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会长。
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 』
“幺鸡,干嘛呢?”头顶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孟肴反射性一抖,把手机“咚”一声扔进了抽屉最深处。
刘泊一下子来了劲,“难得啊,偷偷摸摸藏啥呢?”他趴到桌上,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把手伸进了抽屉里,一脸贪婪的新奇。
“你放手!”孟肴下意识掐住刘泊的手臂,刘泊一时之间无法动作,惊疑不定地看向孟肴,“你他妈要造反了?”
别怕......孟肴,别怕。
孟肴的手有些颤抖,他看着刘泊那滴溜溜转的眼睛心头就涌上一股强烈的反胃感。他想起了以往刘泊的手段,那恶心便越来越强烈,让他忍不住想要干呕。
坚持住,孟肴,别怕,你要从现在开始改——
“啪!”
孟肴虚伪的高涨情绪被骤然打断。刘泊给了他一耳光,他的脸在巨大的冲力下几乎被甩了九十度,一股腥咸的血味从喉头漫上来,孟肴的手无力地松开了。
刘泊摸了出手机,“这啥?这么大的苹果手机?”他甚至忘记了刚才被忤逆的愤怒,急忙捏住孟肴肩头不停摇晃,“幺鸡,哪儿来的?你他妈发财了?!快说,怎么回事?”竟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喜气。
“......还给我。”孟肴声音嘶哑,一说话便露出了带血的白牙,刘泊也不恼,好脾气地捏了捏孟肴的肩膀,“有这种好事也不给我说......算了,没事儿。”他大发慈悲地拍了拍孟肴胸前的校服,像在替他掸掉什么灰尘,“密码多少,我先拿这个去玩玩。”他指着解锁的界面。
孟肴根本不想理会刘泊。那被捏住的手机如同一颗被糟蹋的心意,孟肴捍卫不了,心也像被捏变了形。他想着刘泊的手好脏啊,每天都在油腻腻的网吧键盘上搓,现在又摸上了会长的手机,会长给他的手机。
他编辑的短信还没有发送出去——况且万一会长给他发消息了呢?
绝对不能交出去。
“妈的,快点啊!”刘泊的耐心很快就被消耗殆尽,他胡乱在键盘上输入了好几次,“你解不解?解不解?”
孟肴急忙伸出手去阻止他,“别动了!你还给我!”刘泊见今天的孟肴不像平时那样听话,心里也冒出了点毛毛躁躁的不安,好像这人要逐渐脱离掌控了。他随手抓起桌子上一本书,噼里啪啦又狠狠扇了孟肴几耳光。
可是孟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两手依旧在空中挥打着,“给我!还给我!”
刘泊被这不顾一切的疯劲吓得退后了两步。孟肴直接把课桌掀翻,像跨越尸体一样从横倒的桌子上跨过来,一步一步追着刘泊走近。他秀气的脸被扇得像染了血,“还给我,我叫你还给我!”
[他使用暴力,你就用死的觉悟去反抗。]
“你他妈的......”刘泊咽了口唾沫,往窗边上又退了两步,“你,你今天中邪了?”他滴溜溜的眼睛吓得到处乱转,忽然看见了手上随手拿的化学书。他想起来孟肴是个勤奋学习的人,很是爱护书籍,便将那本化学书往窗外一扔,如同在转移一条恶狗的注意力,“你看!你书掉下去了,还不快去捡......”
孟肴的胸口剧烈得起伏着,有种无法掌控的力量从他四肢逐渐升腾起来。他看着眼前落水狗般夹着尾巴的刘泊,突然觉得可笑得心酸。
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一直以来,他战胜不了的只是自己。
“还给我。”孟肴眼睛都不眨一下,面无表情地继续重复着。他甚至生出了种游刃有余的捉弄心,蹲下身子从朝上的抽屉里拿出来一把削铅笔的美工刀,对准刘泊,一字一句地道:“刘泊,我叫你还给我。”
这一刻,施暴者与被施暴者,仿佛突然角色颠倒了。
“咯嗒、咯嗒——”,那是美工刀的刀片逐渐伸长的声音。那薄薄的刀片离刘泊越来越近。刘泊看向孟肴黑黢黢的眼眸,差点没绷住要把手机递过去。
不行,不可以。有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施暴是这样,反抗也是这样。此刻仿佛成了一场决定天下局势的博弈,那个手机就是和氏璧,是青铜虎符,是刘泊手里打下的一片江山。不可以还过去,他对自己说。
“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把手机也扔出去!”刘泊突然冲着孟肴大吼一声,他把整条手臂都伸出了窗外,如同斩下一声进攻的号令。
孟肴果然不敢动了。刘泊趁热打铁,语调又提高了一分,“我说到做到!”他往窗外啐一口痰,“幺鸡,我还治不了你了?”
看来还是心疼手机的。刘泊心里冷笑一声。一个人只要有弱点,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其实他也心疼手机,不过做做样子吓唬孟肴。但孟肴比他更心疼手机,刘泊赢在这一点。
“诶,你在做什么?”
