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宗宏将手里盛着清茶的紫檀杯递去:
“离开盛京。永远不准踏进国内一步。”
张漾摇摇头:“我拒绝。”
连同那价值不菲的茶杯也一并推回去。
“那点财产,我不稀罕。或者换句话说,盛董事长,您儿子是您管教不当才有的今天,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凭什么为了你们的错误教育而买单?”
盛宗宏脸部肌肉都抽搐了一下。
显然是被张漾的话扎到了。
江晚愁拍案:“张漾,你就是这么对你恩人的?哼,早知道你不安好心,我江晚愁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收留了你们母子!要不是你,小京怎么会有今天!他现在躺在重症监护室,你凭什么安然无恙的坐在这!你该陪着他一起!”
“安然无恙?你们觉得我现在安然无恙?”张漾说着,怒极反笑,只不过那笑容里掺杂了许多冷意。
“我真是受够了你们一个二个的高高在上,都认为我该为了你们那些小恩小惠磕头谢恩,即使你们把我全家都给烧了我也得笑着、装没事人一样对你们点头哈腰!”
张漾冷笑起来,“我想问问,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把一切的罪责都安在我的头上?”
作者有话说:
如果等会还有一章,那就还有一章
第39章
“盛董事长, 恕我直言,请问您喜欢的人,在得知你母亲病重仍对你选择隐瞒, 你会轻而易举原谅他吗?您对他真心实意, 他却反将您当个替身养着, 您会原谅他吗?”
盛宗宏抽搐的脸部逐渐沉下。
江晚愁头颅微垂,额间落下一道阴影,掩下眸中戾色,“小京给了你一千万,还有景家的二百万,你拿着这些钱,足够了。爱情本身虚无缥缈,能用一段感情换来后半生衣食无忧很值了, 你只是太贪心才有今天的下场, 还害的小京重伤住院。”
“如果按您所说, 那我在海上飘零一天,盛京应该拿什么还?他对我的语言羞辱又该拿什么还?”张漾深深呼出一口气:“他去雪山不是我指使的。那请问盛夫人,您觉得我该为这次的事情付出相同的代价, 那盛京在我身上划下的刀子,您又该怎么算?”
江晚愁黑瞳微动, 眸光流转,方在的戾气顷刻消散,盛宗宏也同样被噎了一下。
张漾静坐着, 嘴角微微扬起,细软的声音与流水声交叠, 形成一道非常响彻和悦耳的声线。
可笑意却没有几分的真实。
“在游轮的那几天您二老不在, 但发生过的事情想必比我还要清楚。我替你们二老回答吧, 你们不会让盛京为了我而付出任何代价,相反,这次劝我出国又何尝不是为了帮他铲除后患?”
这就是那些上位者对底层人伪善的面容,他们有钱有权,将“你”与“我”隔得分明,却从不分善恶对错。只要是触及到他们利益的事情,便会马上跳出来为自己辩解洗白,在别人因他们而身处水深火热中时,却集体视而不见。
明明是最无辜的人,偏偏被按上“罪魁祸首”的头衔,盛宗宏给出的东西看似他占尽便宜,实则每一步都在为盛京做足打算,不然该出国一辈子的就是盛京。
时至今日,张漾竟有些认同景明“渡江”的观点。
“你们认为金钱能衡量一个人的价值观甚至生命时,这本身就是对生命的亵渎。在你们眼里盛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用钱就能买,可我也是我母亲的孩子,我不是草菅蚱蜢。如果我是你们的孩子,那您二老今天也会坐在这里,让我为盛京去赔罪吗?”
江晚愁沉默了,盛宗宏在听到海上时,脸色黑的都能滴出水来。
“不管怎么说,盛京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决不能再看他堕落下去!所以你必须离开,这对于你们两个而言是最好的方法。”江晚愁缓了缓,将骄躁尽量转为平缓,“我的儿子我了解,只要你在一天,他就一天不能安生,所以,你当报恩也好怎么都好,三天内必须出国。”
张漾拳头死攥,青色的血管都暴起,连带着糊涂的脑子都清醒不少。他怒视二人,强强忍下掀桌子的冲动。
“凭什么?凭什么要我出国,盛京欠我的我不让他还,之前的一切我也说了我不在乎!凭什么连我在国内这件事你们都容忍不了?!盛京是太子爷,我就活该被你们摆布吗!事到如今,错在盛京、也是你们的纵容与失败的教育!这后果不该由我承担!”
