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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齐王府。
“茗杏,带着我的吩咐回徐府!记住,避开徐家人,和茗柳他们一起把公子带出徐府,去西宁坊的那处宅院里安置!”
“记得了么?”
衣衫华贵的青年一脸焦急,蜀锦金丝袍袖都被拧出了乱麻般的折痕,刚听到徐明磊强闯美人小院时他便摔了只青莲田玉茶碗,好在美人毫发无损,倒是姓徐的无端倒下。
不然,他……
“是,主子,茗杏告退。”
娃娃脸的茗杏一身墨衣肃然领命,借着休沐归家的名义离开王府。
两道同样自王府而出的黑影如同滑不溜秋的游鱼,悄悄缀在他身后一左一右没入人海。
茗杏离开不久,齐王世子便忽然来这偏厢房拜访心上人阮秋。
他手里还捧着精挑细选的白瓷冰纹花瓶,几枝粉白桃花开满其中,要把春意捎进檐下院内。
门外。
“世子爷,齐什他们已经去了,东西也备好了。”
“知道了。”
模样如高岭之花的世子云淡风轻地点头,挥退低声复命的心腹,轻快敲门。
门内。
“主子,一定是世子殿下来了。”
茗杉听到熟悉的敲门声一脸喜意,从小
在齐王府长大,他太明白王府主人的偏爱有多可贵了。
真不知主子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世子爷,就算没有这权势地位,京城里也多的是人想和言芳行洁的世子爷春风一度啊。
茗杉红着脸,那双唯一出彩的桃花眼扑朔迷离,还没等阮秋吩咐便去开门迎贵客。
阮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潦草整理一番刚刚拧出的袖口褶皱。
片刻后。
“秋儿,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世子一身锦衣白袍,他乌发被黑曜冠挽起,剑眉星目下有略显薄情的唇,一晃眼便走到阮秋身旁,献宝似的笑道。
“殿下……”
阮秋打起精神,收起慌乱和对美人的担心,虚与委蛇地应付着世子。
这边气氛正好。
不久后,徐府西院却是另一番场景。
*
徐府,某处树丛掩映的假山后。
“什哥,怎么办?”
眼睛眯成一条缝的齐廿警惕地打量着周围,悄声问道。
“世子吩咐的事一定要做。”
被称为“什哥”的男人一脸冷酷,眉峰一道狰狞的疤痕,说话时犹如肉虫般蠕动,眼中一丝情绪也无。
“怎么做什哥,我听你的。”
“世子让我们给徐明磊的酒水里掺五石散,还要确保那乔瑜死于徐明磊手里,不过是为了找个借口铲除徐府。”
“我知道,敢让世子看上的人惦记着,徐明磊死不足惜。”
齐廿点点头,心底嘀咕着。
阮秋明明不算绝色,甚至比不过一众王府舞姬,世子不知为何情根深种。
所以,这徐明磊乃至于全家自然难逃一死。借口都是现成的:狂悖无礼地杀死皇家奴仆——也就是那个被皇后赐予世子爷的美人。
原本不会这么急着动手,但,谁叫那阮秋进了王府后还记挂着徐家人呢?还三番两次跑回徐府找徐明磊。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徐明磊现在都重病缠身了,还怎么让他醒来动手误杀那美人?”
齐什瞥了他一眼:“动动脑子,徐家不是准备卖人换钱吗?”除了徐明磊,别的徐家主子还不知道那美人身份。
“皇家的奴仆,可不是他们能卖的。”
“也对,若是卖到了见不得人的去处……”
“蠢货!”
齐什扬眉呵斥道:“这也是你想出来的要命法子?!我们是什么人?也敢掺手折辱之事。只叫那美人丢了命便算干净!”
如今盛行“士可杀不可辱”的风气,皇家奴仆受辱,甚至有些旧儒会认为有损皇家脸面,若是世子爷知道了也饶不了他俩。
“卖人怎么丢命?”
齐廿撇嘴,抑制翻白眼的冲动。
“徐家没有美人身契,敢卖就是一罪,美人被送走的路上再出了事,都得算到他家头上。”
“走,替徐家找个好中人……”
男人转身,脚一蹬翻出了围墙。
第6章
不多时,领阮秋吩咐而来的茗杏已到徐府后门外,驾着一辆租借来的普通骡车。
那骡车外没有任何标记,车厢更是由看起来规整但实际有些漏风的灰褐古梨木制成。它唯一的优点便是便宜,许多囊中羞涩的商人或小官都会租借,一旦驶离便能轻松隐没人潮。
“呼,接下来便是去接公子了。”
“希望一切顺利。”
茗杏的心砰砰直跳,这将是他第二次见到美人,不知美人还记得他吗?
