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尽我的可能,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用我的方式保护你。
一切的辩解都是苍白的,他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是目的不良的。他不敢再看温朝的脸,头沉重得抬不起来,转身狼狈地离开。
温朝抬手合上电脑,手指在额角揉了揉,回了卧室。
窗外夜色深沉,他却全无一丝睡意,顺着内门去了地下室。
双臂用尽全力撑在平行杠上,曾经摔过无数次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温朝不敢轻易泄力,手臂上青筋爆起,几乎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两只手臂上,而后一点点往下放,他的呼吸压得很轻。分明是冬日,可他的鬓角和后背的衣服却被汗水浸透。
他已经做好了再一次面临失败的可能,也已经做好了迎来疼痛的准备,他依恋会唤醒希望的疼痛,但此时更多的期望偏离了些,他一点点地松开手抬起手臂。
然而这次,他却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狼狈。
他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的身影,唇角提起一个哭似的弧度,无机质般沉寂而空洞的瞳孔颤了颤,一层湿意迅速盈溢,打湿了他纤长细密的睫毛,从泛红的眼尾无声无息地滑落。
——他终于踩到了实地。
温朝下意识要向前迈步,可他的双腿已经太久没有步行的记忆,下一秒他猝然失去平衡,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被摔红的地方逐渐泛起淤青。
他挽起裤腿,看着那一道道的白印,眼尾落下的湿意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溅湿了衣角。
他难以控制地想起虞砚,想起曾经被虞砚小心翼翼触碰的伤口,他忽然不能忍受继续压抑心口汹涌而起的想念,迟疑地抬头望了望窗外的浓重夜色,然而他克制了十几年难得一次的不经思考发出去的消息只得到一个无情的红色感叹号。
作者有话说:
嘻嘻,开始!
第72章
新年的焰火在钟声响起时绽放在深沉夜幕之中,居民楼楼道中响起喧天的鞭炮声,似乎还能听到千家万户在此刻扭成一股鲜美饺子香气的热烈欢语。
“哥,”虞淮趴在窗台上,兴奋而专注地看着窗外将半边夜色照亮的烟花,眼中划过流星般的星火,“你快来看!”
“光是看有什么意思?”虞砚嘴上这么说着,却走到了虞淮身边,和他一同探身看向窗外,但他似乎对此不感兴趣,看了几秒就直起身体收回视线,随即笑着轻轻一拍虞淮的肩膀,“咱们自己放才好玩,走。”
虞淮惊喜地睁大了眼,欢呼一声,几乎是三步一跳地跟在虞砚身边转悠,像一条小尾巴,看着虞砚从被他忽视的角落里搬出一抱烟花,自告奋勇地从他手中接过一半,和虞砚顺着楼梯一口气跑上了天台。
天台上被居民用泡沫箱围起来的菜园子填满,两人只能一前一后绕过被留出来的狭窄通道来到靠近护栏处的一块空地上。
虞砚先是和虞淮讲了些安全方面的注意事项,叫他握紧一支烟花尾端的握柄,紧接着就从兜里掏出一只打火机点燃引线。
砰——呲啦——
一窜星花跃入天空,像金白色的满天星,映亮了两个人的脸庞,随即化作流苏般的星子坠落。
兄弟俩放完了所有烟花仍意犹未尽,虞淮跟着虞砚,一根根地将放完的烟花捡起来,和虞砚聊天,出租屋外的烟花声太喧闹,虞淮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哥,你的那个朋友没有来吗?”
“哪个朋友?”虞砚有些听不清他的声音,停下脚步向他的方向微微倾身。
“就是那个——”太久没有见面,虞淮其实也有些忘了,他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有些久远的记忆,努力描述,“就是之前我在医院住院的时候,坐着轮椅来陪我聊天、还给我买了很多玩具和练习册的哥哥,他笑起来很好看……可是我有点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
虞砚唇角的笑容不由一滞。
“不知道,他是大忙人,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也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虞砚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虞淮听出来一丝端倪,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和失落,但还是没有继续追问,和虞砚一起收拾好放完烟花后的垃圾丢进垃圾桶后下楼回了出租屋。
兄弟俩睡前按从前在家中的惯例煮了两碗饺子——是他们白天在家一起包的,其中有几个里面包了硬币,看谁吃到了就意味着新的一年会有好彩头。事实上他们的母亲每次都会细心给每个人碗里都悄悄舀上一只包了硬币的饺子,夫妻俩看兄弟俩兴奋欢跃之时默契地笑着对视一眼。
如今父母没了,长兄如父,好不容易两个人能搬出来过自己的日子,虞砚毫无怨言地担起了这个小小家庭的所有重担。
“睡觉吧,明天好好休息一天。”兄弟俩靠在沙发上看完新年晚会的所有节目,虞砚轻轻碰了碰有些昏昏欲睡但舍不得回卧室的虞淮的肩膀。
虞淮揉着眼睛站起来,打完哈欠眼睛里满是生理性的泪水,他有些瓮声瓮气说:“哥,卧室的床很大的,我们一起睡吧,你别睡客厅了。”
“你长身体呢,睡你的,不用管我,而且客厅沙发比床舒服,我就爱睡这。”虞砚笑着朝他摆了摆手,摆出一丝家长的威严架势,“快去睡觉,把卧室门也关好。”
虞淮只好乖乖回了卧室。
虞砚放轻动作将老茶几收拾得一尘不染,才转身从柜子里抱被子抖开铺在沙发上,躺了上去。
——可是怎么忘得了呢?
