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学生还是大一的学生,抱有幻想,头脑发热;网络还是大一的网络,搞好噱头就能一举成名,从前是“男同嗷”,现在是“特效药”;学校也还是大一的学校,做完招生就光明正大地当回一条固执愚蠢自以为是的狗。
很好!大家都一如既往始终如一,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视频电话里的几个人刷超话又笑又气,口头痛骂北联农大被推到风口浪尖还安稳装死。
居意游一语道破天机:“现在都九点了,领导早下班了。也就管理账号的同学看得到,指不定怎么控制自己不给大家点赞呢。”
超话的学生见起义不成,干脆破罐破摔,秉承着“死也要带着地球陪葬”的理念用微博做起法事来,跪地高声祈求“反正学校不重视疫情、估摸着没什么可怕的、那大家就一起阳性一起完蛋”。马院的学生尤其踊跃,拍摄步骤详细的视频教其他人如何摆放蜡烛祭品。邪了门了。
他们三个觉得这简直是痴人说梦,两年前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北联农大所在地都平安无虞,何况这次呢?于是一个个都没在意、笑着笑着就全睡着了,视频都来不及挂断,起伏不一的呼吸声在耳机里错杂。
这一觉睡得安稳,齐显觉得,大概因为知道他仨全都没学习——起码今晚没学习,他就不再那么焦虑。
而他上扬的嘴角在清晨被震耳欲聋的“我草”强行拽下。
齐显和居意游睁着迷蒙的眼睛在屏幕里对望,最终一齐看向管程的框——他哭了。
管程哭了,这比回荡在耳膜中的“我草”还要吓人。
2022年8月22日,北联农大返校当天,校领导紧急通知:因疾控中心提醒,学校暂缓返校,具体开学与考试时间另行通知。
短短二十三个字,让管程这等勇猛之士痛哭流涕。
他说,这不只是二十三个字,还是提前买好寄去学校的14个快递、是即将抵达毒圈车站的火车、更是无法购买回程的车票。
宿舍突然变毒圈的提前返校学生会干部崩溃了、昨晚做法事的马院学生吓傻了、被学校朝令夕改折磨疯的超话勇士再度出击。
齐显明白,他应该有点庆幸,因为考试推迟、因为挂科风险的暂时消失。
但是居意游和管程隔屏幕抱头痛哭,一个已经在学校、一个即将到学校,都对自己明天的命运无比忧虑。
齐显看得心烦,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烦。
也不知道不必返校了的自己为什么收拾起行李来。
不久后他就会明白,人要做一件注定不幸的事的时候、全世界都会阻止他。
心烦就是一种警告。可是齐显不听。
“一如既往始终如一”,他也贯彻得有一套、居然主动往毒圈跳。
作者有话说:
感谢等到现在还没放弃我的朋友们,以及昨天来找我玩、结果被我拉着深夜搜索聊天记录网络资料来复盘2022时间线的美女,给大家磕头了!能写出来东西全靠大家呜呜呜——
(综合了很多学校情况,没有绝对原型。北联农大就是北联农大!)
(好久没写手生了救命,找到感觉就立刻修!)
第56章 铁门
齐显此人,又勇又怂,还是个笨蛋。
正经人谁一边闯毒圈,一边还怕感染怕得要死啊。坐车时消毒液从不离手也就算了,他居然在八月末的高温下穿了厚实长袖外套、把暴露在外的手和脖子用保鲜膜缠得密不透风。
会不会感染不知道,倒是很容易窒息。
他对自己的防范措施十分满意,因此在头晕目眩之时首先并未怀疑自己中暑,而是觉得低血糖这玩意儿传染。
齐显拖着箱子几乎是爬进学校的,除了快闷死,路途中一切都很顺利。直到看见从里面上了锁的宿舍园区大门,他才想起自己忘了问问管程返校需不需要手续、报备。
可现在联系导员也来不及,他再不进宿舍吹吹空调就即将暴毙在太阳下。
齐显扶上大铁门使劲摇动,锁和铁链碰撞作响,呼唤宿管阿姨和保安叔叔的声音从大到小、逐渐微弱、最后变成干哑的“啊啊”。
始终无人响应。
他没了办法,原地坐下靠门撕起身上的保鲜膜。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他面露解脱之色,长舒一口气。
面对此情此景,只能等待的齐显小声哼起歌来:“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
《铁窗泪》下句是什么来着?
“扶着铁窗你望里边~?”
