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父和镇上做家具的老板是酒友,主动开出家里的三轮要带司越珩去看家具。
第二次坐这样的车司越珩有些喜欢了,这辆比上次小宋那辆好的是有棚,他们一路都没有晒太阳。
车开在烈日铺满的公路上,司越珩和穆从白在车斗里,被带起的风吹着头发。
穆从白不知在看什么,盯着他的脸不转眼,他又捏起了穆从白嘴说:“看什么看,小崽子。”
穆从白弯起了一双眼睛,“叔叔在笑。”
司越珩不知怎么扬上去的唇立即沉下来,撇开穆从白的脸说:“我爱笑就笑,关你什么事。”
穆从白非常懂得寸进尺,有了司越珩的保证他胆子更大了,直接扑到司越珩身上,像只小狗一样用脑袋从他胸口拱到了下巴,毛绒绒的头发扫着司越珩的脖子。
司越珩被弄得很烦,穆从白却像知道他要生气了,立即把脑袋撤走,仰起脸乖得不像话地对他说:“我喜欢叔叔笑。”
司越珩沉起的唇角不自觉又扬起来,藏也藏不住。
家具店在镇子边缘,方圆几十里几乎都在这里买家具,生意全靠口碑。
司越珩进去望了一圈,面积不小,成品家具很齐全,便宜和质量确实都有,但是不好看。
他想要粉蓝色轮船造型的儿童床,以前他有个同事儿子4岁的,常常给他看家里拍的视频,就是那样的床。
在网上搜出了类似的床,他拿去问老板能不能做,老板看了一眼,十分耿直地说:“这花里胡哨的一点不实用,做不了。”
司越珩受到了打击,把图给一起来的周父看,“这不是很适合小朋友?对吧,二舅?”
周父看了看蹙起眉头,但他没老板那么直接,叫司越珩问穆从白自己。
穆从白看了眼图眼神愣了一瞬间,但在看向司越珩的时候就变了,满是喜欢地说:“叔叔说的我都喜欢。”
最终让司越珩放弃的是价格,网上便宜的材料用得不好,质量不行,他觉得质量过关的,又太贵,要大几千。
结果是在店里选了一张他勉强觉得不错的,实木原色,不是儿童床,而一米五的双人床。
他安慰自己大点不容易掉下来。
选完床,另外打算的衣柜和书桌司越珩说什么都要订制,因为离得近,加上周父的关系,老板亲自上门去量尺寸。
量完后司越珩说了一堆的需要,也不知道老板到底听进去没有,反正没见老板记录,还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我很忙,床工人等会就送来,你把钱付一下。”
司越珩看向周父确认,他觉得这个老板不太靠谱。
周父却当着人的面说:“他这个就这样,脾气臭,喝酒滑头,但做生意很地道,不然他那店早开不下去了。”
老板不服地骂了周父几句,是真的很忙地走了,周父留下帮司越珩把房间里原来的东西都清理出去。
其实东西也不多,就是席垫和茶桌,还一个放茶叶茶具的柜子,再外加一个已经变成穆从白私有的边角柜。
但司越珩右手还不能太用力,所以主要是周父帮搬,穆从白负责守住他私有的柜子,深恐被人偷走了。
清理到一半的时候床就送来了,工人看到房间没清理好,司越珩以为会要求他加超时安装费,结果却二话没说地主动帮起忙。
周父毫不客气地指挥起他们,说搬哪儿就搬哪儿,他才明白了周父先前说的做生意地道。
如果是网购,运费都要分好几次,到地方一次,到家一次,搬进屋还得收一次。
最后其他东西都整理完了,剩下穆从白的小柜子,穆从白挡在前面,“我自己搬。”
司越珩觉得他就像只护食的小狗,怕别人偷吃他的狗粮,无奈地说:“你里面放了些什么宝贝,那么怕人碰?”