刘泊的头顶突然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是的,头顶。刘泊踮着脚把脑袋也送出窗外,歪着脖子往上看。他嘴皮和鼻头都提上去皱在一起,露出黄牙之上的牙龈。
他看见楼上的窗户里伸出了一个人的上半身。H班的上面正好是A班。那人手臂交叠在窗台上,俯身望了一眼刘泊手里的手机,又看向刘泊的眼睛。
“你为什么拿着我给孟肴的手机?”
他细碎的黑发自耳侧垂落,隔绝了外面的光亮,显得那双浅灰色眸子又沉又重,像个铁笼子从天上罩下来。刘泊干笑了一声,“想......想不到是会长给的!我这不觉得新奇,和他闹着玩嘛。”他僵硬地扭头看向孟肴,“对吧,孟肴?”
孟肴好不容易攒满的一腔勇气被这变故弄得七零八散,那颗被捏变形的心尚有余痛,又酸又麻,他委屈,想要晏斯茶给他出头,又觉得自己没用,到头来还要靠晏斯茶帮忙。他始终没有把头伸出窗外,只迟缓地挪到窗户边,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他不知道晏斯茶能不能看见自己,那只捏着美工刀的手偷偷缩到了身后,一点一点收起来藏进了手心里。
“看吧会长,我们是......好兄弟,平时啥都一起分享,”刘泊发现孟肴彻底疲软下来,便也卸下了紧绷,装模作样地把手机扔向孟肴,“来,接着啊。”
孟肴上前一步,笨拙而慌乱地捧住了手机。刘泊又把脑袋伸了出去,仰望着晏斯茶,语调客气得夸张,“幺......孟肴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会长,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跟我说,我是H班的刘泊。”他一直维持着这种近乎平躺的谄媚姿势,五官都有些歪斜了,说话像喉咙破了洞,“文刀刘,夜泊瓜洲的泊。”国字脸大浓眉,说话倒是文绉绉的,端是一副正派老实的模样。
“嗯,我见过你,”晏斯茶抬起一只手臂闲闲地撑起下巴,他的姿势更像高高在上的俯视了,“很早以前。”
刘泊眼睛一下子贼亮,“什么时候的事情......”他甚至有些羞腆地抠了抠脑袋,“我居然不记得了,哈哈!”
孟肴听见晏斯茶这么客气地和刘泊交流,郁闷得喉头腥甜,好似气急攻心呕出了一口血。他就该告诉晏斯茶那天偷钱包的人就是刘泊。就该告诉晏斯茶刘泊是一切罪恶的渊薮。他天真的会长就要被眼前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蒙骗了。他越想越气,蹲下身子把桌子扶起来,弄出乒乒乓乓很大的声响。他把手机毫不怜惜地扔进抽屉深处,取下作业本假装学习起来。
刘泊心情正好,被孟肴这样搅和也没太大感觉,仍维持着讨好的笑容,斜着眼睛瞄了一眼孟肴,“啧,他这人就这样,平时不爱说话,有点独......”像是很了解孟肴,语气亲昵。
孟肴的笔把纸都划破了,他指节捏得发白,恨不得举起笔来一把捅进刘泊的嘴巴里。大概是晏斯茶收回了身子,刘泊没有再说话了。孟肴余光看见他伸长脖子又张望了好一会儿,这才颇有些失落地离开了窗户。他回头对着孟肴警告般指了指,神情却兴高采烈,庆祝似得从兜里掏出烟盒,哼着歌走出了教室。
孟肴见他走远了,才从抽屉里把手机掏出来,果然看见晏斯茶给他发了短信。
『你没事吧?』
孟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冷哼。
“你来摆平”、“保护我”?