脑袋上方传来跑调跑去山沟又满溢豪情的熟悉歌声。
齐显猛向上仰头,后脑咣地磕上铁门,他龇牙咧嘴地笑起来。
这一磕,锁链又一阵哗哗响动,趴伏在铁门最上方的人险些被颠簸掀下去,一条腿死死圈住尖刺刺护栏、才得以用扭曲的姿势稳住身体。
“居意游?你怎么——”
齐显想问:你怎么挂在门上。
“嘘!”居意游警惕地向园区内回望,随即制止齐显讲话,“小声,别把阿姨招来了。”
齐显懵懵的:“哦、好,那你、要下来吗?”
“当然啦,不然我串在刺上cos烧烤签子吗?”
倒也不是不行,挺像的。
“小心点,我在下面接接你?”
居意游摆摆手,轻蔑一笑:“区区铁门,接什么?你离远点,看好了!”
他紧握一只尖护栏,脚踩门框借力,身体全部向前甩来,然后纵身跃下——
“刺啦——”
居意游摸摸后背,扭头看看铁门。
人整个儿下来了,衣服挂上一大片在空中飘扬。
齐显沉默一会儿,脸色复杂地鼓起掌:“啊…好厉害。”
居意游抿嘴假笑:“肯、肯定的,毕竟是我。”
“那是什么?谁在宿舍大门上晒花床单?好没素质。”
“不像床单,小了点儿。”
翘腿在树荫下乘凉的宿管阿姨聊着聊着忽然察觉不对,相视一看迅速起身。
危险开始接近,门外两人浑然不觉。
尤其是齐显,看见阿姨差点哭出声来,就差跪下磕头求开门:“阿姨!这里!”
居意游表情古怪、眼神惊恐地看向他,不敢置信地摇头。
齐显:“怎么这么看我?”
居意游说不出话,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两脚跳来跳去寻找方向。等到视野里出现摇着扇子的两位阿姨,他汗毛直竖,条件反射般蹦进门口的灌木丛躲藏,还不忘提醒齐显最后一次:“擦,跑啊!”
“啊?”对方眼见他狼狈逃走,还是没反应过来,竟然对着打开大门的阿姨不断鞠躬道谢,昂头大踏步往宿舍楼走。他来不及思考居意游为什么挂在门上、来不及理解居意游为什么钻进草里,对空调的渴望已经战胜了本就不多的理智。
居意游在灌木丛里看得目瞪口呆。妈的,什么人啊、那么渴望束缚吗?那么积极地丢掉自由吗?
他恐慌、诧异、不解、怜悯,还放心不下,于是一咬牙爬出草丛,在执着向前的齐显身后追着大喊:“别他妈往前走了!干什么玩意儿呢快回来!回来啊!”
齐显这回听见了,他转身面对焦急的居意游,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大概了解了前方路途凶险。他毫不迟疑,在宿管阿姨眼皮子底下拎箱子朝居意游奔去,试图和居意游一同逃窜。
两人间隔渐近,仅剩两米了!
两双手一前一后分别擒住他们。
倒霉蛋们被命运抓走、并拖回宿舍楼。
齐显生无可恋地登记信息,和刚接受完批评教育的居意游聊起来:“原来你翻墙是要逃跑。”
居意游虚弱仰躺在椅子上:“挂在门上还能有其他原因吗…”
齐显安慰他:“没事,宿舍也挺好的。”
外面适时传来一阵叮叮咣咣,他俩出去一瞧,宿舍园区大门和周围的栅栏在十分钟内被完完全全焊上了铁皮。
居意游的脑袋蹭上齐显的肩膀,装模作样地抹起并不存在的眼泪:“这也叫好?这下连墙都翻不成了。”
齐显语气懊悔:“怪不得你刚才那么看我。”他对自己执意进入宿舍的行为进行了深刻反思。
“啥?”
齐显的眼泪却是真快出来了:“原来是没见过傻…傻子。”他中途强制收回不当用词。
“这种时候你都不舍得对自己用激烈的脏话啊?”居意游牙花子都笑出来,“没事,我也不舍得。”
作者有话说:
嘿嘿今天驾考回来时间不够了浅更一下,明天继续。
(明天就有驾照啦!得在高架桥转悠个八十圈向所有人炫耀我的实习标哼哼。)
第57章 灯
管程好感动的,在此危境之中竟有两位兄弟赴汤蹈火陪他一起吃苦,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兄弟诉衷肠。
这两位兄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说明事实:居意游早就被骗来干活,不过意外被困;齐显嘛,他只想看看大家,早知道要吃苦死都不来。
管程看他们闭口不言,估摸着是被焊死的铁皮吓到了,赶紧安慰:“不要紧的,铁皮要不了俩小时就得拆。咱们宿舍园区没食堂,只能出门去学校其他地方吃,铁皮如果不拆,那咱们不得饿死?”
