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什么,咖啡,茶?他们这里的鸡尾酒也不错,”陈新婕看着菜单,“我还记得刚刚加入警队时,黄sir你经常让我们跑腿买啤酒,不如试试这里的德国黑啤?”她没等黄义伦说话,径直叫来了服务生下单。
黄义伦一阵尴尬,打着磕巴:“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上级不都要先树立树立威——不,形象嘛,madam不会这么记仇吧。”
“怎么会呢,”陈新婕笑着,露出浅浅的酒窝,“我们是朋友,这次来是想请你帮个忙。“她没有丝毫请求的语气,黄义伦自然也听出来了,表情更加不自然。
陈新婕去年找到他,是作为内部调查科的督察,让他解释账上的大额收入。他拿出官场老油条的架势东拉西扯,被陈新婕道破是私吞线人费。他镇定送走了这个看似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转头让心腹去处理。他本意是平账,谁知心腹——现在看来他不一定是谁的人——直接删除了黑仔的线人档案和所有的记录。
之后,黑仔被沉尸大海,陈新婕再度上门,拿出了一段录音。
“黄sir,我查到了,建兴会跟一个公司在搞奶粉,掺进去什么什么药,能让小孩上瘾。而且,他们在用人做实验。”“你确定?证据呢?”“在一个山上的育婴院,我亲眼看到的!”“你再去看看,多拍几张照片,有证据我才能去申请经费……”
死去的不存在的线人,以及确切证明黄义伦收到请报的音频文件。内部调查科的督察看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宣布他就是杀害黑仔的主谋。被迫地,黄义伦露出笑容,开始用金钱买下她的表面信任。
黑仔去世前,的确去见了黄义伦,给了他一个背包。里面有两罐奶粉,但临走时,黑仔像是怕他不认账一般,又偷偷拿回一罐。后来,黄义伦大概能推测出,是建兴会发现了不对劲,然后灭口。
建兴会如何发现的,黄义伦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女人,怕是她也早被收买——真不知道她睡了谁。
“听说黄sir最近咬着那个快立燃不放,”服务生将一杯红酒和一杯黑啤放在桌上,陈新婕拿过后者,后仰在单人沙发上,“其实医药局很快就会批文件,而且它马上会在欧盟和北美获得发售许可。”
“那些洋人把不少违禁药品都合法化了,”黄义伦看看周围,悻悻端起红酒杯,“但毕竟这里是港岛……但话说回来,最近案子的确有些多……”
陈新婕满意地离开。黄义伦坐在位置上,心里暗骂许久,然后找服务生再要了一杯啤酒。他几口将度数不低的精酿喝下肚,擦了擦嘴,又骂了句八婆才起身。“什么烂鬼世道,一个女人也能搞这么多事……”
在童年,陈新婕的梦想一直是当一个摄影师,但是家境不允许她接触艺术。也是在三十岁的时候,她才买到第一台单反相机。唐羚做了她的第一个模特,但可能她真的没有艺术天分,那些没有对焦、丢了半边身子或者完全背光的照片只能藏在SD卡里。
但现在她的技术还是有进步的。
海边的风正正好好,飞鸟和旗杆分割开湛蓝的天空。
她把这张风景发给了唐羚。
“这边有家不错的意大利餐厅,评分很高,但什么都很大份。”
“好呀。”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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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ron很少碰她的大提琴,直到阿Ken催促她表演一个。勉为其难答应下来后,她提着琴箱进了休息室,然后看到几乎所有空箱子的小弟挤满各个角落,还有从窗户外面探头看的。
“喂,不要拍照。”
“没有拍照啊靓女,”阿Ken叼着牙签笑,“录像哦。”
Sharon还是完成了她许的诺,一群人凑不出两个中学文凭,但是都在这一刻成为了音乐厅的观众。有个想要鼓掌的,让阿Ken按了下去。直到结束,他才带头站起来叫好,虽然他根本听不懂。等Sharon越过人群想要找阿Ken聊聊,后者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门口一道车灯闪过。
回到办公室,Sharon看到了一张宣传单,欧洲的音乐艺术学院,不需要高中文凭那一行字被黑笔圈了起来。宣传单下面,还有一个红包,只写了生日快乐几个字——而Sharon的生日在下个月。
阿Ken接到了上级的命令,今晚等交易结束立刻实施抓捕。
但就在开车前往半山别墅的路上,上级通知,抓捕取消。问及原因,含糊其辞,但是跟港产自主制药计划的通过必定有牵连。这是一个大项目,唐氏集团牵头,国外公司低价出售专利,背后的利润、税收等等,不是阿Ken这样一个车都买不起的穷光蛋能想明白的。
不知为何,阿Ken觉得背后发凉。
就像是这个计划,唐羚幕后老大做这么久,不会无缘无故抢建兴会主权,自然会让它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但他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喂,低调仔!”沙丁的电话打进来,“怎么回事,道上传你是差佬!”