——骗子。叛徒。
他把手机又丢进了抽屉,“咚”一声,震得他有些后悔。时间突然变得极其难掖,孟肴越想越气不过,心烦意冗地写了两字又把手机摸出来,发现有了新短信。
『肴肴,没事吧?』
『好像有东西在下面,你的吗?』
孟肴盯着“肴肴”两个字,仿佛有双按摩的掌心碾过肩头,紧绷的身体倏忽放松了。他的手在屏幕上点啊点,但还是迟迟不输入。
一条新短信又来了。
『肴肴(๐•̆ ·̭ •̆๐)』
孟肴直接“噗”了一声,他急忙把嘴巴捂住,心虚地四下张望了一圈。
还有谁!还有谁能见到这样的会长!他心里乐开了花,生的气瞬间烟消云散,他笑着露出两个融融的小酒窝,发送的短信却故作高冷。
『化学书』
他发了出去,又在界面继续编辑了一条。
『刚下过雨,肯定被下面的积水弄脏了。』他自己读了一遍,又觉得看起来有点窝囊,像是抱怨又像委屈的撒娇,便又全部删掉了。他眼睛紧紧地盯着界面,生怕迟一秒看见晏斯茶的下一条短信。然而等了一会儿,晏斯茶却还没有回复。
可能做别的事去了,没空看手机。孟肴自我安慰着,觉得自己这样痴等的模样实在愚蠢,便悻悻地准备把手机放回抽屉。
手机屏幕突然又亮了。孟肴急忙埋头一看。
『年轻人啊,请问你掉的是金斧头,银斧头,还是一把铁斧头呢?』
“哈?”孟肴完全被逗笑了,他抿着嘴憋笑,在屏幕上按照故事套路回道:『老爷爷,是铁斧头。』
『好的,我的孩子。』晏斯茶秒回。
孟肴抿了抿干燥的嘴皮,指尖在屏幕上快活地轻轻敲打。会发生什么?会长不会下去给他捡起来吧?孟肴干脆跑到了窗户边上伸出脑袋往下张望,却看见自己的化学书还孤零零地躺在下面。
孟肴呼出一口长气,心情突然平静了不少。他刚收回身子,却看见窗外上空慢慢掉下来一根绳子,上面竟吊着一本化学书。
孟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像钟摆一样来回摇荡的化学书,愣了好几秒,才傻笑着取了下来,那绳子立即窸窸窣窣地收了上去。孟肴翻开化学书,看见扉页上写着晏斯茶的名字。是和日记里一样隽永潇洒的字迹。
他随意翻了翻化学书,干净得像新的,没有什么五颜六色的勾画和笔记。这就是神童吗?孟肴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他生出了点好奇,发了条新的短信:『老爷爷,我发现其实我掉的是银斧头。』
『没问题,我的孩子。』
孟肴往身后看了一眼,依旧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边缘的角落。他索性把窗帘拉过来半截,自己钻进窗帘里,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绳子再次晃晃悠悠地荡了下来,这次上面挂了一本厚厚的复印册子,孟肴取了下来,封面一片空白,只有右下角提着晏斯茶的名字。他翻开一看,发现原来是练习题。里面几乎没有订正的痕迹,晏斯茶没怎么出错过。
他听说过A班的资料是独家的,和别的班都不一样。好似江湖上广为人知却又无从得手的武林秘籍,其他班连偷师学艺的权力都没有。孟肴随便看了两眼,就发现不少题居然是月考原题的升级版,他激动又觉得荒谬,A班的福利简直令人发指。
他点开手机,再一次发送道:『老爷爷,我还想看看金斧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怎么会呢,我的孩子。』
绳子落了下来,这次是个硬壳的黑色笔记本。孟肴取下笔记本翻到扉页,却没有看见晏斯茶的名字,只见上面用墨水写着:
“To my 11”
孟肴迅速移开了目光,他耳朵都熟透了。他仓皇而迅速地往后翻,发现晏斯茶的笔记条理清晰且详略得当。化学知识点多而杂,他巧妙地用思维导图把它们串连在了一起,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在许多地方加入了课本以外的知识扩展与对未解科学的猜想。
排版还特别整洁——孟肴看得要跪下了。
这就是年级前十啊。原来这世界上并不存在不用学习就能一帆风顺的人。
『会长,你真的好强啊。膜拜!』
能获得晏斯茶的指点,孟肴觉得未来简直一片光明坦途。他甚至开始自责方才小器的做派,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迈入和赵博阳相同的“舔狗”队列。
『会长,太感谢了。等我......』
『为什么还要叫我会长?』孟肴还在编辑,晏斯茶的短信又来了。孟肴的呼吸停滞了一下,指尖颤了颤,重新开始编辑短信。
『斯茶,太感谢了。你今天急着用吗?我马上去复印了就给你送来。』
『不用,本来就是给你的。我都记在脑子里了。』
无论是天才还是普通人,都喜欢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装逼。孟肴痴痴地盯着手机,傻笑着停不下来了。
第24章
下课铃声拉响,午餐时间到了。
教室瞬间空了一大半,有的跑去食堂抢饭,有的溜到围墙边上领外卖,只有穿着改良校服的女孩们气定神闲地坐在座位上涂指甲,悠闲地享受着追求者的带饭服务。
孟肴像往常一样继续呆在座位上。他从来不敢跑着去抢饭,总是等人潮散去再去食堂。虽然那时已经没有什么菜了,但他又不挑。
他还能借这个难得清静的时间看看闲书,哪怕只有十几分钟的时间。
书已至结尾,孟肴看得入迷,翻页都屏着气。
“在看什么?”一只冰凉的手突然刮了一下孟肴的鼻梁。
孟肴吓得一抖,猛然从白纸黑字里跳出来,眼睛眯了眯,似乎不太适应现实缤纷的色彩。他看见晏斯茶端端正正地立在面前,个子很高,在他桌上投下了一片颀长的阴影。
“斯......斯茶。”他还不太习惯这样亲昵的称呼
“你在看什么?”晏斯茶的手比纸还要白,他将书翻到封面,“卡夫卡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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