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从白削完桃子,贴心去了核,切成小块用盘子装着端给司越珩。
他进去司越珩的房间,就看到司越珩手里拿着一封信,像是准备撕了,却又没有下去手。
司越珩瞥到穆从白,立即把信收起来,仿佛被撞破了干坏事,他尴尬地开口,“这是——”
说了两个字又没解释出来,穆从白完全没在意他拿的是什么,把盘子放在床头柜,转过身看了看他,忽然面无表情拿走了他手里的信。
“穆从白!”
司越珩不希望穆从白看到遗嘱,正要阻止。
穆从白拿过去却没有打开,甚至没有看上一眼,直接撕了。
遗嘱是装在信封里的,最常见的麻黄色信封,信封上没有任何字,内容都在里面。
穆从白轻易地把信封一撕为二,还要再接着撕下去,司越珩滞愣的视线蓦然活过来,抓住他的手取走了撕坏的信封。
他不明白地对司越珩问:“你不是打算撕吗?”
司越珩确实这样想,看到穆从白下手他甚至有一瞬间的庆幸,但他也不明白庆幸的是穆从白不看,还是穆从白把遗嘱撕了。
看着手里成了两半的遗嘱,他变得更加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了,理智与道德告诉他应该把遗嘱和穆从白都交给穆祺朝。
可是脑子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反正已经撕了,而且是穆从白撕的,和他没有关系。
最终,司越珩的理智和冲动谁都没有获胜,他问穆从白,“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穆从白毫不掩饰地回答:“遗嘱。”
司越珩一点不意外,果不其然地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又在外面偷听了?”
穆从白又观察着他,像是在确定他有没有生气,然后坦白,“不是,是你和刚才那个人说话的时候,我听到的。”
司越珩蓦地笑了,但手中的遗嘱他还是决定不了要怎么处理。
穆从白忽然认真地对着他,“我不管她要把我留给谁,我只想和叔叔一起生活。”
司越珩这一瞬间有了被偏爱的感受,有一个会越过别人,坚定地选择他。
只是他还没感受完,穆从白忽然把他手中的遗嘱又抢过去,迅速撕成了碎片,然后扔到了窗户外面,纸片在阳光下翻飞起了一片金光。
“穆从白!”
司越珩追去什么都没有捞到,这一刻他的理智终于占到了上风,他怕穆从白一时冲动将来后悔。
怒着眼向穆从白瞪去,穆从白却无比笃定地说:“就算有这个遗嘱,也没有人可以带走我。”
司越珩第一次见到穆从白这样的眼神,不像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带着一股连大人都很难有的坚定,认真地一字一句告诉他。
“就算我走了,我也会回来。曾传平说我必须要与一个人一起生活,那我自己选择有什么不对?我的事凭什么要别人决定。”
司越珩想了穆从白曾经逃回过这里一次,穆从白跟他说过是知道曾传平会通知他回来,所以在这里等他。
这一瞬间他真正地意识到,穆从白与其他同龄的孩子不同,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思维。
他甚至感觉到了穆从白的乖巧撒娇,都是故意装出来的。
而穆从白做一切,仅仅是因为几张他的照片,和他爷爷口中连故事都算不上的他,就不顾一切要与他在一起。
“穆从白。”
司越珩郑重地叫了穆从白的名字,告诉他,“也许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没有耐心,我也没有教过小孩,我甚至不知道我能不能赚够钱供你上大学。”
“我只要叔叔像以前那样笑就可以了。”
“什么?”
穆从白贴过去抱住了司越珩,仰起脸说:“我不需要别的。第一次看到照片上的叔叔,我就觉得很开心。”
“穆从白!”
司越珩说不出别的话,穆从白忽然把脸埋在了他胸前,小声地倾诉,“电视里的人说,喜欢笑的人就会喜欢活着,我想变成和叔叔一样的人,因为叔叔喜欢笑,一定不会像我妈妈一样。”
“穆从白!”
司越珩还是没找出来要说什么,他想到穆从白曾经目睹了他母亲多次自杀,即使穆从白能够平静地说出来他母亲在浴缸里割腕,但不可能是毫无影响的,甚至就是因为受到了影响才那样平静地说出来。
他回抱住了穆从白,掌心贴在穆从白的脑后,仿佛有什么传递到了他手里。
他说:“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那样的,你还小,以后会遇到很多人,他们都会好好活着。你也一样。”
“叔叔是我遇到最不一样的人,你不会不要我的,对吗?”