穆从白被人窥探到秘密一样,定定对着他不说话,他又说:“你喜欢就留着。”
护食小狗眼睛立即亮起来,因为柜子没有锁,他怕出去了被安装的工人动了,要司越珩给他盯好,然后跑出去不知在哪里找来了一截铁丝,封好的柜子才肯把地方让给工人安装。
一屋子人打趣他,但他都不理,站在房间的门口,两只眼睛像狩猎的小狼崽一样警惕地盯着不属于这个家的陌生人。
其他人不理解这小孩凶模凶样在做什么,司越珩倒是轻易地理解了穆从白的想法。
对于穆从白来说这个房间就是他的领地,不对,是整个家都是穆从白的领地,包括司越珩也是领地内打了标记的“财产”,当陌生人闯入时他就像守护领地的狼一样,时刻警觉。
这放在小孩身上显得有趣又好笑,可是司越珩稍微多想一点就觉得心疼。
人是群居动物,要在多没有安全感的环境长大,穆从白才会养成这么强的领地意识,把所有他不认可的人靠近都下意识当成危险。
司越珩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朝着盯在房门口的穆从白喊:“小崽子,过来。”
穆从白回头看他,左右为难,像是鱼和熊掌不知道选什么。
他实在没忍住地笑出来,又喊了一遍,“穆从白,过来。”
最终,穆从白选了司越珩,到了司越珩身边乖乖的站在他面前,余光还要不停往那边的房间瞥。
司越珩一把拽着他,将他拉到沙发坐下,被他挡住了看房间的视线立即要蹭起来。
“坐好。”
司越珩把穆从白按在沙发上不让他起身,“穆从白,他们只是安装床而已,不会动你的东西。”
穆从白终于不往上冲了,两只眼转到了他脸上,眼神向他确认。
司越珩看着他认真又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又捏住了他的嘴,看他的嘴嘟起来说:“陌生人不可怕,世界上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你看像小宋,二舅,舅妈,曾支书,还有嘉盛哥,他们都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对不对?”
“周嘉盛不是。”
司越珩嗤笑一声,“那先不包括周嘉盛。总之,坏人没有那么多,像安床的工人,他们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而已。”
穆从白对着他又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说的小孩听懂了没有,也不知道教育小孩应该怎么做,尤其像穆从白这样有些特殊的性格。
他怕自己说得太多穆从白听得烦了,最后有些哄的意味,揉了下穆从白的脑袋,说了句,“乖。”
瞬间,还在警惕的小狼崽就变成了被摸头的小狗,脑袋还在他手心里拱了两下,一双精致的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叫了声,“叔叔。”
司越珩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养孩子的乐趣。
床安装好了,工人们帮忙把不用的家具放去了不用的房间,还把大件的垃圾都打扫了,最后收的报酬是周父每人递了一根烟,另加一声感谢。
司越珩很过意不去,把之前穆从白生病收的水果拿出来,工人们对这倒是没客气,几个人一起在院子里抽烟的抽烟,吃水果的吃水果,话题是讨论那两颗石榴树什么时候能熟。
司越珩过去和他们聊了几句,发现最年轻的一个竟然是他初中的同学,叫周骏。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都感觉到了神奇,这么半天竟然相互得了没认出来。
周骏问司越珩为什么会回来这里,司越珩没想出说辞,反问:“你呢?”
“我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但是太难了,到处跑了几年。大家都想在城市,但我觉得这里没什么不好,种种地,赚点零用钱,我更快乐。”
穆从白揍着一个削过皮的冰桃子出来,到了他面前先衡量了周骏一眼,然后这么大的院子,非挤到了周骏和他中间,再把桃子递给他。
司越珩接过桃子,忽然回了周骏刚才的话,“我也觉得这里让人快乐。”
周骏都已经忘了刚说过什么,莫名地“啊”了一声,司越珩却不肯再说。
穆从白听明白了,开始蹬鼻子上脸地拉着司越珩的手,“叔叔,给我尝一口。”
司越珩拒绝他,“自己再去削。”
穆从白不肯,抓着司越珩的手,踮起脚硬啃了他手里的桃子一口,觉得是世界独一无二的甜。
最后,周骏他们要下班,周父也要回家做晚饭,司越珩把人送走回房间铺床。
家里的床上用品倒是够,他睡的床也是一米五的,正好可以给穆从白用。
隔了好几年从衣柜拿出来的被子带着樟脑味,穆从白不觉得难闻,还抱着说很香,上回没敢表现,司越珩就让他闻了个够才铺上床。
由于是夏天只铺了一层床单,床垫是和床一起买的,怕影响穆从白发育买了最硬的。
司越珩试了试手感有点硌,让穆从白躺上去滚几圈,然后问他,“怎么样?硬吗?”
穆从白停住了滚圈,眼睛往他脸上瞟来,毛毛虫一样让出位置,抬起手拍了拍旁边,意思是让他自己感受。
他有些嫌弃地躺下,嫌弃地说:“果然很硬。”
穆从白忽然往他这边拱过来,侧着身像一条被谁掏上岸的泥鳅,头抵到了他肩头停下来,小声又平静地说:“小时候妈妈让我睡地板。”
司越珩眉头挑起,压着声音不想惊扰他一样问:“为什么?”