张漾呼吸急促,腾地一下站起来,膝盖磕在桌底,连带一桌子的茶具与工艺品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盛宗宏与江晚愁也站起身,正当他们要说什么时,巨大的响动振动了门外的人,两扇大门忽地打开,盛京身形不稳,一跑一跌地进来。
对峙中的三人目光齐刷刷地望过去。
“张漾!”
盛京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渗白的眼皮底下是不知道哭过多少遍的眼睛,眼白泛起骇人的血红。
他像个无助的孩提,死死地抓着张漾的袖子,笨拙地将人扯进怀里,眼泪滚滚往下落。
“别走,我不准你走,你要是敢走,老子就、就、”盛京抱着张漾,连声音都变得迟缓,“……我错了,对不起我求你,求你别走。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人,你不喜欢我什么我都改,只要你别离开。”
他不敢将登雪山的事情告诉父母,就是为了防这一手,不料还是晚了一步。当他在病床昏迷听到他老子让张漾出国的消息时,差点没当场从昏迷中醒来。
整个人被惊恐与慌乱化为大山压在身上,过往的每一帧画面全化做尖刀刺在身上。
如果张漾离开,他或许真的再也见不上眼前这个人。张漾的抵触、排斥、不肯原谅他的画面无疑将他推入最低的深渊,不能弥补这个人,盛京害怕的将张漾抱得更紧,忍不住地失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像是失去了语言系统,只会重复这几个字。
然而盛宗宏与江晚愁的脸几乎扭曲,见自家儿子如此不争气的样子,立刻挥手命人将二人分开。
“你打我吧,你打我好不好?哪怕骂我两句你别不说话,我求你消气,只要你能消气我什么都愿意做,你别听老爷子的一声不吭就出国,你不能这么狠心!”
张漾推不开他,只能冷声道:“放开。”
“不放!我就不放!我放手你就跑了,你要是跑出国,他妈国外那么大,我上哪找你啊,你说我上哪找你!”盛京嘶吼。
强壮的男人溃不成军,仿佛将张漾当做了唯一的稻草,那群保镖不论怎样拽他都不松手,死死地攥着张漾我外套。双方拉扯中,“刺啦”一声,张漾外套碎成片状,盛京粗喘着气,脸颊洇出不正常的潮红。
他被保镖毫无尊严地摁着,像一条案板上动弹不得的半死不活的鱼。
盛京越是挣扎,江晚愁送走张漾的心思愈发笃定,她眼神是不容抗拒的决绝:“张漾,离开吧。”
窗外阴云压境,光彩晻晻。黑压压的天穹深深地笼着小镇。
江晚愁的声音在盛京的挣扎中,是前所未有的疲惫:“算我求你,离开盛京。我……为盛京所犯的错误,向你道歉。”
“抱歉。”
江晚愁轻轻吐出一口气,向张漾欠身,盛宗宏伸手将她扶起,恨铁不成钢地怒视自家儿子,又不得不为了他而对张漾卑躬屈膝,“胖婶是个好人,你一个年轻人敢对我们说出这些话实属难得,我很欣赏,你走之后,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张漾微微一动,将目光转向他们。
“不、不行,不行张漾,你别听他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是我混蛋我眼瞎,我盛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我真的不能离开你,没你我会死的!你忍心看我生不如死吗?张漾……”
“闭嘴,逆子!”盛宗宏吹胡子瞪眼,低喝地上狼狈的男人。
可盛京一心只有张漾,他用最低姿态、最卑微的乞求以及最无助的哭喊,试图挽回一点张漾的心。
外面电闪雷鸣,腾运游蛇般的雷电将漆黑的天穹劈得四分五裂。整个会客厅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在等待张漾接下来的话语。
他张张嘴,一道电光正中盛京。
“我答应你。”
说完,房间更静,盛京整个人仿佛被定格了般,足足滞了几十秒,随后眼眶骤然瞪大,目眦欲裂: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张漾,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我他妈捂了这么久,连你一点怜悯也换不回来吗,啊?”
不可置信中,大部分是濒临崩溃的绝望。
盛京仿佛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委屈的人,他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张漾,似要将人活活盯出个窟窿出来。
他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究竟有没有在流泪。
盛父盛母听到张漾松口内心也跟着松下一口气,露出了久违的松快。
“不过我有条件。”张漾抬起眼。
江晚愁自然全部满足,挥手:“说吧。”
张漾转身,一指盛京:“在我到出国之后,不准让盛京来找我,不准让他知道我的地址以及任何信息。还有,我要求你们盛家为我治病,直至我彻底痊愈的那天。”
“你休想!只要你敢走,我敢保证我第二天就能找到你!我不准你走!”盛家失声吼道。
“闭嘴,兔崽子,还嫌事不够大是不是!”江晚愁没好气怒斥。
“想必您二老也看到了,盛少爷是什么态度,如果你们不看好他,那未来如果再次重蹈覆辙,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们冲我兴师问罪的架势。”
张漾语气定然,实则连指尖都在颤抖,心脏跳到几乎散架。甚至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但理智强压着泪水,让他表面看起来坚强。
江晚愁点点头:“再有下次,我绝不会向着他!”
