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倪子骞忽然叫停他,使劲吸了吸鼻子:“关于转租的事情,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我找你说这个并不只是出于想帮你忙的私心,事实上你确实从各方面来说都是很合适的人选,既然总要找到下一任租客,为什么不能是你?而且据我所知龙青合适的地方不多,你总要先来看看再做定夺。”
关越沉默,电话那边的人像是了解他所想,苦笑一声,示弱一般地道:“……你放心,转租的事说是由我负责,但其实你真正要交接的人还是季崇那边的,我只负责介绍和接待。如果你不愿意见我这些我也可以找人代劳。我不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人,毕竟你今天已经将话对我说得很清楚了不是吗?”
“阿越,我们都是成年人,工作和生活分开是最基本的,你觉得呢?”
“……等这几天有空,”关越终于开口,“我会和我的合伙人去看看。”
“好。”倪子骞应了,“不急。”
电话被挂断,一个地址紧随其后被发来,关越回了倪子骞个“ok”的表情,将地址转发给了唐诰,那边估计在忙,过了会儿才回复:[什么意思?这栋楼我们不是早就问过,没有待租的楼层了。]
[之前没有,]他简单解释,[我一个朋友的内部消息,有个公司分部要搬迁,正好空出一层,明天你有空吗,我们去看看。]
这次唐诰隔了更久才回,像在办什么急事,只匆忙地答:[好。]
下午他就知道唐诰在干什么了,因为祝星纬打电话告知他沈一簇今天没来酒吧上班,电话拨过去也提示已关机,他担心对方出什么事,便去问了唐诰;这一问才知道两人又在吵架,沈一簇赌气,找了个深山老林的剧组当龙套,直接把手机关机了,现在谁也联系不上。
“这次是为什么啊?”他听唐诰轻描淡写地向自己叙述沈一簇跑了的事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现在他们糕听上去冷静,实际上火大得能吃人,让他连劝和都有点发憷,“你…哎,总得先联系上人吧,荒郊野外的先确认人安全再说其他也不迟。”
“为什么?”
唐诰咂摸着这句话,手里拿了串菩提珠子翻来覆去地盘,听完这个问题半晌,才呵地冷笑一声,把手串扔在桌子上:
“前段时间有个剧组找上他,看中他那头红毛,想让他去一个校园剧里演嚣张跋扈的男三号,那男三号露上半身的戏不少,导演就和他商量,让他把锁骨那个纹身给洗了,不然不仅不太好遮挡而且也浪费后期时间。他跑来和我吐槽,我安慰他说洗了就洗了,反正以后拍戏的日子长着呢,今天不洗以后也迟早都要洗,结果他就和我发脾气,说我不爱他了,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唐诰在系里出了名高冷,对事对人都冷淡,除了沈一簇,很少有哪个别出心裁的二逼能把他搞生气,但这么生气也算头一回,关越听他骂人,听得心惊胆战,片刻后才尽量慢慢地说:“嗯,我记得他那个纹身,纹的东西不是和你有关么?”
这爱情纹身在学校也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毕竟当初沈一簇追唐诰追得轰轰烈烈,甚至为了后者纹身这事现在也值得津津乐道,像知情者关越他们,就更知道两人定情差不多也是以此为契机,算是定情信物一类的存在;因此,尽管沈一簇直接跑路确实太过激,但仔细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和我有关,所以我就不能说让他洗掉这种话?”唐诰反问。
“你知道他其实很喜欢拍戏的,也不想一辈子就在别的剧组跑龙套,男三号虽然也不见得是多重要的角色,但接到了总比什么也没有强。结果他现在因为这个纹身跟我说不想去拍,恕我直言,我觉得他太幼稚了,根本不像一个会权衡利弊的成年人。”
关越默然,一时无法反驳,因为唐诰说得确实有道理,但这事归根结底说起来两人都没错,完全由于对事物的重要程度看法不同,在沈一簇眼里也许那个象征爱情的纹身就是比所谓的男三号重要,唐诰只是更加现实。
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是性格不合适。
“哎,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他急得挠头,“但你说要好好说嘛,毕竟确实是个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你我还不知道吗,肯定安慰他的时候就轻飘飘一句洗了算了,你这人就是这样,给人一种好像什么都不重要的感觉。”
