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司越珩回了一声,穆从白就没有动静了,似乎真的睡着了,他却无法闭起眼睛。
一直到深夜,穆从白突然爬起来,司越珩反应过来时,又已经装起了睡。
窗外透进来一丝几乎看不清的微光,穆从白在旁边呆坐了许久,往刚睡的枕头下面掏出来一把柳叶刀,司越珩今天都忘记了说他乱拿危险物品。
黑暗中他小心摸索,扒开了司越珩胸口的衣服,他想在司越珩身上刻下洗不掉的名字,要司越珩永远记得他。
刀刃反起了寒光,司越珩冷不防呼吸重了一声,他手颤了一下,转向司越珩的脸看去。
最后,他还是把刀收起来,换成了笔。
司越珩感觉到笔尖在他皮肤上滑动,触感有些痒,可能是有过一次经验,他从笔的滑动知道了穆从白在写什么。
这一次,不是名字,而是一句——
叔叔再见。
作者有话说:
穆小狗:你们信我就这么走了?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第32章 决心
# 032
太阳刚刚被拔出地平线的时候, 房间里铺上了一层金光,陡然骤亮有些晃眼。
司越珩把眼睛往被子里藏了藏,背后的穆从白起来了。
他又下意识没有动, 感觉着穆从白在他身后坐了半天, 最后轻手轻脚下了床,像是怕吵醒他。
他不知道这一晚到底睡着了没有,反正穆从白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也都装作不知道。
等到轻微的脚步声出了房间,房门关出了一声细响, 他才睁开眼回头, 望过去穆从白已经不见了。
他定着眼看了那扇门很久, 最终叹出一口气。
算了吧,一切不过是回归了本来应该的样子,向李绍忻借的钱还没动过,剩下的钱也还够在这里躺平好几年。
反正他本来就对未来没什么期望了,穆从白留在他这里, 也是被他耽误, 说不定将来会被他影响成为一个不学无术,庸碌无为的废人。
司越珩又闭回眼睛翻身继续睡,这一次他真的睡着了,只不过没睡上多久,就被擅自开门进来的人吵醒。
周嘉盛走到床边, 把床踢得砰砰响了几声,“喂,你的小狗崽真的走了, 你不去送送他?”
司越珩装作没有听见, 周嘉盛继续说:“确实这样对你们都好, 再说他又不是要去外太空,霍城也就几个小时,你要是不舍得可以没事去看看他。”
司越珩还是没反应,周嘉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没醒,绕到他脸对着的那边,蓦然杵上了他睁得明亮的眼睛,不由地“啧”了一声。
“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说到底是别人的儿子,你要是那么喜欢,自己早点生一个。”
“一开始所有人都说他是无父无母,没有人要孤儿。”
一句话着着点怨天尤人又委屈的意思,周嘉盛看过去有点想笑,司越珩长大了很少露出这种表情了。
他觉得司越珩像是饿着肚子,好不容易捡了颗糖,结果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把糖抢走了。
他走到窗边,大开了窗户悄悄点了一根烟,然后吞云吐雾地讲起道理。
“越珩,其实人生就那么回事,得到什么失去什么都没区别,活着也用不着那么多理由。你现在觉得难受的事,再几年再回想起来就也是个屁。”
司越珩终于向周嘉盛盯去,过了好片刻问他,“你的手真的不能再上手术台?”
周嘉盛干笑了一声,“骗我爸妈的,实际是我差点把某个病人家属打残废了,对方说如果我滚得无影无踪就不起诉我。”
司越珩终于坐起来,周嘉盛灭了还剩半截的烟,努力扇去残余的烟味,回头又满是不在意地说:“你看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离开大城市的卷生卷死,我觉得现在才是我梦想中的生活。”
“那你当年考什么大学,当什么医生,评什么职称!”
周嘉盛道理没讲成反被呛得哑口无言,司越珩无视他出门去了。
周家的厕所没有镜子,司越珩洗完脸后扯起衣服往下看。穆从白写的字很小,眼睛的角度看得不是很清楚,勉强能看出来是几个字。
过了半晌,他沾水把字洗掉了,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越珩,快来吃饭。”
周妈妈已经做好了早餐,看到司越珩下楼立即喊他,可司越珩过来她还想再说什么,又不自觉沉默下去。
她想劝司越珩别想了,人家孩子父母找来也没办法,又怕她提了司越珩反而更难过。
然而,司越珩像什么事也没有,语气如常地对她道谢,“舅妈,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说什么麻烦,快坐下来吃早饭,小白他——”
周妈妈的话说着卡住,司越珩却主动接道:“他也麻烦了你很多,希望他以后能够少生病。”
司越珩说着又自己反驳起来,“回到穆家肯定有专门的医生照顾他,我们不用为他担心。”
周妈妈不确定司越珩是真的想通了,还是有意这么说的,注视着他半晌问:“越珩,你没事吧?”