“哦哦哦!有道理哦!”他们两眼放光。
事实是,铁皮没拆,人也没饿死。
铁皮上临时挖出个20×20cm的方形洞,刚好够一份饭通过。
提前返校的同学被通知戴好口罩在洞前排队领盒饭,饭钱通过每栋楼宿舍群里的群收款提交。
齐显脸黑得彻底。这场景实在熟悉,给家畜喂食是放在食槽、引导它们有序就餐,打眼一看人和家畜竟如此相似。倒不是说动物间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和被圈养起来没大差别,齐显就吃不下饭。尽管这面铁皮墙、这个洞的存在自有它们的合理性。
其他俩人倒没想那么多,他们对着饭犯起了愁。
“我知道饭是随机发的…但怎么会是米…”居意游臊眉耷眼的。
管程惊讶:“你怎么忽然挑食了?”
“米饭的份量比较少,吃不太饱,”齐显把自己塑料盒里的米饭扒拉出一半分在居意游碗里,“我吃不完,分担一下?…啊,我还没开始动筷子。”
“怎么了,你动了筷子的米饭比较高贵,不能分给我吗?”居意游又拨回去一部分,“你也不能只吃这么两口吧。”
管程插不上话,他在旁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总觉得对袋子里的饭忽然失去期待了。但这种情绪显然不该是他该有的,于是他摇摇脑袋,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关系真好啊!”
“…程哥…你不知道说什么的话,可以不说的。”
管程被拦住话头,心里更不痛快,但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也不知道到哪一天管程才能意识到,不痛快是因为自己在做电灯泡——这世上为小情侣带来光明的伟大发明。
他纠结着复杂心情的来源,默默打开自己的塑料袋,惊喜道:“我是面条!”
“什么!”两个人凑上前,表情狰狞。但嫉妒心在盒子被拿出的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同情。
面条本就是固体,一般来说,不能用“凝固”来形容。可这份面团在盒子底部,将汤汁吸收得干干净净,已然粘连成块,即使从盒子里倒出,都坚挺地维持着在盒中的形状。
齐显:“…没、没事。我柜子里好像有方便面,只是那个味道可能不太好吃…”
居意游:“哈哈,真是份…很有风骨的坚韧面条啊…诶诶,程哥!别哭、别哭!”
管程委屈地把面当饼啃完,拒不接受两人的方便面救济。他认为这是上天给予他的神谕:做一个像这盒面一样坚持的人,即使被吃掉也不改变自己的形状。他知道,这是拗不过命运,只能自欺欺人。这也很好,起码他啃得很幸福。
居意游晚上独自一人回他寝室睡觉,背影很是落寞。
齐显和管程不是没想过挽留,只是其他室友的空床位不好征用,学校统一的床位尺寸又不足以睡下两个人,总不能让居意游睡地上吧?
“有什么不可以的?”居意游反驳。
“夏天太潮,长时间睡地上寒气湿气太重,对身体不好。”齐显解释。
“谁说的?”居意游挣扎。
“猪圈的猪羊棚的羊都是这样。”齐显有理有据。
气得居意游鼻子都歪了,出门时脚步声都比往常重几分。
不过他最后还是得偿所愿。一切归功于学校。
齐显是被盯醒的,他眼皮沉重抬起,就看见管程伸进他床帘里的脑袋和若有所思的深沉目光。
本来想大叫,但似乎早已习惯。齐显哽了哽,问:“这次是什么…密逃挖了条地道供学生溜出去玩吗?”
“不是,”管程指指手机,“凌晨三点,上面通知做核酸。”
“疯了吧…而且铁皮还没拆,怎么做?把头从洞里伸出去?”更像小猪小羊了。
“毕竟做核酸的工作人员是外人,学校觉得这堆铁皮传出去埋汰,已经拆了。”
“好充分的理由。”
“队伍已经从澡堂排到后山山脚了。”
齐显抓着床栏荡下,随便踩了双鞋拉起管程就朝外跑,跑到一半又站定把上衣扣子挨个儿扣好,他问:“居意游呢?他去了吗?”
“消息不回,电话也打不通…齐显?鞋!鞋跑掉了!”
齐显在门外又是叫名字又是拍门,里面总算有了动静。
“床塌了,来借宿?”居意游眼都不睁,靠在门边不受控制地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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