司越珩顿了半晌说出口,“嗯、对。”
穆从白藏在阴影里的眼神闪过一丝得逞,然后抬起来,眼睛里只剩下了乖巧的欣喜,放开了司越珩把之前桃子端起来,“叔叔,吃桃子。”
司越珩怔了好一会儿才从沉浸的情绪中出来,看到穆从白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
他拿了一块桃子咬进嘴里,不知道是不是穆从白特别挑的,这一个桃子特别甜。
他瞥了穆从白一眼,倒在床上躺平。
人生总会遇到困难,想太多也没有用,就像他没有料到手会成为“残废”。
也许穆祺朝只是迫于没有愿意收留穆从白,才答应要来接穆从白的。见到他愿意照顾穆从白,就不带穆从白走了。
所以别想那么远了,到时再说吧。
穆从白非常满意司越珩这个状态,他放下盘子,拿了一块桃子爬上床去,趴在司越珩旁边见他嘴里的桃子吃完,乖乖地喂过去。
司越珩拒绝了两秒,最后还是张开嘴,把桃子咬出了清脆的响声,他笑了。
享受完穆从白喂的半个桃子,司越珩已经彻底放弃考虑没到来的事了。
然而,他还是想得太轻松了,穆从□□神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又发起了烧,显然已经不是普通的感冒肺炎。
他把穆从白放到床上,给他喂了退烧药,决定尽快带穆从白去检查。
他怕手里的钱不够,想了半天拿起手机,犹豫地给李绍忻发了消息。
【借我点钱。】
他等了几分钟,收到了10万的转帐,然后又是一连串语音消息。
“够吗?我现在零花钱只有这么多,不够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你要钱干嘛?你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是和穆家有什么关系吗?”
“我姑姑的小叔子和穆家那边的人挺熟的,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你是不是不把我当兄弟,什么事都不跟我说。”
司越珩听到了最后一句,犹豫了片刻回过去,“没事,我只是捡了个孩子。”
“什——么——”
手机里的消息都吵得司越珩耳鸣了,李绍忻又连串问题问过来,他挑挑捡捡说了穆从白的事,李绍忻这回终于安静了,半天只给他发了一个问号。
司越珩以为终于让他无话可说,结果下一刻李绍忻的问题又开始。
“难怪你要打听穆祺朝,但是那个孩子到底是谁?他妈是不是穆祺朝的养女?那个养女不是已经不在了吗?”
“你不要着急,这事交给我,我姑姑最喜欢这种事了,一定能去打听出来的。”
司越珩回了句谢谢,指的是李绍忻借他的钱。
但是暂时有了钱也没有让他安心下来,穆从白吃了药烧还是一直没退,甚至升高到了快40度。
穆从白虚弱地眯着眼看他,嘴唇微微颤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穆从白?”
司越珩叫他的名字,也没的换来什么反应,立即去给周嘉盛打电话。
周嘉盛说:“我带一针退烧针过去,然后带他去医院。”
司越珩挂了电话就去收拾东西,穆从白这样到医院肯定得住院,小崽子又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敏,没法到了买新的。
他找出了以前的旅行包,觉得什么都应该带上,最后包里塞不下他又往外减。
周嘉盛来的时候,司越珩终于减了又减整理出了一包东西。
周妈妈和周父不放心了跟来看情况,周嘉盛给穆从白打针时,两人一个劲在旁边担心。
“我小时候生病你们也没这么担心过。”
周嘉盛打完针,表达了对他们父母的不满,周妈妈立即说:“你小时候跟头牛似的,什么时候生过病。”
周嘉盛一时不知道他的妈妈是不是在夸他,把针收好,给了司越珩一把车钥匙。
司越珩看到车钥匙不明所以,周嘉盛说:“晚上陪我爸喝了两杯,你得开车。”
他捏着车钥匙僵住好一会儿才说:“我不行。”
周嘉盛目光倏地往他右手一瞥,没有问别的,只拿起手机给小宋打电话。
“小宋同志,快来司越珩家,紧急情况。”
他说得不清不楚,小宋骑着他的货三轮像骑火箭一样赶来,却听周嘉盛只是找他当司机,他看在穆从白生病的份上原谅了他。
出门的时候,周妈妈和周父怕他们饿,给周嘉盛塞了一大袋水果。
周嘉盛拎了司越珩给穆从白收拾的行李,不想再拎别的,周妈妈强制塞给他,“你不吃他们要吃。”
周嘉盛无奈地一起带上,让司越珩给他发工资。
车已经被周嘉盛开到了司越珩家的大门外,之前一直停在周家的院子里,罩了一层防尘布。
司越珩抱起穆从白走出去,第一次见到了这辆车的真容。
虽然不能说豪车却也不便宜,不算普通的代步车,牌照还是霍城的。
应该是周嘉盛以前的车,他没有问过周嘉盛在霍城的事,就像周嘉盛也没问过他。
车里,小宋开车,周嘉盛在副驾,后座就司越珩抱着穆从白。
周妈妈和周父追出来叮嘱他们路上小心,车便开了出去。
镇上到县城最快也要半个多小时,夜晚的路上没有路灯,一片安静。
可能是过于安静了,周嘉盛从后视镜里瞥了瞥司越珩,突然问他,“你的手,连车也不能开了?”
