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宁辞忽然懂了,这并不是禄存真正的灵力,而是他关于此事的记忆,因着是禄存的一部分,里面夹着一点灵力罢了。禄存为什么要这样做,在他们找到他之前不会有答案,或许他只是觉得目睹一双有情人受苦,对自己来说也并不是愉快的事,还不如忘了。
他当日疑惑,为何灵力如此微弱,却可以让姚恪变成后面近乎不老不伤的状态,现在才明白过来,支撑着姚恪其实是夏启的魂魄。
苏姚姚抛出一张照明的符,结束了这种伸手难见五指的状态。
一片狼藉的办公室里,姚恪身前有个影子逐渐变得清晰,那是他们遍寻不见的夏启。
在姚恪等待他的岁月里,他一直和他呆在一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看着姚恪为自己守墓,行尸走肉地度过每一天,又看着姚恪将剑划上手腕与脖颈,一心要离开这个没有他的人世。夏启想阻止他,想告诉他,“子恒,我就在这里。”但他无能为力,他甚至连离开姚恪体内,让他可以痛快地死去都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姚恪放干了自己的血,用那样疼痛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只是禄存大概也没想到的是,夏启魂魄制成的法器,竟然会让姚恪的魂魄都被留在了尸体里。
姚恪就那样呆在黄土下,等着夏启,等着这个十四岁时雪地中背起他的人,十七岁时赠他玉佩的人,二十岁时赶他离开的人,他的心爱之人,有一天能够经过他的墓前。
不会有那样一天。
姚恪等了夏启多久,夏启就陪了他多久,他们日日在一起,永远不相见。
直到天枢的剑光,刺破了姚恪的心口,他的魂魄终于再次出现在了姚恪面前。
隔了千年,他们终于见面,最后一面。
姚恪身上的魔气顺着天枢剑刺破的伤口慢慢散出,他的神志逐渐清明。
他看见了夏启,他的脸上浮现出虚弱的笑意,伸手想要去碰他,却发现自己抬不起手臂了,魔气消散,他的身体正在飞速地变回干尸的状态,他只来得及动一动嘴唇,“殿下......”
这是初见时,他说的第一句话。
黑暗的宫殿里,夏启提着一盏灯笼而来,温柔地问那个发抖的少年,“你怎么哭了?”
当时,他可以握着姚恪的手,告诉他,不要怕,有我在。
而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姚恪的皮肉腐败,一滴泪顺着干瘪皱褶的眼角滑落,他想替他擦掉眼泪,“子恒,你别哭......”
他的手却穿透过姚恪的身体,他只是魂魄,如何碰得到他?
千年的执念,才让干尸变成了魔,从魔回到干尸的状态却只在片刻间,甚至不够说完一句话。
夏启跪在姚恪身边,用手在虚空中一遍一遍抚摸着他生气全无的面颊。一点也不在乎面前是丑陋而衰败的尸体。
爱人怎么会腐朽呢?他们永远鲜活。
※※※※※※※※※※※※※※※※※※※※
明天还有一章第一卷 就收尾哈,(这次是真的,因为我已经写好了)
第34章
“真是作孽。”傅宁辞叹了口气,拿出一个瓷瓶,轻声念着什么,夏启的魂魄逐渐缩小透明,虽然一直看着姚恪的方向,还是被吸进了瓷瓶中。
傅宁辞走过去,在姚恪面前蹲下,闭上眼睛,神情却异常严肃。终于,他舒了口气,伸手猛地从姚恪的眉心处穿过,再取出时,指尖虚虚合拢,似乎拿着什么,也装进了瓷瓶里。刚才颤个不停的瓷瓶终于安静了下来。
“别哭了。”他这才睁开眼,回过头对孟轻道,“洗把脸收拾一下,叫人来把办公室扫了,三染市那边还有几个手续要补,现在都快六点了,你过去也差不多赶上人家上班。”
他站起身,顺手把瓷瓶装进大衣兜里,又指了指宋之舟,“曾豪轩,你把他记忆消了送回去,再找两个匠人来修楼梯,完事儿你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苏姚姚等他俩离开,一脸警惕地问他,“你想干嘛?”
“我现在只想回去睡觉。”傅宁辞随口道。
“别给我开玩笑。”
“我真的困死了。”傅宁辞干笑一声,无奈道,“行了,你不是说你不管了吗?”
“我说的是这个嘛?”苏姚姚瞪他,到底也没再说什么,没好气地往门边走。
“你去哪儿?”
“我把禄存的记忆处理了,再去一趟枫江博物馆善后。”苏姚姚看他一眼,“怎么?副局也要给我安排工作?”