对于他们的保障,张漾只是冷笑一下,然后转身离开这里。
在路过盛京时,他的脚步顿下。
盛京抬头血红的眼睛瞪着他时,一副将他抽筋扒皮的架势,可当开口却是难以掩映的难过:
“一定要走是吗?你一点也不在乎我是吗?我在雪山上还给你拍了极光,还没来得及给你看,你别走,我跪下来求你好不好?你别走,别走……”
“那些东西只是我随手写下来的,如果不是孔思寻提起我或许这辈子再也不会想起,你做的这一切都毫无用处,你少自我感动了。”张漾看着他,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其实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你说骂就骂的脾气,也没人会喜欢你动不动就威胁人。在我跟你分手后,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过的非常自在开心,你的权势地位压得人喘不上气,我每天只能忍着恶心见你,或许这次出国,也算是我对你一次小小的报复。”
盛京不是说没了他生不如死吗?那就挣扎痛苦吧,这都是盛京活该受的罪。
“我改,我改了很多了!在镇上的这几个月,我很少在你面前发过脾气了,你要是还不满意,你给我点时间,我继续改……我改到让你满意!”
张漾摇摇头:“我只想离你远远的,你的脾气已经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我也……不再恨你,或许在日夜更迭中会遗忘你,咱俩就当好聚好散,你别再来找我。”
“不、不行,好聚好散什么?有什么好聚好散的!我对你有错,你得恨我,你怎么能不恨我?在落水那次是我没救你,是把你害没了半条命!还有,还有我跟景明求婚、还有我说你晦气、还有、还有很多,我的错事多到数不过来,不能散,咱俩不能散!”
盛京被十几双大手摁着,可依旧扯出来一只手,手背跟手腕都拧得通红发紫,颤颤巍巍地攥着张漾的裤腿。
他被摁在地上,半张脸都抵着地板,头发与衣服依旧凌乱不堪,苍白的脸庞泪痕狰狞,此刻已如尘埃卑微。
“求你了张漾,求你,求求你……”
他痛苦万分,已然泣不成声。
张漾垂眸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后退将布料从他掌心扯出,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张漾走后,窗外大雨倾盆而下。
作者有话说:
每日一句:我还欠了三千没写
第40章
呼啦啦的水珠串连成线, 在窗檐拉下一层水帘,空中暗云密布,雷雨交加。张漾在孟家车队的掩护下离开。
盛京盯着那扇没关紧虚掩的房门, 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他不再说话, 也再无动作。
像是一具枯槁的“尸体”, 整个人拢上一层灰败与绝望。
张漾走了,他真的,真的一点也不犹豫的走了。
他这样想着,心脏如同被千刀万剐般,再也无法呼吸的痛。
盛宗宏见他这副模样,嘴唇噏动,略显混沌的眸中说不出的无奈。
“有我在,你休想找到他, 我会保证张漾在国外的人身安全。你们这群小辈的恩怨我管不着, 但从今日开始, 从前那些纠葛就是过眼云烟,你要是还有点脑子,就别再去找他!”
“不, 我会去找他的,一定!”
张漾走后那群保镖便松开了盛京, 他从地上跪坐起,眼神空洞,说话都没了力气。
“兔崽子, 你魔怔了是不是!”
盛宗宏抬手便砸了手边的花瓶,不解气, 踱两步步直冲盛京, 朝自家儿子胸口就是一记猛踹。
老爷子也是军人出身, 刚退休没几年腿上力气不减,生生将人踹出一口鲜血来。
盛京一点也不躲挨了一脚,他抬手擦掉嘴角血渍,语气偏执:
“打吧,只要您能消气,只要您打不死我,我就算爬着也得爬到张漾那。”
“你!”
盛宗宏脚还没抬起,江晚愁拽着就把人拦下了,扭头冲着下属道:“赶紧把少爷拉下去啊!”
秘书冲着保镖招手,手忙脚乱地把人带出去,路过长廊时,她余光瞥到楼梯口光影交界处的余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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