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明亮的红,耳边是喧闹浮夸的喜乐,一切都那么熟悉。
青年颤着手掀起盖头的一角,骇然发现自己正在一天前的喜轿里!
难道刚刚是做了噩梦?
乔瑜卸力地松开手,任由盖头垂落,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急促呼吸,还半陷在那残忍冰冷的窒息阴影中。
这又是什么……
他闭上眼,“看”到一卷纯金的书,散发着融融微光,似乎在催促着人翻开。
“不是错觉。”
死亡不是,这本书也不是。
乔瑜虽然没读过几本书,只会些贵人们眼里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但他现在却完全能分清虚妄还是现
实。
“是老天爷救了我!”以后一定天天给您烧香。
*
青年蒙着盖头闭着眼,右手轻轻伸向那本金书,刚一接触,那书便迫不及待地飞奔而来,撞入脑海深处。
乔瑜只来得及看清那书上的几个字——《前篇-缘起,乱世绝爱》。
下一瞬间,他竟“看”完了这本书里的所有内容,脸色瞬间惨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本天书的主角是季家大少爷季清仁和他回国游轮上结识的恋人苏以墨,讲述了两个人颠荡起伏的爱情故事。
由于父母顽固守旧,季清仁为了出国学习只能偷跑,等到了国外才给家里写信要钱报平安。
季家长辈只对外说季清仁重病修养,不见人,混过了三年时光,终于等到了这混账回国。
谁知,季清仁和苏以墨一见钟情,爱的轰轰烈烈,两人从游轮上便如胶似漆。
偏偏他们身份有别,而且苏以墨这时还是个名声几乎等同于“荡夫”的交际花,根本不可能踏进季家大门。
即使他已经和季清仁有了夫妻之实,近两年略微眼界开阔些的季家长辈也不可能同意。
为了争取婚姻自由机会,也存了隐晦的摆脱旧身份心思,季清仁一回季府就开始装病,买通“高人”说要冲喜。
结果,冲喜进来的却是乔瑜!
他家室低微,甚至不如季府里的一些奴仆,只是恰好生辰八字和“高人”要求的一样:他和苏以墨同年同月同日生。
有机会进贵人府里享福,可是好事,还能带带家里。
乔瑜被家人一劝,再被季府送来的一箱子金银迷了眼,晕晕乎乎地穿上了嫁衣。
然后就……魂归黄泉。
季清仁和爱人的计划失败,根本不想搭理被家里人塞过来的见钱眼开哥儿,索性假死脱身,留下具易容后和自己八分像的死尸,潇洒离开去奋斗事业。
两个人如有神助。
短短两年,一个顶替了军阀家的小儿子,蚕食军权,一个洗刷了所有的污名,在文学界崭露头角,成了受人追捧的高岭之花。
在此期间,权力、猜忌、**和爱恋,涌现在他们俩中间,分分合合的虐恋让人目不暇接,什么小黑屋、野战、枪膛后入、皮鞭调教……应有尽有。
乔瑜简直怀疑苏以墨是铁打的身子。
后期,等季清仁成了最大的军阀,他借口救命之恩,认了季家人当亲戚,还和苏以墨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皆大欢喜。
已经将季家发展成首富的季晏礼,认出苏以墨的笔迹和自己的灵魂笔友一样,于是心甘情愿地将所有家财奉上。
至于乔瑜,这个当初为了冲喜才接进季家的哥儿,早就在季清仁死遁的当天就被季家人活生生压进棺材,“夫妻合葬”!
而多年后,知道死的那人不是季清仁,季家人竟将坟又挖了,嫌晦气地将那里清理一空。
乔瑜,尸骨无存。
享年16岁。
*
“天书是来让我不要重蹈覆辙吗?而且这书上写着前篇……”有后篇吗,有也和我关系不大,毕竟前篇里就成了灰。
青年喃喃自语。
重生的时间却晚了,自己已经被抬进季府,那季清仁明天凌晨就会假死。
死亡的威胁几乎迫在眉睫。
至于离开……
乔瑜回忆着当初被人押送到侧厅棺材的一路上,见到的重重叠叠回旋的走廊,复杂至极,十米之内就有仆人守着。
想在这样的地方逃跑,太难了!
再难也要试,今晚是最后的机会。
乔瑜暗暗下定决心,就算死了也要带走他
们季家的一个人。他胸腔里沸腾的愤懑和惧意缓缓消褪。
突然,轿门被人轻巧踢了一下,青年的身形随之一晃。
要——拜堂了!