上次有幸跟着主子探望美人后,他回去便整整失眠了三天,眼里心里梦里甚至杯里都是美人那如九天之月般的盛世容颜和叫人神魂颠倒的惊鸿艳影,只恨自己不能如话本里的江湖侠客般飞檐走壁,带着美人远走天涯!
现在机会来了。
主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况且您已经有世子爷,别再圈着美人不放了!
茗杏心一横,检查了一番骡车里的文书和财物后跳下车,路边石头上栓好那头不停刨地的黑骡子,接着头也不回地翻进徐府。
就在他绕过徐府的那些下人们,走小路前往西院途中,齐什和齐廿已经带着齐王府麾下专司奴仆贩卖的中人扣响徐府大门。
送钱的来了!
大腹便便的管家得信后心中一喜,立刻跑来迎接。
他看到那中人头戴汗巾,一身洋灰皮的短打装扮,手肘和小腿都是贴身短筒葛布,糙脸上堆满了熟悉的憨笑,一见便觉亲切。
“老吴,好久不见了,不知哪儿的风把您给吹来了!”
“哎,您这话就外道了,我这不请自来的讨饭人,不被嫌弃就是您看得起我了。”
中人自谦道,随即展开话题。
管家哈哈一笑道“不敢不敢”,边寒暄着,目光边划过中人身后那两个灰扑扑的打手身上:可真壮实,看着就有劲儿,这是有备而来啊。
徐府缺钱的事儿传的这么快?不过也是,老吴就靠这倒买倒卖吃饭的,或许有甚么消息渠道。
管家没再多想,只和老吴寒暄中心里不免感慨时移世易:当初二少爷还从老吴手上重金买过三两个有一技之长的漂亮小宠,如今却是要为了续命钱给卖回去了。
一行人快走到前厅时,老吴压着嗓子突然问道:“钱管家,贵府这次预备卖几个?有的挑么?”
圆滚滚的管家眉头一皱,那张老脸拉下,幽幽道:“这事全由三少爷处置,老奴可插不了手。”
得,不就是没空捞好处,摆出这样子给谁看?
中人暗骂一声,熟练地塞块碎银锭给管家手心,恭维道:“徐三少爷不过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挑人还得靠老钱你通融通融。”
通融通融,其实就是同样的价,让他能去院里仔细挑出最好的来——这才能把齐廿指名道姓要的人给买了!
至于齐廿如此做的其中缘由,中人不敢多问。
“呵呵,”管家掂量了一下碎银,满意塞入宽腰带里,拍拍中人的肩膀絮语道:“小事一桩,等三少爷收了定金,你便随我……”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两人达成一致,这才去见了徐明皓。
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盏茶的时间,管家已得空带着中人前往后院里挑人去了,至于那卖人的钱财有一半落入徐明皓的口袋,另一半支取去为徐明磊求医问药用了。
徐府后院。
“不行,不行,怎都是些庸脂俗粉。”
中人连连摇头,即使其中有几个着实出色的,他也只能忍痛舍弃,面上一副不满的模样。
看不上好啊!不用沦落到见不得人的地。
几个自感逃过一劫的宠侍纷纷松了一口气,如纸般单薄
惨白的面容也恢复了血色,纷纷告退离开。
“老吴,这后院里二少爷的人你都要看遍了!还想找什么样的天姿国色??”
就你给的那点钱,配吗?!
再说了,他们这徐府小院也供不起那等美人啊。
老吴莫不是后悔了,嫌只卖一个太少,不值当跑这一趟?
管家忍不住挠腮皱眉,就差想随便塞一个人给中人了。
“莫急莫急,老钱你再想想,贵府二少爷的院里真的没其他美人了?我也不想白来这一趟。”
中人循循善诱状,他身后的齐廿不耐烦地撇嘴使眼色:这都多久了,还没进入正题。
同样站了许久的齐什横了齐廿一眼,叫他收敛着,别露出马脚,看情况已经快了。
“这……”
管家经过提示,终于想起了西院里居住的神秘人,也是二少爷带回来的,只是还没来得及给个名分,二少爷便倒下了。
之前,倒是经常听说二少爷到西院那献殷勤。若是把这人卖了……
算了,反正也没几个人认识他,二少爷还不一定能救活哩,卖了便卖了,有甚么大不了!
