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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古代架空)——北境有冻离

时间:2023-11-01 10:26:23  作者:北境有冻离
  徐京墨这样想着,觉得头脑深处又开始疼起来,这疼痛来得猛烈,让他心神恍惚,险些要摔倒。这时候,一只大手从后撑住了他的腰身,将摇摇欲坠的身体给托在掌中。
  “多谢。”
  徐京墨抬头,撞进那双满是担忧的眼中,他有些难以消化这种复杂的情感,便僵硬地将头扭开了,又听萧谙压低声音道:“我陪你去。”
  透过薄薄的夏衫,那人手上滚烫的热度传到了他背上,从那一小块肌肤相贴处慢慢扩散到了全身,让徐京墨多少好受了一些。
  至少,他此刻不算是一个人。
  “不必了。”徐京墨心领了萧谙的好意,但这事儿实在没理由让皇帝也陪着他走一趟,“死了一个侍卫而已,还不到惊动陛下的地步。”
  萧谙目光微黯,放在徐京墨腰间的手却不肯移开。过了一会儿,徐京墨才听到他的声音:“哥哥,我不是为了他去,我是……为了你。你状态不对,我很担心你。”
  徐京墨宽袖下的手渐渐攥紧了,他对这番话不置可否,只一转身挣开萧谙,大步流星地向外走。走出几步后他回过头来,一张雪白的脸掩在树荫下,有些看不清神情:“陛下若是执意如此,那要命人准备马车了。”
  萧谙几步追上了徐京墨,还未等徐京墨说些什么,他便自然地握上了徐京墨的细腕,声音虽轻,但却不容拒绝:“一起。”
  …………
  马车很快便备好,两人上了马车后,徐京墨便一直闭目养神,似乎还在消化着这件事情。他与萧谙相对而坐,从萧谙的领口中逸散出幽幽的竹香,在马车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浓郁。他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瘦削的肩胛骨紧紧地贴在车壁上,皱着眉提醒道:“萧谙,你那信香收一收。”
  徐京墨从几天前就隐隐感觉到浑身酸软、后颈发烫,似有雨露期来临的前兆,当即便告了假,在府中静候这一回的雨露期。
  通常坤泽年过十八便会迎来第一次的雨露期,雨露期以半年为期,一年总共会有两次逃不掉的日子。若是不找到人帮着疏解,坤泽在雨露期就会陷入无尽的折磨,生不如死。大部分坤泽二十五岁之前都会寻到伴侣共欢——而他今年二十有八了,却还没有找到一个乾元,过去的十年,全都靠特调的方子硬生生地压制着雨露期,从未有过疏解。
  这毕竟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近两年他自己也感觉得到,汤药的效用在他身上越来越不明显,他不得不加大服用量。大夫已经明确地告知过,是药三分毒,这药服用过量会导致他信香渐失、无法生育,若是继续服用会引起雨露期混乱,长期以往,恐有性命之忧。
  徐京墨是不大在意生育这回事的,他也从没有想过要和哪个乾元成婚,为人生下一个孩子。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愿承认坤泽这个身份——若不是他分化为坤泽,也许他的父亲也不至于那么厌恶他,他的母亲生前的日子,也可以轻松一些。
  只是……他还有太多未完之业,在萧谙立起皇威之前,在他摆平权臣与清流的党争之前,他还不能死。所以,徐京墨只得被迫停了汤药,这一次他需得自己将这恼人的潮期硬熬过去。
  萧谙捂住后颈,有些无措地垂下眼睛,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只见那密密的长睫盖住了瞳仁,无措地道:“对不住,我不知道该怎么收住信香。”
  徐京墨嘴角抽了抽,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将这孩子养得太纯良了些,怎么会连这都不知道。他上下将萧谙打量了一番,发现他身量颀长,虽然还带着些少年人的清瘦,但却并不单薄,下巴上已有了一层淡青的胡茬……
  是他忙糊涂了,把这事儿给忘了,萧谙今年已有十八岁,有些需求是正常的。
  也是时候该给萧谙物色个坤泽,让小皇帝在这方面开开窍了……徐京墨这样想着,却不知道为何生出些说不清的不悦来。
  就在此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侍卫的声音隔着帘子有些模糊,打断了徐京墨的思绪:“主子,到了。”
  徐京墨若有所思地瞥了萧谙一眼,而后瘦长的腰一弯,挑开帘子便利落下了车。夏日的空气中,一股血腥味混着腐烂的气息扑面杀来,冲得他面色微白,心下顿时一沉。