虞砚感到疲惫困乏,可他却怎么都难以彻底入睡。
他一闭上眼,脑中就不可收拾地浮起温朝的面容,盈盈含笑的、眸色揶揄的、于情欲中失神浮沉的、失控落泪的……每一幕都像是被深深烙在他的脑子里,一旦触碰就撕扯着伤口流出脓血,难以忽略其存在感。
距离他和温朝离婚已经一年了。
他努力把温朝在他身上留下的所有记忆和印痕都清扫而空,让课程、兼职和无边无际的生活琐事充实他的全部时间,生怕过长时间的喘息都会勾着他不由自主地撕开旧伤口,连在学校里都刻意地躲避着燕宛。
但可能上天就是在刻意戏弄他,燕宛明明和他不同年级、不同学院、不同专业,之前也最多只在刚入学的军训上看到,后面偶尔能在食堂看到。可自从他和温朝去拿完离婚证回来,他就莫名其妙地增加了遇到燕宛的次数。
他总是远远地就能一眼看到人群中的燕宛,即便对方的注意力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他身上过,但他就是会下意识慌乱躲避——一切和温朝有关的人和事,都像是曾经狠狠咬过他一口的蛇,他即便是只看到一条形态类似的丝带也会感到心悸仓惶。
虞砚闭了闭眼,逼着自己把脑子里所有有关温朝的东西都再次屏蔽掉,无声地骂着自己:温朝都不要你了,你还这么犯贱想着他做什么?
他稀里糊涂地失眠了大半宿,最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几时陷入混沌沉睡之中,被窗户外透入的光吵醒时,虞淮已经悄悄地在厨房煮早饭了。
“哥?”虞淮一转头就看到揉着眉心靠在厨房门口的虞砚,险些吓了一跳,有些赧然,“我在煮荷包蛋和酒糟汤圆。”
虞砚一向都以学习为由不让虞淮费时间在家务上,此时也没有说什么,心下感动之余柔和下语气:“辛苦了。”
“我没有辛苦,”虞淮很认真,“哥哥你已经负担很多了,而且我现在初三,也不是小孩了,你别把我当小孩看,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我也想为这个家做一些。”
“好。”虞砚听到他的话不由微怔,有些感慨地笑了笑,决定放手不那么太紧张于虞淮的生活成长上。
元旦假期很快过去,虞砚回了学校,收到了同寝室友的特产礼物,他感到惊喜,但也有点为自己考虑不周到的自责,恰好拿到了上个月的薪资发放,请室友一起出去聚餐吃了个饭——虽然宿舍四个人都不是一个专业的,但关系还不错,或许室友也多少有察觉到他的情况特殊,平时多多少少会不自觉照顾着他,这很让人窝心。
室友们不想让他破费,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校外的一家物美价廉的火锅店,但虞砚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燕宛。
他明明每次都刻意让自己不去关注与温朝有关的人,但燕宛就在旁边一桌,只好选了个背对燕宛不会被她注意到的角落位置坐下。几人聊天的声音虽然不大,存在感却极其明显,毫无阻碍地落到虞砚耳朵里。
“哟我们燕大小姐怎么又自降身价来和我们吃这种小摊啦?”
“你少在这放屁了,每次都来这套烦不烦,我难道和你们来这吃得还少了吗?”燕宛大大咧咧地翻了个白眼,“再这样下次不跟你们来了。”
“好好好,我不该嘴贱,那大小姐待会儿移驾和我们一起去唱K吧?”
“不行啊,我哥今天要来开车接我,这两天有个世交的哥哥家里出了点事,我哥一直在帮忙处理,而且我和那个哥哥关系也挺好的,看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忙。”
“羡慕死了,我也想要这种非亲生的哥,又帅又宠妹,为什么上天不能赐给我一个帅逼哥哥,这不公平!”
虞砚心中正一再警告自己不应该再听下去,可耳朵自动捕捉到“世交的哥哥”几个字,几乎没有思考,便迅速对应上温朝,这让他心里禁不住一揪。
燕宛几人比虞砚他们来得早,又说说笑笑吃了半个多小时,此时已近尾声,几人起身准备离开,一齐去了收银台结账,虞砚的注意力忍不住跟随着燕宛飘向门口。
店里的玻璃是透明的,虞砚能清晰地看到驶来一辆车停在路边,燕游从车上下来礼貌地和燕宛的几个朋友打招呼。
“我去趟洗手间。”虞砚站起来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但他已经来不及收回了,只能心不在焉地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洗手间里有人,虞砚站在外面等,脚步却不由自主靠向吧台的方向,能让他堪堪听见燕宛和燕游的对话。
“朝哥还好吗?”