“嗯?我有什么事?”
司越珩反问,像是为了证明他没事,早饭吃了两碗粥,然后抱着他昨晚的脏衣服回去。
到了家门前他下意识停住,院子的大门被掩着,好像已经没有人在了,他推门进去,却看到了站在院子中间等他的杨助理。
“司先生,你终于回来了。”
司越珩顿住脚步,杨助理就走到他面前,客气地向他露了一个微笑,然后递给他一张支票。
“这是穆总给你这段时间照顾穆从白的费用,还有昨晚的住宿费。”
司越珩低眼瞟到了支票上的数字,“十万?你们穆总有点小气。”
杨助理不禁哑声,不确定司越珩的意思,打量过去。
这钱并不是穆戎霆让他给的,而是作为穆戎霆的私人助理,职责内需要为穆戎霆考虑方方面面,他认为司越珩照顾了穆从白这段时间,穆戎霆需要补还司越珩的花费。
他按照这栋房子里的东西估算,十万绝对绰绰有余的,当然司越珩可以要求更多,但再多他就得向穆戎霆说明情况了。
司越珩却没有再说下去,接过支票赶人,“我接受了,你可以走了。”
杨助理反而愣住,作为合格的助理,在穆戎霆决定来接穆从白的路上,他已经把司越珩的信息简单的查了一遍。
他虽然不知道司越珩为什么会回到这个小镇,但司越珩的家世应该不会想着敲穆戎霆一笔钱,如果真的要敲恐怕也不是他的权限内能解决的。
最后,他得出结论,司越珩肯定是真心对穆从白有了感情,如果穆戎霆不来,穆从白将来可能会姓司也说不定。
穆戎霆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才突然要把穆从白接回去,穆戎霆可以把穆从白扔在外面不管,但绝对不可能让穆从白姓司。
司越珩不知道杨助理什么时候走的,他站在屋中间,视线环了一圈。
客厅里和昨天没有什么区别,他不确定穆戎霆是不是真的昨晚住在这里。
他先把衣服拿去洗衣房里,随手往脏衣篮里扔去,却看到里面昨天的脏衣服都洗了,包括穆从白昨晚穿的那一身,全都晾在衣架上。
人都走了还把衣服洗干净晾在这里,是打算留给他做纪念?
司越珩把衣服仍在那里,看了眼那台贴着穆从白名字的洗衣机,穆从白没有带走。
他蓦地笑出声,怎么可能真的带走,就算穆从白想带穆戎霆也不会同意。
笑完了他回到房间,准备把周嘉盛的衣服换下来,但是打开衣柜又愣住了。
给穆从白做的衣柜还没好,他给穆从白买的那些衣服,全在他的衣柜,和他的衣服混在一起。
他数了数,穆从白只穿走了一身,其余的一件也没有带走。
突然,他又想起穆从白母亲的遗物,连忙扯出最里面的大衣,果然还在口袋里面。
一瞬间他觉得应该追去,将手镯还给穆从白。
刚才的杨助理,应该还没有走远,他现在去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他突然又不想追了,如果穆从白想要回去会来问他的。
于是,他将手镯又放回去,没管穆从白留在他衣柜里的衣服,随便换了一身。
司越珩换完衣服走出去,忽然停在屋中间,想不起来打算做什么,愣了半晌往穆从白的房间进去。
打开门的一瞬间,他仿佛看到穆从白还在房间里,像最初见面时那样,睡在落地窗前。
可他一眨眼,房间里所有一切都变了,成了后来的模样。
穆从白还是什么也没有带走,包括小小白。
他走到墙角的柜子前,昨晚的血迹已经干涸在石头上看不清,但乌龟翻在石头上一动不动,旁边还有躺着穆从白写的名字。
司越珩猛然把乌龟抓起来,只有他半根手指长的乌龟已经毫无反应,头都扁掉了一半。
穆从白说过会好好养小小白,认真看了半天的书,肯定不会把乌龟弄死。
所以,一定是穆戎霆。
他想起来穆从白对他说“叔叔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重要的”,突然觉得十万太少了,都不够小小白的安葬费。
半晌后,司越珩小心把乌龟放回了陶缸里,再捡出里面的名字重新贴好。
接着,他蹲下去打开了柜子,里面还是塞满了,穆从白是真的什么也没有带走。
他如同寻宝里一样往里掏,掏出来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
穆从白可能有什么收藏癖,连最开始过敏开的药,用完的包装都理得整整齐齐放在里面。
他再往里面掏出了那本相册,翻开里面仍然全是他小时候的照片。
再里面,他找出了穆从白一直没给他看过的本子。
现在看了算不上侵犯了穆从白的隐私吧?