猜对了。阿Ken将车停到半山腰,熄火,关灯:“怎么可能啊大佬,我是你带出来的,咱俩前天不还去找那个死泰佬报仇了吗?胳膊都给他打断了,血债血偿的,我怎么可能是差人啊喂……”沙丁骂骂咧咧逼问他,阿Ken对关二哥发誓他才稍稍放心,语气中还是带着几分迟疑。“对了沙丁哥,谁这么说我啊,是不是南亚佬?”
“不知道,有人下了花红,反正阿Tom的人都要杀了你领钱呢!”
“多少钱啊?”
“你还有心思管这个!听我的,先去泰国避避风头!今晚就走!我给你找船!”
又有一通电话打进来,阿Ken说了句多谢,赶忙挂掉再接听。“看新闻,”Colin从来都是言简意赅,但这次没有那么镇定了,“码头杀人案凶器被找到了,你现在是通缉犯。”
那把枪早就扔到海里了,就算有指纹也是贴上去的。黑白两道各下花红,一哥都保不住,果然是赶尽杀绝,估计是之前会计的事情穿帮了,唐羚现在只想玩死他这颗小棋子。还是报复心起,准备花式玩死他——阿Ken叹了口气,在警校答应安洛的那天,他就预料到了。
希望他比黑仔死得轻松点。
“Ken,你说话。”
“啊……”他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哦……你是一个很特殊、特别的人。我是说,好人。我公寓枕头下面有一个老手机,密码是2324。”
“我不需要你留遗言。”
“不是啦,只是可能……要出趟国。”
“来我这里。”
“啊?”
“我说,来我这里。”
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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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编号HI9183638955,前警员夏乐勤涉嫌谋杀高级督察陈新婕一案,现在开庭。”
“被告人,你是否在八月二十七日下午三点,拨打了被害人的电话,谎称是匿名线人,将被害人单独引诱到了新界一座废弃的化工厂?”“被告人,这部从黑市购买的手机是否属于你?太空卡是否由你亲自购买?”“被告人,当你拨打电话时,是否有其他人在你身边,协助你完成诱拐?”
“我当事人坚守警察职责,为了将唐羚为首的犯罪集团一网打尽,才会选择单独调查,而非绑架。”“我当事人彼时身份为警方卧底,受警务处副处长单独指挥,文件齐全,任何违法行为都应该酌情轻量处罚。”
“被告人,你声称被害人携带武器前来,你的所作所为是自我反击。但事实上,警方在入口处找到了遗弃的手枪,而杀害被害人的凶器是你携带的水果刀。这是否属实?”“被告人,你曾经劫持被害人,并拨打了一通电话,请问是打给谁的?”“被告人,在被害人与唐羚女士通话期间,你是否全程用刀刃抵住被害人的颈部威胁?”
“正因为我当事人洞察到了陈新婕的违法嫌疑,警方才能顺利抓捕唐羚等人。”“证物R3是这通电话录音,我当事人在危急情况下获得的口供,已经被警方接纳为另一起案子的定罪证据。”“各位陪审团请注意,我当事人主观上并无杀害被害人的意图。”
“被告人声称,通话结束后,被害人握住他的手,用刀切开了自己的喉咙。请问法医,尸检是否支持?”“李医生,你在半年内对被告人做过多次心理评估,请问他是否有精神疾病?”“张督察,重案组清理现场时,是否发现或推断被告人可能存在同伙?”