和一只公鸡。
乔瑜的腿还有些软,他刚微微弯腰起身,试探着伸手去摸轿厢,往前挪动,轿帘就被人拉开一角。
满心不耐烦的季晏礼看进来,想将人一把捞出。
他粗鲁的动作却仿佛骤然按下了休止符,眼珠几乎都要不动了,直勾勾地盯着那双按在红色轿厢上的皓腕玉手。
像是梦里的雪一样俏生生的白,被红衣映出了粉意,像是该被人细细在舌尖品尝的极品冰晶荔枝。
第52章 小寡夫2
季晏礼从不知道自己竟是“手控”。
第一次看到那样一双漂亮的不可思议的手,他便被迷得移不开眼,大庭广众之下竟妄想将那双素白如玉的手捧在怀里,一寸寸地吻过。
“咚——”
催促的鼓声响起,旁边的媒婆眼睛上扬,咋咋呼呼道:“二少爷,吉时快到了,还不快点把嫂子背出来!”
嫂子。
季晏礼满心的畅想猛然断了,脸色忽青忽白,无端端地对轿子里的哥儿有了迁怒:
不愧是攀龙附凤的下等人,见缝插针地就要勾引人,连自己的小叔子都不放过!就这么怕嫁的丈夫病死了,自己没有依靠?水性杨花也不过如此。
他心里说尽了难听的话,又微微的后悔,面上却恢复风流浪荡的笑。
“嫂子,我是季家老二季晏礼,来背嫂子去喜堂。”
习俗应该是由新郎背的,但季清仁一大早就要死不活的惨白着脸,动几下就大喘气,看起来随时都要昏过去,这样的差事只能由弟弟代劳。
乔瑜没说话,只是模糊地朝着说话这人点点头,摸索着向喜轿外走去。
外面的青年似乎很不耐烦,直接伸手捉住身形瘦弱的嫂子,弯腰一提一放,就把人好好地背住。
他大踏步地往前走,迫不及待地想早点到喜堂把人扔下来。
周围喧闹异常,炮竹声震耳欲聋,路上不时能听到旁人的议论。
两人很快到了喜堂。
乔瑜终于脚踏实地,心不再轻飘飘地悬浮半空,踩着的红毯柔软又亮眼。
和前生没什么不同。
——也不对,还是有点不同的。
前生,其实记忆里也就是一天前,季晏礼背的时候不太情愿,吊儿郎当生生摔了自己三次才走进喜堂。
这后来也成了“高人”口中的不详征兆。
这次倒是一路顺顺利利地过来。
乔瑜还在想着,手里已经被人塞了一根红绸,和嫁衣料子一样好,摸起来如同水一样丝滑。
红绸另一端系在一只神采飞扬的公鸡翎羽下。
和一只畜牲拜堂成亲,实在有些可怜。
看着这一幕,季晏礼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要是自己前两天没拒绝,那现在帮哥哥拜堂的就是自己了。
那畜牲倒是好福气。
明天尝尝炖鸡汤。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公鸡,尤其是瞥到不远处衣袖下那双仿佛精工巧匠精雕细琢的素手时,烦躁愈甚。
拜堂结束,乔瑜被仆从们送入新房,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乖巧模样。
他走得快,季晏礼却忍不住多瞅了几眼新嫂子,目光从一闪而过的指尖滑落,落到喜服里隐约可见的纤细腰身。
那人身影翩跹,几个转身便消失在连廊里。
虽然嫂子轻飘飘的叫人单手就能拎起来,但哥哥连起身都难,怎么圆房?不会也叫我“代劳”吧……也不是不行。
季晏礼在心里很勉强的应了臆想出的事,几乎要思考怎么和嫂子度过新婚夜了。
忽然。
“老二,你看什么呢?”
狐朋狗友们围上来,也跟着看。
“下人能入了你的眼,真是稀奇。”总不可能是看嫂子吧。
“看那簪子样式好罢了,想改天买一根送给文墨。”
“哟,你那个小笔友?哈哈哈老二你真痴情。”
季晏礼随意扯的借口,竟被人取笑,顿时斜睨着眼看向那宋家小少爷,薄唇里吐出脏话。
“滚!还埋汰起我了,皮痒痒了?”
“不敢不敢,我自罚三杯……”
这几个纨绔子弟混在一起耍乐,喜宴上很快醉得不省人事。
*
一对红烛已经点燃,掺杂了香料的透明烛烟袅袅升腾,很快浸染了新房。
乔瑜如坐针毡地在喜床边上坐着,身边有两个健壮的小子看着他,怕他逃跑。
毕竟——他身后躺在床上的那人,眼看着就要不行了的样子!
乔瑜几乎听不到身后那人的喘息,心跳的快跃出喉咙:
也不知这人是那被挪用的无名死尸,还是暂且没跑路的季清仁?