“她生病,病的时候她就会害怕床,告诉我床上有恶鬼,不许我上床睡。她不病的时候最喜欢躺在浴缸里割腕,她总是告诉我‘好脏’,我和她都好脏。”
司越珩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穆从白的描述,还有陈集一家说的话推测,穆从白的母亲可能有某种精神疾病,而这疾病可能和感情有关系。
要不是司雁钦不在了,他现在一定冲到司雁钦面前狠狠揍上一顿。
“穆从白。”
司越珩突然叫了一声穆从白的名字,穆从白抬起脸向他看来。
他没头没脑地说:“我给你换一个软一点的床垫。”
“你说床垫太软会驼背,长不高。”
“软一点没事。”
司越珩马上下床要去换床垫,穆从白却拉住他。
他站在床边回头,穆从白攀着他的手臂站起来,终于比他高出了一截头发,一本正经地说:“我要长得比你高,不换。”
“凭你?你知道你现在比平均身高都矮吗?”
穆从白显然不知道,被他的这句吓到了,一副受到打击的样子。
他又安慰,“医生说这很正常,每个人的发育年龄不同,说不定过几年就长高了。”
穆从白看了看司越珩的头顶,默默计算还要长多少厘米才能比司越珩高。
忽然,司越珩把他拉下床,跑到大门口让他贴门站直,找来第一次他们见面时拿的柴刀,在穆从白头顶刻下了一个印记,“你今年几岁?”
“快要13岁了。”
“笔呢,写这里。”
穆从白真的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只笔,司越珩好奇他带一支笔在兜里做什么,是准备随时随地到处签名吗?
穆从白写完,他检查了一遍说:“还有名字。”
穆从白疑惑地在旁边加了名字,等他写完司越珩忽然指到门的另一边,他才发现那边是司越珩身高的刻记。
莫名的攀比心上来,他和司越珩13岁标记一比,竟然矮了他一只手的高度。
司越珩安慰地说:“没关系,你这么帅,长得矮点将来也能找到女朋友的。”
“为什么要找女朋友?”
穆从白问得一脸天真无邪,却把司越珩问住了,他猛然意识到穆从白的成长环境,可能完全没接触过这类感情问题,于是改了口,“矮点我也不嫌弃你。”
这一句穆从白终于理解了,他站到了司越珩的面前,试探地伸出手,轻轻抱上去司越珩没有骂他,才完全将自己贴进了司越珩怀里。
他听着司越珩的心跳问:“叔叔,我以后都可以留在这里了,对吗?”
司越珩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如果你觉得不好了,可以离开。”
“我不离开,我要永远和叔叔在一起。”
到了晚饭的时候,司越珩正给小宋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下班,小宋没有回,他正晚饭要做什么,周嘉盛抱着一个大西瓜出现在大门口。
“我妈叫你们吃饭。”
司越珩觉得中午才蹭过饭,晚上又蹭有点过分。
周嘉盛推了下眼镜,“我妈说要庆祝穆从白安了新床,都已经做好了。”
司越珩顿时明白了意思,无法再拒绝,拉起穆从白手去了。
饭桌还是在屋中间,已经上好菜,甚至摆上了啤酒。
周妈妈和周父都已经坐在位置上,刚才没回消息的小宋也在。
司越珩和穆从白坐过去,小宋立即站起来倒酒,倒到了穆从白这里换成了可乐,然后他举起了杯子。
“来,先干一杯,祝贺穆从白有新床了。”
穆从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祝贺他,仰起脸拉着司越珩的衣角问:“为什么?”
司越珩问:“你不开心吗?”
这个问题穆从白竟然想了好一会儿,然后眼睛弯了弯,点着头说:“有一点。”
“只有一点!”
司越珩用力地掐到了他的脸,他口齿不清地换了一句,“很开心!”
桌上一阵哄笑。
接下来大家都如常地吃饭,穆从白被影响了一段时间,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讲餐桌礼仪了,他偶尔会想吃什么夹不到,小声地和司越珩说。
司越珩就告诉他,“你站起来,把手伸长。这里没人说你失礼。”
于是穆从白学会了站起来夹菜。
吃到了最后,司越珩举了一啤酒对周妈妈和周父说:“谢谢二舅和舅妈。”
周父立即说:“你这孩子,谢什么,不过吃顿饭而已。”
周妈妈红了眼眶,别过脸去的抹了抹眼角,她知道司越珩在谢什么,虽然她也不是很赞成司越珩这么年轻,就带一个孩子在身边,而且这个孩子的身世还那么麻烦。
可是既然司越珩决定要留下穆从白,一定是想过的,但司家大概没有一个人会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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