会让她失了理智。
琴声终于停下了,姜涞绝望地闭上了眼,她知道,自己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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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完了完了完了,姜姜,我问了我三叔家妹妹朋友的姐姐,她说长攀那边已经知道了那位要拍戏的事,好像在通知人叫停这个项目了。”
姚樱的电话是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打来的,眼前飘那些古朴家具上的元今羽再一次鲜活起来,在她眼前转个不停。
姜涞叹了口气,关了台灯。
“这事长攀之前不知情吗?”
“我也以为是知道的,不过她现在自己成立了工作室,说不定早已经不受她家控制了。”
元今羽从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全国顶级的西洋乐团,五年前才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你说如果长攀始终不同意,那这部电影是不是就拍不成了?那你们俩...”
电话那边听她一直没应声,也逐渐低了声音。
“不会,她想做的事情,不会做不成。”姜涞知道她后半句藏了什么,笃定地否认道。
不过她这么肯定,不是为了她和元今羽的关系,而是拍电影这事。
从听到对方要来古城时,她就知道这必然会是充满各种非议的两个月。
不必说有些只希望她留在台上的舞台粉,会因此失望脱粉,单是长攀,就不可能应允。
在她父母那里,只会让她成为名震四方的艺术家,绝不会同意她进娱乐圈这种地方。
但姜涞却又很清楚,元今羽做出的决定,不可能会被谁轻易说服。
当年她拿着刀冲进去,对方都能面不改色地继续弹琴和她相持,还有什么会让她害怕。
尤其是元今羽已经来了古城,想让她乖乖地走同一条回头路,那兴许会和姜涞现在重新做回导演一样不可能。
“如果那边真有人要来把她带回去,姜姜你看情况不对就先跑路,这段时间要不然还是别和她复合了。”
姜涞是在初去北城的那十个月里认识姚樱的,这几年元今羽和长攀早成了她们避而不谈的话题,因这事突然掀起这些名字,让她们都有些失神。
“好,帮我谢谢你三叔家妹妹朋友的姐姐,我这次如果有机会,帮她要张门票回去。”
姚樱曾是元今羽的粉丝,与她成为朋友后,又见证了当年那些事,就一度扬言自己脱粉了。
后来过了几年,等姜涞不再会对那三个字产生应激反应后,她才说自己三叔家妹妹朋友的姐姐认识元今羽的大粉。
于是这几年,姚樱偶尔会给她传来一些消息,当然,都会以‘她’或‘那位’来代替姓名。
以至于挂断电话好一会儿,姜涞仍有些恍然,元今羽这个人,是真的再一次出现了。
她不知道今晚在街上的那一眼,算不算应激反应,但可以肯定的是,未来很可能会和那晚在琴房一样,她又要坠进女人编织的细网了。
当时抓紧那截白嫩的手腕,眼睁睁看着元今羽不怒反笑,姜涞便知道自己要完了。
她不怕女人生气,甚至还暗中希望能和她吵一架,最不济被她赶出别墅而已。
那些她都会有退路,大不了真的回到小城,从此再不到北城来。
唯有亲眼目睹元今羽在她面前显出的那种表情,才令她无力招架。
她就算是再不关注元今羽,也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两个多月,好歹一起吃过几顿饭,不可能不知道对方会在什么情况下笑。
最早的一次,是因为调琴师不慎带错了工具,导致还欠着债务的那人当场被解雇。
那天男人带了一家老小到别墅前哭嚎,元今羽在客厅逐个给业内的人打电话,以后必须让他在这行销声匿迹,她下学回来时恰瞥见这种似笑非笑。
后来还有一次,只因为司机送她去机场晚到了一分半,并没有耽误起飞,也是相同的结果,次日姜涞就再没见过这人。
平心而论,她不认为元今羽是真的弹琴弹疯了,把自己隔绝在了人情世故之外,相反,她明白对方这么做,全都是随心所欲的挑衅。
只因为她什么都有,所以别想着从她那里求得丝毫同情。
所以当女人停下指尖的动作,默不作声地盯着她时,大脑已经做出了最优解。
现在就回房间去买明天回家的票。
“想不到,你也和他们一样没出息。”
当她转身快要逃到门口时,身后却响起女人幽幽的嗤笑。
尚握在手中的钥匙抵在掌心,刺着她呼痛的神经,那不止来自于□□,更是她奢望一生都不会再听到的词。
“你的确有成就,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姜涞不会吵架,从小到大多是以沉默应对,换做以往她一定不会说这些,但听完那句话,她忽然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没有转身,却能感知到女人的不屑,脚步声随即响起,“如果连我都怕,那你在这幢房子里就别想熬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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