就怕老钱还是看不上……不管了,再不结束这事,就要留老钱这个缺德玩意儿吃午饭了。
转瞬间,想通了的管家便点头道:“确实还有那么一个,住西院呢,不过那可是二少爷的心尖肉。”
再看不上,我就随便塞一个人给你。
“哈哈哈,行吧,就他了!”
中人听到了关键,连忙确定下来。
“不再看看?”
“不了,做生意嘛,也是要赌一把的。”
中人装模作样地摇摇蒲扇,带着齐廿两人跟着管家去了西院。
*
徐府西院,廊下。
“公子的东西有落下的么?都收拾好了才行。”
“差不多了,还剩些闲散杂物,都要带着吗?”
茗橙叠着最后一件轻薄的云锦披风放进衣箱,手上动作不停,抬眉看着紧跟在美人旁边的茗杏问道。
“都带着,主子吩咐了,要把公子在徐府的痕迹都尽消了去!如此腌臜之地,配不上公子驻足。”
茗杏昂起下巴指示,盛气凌人的模样叫人看着便来气。
转身他却温柔体贴地附小做低道:“公子,他们收拾杂物还需要些功夫,要不我们先离开徐府?这里实在是危险,还不知那些徐家人会做出什么事。”
“主子也担心您的安危。”
“那姓徐的强闯西院这事,可把我……主子吓得不轻,公子您真的没事吧?”
“我没事。”
乔瑜摇摇头,那如上好锦缎般焕发光泽的墨发已被玉冠挽起,只额角垂下几缕碎发染上随性不羁,整个人宛如水墨画中走出,清冷飘逸至极。
“那,公子,我们先走一步如何?”
“先去看看新居的摆设有何不合心意之处,还有……”
茗杏怎么这么多话?还总想着单独先走,看起来有些紧张,一张脸笑得僵硬且尾音发颤。
乔瑜犹疑地打量着对方,这是阮秋的身边人,应当都是忠心的,忠心——他们对谁忠心?阮秋,还是王府世子?!
茗柳他们才是阮秋自小一起长大的心腹!
至于阮秋在王府后收的几个仆从,其心向谁就要打个问号了。
“茗杏,你要没事就来帮帮忙,别像个大爷一样干看着!”
茗柳压着火气道,他早就看茗杏不顺眼了,一来就缠在美人身边,趁着他们打包行李时候向美人献殷勤端茶倒水,简直是目中无人!先来后到的道理不懂么?
若不是怕美人不喜
,他早就一脚把茗杏给踹出去了:敢抢亲近美人的活,趁早滚蛋!
“我和你们可不一样。”
茗杏眼神一睨,默默翻白眼:“真是懒人废话多,主子派我来传令和侍奉美人,可不是做这些事的。”
“公子,我们先走吧!”
他抱着浅色幕篱再度怂恿着,和美人双宿双栖的神仙日子就在眼前,怎么能不倾尽全力!
“走到哪儿去?”
骤然间,老管家粗厚的嗓音在院中响起,嘶哑中蕴含着后怕和浓烈的愤怒,让在座的都心中一惊。
茗杏更是下意识将兰青幕篱挡在美人的面前,不愿珍宝被更多人发现:还好还好,美人是背对着院子的。
他下意识庆幸着。
“你是什么人!”
“还有茗柳,你们不是应当回阮府了么?怎么还在这。”
管家瞪着眼想要一个解释,奈何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中人下一刻就挤开了他,两个打手跟着一起往前端详着那身姿挺拔如玉的青年。
幕篱遮盖之下,教人只能隐约看清青年流畅至极的轮廓和纤细风流的腰身,偏偏从骨子里透出冷淡疏离之感,矛盾的诱人去肆意破坏那股出尘气息,将人拉下红尘。
更不必说青年那皓腕如凝霜雪般,直让人不忍呼吸,唯恐呼出热气融化了那仙人精雕细琢的雪肌。
“好,好啊!”
中人啧啧称奇,想到这等只看素手便知不俗的美人即将被齐廿他们带走,他这般冷酷无情的心都有些难受。
“这就是那位?”
“当然。”
管家觉得自己失策了,二少爷藏起的美人竟这般见之忘俗,卖低了!
“那银货两讫,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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