天书里可没交代季大少爷是什么时候“偷梁换柱”的。
千万不要是死尸!
如有冒犯,抱歉抱歉。
能重新见到太阳,乔瑜只想多接触接触阳间的东西。
他胡乱地左思右想,怎么都记不清刚刚的一路上转了几个弯,走了几道门。
这要怎么逃?
他几乎快绝望了。
如果重来一次还是没逃掉,怎么办?
乔瑜攥着指尖,修剪圆润的指甲几乎在手上掐出血丝,用力地隐隐看见浅青血管,鼻间闻到的异香更让他烦躁。
他回忆着。
如无意外,旁边这两人过一会儿就会关门出去,在院子里彻夜守着。
等大清早,这俩小子会换成两个哥儿,来服侍季家大少爷和夫人起床,去主院给长辈奉茶。
“大少夫人,您别怕。”
守在旁边的庆福忍不住开口,皱着眉看那指间的血痕,安慰道:“少爷暂且病重,起不了身,待吉时到,您自己掀了盖头就行。”
“晚上您可以睡这桌边的榻上,以免伤到少爷。”
另一边的庆才也跟着说道:“大少夫人,我们家里老爷太太都是好人,二少爷也是慈悲心肠,您别怕,以后好日子多着呢!”
“对对,我,我去给夫人您拿点药膏。”
庆福在这偌大的新房里很快找出了精致的金丝楠木药箱,开锁后取出一个釉色极其温润的瓷瓶,仿佛一汪水聚成的,光瓶子就价值千金。
乔瑜接了瓷瓶,通过红盖头下方的缝隙打量着。
旁边的庆福和庆才几乎看呆了。
那温润的绝品釉白瓷瓶在夫人手里竟被衬成了俗物!
大少夫人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轻握着瓷瓶,清透无暇的肌肤比那白瓷更加温润如玉,几道血丝和红痕更添了些脆弱,令人下意识地生出怜惜。
两人不敢再看,互相对视一眼,连忙告退出了新房。
听到门被从外面栓上的声音,乔瑜一把扯下红盖头扔到旁边。
他将床畔那散发异香的红烛吹灭,终于长长地呼出胸中一口郁气。
龙凤合鸣的盖头不经意掉在床上那人的脸庞,柔软的金色穗子从他眼角滑落,那人眉心跳了一下,眼皮翕动。
奇异的烛香渐渐散去。
乔瑜一无所知地将瓷瓶揣进怀里,没急着抹药。
*
如果,如果这次真的又被押进棺材里,怎么逃出来?
他焦躁地思考着,手撑在床边,指尖一下下地挠着硬木。
突然,一只略显温热的手从后面扣住了乔瑜的右腕,力气很大,仿佛腕间扣住了铁锁,动弹不得。
“你醒了!”
乔瑜侧身看向床上那人,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
他前世为了好好表现,不敢吵到季大少爷,等人走了就直接跑去榻上睡觉,想第二天早点起来去给老爷太太请安。
结果第二天叫醒他的是一声尖叫:进来服侍的哥儿发现季大少爷断气了。
“我……醒了。”
陆今安缓缓眨着眼,头疼
欲裂,尤其是脑后,明显感觉到肿胀,血管一跳一跳地挣扎。
他眼前一片模糊,凭感觉抓住身边那人,想审问一二,脑子却阵阵晕眩。
发生了什么?
陆今安抓着人不放,或许是触感太过温软,指尖无意识地挠着那人手心,因周围异香散去而渐渐清明的头脑让他想起了一切。
苏以墨,季清仁!
前不久。
在得知苏以墨就是文坛新秀“淡墨痕”之后,陆今安颇为欣赏他文章中显露的风骨和才华,破格在自家的报纸上宣传淡墨痕最近连载的新作《少年中国说》。
后来收到小妹来信,他上门拜访苏以墨,想为小妹求一副墨宝,期间不慎因对方靠得太近,下意识将人推了一跤。
为表歉意,他应下请客,苏以墨便带了季清仁来陪酒。他最后的印象,便是两人敬酒时撒出的柒兰香……
如今这房间里却是糜竹桃的味道。
两样分开都是简单的迷药,先后吸入却阴毒的至死方休,受害者看上去还是虚弱猝死的模样。
陆今安曾经遇到过一桩情杀案,这才知道些许异香作用。
他们想杀我。
幕后是谁,三哥?还是闫家人?又或者大洋彼岸在煽风点火?
陆今安轻敌了一次,差点身死他乡。
起初完全没想到那两人是吞了熊心豹子胆,谋算他的身份,毕竟那两人都是弱不禁风的文人,更擅长用笔杆子战斗。
40/130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