  萧谙跟在徐京墨身后下了马车,他拿上一把竹骨伞,默默地在徐京墨身后撑开了。徐京墨拨开围守的人群,见到地上泼墨般的血迹,以及一具被盖着披风的尸体。徐京墨侧头,吩咐身旁的侍卫道:“揭开。”
  披风被扯了下来,露出下面惨不忍睹的尸体来——男子头发散乱,脸上糊满了血污,腐败程度有些高,已经很难分辨出面容。尸身上遍布凌乱刀痕,每一道都深可见骨,可见凶手的力气之大。这样可怖的死法,实在让身为侍卫长的寒之太不体面,加之夏日炎热,尸体的异味愈发浓重,披风揭开后更是浓重几分,实在是令人想要作呕。
  徐京墨蹲下身去,扒开寒之的领口细细地观察了起来,他持着一块绢帕,来回地翻动着寒之的尸体。萧谙站在他身后,丝毫不在意那尸体散发出的味道,相比于有些随侍的奴才已经忍不住吐出来,他倒是面色平静,眉头都未皱一下,只安静地撑好自己的伞,为徐京墨遮住毒辣的夏阳。
  寒之身上的伤痕很是奇怪,虽然看得出下手很重,但毫无章法,伤痕也大小不一,应该并非只用了一种武器,就像是……
  就像是有人拿着不同的武器乱砍了一通。
  徐京墨的手继续向下摸,发现寒之腰间空空如也,钱袋、玉佩和令牌都被顺走了。徐京墨翻开他的手掌,发现他的左手掌心有一个用剑划出的图案,虽然极其潦草,但也能大抵看出那是个瓦形。
  这应该是寒之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给他留下的一丁点信息。
  徐京墨不动声色地将寒之的手掌压了回去,就听身后的萧谙开口说道:“寒之应该是被流匪所伤。”
  “何以见得?”
  “他身上的伤痕看起来不像一人手法,而且依照痕迹来看,伤他只认也不像是会剑法的,砍得跟屠夫一般,毫无章法全靠蛮力。况且,他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看起来是劫财。”
  徐京墨没有立即回话,只是将目光落在了落在一旁的染血长剑上,看得有些出神。
  徐府的家兵都会发放统一的服饰和佩剑,而寒之身为侍卫长,他的佩剑是徐京墨特地打造的,不仅在剑鞘上镶有用纯金打造的家徽,就连剑柄上都有金制的“寒”字……现下这把长剑却显得很空荡,因为所有的金饰全部被人撬走了。
  “杀寒之的人,不会是流匪。”徐京墨随手将手帕盖在寒之已不成模样的脸上,再次开口时,冷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来人,将他好生葬了吧。”
  不等其他人反应,徐京墨便已转身而去。萧谙捏紧了手中伞柄,掌心全是热汗,他匆匆地扫了一眼寒之,而后也转身随着徐京墨离开。
  两人上了马车,过了一会儿,萧谙还是忍不住先开口问道:“哥哥,你怎么判定他不是被流匪所杀?”
  “很简单。其一,我在验伤的时候,摸到了他脖颈上有一道细长的伤口,像是丝线一类的暗器勒伤。伤口看着不大,却直接切断了寒之的喉咙,那应该是真正的致命伤。其余的伤口虽然看着可怖,但没有挣动的痕迹,如果寒之是在活着的时候被流匪所杀,那他至少会拼死抵抗,伤痕绝不可能会如此平整……
  “这说明,这些伤痕是在他死后添的。
  “其二,杀他的人看似很聪明,说来却很笨。虽然他们的确拿走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连剑上的金子都没了,但寒之的剑是我命人锻造的,金饰都是熔上去的,撬起来应该是相当费力的,对于山匪来说,将整把剑拿去卖,应该会比蹲在这里撬金子要省时省力吧?”
  说到这里,徐京墨似笑非笑地看了萧谙一眼,那阴寒的眼神让萧谙无端出了一身的冷汗:“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寒之是替我去渝州查案的,惦记着他性命的人,无非也就那么两三个……冤有头债有主,我绝不会让寒之白白送命。”
 
 
第三章 ·瓦片
  马车驶入徐府,萧谙率先跳下了马车,他站在车厢外,手却没撒开帘子,也没再出声,静静地用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徐京墨。那目光实在不容忽视,徐京墨不得不掀起眼皮瞪了一眼萧谙:“还不走?”
  徐府园林的一座假山中,有一条直接通往皇宫中的密道——它是在衍景二年的时候,萧谙命人悄悄挖的,毕竟他出宫来寻徐京墨一次实在是要大费周章,弄得阵仗极大,还要落人口舌。徐京墨从前亲自教授萧谙武艺,只是练武这事须得下苦功夫,一天耽搁都不成,于是徐京墨也便默许了萧谙挖了这条密道。
  萧谙正是通过这条密道悄无声息地来到徐府,自然也要悄无声息地回到皇宫内。
  徐京墨想到这里又开始头疼起来,本来这条密道是想着他犯懒不愿入宫时,让小皇帝自己过来习武用的,结果倒给萧谙偷溜出宫带来了便利。不知萧谙是怎么回事,近两年来越发任性妄为,进出徐府全是随心而为,时常弄得他手忙脚乱。
  早晚有一天,他非要命人将这条密道填了不可!
