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草啊啊啊啊——”
随即灌木丛枝折断的噼里啪啦脆响声声不绝。
逃命途中回头的结果就是,踩到小路铺的砖,脚尖在这光滑上一扭,整个人以脚为旋转中心,沿着一溜儿砖块滚到坡底。顺带着,和手上牵着的人一起。
齐显头皮阵阵发痛。
他披散着头发,两个人滚作一团,头发也圈了一圈,捆着他俩的脖子,越收越紧。
这高度摔死是不可能的,被头发勒死倒很容易。
居意游垫在他身下,还压着他大多头发。
齐显想撑着爬起,却被头发又扯回去,只能和下面呆愣的居意游大眼瞪小眼。
被头发纠缠在一起的脑袋、隔着袄相贴的身体,本该多少有点暧昧的。
但居意游没心思暧昧,他失神道:“刚刚,我听到咔的一声。”
齐显揉揉脑袋:“我没事。”
居意游:“是我有事。”
齐显紧张了:“你怎么了?”
居意游:“我的脚,可能,骨折了。”
齐显猛一起身,又被头发拽回去,他无奈,只得保持这个姿势,大喊:“居意游脚断了!”
坡上幸灾乐祸的俩急忙跑来。
居意游:“不是、只是可能、不一定断了。”
齐显点点头,神色异常认真。
认真得居意游心慌。
这么对视一会儿,齐显败下阵来,率先移开视线:“你头抬一下,头发缠住了。”
“脱鞋。”
“哈?”
齐显和裴则渡站到一起:“先给我们看看。”
管程:“你俩辅修学医了?”
齐显见居意游磨磨唧唧,索性蹲下身给他解开鞋绳,解得彻底,一整根都抽出来。居意游的脚自然就容易拿出了。
齐显:“我们给猪接过骨,你放心,专业团队。”
居意游:“……”
齐显:“只是看看而已,不会乱来的。”
居意游:“……”
齐显:“…难道是、袜子也要我脱吗,这有点…”
居意游立刻抬腿揪掉碍事的袜子。
齐显叹气,人比猪麻烦多了。猪的脚都能随随便便拿过来放过去的,多方便。
右脚突然接触冷冽的空气,居意游脚趾不自觉蜷缩起来,引得脚腕又一阵疼痛。
齐显细细端详,听见上方的抽气声,条件反射地上手扶住居意游的小腿,“别动,”他扭头看向同样观察着的裴则渡,“我觉得不是骨折。”
裴则渡点头:“没有出血,肿胀不严重、也没畸变。你能走路吗?”
居意游闻言站起身,走了几步,右脚只敢脚后跟落地。
裴则渡:“转身呢?”
居意游:“没问题。”
裴则渡:“大概率没折,但保险起见还是拍个片。问题是,你能走到校门口吗?”
居意游浅浅嘴硬一下:“怎么不可以呢?”
他说着就要展示自己如何健步如飞,却被齐显拦住。
齐显微蹲下身:“我可以背你。”
居意游忽然被这一幕震住了。如果说前不久他在谴责做梦的自己,那现在他不谴责了,他完全理解。
他没客气,俯身圈住齐显的脖子,双腿正要挂上腰,齐显忽然一个起身。他差点二次崴脚。
齐显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忘了我背不动你。”
居意游:……
管程自告奋勇:“我可以!交给我吧!”
居意游抬头望天,紧紧握拳:“我不可以!不就是校门口吗!跟谁走不到似的!”
裴则渡拆台道:“对啊,你走不到。”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能写完吗…
上帝保佑我…
第27章 副舟骨
人定胜天不过是一种打不过天时的自我安慰,居意游总算在二十岁时明白了这道理。
他忍着脚腕疼痛被齐显搀着走了五十米,然后一屁股坐下不再走了,决定暂时先不和天对抗。别的不说,疼是真疼。
裴则渡余光里出现个熟悉的东西,开口道:“其实还有个办法。”
居意游擦去额头的冷汗:“你讲。”
“还记得这个推车吗?”裴则渡指指停在山下不知主人的小车。
齐显眼睛一亮:“你是说…这是个好办法!”