司越珩没有立即回答,他从车窗望向了外面,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好一会儿他才自言一般地开口。
“不是。只是我不敢开。”
他脑中又不自觉回忆起了车祸时,对面的货车冲过来,已经无法躲开,他只能尽量把方向打到自己这边。
可是对面的货车也突然转向,车里拉的是钢板,因为惯性被甩出来的巨大的钢板,直飞向了司皓钰那边。
他当时扑过去想拉开司皓钰,可安全带因为撞击卡住了,他下意识中伸手去挡。
然而,钢板割开他的手掌,削去了司皓钰一半的脑袋。
那一幕定格在他眼前,血绽到了他脸上,带着温热从他的脸颊往下滑。
司越珩低声地说:“车祸后,很多天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小钰最后的脸。那天是我妈的生日,我去吃饭,吃完后他要去画展,明明司机都把车开出来了,他非要坐我的车。”
可能有些话在他心里太久,起了个头就不自觉往下说。
“我一直,从来没有讨厌过他,只觉得他是个被宠坏的任性小孩。可是我妈……却认为那天、我是故意的。”
司越珩的话说完,车里比刚才更安静了。
小宋不了解,但周嘉盛很清楚。
司越珩2岁时就被留在这里跟着爷爷生活,他父母一年最多回来看他两次,在乡野玩大的司越珩不懂和生活精致的父母亲近,总被嫌弃。
到了司皓钰出生,他父母不想小儿子和大儿子一样不亲,一直带在身边。
偏心就这样养成,司越珩小时候镇里的大人们常常自以为有趣地逗他,说他爸爸妈妈只要弟弟不要他了。
可是周嘉盛还是想象不出,司越珩的母亲是出于什么念头,会那样认为司越珩。
司越珩说出来仿佛放下了什么,他下意识中看了看靠在他身上的穆从白,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转眼往车窗外望去。
他怀里像个小火炉一样的穆从白突然动了动,手从衣服里伸出来,摸到了他湿润的眼角。
他垂眼看去,车里微弱的灯光下,穆从白因发烧红透的脸被映得格外红润,眼睛定定地望着他,虚弱又坚定地说:“我会喜欢叔叔,我只喜欢叔叔。”
“我不会喜欢别人,永远都不会。”
医院的夜间门诊没那么多人,还好穆从白上回办的临时身份证还能用,挂了号没等了一会儿就到他。
检查,拍片,最后到住院已经是后半夜了,司越珩庆幸没有别的症状,就是普通的肺炎,但已经有些严重了。
晚上病房不让进太多人,周嘉盛和小宋就到医院附近住酒店,他留在医院里照顾穆从白。
深夜的病房很安静,穆从白来的时候,另外两张床的病人早已经睡了。
司越珩怕床上用品残余的消毒剂引起穆从白过敏,铺了从家里带来的床单和被子,就这半分钟穆从白都站得仿佛要倒下去。
他连忙抱住小崽子放上床,盖被子的时候穆从白终于睁了睁眼,像是确认他还在一般,看到了他才又闭回去。
穆从白一只手还挂着点滴,司越珩小心把他的手放平盖到被子里,可他刚一动穆从白的手就抓到了他的袖子。
两根手指虚虚的捏着,毫无力度,司越珩却定在那里,俯着身看着床上的崽子。
穆从白的脸还是烧得发红,不过这会儿温度退了一些下来,红得没有那么异常了,看起来脸蛋红扑扑的,有些可爱。
司越珩凑在了他脸前低声地说:“睡吧,我不走。”
穆从白又微微地睁了睁眼,明显已经困得不行了,还要谨防着他离开。
司越珩无奈地又说了一遍, “我保证不走,睡觉。”
第25章 电话
# 025
穆从白好一会儿才算相信了, 他不知道这崽子是不是被人丢在医院过,这么怕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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