“不敢不敢,局长你请。”傅宁辞抬手往前送了送,苏姚姚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看着办吧,要是实在不行......我这边也可以想想办法。”
“知道了。”傅宁辞看着她的衣摆消失在门边,伸了个懒腰,对容炀道,“姚姚其实最容易心软。”
容炀半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听傅宁辞这样讲,点点头,道,“聂姑娘还在楼下。”
傅宁辞一拍脑门,“我差点忘了,你在这儿等等,我去处理一下。”
“我去吧。你不是说困了吗?”
“其实也还好。”傅宁辞说着又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容炀叹一口气,“你休息一下,我知道怎么处理的。”
傅宁辞见他坚持,想到聂岚的事还和钟家有些关系,容炀去处理也好,“那辛苦你了。”
容炀再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傅宁辞已经合衣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生得高,腿又长,蜷在沙发上看着有点委屈,睡得也不太熟。容炀脚步声放得那样轻,他还是醒了,手背搭在眼睛上,“你回来了?”
“嗯。”容炀坐在沙发的扶手上,“聂姑娘毕竟入了画,魂魄想要再投胎是不能了,我问过她以后,她说愿意忘记一切,在画中重新开始,我就成全她了。”
“这样也好。画就留在局里吧。让人看着,她要在里面有什么事情,咱们也可以随时纠正。”傅宁辞感觉容炀似乎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又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搭在了他身上。羊绒的质感温暖又柔软,还残留着容炀的体温,傅宁辞觉得很安心,侧了侧身,“我再睡一会儿,醒了起来给他俩想想办法。”
傅宁辞当时说的是把画借用一下,结果转眼就不还了。为了这件事,孟轻在三染枫江来回倒腾了将近一个月,才总算搞定。
也是那个月,枫江市儿童医院发生了一件怪事。两家人一起带着孩子去公园划船,划到湖心翻了船,大人救上来了,两个孩子往医院送到路上就断了气。
孩子都还不满六岁,父母哭得痛不欲生,拦着不许往殡仪馆送,非要医生再救救。可死了就是死了,哪里还能救得过来呢?偏偏两家都还算是枫江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医院也不想得罪,事情就这么僵持下来了。
谁知就在那天夜里,两个原本已经被断定死亡的孩子,竟然又有了心跳和呼吸,只是一直闹个不停,直到看见了对方,才停止了哭泣。
没有哪个医生见过这种情况,各种检查做过一遍,一切都正常,没找出任何原因,勉强出了诊断报告,心里却也都想着,这大概是奇迹。
他们出院那天,傅宁辞去了医院。
他在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一杯甜得有点腻人的榛果拿铁,随手找了份报纸,坐在住院部一楼消磨时间。
电梯门开了,两个裹得像毛线团一样的小男孩手牵着手从里面出来,跟着的是他们的父母。
“以前一见面就打架,怎么现在好得跟什么一样,分都分不开。”母亲们笑着说,又看见前面的孩子停住了脚步。
“宝贝,怎么了?”她们顺着孩子的目光看过去,那边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男人。
“哥哥。”其中一个孩子凑到另外一个耳边,“那个叔叔看起来好熟悉啊。”
“我也觉得,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呀?”大一些的孩子点点头。
是在哪里呢?怎么想不起来了?
那男人冲他们点头微笑了一下,又继续看报纸。这是枫江市的日报,第二版上刊登着新上任刚一个月的博物馆馆长涉及调换馆藏珍贵文物被批捕的消息。
“好了,宝贝们。走了,司机叔叔到门口啦。”母亲们轻轻推推孩子的肩膀,两家人从玻璃门出去了。
傅宁辞转头去看那两个孩子,他们的手握得那么紧,也终于可以不被分开。
也许有一天,母亲们会察觉到孩子的性格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也许她们会发现孩子的手心中出现了原来并没有的胎记,小小的,像玉佩的形状......,她们或许会怀疑什么,但那已经不是傅宁辞能考虑的事了,至少现在,每一个人都算得偿所愿。
“找我什么事?”傅宁辞刚到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稳,苏姚姚的内线电话就打过来了。
苏姚姚手抱在胸前往办公椅上一靠,转了半个圈,“从医院回来?”
“你不是都知道了嘛?”傅宁辞走到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那杯咖啡实在太腻了。
“我是知道啊。”苏姚姚说,“鬼族接连打了三份报告上来我能不知道?他们说原来那两个死了的孩子已经成鬼了,你把夏启和姚恪的魂魄硬塞进尸体里还魂这件事,他们就当成不知道。只是,他俩这一世结束再想转世投胎,鬼族是不认的。”
傅宁辞拧着眉,诧异道,“他们现在敢直接这么说话了?”