“证人唐羚,你与被害人陈新婕是否是情侣关系?”
“反对!无端揣测!”
“反对有效。”
“证人唐羚,在最后通话中,我当事人认为陈新婕是你最重要的人,并以此作为筹码来交换你的犯罪证据。被害人声称并非如此,并要求你放弃她,而你选择回答‘但你就是。’你是否想利用陈新婕对你的过度依恋引导她自杀?”
“反对!不合理推断!”
“反对有效。”
“陪审团以5比2大比数通过,被告人涉嫌谋杀罪名不成立。陪审团以6比1大比数通过,被告人渎职罪名成立。”
“本庭宣判,被告人夏乐勤在执行卧底任务期间,虽然行为偏激,但为港岛禁毒、打黑工作做出了不可忽视的贡献。因此,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两年执行。”
每次夏乐勤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时候,总有人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还能失去更多。春天的阳光没那么刺眼,风也没那么凛冽,但这有什么用,除了想要头条新闻的记者,没有人会等在法院门口,恭喜他不用再被牙刷捅肚子。
他知道怎么躲避狗仔队,没有回家,没有去任何熟悉的地方。
他来到了浩园,这也是他最想做的事情,来拜访一下安洛。
迟了太久。他知道这是唐羚的报复性为,但他宁愿她报复在他身上。唐羚乘快艇潜逃的时候,安洛带队去追,两艘船撞到了一起。她活了下来,只是皮外伤。而水警第二天才找到他。
然后,夏乐勤去了Sharon的音乐会。是一个很小但是很干净的音乐厅,纯木的装饰更好地保留古老乐器的优美银色。他是不懂音乐的,只是之前听Sharon提过。他以空箱子的名义送了一束花,哪怕空箱子早就被查封了。
他知道沙丁放出来之后还在街头上混,但没有靠山,他也混不出什么来,最后租了个码头,帮人卸货。夏乐勤去了那个码头,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正聚在空地上打边炉,旁边是新鲜的刚刚被开膛破肚的鱼。他放下一袋水果便离开了。
还能做什么呢,夏乐勤心想,天黑了,去看看星星吧。
他已经计划好了以后的一切,却被一通电话打乱。“喂……您好,请问是夏先生吗?我们是圣玛丽慈善育婴堂,上周有一个孩子被遗弃在这里了,我们终于找到了孩子妈妈,但发现她已经离开了港岛。她的房东说,你是孩子爸爸生前最好的朋友?”
“是,是的。”
“你能联系到孩子家人吗?”
“抱歉,我没法离开港岛……我不确定她愿不愿意被找到。”
“我们育婴堂已经满额了,而且各种条件都很落后。如果你可以给这个孩子更好的成长环境,我们有慈善基金能够提供一些帮助……”
“抱歉,让我想想。”
因为陈新婕自杀,夏乐勤再也无法知道黑仔为何而死。他始终有愧。
唐翀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夏乐勤。就像他当时一边擦拭带血的刀子,一边颤抖地嘱咐。更确切的说是命令——他们不会再有任何来往,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一切的一切都是夏乐勤自己做的,跟他无关。
他们有着不一样的人生,不过只有那三年的交叠而已。
从出生就注定的无法同道而行,唐翀终于意识到,唐羚说得对。
但唐翀还是见到了夏乐勤。在一个只有细微小雨的傍晚,局促的男人抱着一个一岁多点的小男孩,站在公寓门外。“抱歉,”夏乐勤低着头,男孩在他肩膀上睡着,“抱歉……我暂时没地方住。”
他把房子退了,唐翀心想,他之前打算干什么。
“就几天,我爸愿意养他,我是说我养……”他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往日的锋芒全都消失了,好像怕被拒绝。他永远不会变回二十二岁的意气风发。
“进来吧,”唐翀打开了门,从鞋架上拿下他的拖鞋,转头去冰箱里拿牛奶,“不着急走。”爱一个人就是不断破戒,夏乐勤曾经说过。唐翀给他泡了一杯热可可,从他手里接过那个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夏乐勤也不知道。
他们谁都没有准备好。
唐翀只希望,他们之间不要除却痛苦,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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