管程:“什么啊什么啊?怎么开始加密对话了?”
谈话间居意游已自觉将车推来,把自己卡进车斗内:“有点硌。我上次怎么坐的来着?”
怎么坐的?
被摔在地上、被磕上车斗、被饲料压着呗。
两位当事人支支吾吾无一敢言。
齐显还想等等这车的主人,起码要告知一声。
哪知管程利落地撕下写了电话的作业纸,将它压在旁边的砖块下,做完一切后起身推着车子就冲起来——
“再等脚真断啦!居意游!坐好!走喽——”
居意游两手扶着车沿,身子在空旷的推车里晃来荡去,总觉得这一趟结束,脚不一定断,但其他地方得粉碎性骨折。
齐显没办法,在兜里翻翻找找,翻出五十块现金,一并压在砖下。他跟着跑起来。
裴则渡:“你还带现金?”
齐显:“救急用的,只有那么多。”
裴则渡:“该花不花,该省不省。”
居意游渐渐得了推车的趣,在内摇晃着发起冲锋号角:“我的勇士们——”
裴则渡及时打断:“坐回去,少丢人。”
居意游:“哦。”
齐显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觉得管程一个人推车不太公平,他气息微弱:“程哥…轮流推吧、这样、太累了。”
管程只当他累成这样还想玩推车,立马让开位置。
接着这辆飞驰的推车迅速退化、龟速前进。
居意游:“可能有点冒犯,但这真不如刚刚我自己走得快。”
齐显尴尬一滞。
居意游:“没关系,我喜欢这个速度。有一种天子出巡接受朝拜的臭屁气质。”
真敢说啊。
无奈,还是让管程推完了剩下的路程。
居意游的话是有一定形象性的,毕竟到医院挂号门诊拍片,他全程都被齐显搀扶着,身后还跟了裴则渡和管程。四个人以此模样来看病,还是相当少见。
医生将X片挂起,指着一处问:“看出来哪不对了吗?”
裴则渡自然而然答道:“这里、脚腕多了一圈东西,骨密度影…比较重?”
医生点点头:“知道原因吗?”
裴则渡低头思索起来。
齐显看气氛逐渐古怪,试图解释:“老师、不,医生,我们不是学医的。”
医生一顿:“啊,这样,对不起啊,我听这姑娘说得对,还以为…”
裴则渡:“我们也有这种课程,只是看的不是人。”
医生咂咂嘴:“半个同行呗,一样的一样的。你们关系很好啊?”
管程:“那当然!”
裴则渡和齐显:“……”
医生:“那你们居然没发现他的脚有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谁天天盯别人脚找问题啊?
居意游察觉到众人视线集体聚焦在自己右脚,颇有些无措地脱下鞋袜,将脚向上一抬,供各位尽情观察。
齐显的手还是忍不住将脚拉近了些,弄得居意游很是紧张。
崴到的脚腕已经肿起,可在肿胀下,似乎又相连着微微的凸起。
齐显的拇指抚上去。
“嘶——”
他收回手指:“对不起,很疼吗?我就是觉得这里不太对。”
“没错,就是那儿。”
裴则渡没有凑近了观察,当然,打死她也不会凑近观察,因此并未注意到细节。她问:“那不是支撑距骨的载距突吗?”
医生惊喜道:“哎哟这你都知道?”
裴则渡:“嗯,我们拆过牛脚,里面是有距骨的。”
居意游背后沁出阵阵冷汗:你俩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在看啊?
齐显拉着居意游的小腿朝裴则渡一杵,连带着居意游转了个面儿。他急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忘了。”
居意游:忘什么?忘了我是个人吗?我看你也没怎么记得过啊。
齐显小心戳戳凸起处:“你看,载距突在下面,这个凸起位置比它高。”
裴则渡:“确实…这什么骨头来着?”
医生适时答疑解惑:“这是足副舟骨。你们可以理解为,在舟骨结节上又长了块独立的骨头。”
管程竖起大拇指:“牛啊你小子,骨头都比别人多一块。”
“可能是两块,”医生滑着椅子移过来,“能把左脚伸出来吗?”