“原话当然不是这个,要多委婉有多委婉,低声下气,生怕开罪你。不过中心思想总是没错:你做的事情,自己收尾。”苏姚姚手支着头看他,“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弄的?我以为他们的魂魄不能再......”
“运气好呗。”傅宁辞说,“夏启的魂魄虽然被炼制过,但是还是完整的,姚恪入魔时间短,魂魄也没有被腐蚀。幸好我当时那一剑被挡了一下,刺得不深,要是当时魂飞魄散了,现在又没有永明灯,那我也没办法。”
永明灯据说可以凝神聚魄修补残魂,和镇魔链,一个至阳,一个至阴,都是女娲留给七星的圣物,只是大战之后,便如那些神山一样,也都寻不到踪迹了。
“他们不认就不认吧,反正也还有好几十年,船到桥头自然直。”傅宁辞继续道,“还忘问你了,禄存那段记忆怎么处理的?”
“我放到星灵谷禄存石里去了,等若恒姐处置吧。总局的人说她还没回去的,也不知道到底去哪儿了。”苏姚姚嘀咕一句,又对傅宁辞道,“还有,这次的事,也得想想怎么和若恒姐交代......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她那么护着你。你又是七星之首,神庙之上独占一方,我们还得三个挤一排......”
傅宁辞差点被茶给呛住,自己撑场面的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真是格外令人尴尬,“够了啊你,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吓吓那个鬼仙。以后修庙修成八边形算了,一人占一边还能留个门。再说了,你还是我领导,我独占一方也得听你的不是?局长你有没有别的事,没有我就回去了,年底一堆的账还没看呢。”
“你少胡扯。”苏姚姚说,“我当然有事儿了,哎,曾豪轩怎么还没上来?”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曾豪轩拿着录鬼簿走进来,“局长,副局。”
“你还没还呢?”傅宁辞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笑着问苏姚姚,“你确定鬼族打的报告全是冲着我来的,没有要你快点把录鬼簿还回去的意思?”苏姚姚翻了个白眼,继续翻着什么。曾豪轩东西送到了,本来就可以走了,却磨磨蹭蹭的,好像有话要说。
傅宁辞挑眉道,“怎么了?”
“副局,录鬼簿上不是有出生时间吗?有些时间还没到,这是怎么回事啊?”曾豪轩好奇道,跟着又补充一句,“我问过其他同事了,他们说这个岗前培训的时候没讲过。”
“好像是没讲过,这个知识点太偏了,一般用不着。”傅宁辞想了想,告诉他,“一个魂魄只要投胎,这一世就算开始了,也就被记载上录鬼簿,并不是要等到出生。只不过录鬼簿上记的时间呢,是出生的时间。不信,姚姚你给他翻翻,上面的时间绝对没有超过未来十个月的。”
曾豪轩忙道,“我信我信,谢谢副局。”
“所以啊,你家亲戚要有人生孩子,根本不用找人看时间,都是一早注定好的。”傅宁辞又道,“既然说到这了,再问你一个讲过的,魂魄投胎有什么迹象?”
“啊?”
“就是母体的第一次胎动。”苏姚姚终于翻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折了起来。看曾豪轩一脸迷茫,大发慈悲告诉他答案。
“下去吧下去吧,”傅宁辞无奈道,“下个月要是新员工岗前培训,你必须再去一次。”
“你敢相信吗?”傅宁辞摇摇头,“这小子居然说他岗前培训是我带的,我不说倒背如流,正着背总是没问题的,能带出这种情况来?”
苏姚姚沉默了一会儿,“那他还义气,上次我问他,他说是自学的......,行了,让他再训一次吧。你坐好,我有正事要说。”
“你说。”
苏姚姚不知怎么,反而犹豫起来,手指在录鬼簿破烂的封面上敲了几下,“三件事,你想先听哪一件?”
“我应该怎么选,你排序了?一二三还是甲乙丙?”傅宁辞笑起来。
“算了算了,我直说吧。”苏姚姚吸一口气,“我翻录鬼簿的时候在上面找到了你。”
傅宁辞愣了愣,“同姓同时出生的人那么多,你怎么知道哪个是我?”
“没有那么多,只有一个。在你出生的那一天,有一个时间点上只有一个人,而且那个点出生的也只能是你,如果不是,我们还真得去把他找出来。”苏姚姚手支着桌子靠过去一点,“宁辞,你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生的吗?”
傅宁辞回忆片刻,“晚上,我妈好像说是深夜。”
“午夜十二点整。”苏姚姚接上去,看向傅宁辞,“你懂了吧,‘日正不出鬼,子夜不来人’。你出生在一个原本只应该属于死人的时间点。”
27/80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