“他有什么不好的,人都送进局子里了,我就是觉得他的精神状态有点堪忧,我都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了。最近这一系列操作简直叫我叹为观止,我都有点怕他了。”
“谁进局子了啊?”燕宛吃惊地眨了眨眼,很感兴趣。
“你没见过的那个叫温阑的哥,不过你敢叫他哥我就和你断绝兄妹关系,这小子我可烦他了。”
“……噗,哥,你是我唯一的好哥哥。你再给我仔细讲讲呗,我本来还答应了朝哥一些事从他那儿赚外快呢,嘻嘻——他可比你大方多了!”
“你这丫头……”
两人的对话越来越远,直到离开店里听不见了,虞砚却怔在了原地。
他的心思飘得很远,室友几次和他搭话他都没能听见,直到他周末回了出租屋,在晚上睡下时细细琢磨这件事,弄明白了是温阑不明缘由被抓走,心情难以克制地随着唇角上扬起来。
茶几上的手机一震,虞砚顺手拿起来,却看到了一条未知联系人的短信。
“小砚,我能和你再见一面,谈一谈吗?”
明明没有任何有关这条短信的主人的信息,但虞砚耳边就是响起久违的温朝的温和嗓音,他的眼皮狠狠一跳,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摄住,紧紧地收缩了下。
明明当初不就是因为他化妆像温阑才把他找去演戏做替身的吗?离婚的时候又不惜一切手段把他赶走,现在为什么又要见他,把他当什么了?!
虞砚顿时郁愤难平,想也没想地打了两个字发送,紧接着拉黑了该未知联系人。
[不能。]
第73章
虞砚拉黑得果决,然而接下来的三天他总是不知不觉地走神,随时随地注意着手机的消息,一有动静就条件反射般摸出来看,可看到来信人的称呼和语气不是他前几日晚上所拒绝的那一个,又克制不住地感到失落。一直到第二个周日夜晚,他的情绪在凌晨收到一条购物软件的推销广告短信时失控到出离愤怒委屈的程度。
——莫名其妙地发一条信息说要见面又不解释原因,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这不是耍人玩吗!
——就算拉黑了就不能再换个号发吗?这不是耍人玩是什么!
他气得呼吸不畅,手机一震,又是一条未读消息浮现在屏幕上。
虞砚带着几分赌气泄愤的幼稚心态,憋着一口气就要删掉这条无辜的未知短信,手指将将触及到“删除”按钮,眼睛却瞥到了来信人的通讯录备注:黄哥。
是黄仲元。
因为有温朝这一层关系,虞砚总是下意识地避免和黄仲元打交道,但不得不承认,去年他和温朝离婚、搬出碧澜郡向学校申请了住宿后最艰难的一段时间是靠黄仲元的好心帮助才不至于太艰难。
除了自己的专业课和各类兼职,他私底下一直有自己学和练习作曲作词,也试探着搜索各大音乐公司或者娱乐公司的渠道来投稿,但最终只有一家以低价买下了三首的全版权,他在签合同之前有匿名在论坛里咨询过,了解到价格是远低于市场价的,但他别无他法。
温朝替他预缴了四年的学费解决了很大一部分的隐忧,但他和小淮除了学校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就算他可以在寒暑假期间向学校申请住宿,但小淮还是初中,学校为了安全问题是断然不可能允许学生假期继续留在学校的,更何况他们兄弟俩也需要一个能容纳两人的、暂且称之为“家”的地方安放他们流浪多年、苦苦渴求的归属感。
再后来,没过多久,黄仲元也联系了他要买他的词曲使用权说是要留着公司以后用,却大方得让虞砚吃惊。他起初没有细问价格,知道自己这样的情况,有人能和他合作就已经是万幸,和黄仲元确认了在四位数以上就签了,但没想到黄仲元直接把五首词曲的要走后给他一次性转了十五万过来,而他也密切关注了一段时间,并没有看到黄仲元有用在任何地方。
按照黄仲元原来训练了他们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火急火燎带着他们去参加品酒会企图让他们攀上金主的转化效率来看,花大价钱买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学生的词曲却不用,简直称得上是在慈善了。
直觉让他预感到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的这么简单,他没来由地顺着黄仲元联想到了温朝身上,他谨慎地没有再和黄仲元合作,但也没有完全回绝,一方面是这十五万足够他租一个条件相对合宜的一室一厅、押三负一,另一方面则是这笔钱除了他和虞淮的日常开支,还能存着以应对偶尔的突发情况,再加上他现在在做的兼职几乎占满了绝大部分的空闲时间,只要不出意外状况,这笔钱应该够他和小淮相对宽裕地过完他读书的这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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