唐诰静寂了一瞬,没反驳,大约是被猜中了:“可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他的,而且阿越,说实话,人是会变的,也许现在刚毕业的沈一簇觉得他的爱情比事业重要,再过几年呢?他也许错过的不止是这一个机会,你知道曝光度对演员多么重要,万一这个男三号就是他事业转折的起点呢,我不希望他以后怨我。”
“万一我们以后没在一起——”
唐诰顿了顿,没说下去:“……算了。”
然后干脆地挂掉了电话。
而此情此景显然也不适合谈起明天的工作,更遑论自己和倪子骞当中的弯弯绕绕,关越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这对话简直一字一句都在点他。
他刚刚还在为是否要接受倪子骞的建议而纠结,犹豫着要不要和唐诰交个底,现在也不敢再向对方提,因为唐诰已经几乎把答案摆在他面前,他老觉得如果自己如实说了,会让这座活冰山原地变成活火山,总之少不了一顿骂,搞不好赶着对方的气头,到时候被骂得比沈一簇还要惨。
沈一簇啊沈一簇,他盯着那个未接飘红的电话号码,在心底惆怅地叹了口气,但不得不说唐诰的话有几句说进他心里,他自己倒是有理由避着倪子骞这个人,但这样对唐诰对工作室都不公平,如果真是更好的选择,他没道理为这点事情错过。
他在暗恋江尧的路上坎坷无数,没什么天分,还是那句老话,总不能拉着其他人跟他一起情场职场都失意。
他又在家查了查倪子骞推送的那个地址,是很出名的一个商圈,距离江氏总部都不算太远,很多有名的企业都在附近,环境不错,地理优势十分优越;正如唐诰所说,其实这里之前他们就问过,只不过当时没有合适的机会,才退而求其次,换了另外几个地址。
至此,他终于下定决心,和倪子骞约了明天见面的具体时间,然后转发给了唐诰,末了盯着被他置顶的江尧对话框,想了想,还是发过去一条信息报备:[哥,我们又找到一个合适的地址,你先别太替我着急,如果这个也不行,我再跟你讲,好不好?]
正值下午两点半,此时的江尧应该正忙,他等了会儿,没收到回复,便把手机锁了屏,丢在一边,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发呆,半晌,才沉沉叹了口气。
他当然也记得昨晚江尧和他发火,怨他不肯让自己帮忙,因此这会儿短信的措辞堪称小心翼翼,生怕又让江尧觉得生疏客套;可他自己实际上也不知道该如何和江尧相处了,或者换一种更直白、更让他不敢承认的说法——他就是跟江尧愈发地疏远了,才会为一句话的表达而揪心。
手机传来一声振动,将他从这种思维里剥离,他以为是江尧回复了,立刻拿起来看,结果又是祝星纬发来的信息,对方说沈一簇临时翘班,今晚没人驻唱,让他来救场。
闲着也是胡思乱想,他回了个“好”,便背起吉他出了门,但刚走出去一段路,就看见别墅区宽阔大道的边缘蹲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对方长发垂落几缕遮住了脸,但可以看出,是个年轻的姑娘。
人总是有预感的,他后来在很多人生的关键时刻里,其实都会这么想。
譬如此时,他看着那个蹲在马路边形容狼狈、手指抠着一幢别墅外铁质栅栏往里张望的女生,心头清晰地涌上了一种预感,莫名坚信她是来找他的;同时,另外一个更鼓噪的声音出现在他脑海,提醒他,快些走,不要去看,也不要回头。
不要再去了解任何不该了解的东西,那年异国的雪夜,关越,你不是早已经得到教训了吗?
——但已经迟了,那个女生看见了他,随即眼睛一亮,快速地朝他走来。
“关越。”她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将长发撩到耳后,朝他微笑,“你好,我是赵姜雨。”
作者有话说:
勿怕,赵姐是来助攻的。
啊,其实写完我也会觉得倪子骞是一个可怜的人,异国他乡的那么多年都是靠着对关越的思念挺过来的,到后来甚至他自己可能也分不清这是一种爱还是单纯的执念,但如正文所说无论如何都太沉重了,而且暗恋本身就是有风险的,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巧能双向暗恋,爱而不得然后继续平凡生活的才是大多数。
纸片人小骞,希望你下次投胎去一本破镜重圆文,当自己的爱情主角,这个世界没法让你圆满了,我很抱歉。
第28章 爽约
赵姜雨。关越一愣,他记得这个名字。
——不管是赵家那位临时逃婚的小女儿,还是差点成为江尧或者祝嘉昱两人中某位的未婚妻,赵姜雨这个名字都如雷贯耳,让他很难不留下印象。
他的脚步停住了,目光停留在赵姜雨有些脏兮兮的脸上,思索了片刻,道:“这位赵小姐,你认识我?”