“牛啊你小子!不止一块,你多了两块啊!占大便宜啦!”管程兴奋得就差拿手机拍照发朋友圈。
果然,居意游左脚也有足副舟骨。
他很是诧异:“脚崴了还能多长骨头?太离奇了吧?”
“当然不会,足副舟骨是先天异常,只不过你们一直没发现。所以我才问你们关系好不好啊。”
又来了,关系再好也不会抱着别人的脚打量吧。
多变态啊。齐显想。
他完全不记得这块骨头是谁找到的、用什么方式找到的。
“我给你开些消炎镇痛的药,你回去再拿红花油抹抹,很容易恢复。但麻烦的是这两块足副舟骨。”
居意游:“不是说先天异常吗?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好像没什么问题。”
齐显开始背书:“先天异常不会没问题,只是你习惯了而已。”
“没错。副舟骨会影响胫后肌腱,可能造成平足。而且走多了容易疲惫疼痛。你年轻,可能对这些症状并不在意,但不在意不代表没有发生。”
居意游听得心里慌张,开始拿以往经历对号入座:怪不得他老摔倒、怪不得跑多了就跑不动,原来全因为这两块骨头啊!
齐显倒觉得医生的话跟居意游不太匹配,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个运动场上驰骋、不知累为何物的肌肉怪物吧。但他觉得不提醒反而是好,毕竟是骨头。医生有一点说得对,年轻时问题并不会过分显露,只有随着年龄增长、身体机能退化,问题才随之而来。对标一般家禽,这块骨头可能向里凸得越来越多,脚掌行走时也会偏向里侧,畸变会极为严重。
医生话里话外似乎都是“得治”,这和齐显想法一致。他怕自己思路狭隘,错过其他利弊,转头用眼神询问裴则渡。
裴则渡朝他一点头。
看来大家达成共识了。
只是病人还在挣扎——
“一定要治吗…不治我觉得也能活…”
居意游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不像身边俩搞动科的,对骨头有些许了解。他一无所知。
可他害怕。直觉告诉他,治这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指不定怎么荒唐。
管程一拍他脑袋,严肃道:“说什么呢!出现问题就得直面它!我是听明白了,医生,就是说不治会有隐患对吧?那必须得治啊!您说,怎么治!”他应该不太明白。
医生笑笑,一抬镜框:“你的症状不算轻,矫形作用不大。我的建议是——切除。”
居意游傻了:“切…切什么?”
裴则渡:“切你的副舟骨。”
居意游晕晕乎乎,大脑承受不住这一信息,即将脱离躯体。
“现在做不了手术,你先回去养好脚,顺便想想要不要切。”
这催命般的话在他耳边绕来绕去,就是钻不进耳道。
居意游不知道自己最后怎么回的学校。去了趟骨科诊室,魂儿全丢没了。
众人这几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劝说浑浑噩噩的居意游接受手术。齐显和裴则渡从专业角度上确定手术是必需的,管程则是觉得有病就治、管它大病小病。许赴乙就不一样了,她劝说居意游,大部分原因是,她可以站在无法被反驳的制高点——“为你好”——来对居意游冷嘲热讽。
许赴乙:“切块骨头而已,别让我看不起你。”
居意游:“而已?”
齐显:“话糙理不糙…小手术,睁眼闭眼就结束了。”
居意游:“小手术?”
裴则渡:“跟给鸡做换呼吸道的手术比,规模极小。”
居意游:“我是脆弱的人类。”
管程一拍桌子:“你的脚要是病变了怎么办?你要是因为这个死了多可惜?你的家人会懊悔一辈子,懊悔她们没有早发现那两块骨头!”
居意游:“也没脆弱到这个地步…等等,家人?”
管程愣住:“啊?对、家人。”
居意游:“你说得对,家人。齐显,速速给我姐打电话,就说我要做手术了。做那种把皮割开、用刀和电钻断开骨头、再把皮缝上的手术!”
齐显:“…你要做什么?”
居意游跳起来,被脚腕疼痛又扯回座位,他两眼放光:“我就不信,都这样了,她还不来看我。做!这手术我非做不可!谁都别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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