司越珩脑子在犹豫,手却已经翻开了,穆从白是真的有什么收藏癖好,本子里夹的都是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意义不明的碎纸片,不知来里来的扣子,甚至是头发。
他翻到最后有内容的一页,竟然是他的名字,穆从白的字迹。
小崽子果然是把他也当成了什么收藏品。
司越珩失笑,合起本子,里却掉出来一张照片。
照片他昨天刚见过,是穆从白和父母的合照。
但并不是昨天那张,这张照片起来很旧,上面的三人脸都被扣掉了,只是穆从白母亲的脸是很久前扣掉的,痕迹已经泛黄,而穆从白和穆戎霆却是刚被扣掉的。
他脑子里猛然跳出来穆从白写在他胸口的“叔叔再见”,穆从白什么东西都没带走,明明昨天还在和他一样一样数着说喜欢。
穆从白有着收藏癖好,却连他自己以前的东西全都不要了。
叔叔再见。
是想和他怎么再见?
司越珩猛然扔下本子跑出了房间,手机这会响起来,打电话的是家具店的老板,问他今天能不能来装家具。
他什么也没回,直接挂了,跑去周家,在大门外面遇到了曾传平和小宋。
“越珩,那个——”
司越珩还是没有理他们,直奔向周家,找周嘉盛要车钥匙。
周嘉盛还没去上班,不明白他突然之间急着做什么,怀疑地问:“你不是说你不能开车了吗?”
“给我!”
司越珩坚定地开口,周嘉盛被他吓了一跳。
认识了司越珩二十多年,他没听过司越珩这么强硬的语气。
司越珩哪怕是长大了,内里其实还是原来那个小孩,不懂得在感情上他可以主动,可以要求。
就像他小时候跟在父母后面,看到他父母牵着弟弟不理他,从来不会哭闹,只会偷偷抹眼泪,然后在父母面前装出他一点也不在乎,却被他父母认为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亲人,这么冷漠。
司越珩又重复了一遍,“给我。”
周嘉盛终于把车钥匙给过去,司越珩拿到立即去开车,直冲出去。
追着司越珩来的曾传平问:“出什么事了?他这是去哪里?”
周嘉盛想了想,“他可能后悔了。”
司越珩不是后悔,他是害怕,他害怕穆从白真的做出傻事。
离开莲塘镇到县城的路只有一条,回霍城无论是开车,还是别的交通方式,这都是唯一的一条路。
司越珩不知道穆从白是什么时候走的,如果时间差得太远可能已经到了县城,那他可能就追不上了。
乡镇公路车少也没有交警,他一路把车开到最快,在快到县城时,终于见到了穆戎霆的车。
三辆完全一样的车放在一起很显眼,其中一辆他回家时还在他家门前,应该是杨助理开的,现在却汇合在一起,说明穆戎霆并没有走太久,或者故意没走太快。
司越珩的奇怪一闪而过,蓦地超车过去横到了三辆车的最前面,对方像是有所预料,没有追尾。
他停好车下去,在中间一辆车的后座看到了穆从白和穆戎霆。
穆戎霆降下车窗,与司越珩对上了视线,他带着戏谑的笑意开口,“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司越珩想了一路的措词,可是见到穆戎霆瞬间提不起他想象的气势,视线眺过去看向了穆从白。
穆从白从他出现的一刻就盯着他,一动不动钉在位置上仿佛视线生在他身上的人偶,没有表情,没有声音。
他看到了穆从白手中拿着东西,才发现穆从白不是什么也没有带走,穆从白带走了最开始见面时拿的他的照片。
过去半天,司越珩还是没把话说出口,穆戎霆失去了耐心,打开车门下去,俯着视线对着司越珩说:“你是想再看看我们的亲子鉴定,还是你们村委会盖章的文件?”
司越珩终于收回视线,朝穆戎霆看去,“你根本没有把他当儿子,为什么一定要带他走?”
穆戎霆不屑地冷笑,“那他和你毫无关系,你追来做什么?”
司越珩又向穆从白看去,穆从白还是和刚刚一样,连睫毛都没动一下,视线攫在他脸上。
“穆从白,这次你也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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