“当然。”
赵姜雨见他神色犹疑,主动自报家门:“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前几年搬离龙青的风裳制衣以及背后负责人赵文娟,她是我的母亲。我还在龙青的时候,曾和江总有过一些渊源,也对您二位的婚事有所耳闻。新婚快乐,关先生,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和您见面。”
“……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才冒昧打扰。”赵姜雨收起笑,言辞十分恳切,配着她狼狈的外表显得很让人信服,“本来想在这里等江总下班碰碰运气,没想到先遇见了您。关先生,我这次来,是想求您和江总帮我个忙,之后要我做什么报答都可以。”
估计是刚见面不太熟悉,赵姜雨没将话说完整,而是有意隐去了一部分,只等关越松口之后再继续向下说;不过就算不说,关越也能大概猜到她想要什么,现在齐家因为新娘悔婚这件事几乎成了整个圈子的笑柄,和赵家也闹得天翻地覆,在这个当口,赵姜雨作为当事人突然出现在龙青市,一张口还就要他和江尧帮忙,无论怎么想,也应该和这件事逃不了干系。
但他猜到和听赵姜雨亲口说是两码事,更何况赵姜雨话里话外好像笃定他和江尧一定会伸出援手,傲慢得叫他有点火大,于是他没立即接腔,而是转开了视线,半晌,才淡淡地道:“抱歉,赵小姐,我并不认识您,您上来就要求我和江总接济,还对自己只身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字不提,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说罢,也不等赵姜雨回答,就自顾自地要继续往前走,只不过脚步很拖沓,像在给谁递台阶,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身后的赵姜雨又说:“关先生,我是与您不熟悉,但是我认识江总!”
年轻的女孩抿着唇,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眼珠格外亮,她几步又走过来,下定了决心似的:“您可能确实不认识我、也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您实在信不过,可以联系江总帮我给他捎句话吗,就问当年他对我的承诺,现在还算不算数?”
赵姜雨应该并不想拿这句话来威胁或者吓唬谁,而她又实在没别的筹码,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脸迅速因羞愧而泛红,声音也低了下去:“抱歉,关先生,有些事情三两句话解释不清楚。”
关越终于回过头看她,停顿了片刻,最后叹了口气:“……你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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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赵姜雨的突然出现,关越放祝星纬鸽子放得十分利落,发了条短信说自己有急事过不去就再没了下文;他不顾电话那头祝星纬的鬼哭狼嚎,将手机倒扣在桌上,这才抬头看坐在对面的人,赵姜雨似乎有点紧张,一只手抠着茶杯的杯把,小心翼翼地和他确认:“关先生,这里真的——”
“嗯,”他应了声,“你放心,这里隔音很好,不会有人听见的。”
这年轻姑娘好像有点过于敏感,也不知道怎么鼓起勇气来龙青蹲江尧的,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又给对方倒了杯茶,两人坐在封闭的包厢里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他主动开口:“你说江尧曾给过你一个承诺,是怎么回事?”
赵姜雨闻声,踟蹰地看了他一眼,很难以启齿的样子:“我之前,被我母亲带去和江总一起吃过饭。”
这大概就是江尧之前说的那顿相亲宴,他想起自己去和江尧接袁芷兰的那晚,也听对方讲起过;当时江尧倒没提起还有这个插曲,也不知是忘了、还是单纯觉得没必要。
他正思索着,忽听赵姜雨又继续道:“我母亲想要我通过这顿饭结识江总,和他发展一些……私人感情,但我并不想就这样将自己的人生断送在一桩没有感情基础的商业婚姻上,那晚我发了通脾气,和江总的聚餐也因此不了了之。”
“但后来我母亲又擅自为我安排了和祝家大公子的会面,这次引得对方大发雷霆,差点让赵家在龙青无法立足,我家的生意也因此一落千丈;刚好我母亲在那时结识一位苍州的朋友,我家就借机搬迁去了苍州,临走前江总又来单独见过我一次,他留下一张名片,说如果哪天我回到龙青,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他,就当他替祝大公子还我一个人情。”
这倒和关越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了,他原以为是江尧和赵姜雨之间有点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辛,现在看来竟然还有祝嘉昱的事。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合理,毕竟祝家两兄弟脾气一个比一个古怪,早年祝嘉昱是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按江尧所说,当然也忍不下被爬床的气,尽管最后留着一线面子,可显而易见赵家还是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只不过这对赵家来说或许是罪有应得,但对于从头到尾毫不知情、被下了药送上门的赵姜雨来说,完全就是无妄之灾了,甚至往严重了说,接连错过江尧和祝嘉昱两个大鱼,她成为被赵家上下指责的罪人都不是不可能。
恐怕江尧是这么觉得,才在当时特意留下一张名片,只不过时间久远,赵家又彻底在苍州定居,难怪他自己都想不起还曾许下过这种承诺。
赵姜雨说完,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从兜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了一张名片,朝关越递过来:时隔多年,这张硬质卡片早已陈旧泛黄,甚至江尧都早已弃用,换了另外的版本,但可以看出持有者一直好好地保管着,上面电话和姓名清晰可见,确实是江总本人的名片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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