  萧谙咬住下唇,过了许久才小声道:“我不放心你。”
  徐京墨听闻此言,不由笑了出声,他抖了抖袍袖,满不在意地道:“陛下,同情也好,关怀也罢,都非臣此刻最想要的……臣现在只想独处。”
  萧谙闻言叹息一声,他抬眼又看了一眼徐京墨,那双桃花眼会说话似的,看得徐京墨心头忽地一跳。在徐京墨的沉默中,萧谙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纱帘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落下,遮住了那人的身影。
  “哥哥,那我便走了。”
  外头不再传来人声,徐京墨听着皇帝的脚步声渐远,才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人向内院走去。
  刚刚对着萧谙,他没有将所有的答案说出。
  徐京墨脚下一拐进了书房,他利落地研墨铺纸,用毛笔唰唰划了几道,而后直起腰,目光久久地落在宣纸上。
  宣纸上画着的正是寒之掌心中瓦片的样式。
  在信中以瓦片来代指皇宫,这是他和寒之才知道的秘密……也就是说,杀寒之的人是从皇宫中派出来的。
  这让徐京墨想起来了寒之去渝州的缘由——这要追溯到两个多月以前,长宁街发生的一桩命案。
  四月底,有权臣派的官员来禀,长宁街出现了一具引人非议的尸体,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看样子应该是个书生,仵作验过了,说是这人是被用棍子活活打死的。
  原本哪条街死了个什么人,是攀不得丞相亲自过问的,但此人死状凄惨,身份特殊——他不是京中人氏,他是从渝州千里迢迢赶来上京,只为递一纸状书的渝州人氏。
  只是这份放在他胸口的状书,还未送到京兆尹手中,人就已经咽气了,被随意丢在街头,甚至无人敢为他收尸。而状书自然也就“离奇消失”,想来,早已不知丢进谁家的火盆里去了。
  徐京墨觉得此事蹊跷,便暗中派人去查,短短几日便有了些眉目:此人是渝州一个教书先生,此来上京是为了告御状的。在死前他曾经去过一次京兆尹府,不过还没等见到京兆尹就被人赶走了,因此在酒舍里郁郁寡欢了几天,醉酒后与店小二大吐苦水。
  店小二将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探子,说是渝州这三年连年遭天灾,甚至影响了渝州的铁矿开采进度,自然也影响到了晏城的铁器冶炼与锻造。朝廷的银子一批批拨给了渝州,可百姓的生活却没有半点儿改善,至多无非是府衙开仓,施了几日米粥,其余的也再没见到了。
  若是一两次也就罢了,渝州内一连三年都是如此,田间颗粒无收,粮价水涨船高,导致民不聊生,时常出现吃观音土暴毙的百姓。渝州府衙年年赤字,年年请求赈灾拨款,情况竟毫无转圜,更有甚者全村几十口人集体饿死。稍有常识之人也猜到定是有人中饱私囊,贪污了赈灾粮款。为谋求一丝生路,便有人聚在一起,写了一封告罪书,谋算着要到上京交给京兆尹……此事的主谋,正是被人当街打死的教书先生。
  徐京墨调来卷宗,查了一下这几年的渝州太守,发现正是刚从渝州来京中上任不久的裴少府裴修。
  裴修此人的名声一直不算太好,据说他升任少府后,和权宦李德海走得很近,还认了李德海作干爹。宫中眼线来报,说是这位裴少府没少给李德海送钱送物,但他们两人一直在徐京墨眼皮子底下,没翻出什么大风浪来,徐京墨也就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着以后再寻机会收拾他们。
  就是没想到,这机会自己送上了门。
  只是李德海毕竟是先帝留下的人,宫中羽林军的那半块虎符还在他手中,总不好打草惊蛇,若是逼得这位李公公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到时候麻烦的可就是他和萧谙了。
  徐京墨掩上厚厚一册卷宗,支着下颌思索了一会儿,便唤来寒之,令他去渝州暗中调查和收集裴修的罪证,先借此机会铲除裴修这个毒瘤,将自己的人推上少府之位,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将李公公诛杀,拿下半个虎符,这是件一箭双雕的好事。
  寒之领命,第二天便独自踏上了通往渝州的路。
  徐京墨敢将如此重任托付给寒之一人,正是因为他足够相信寒之,毕竟寒之的武功他心中有数,又曾得他亲自教习过一点谋略,是个聪明孩子。一般情况下,寒之是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可他徐京墨独独没有算到寒之会这样轻易就丢了性命。而且,寒之丧命的地方,离上京只有十里。
  只十里,短短十里,纵马疾行只需一炷香的功夫,他就能回到上京,与徐府的其他侍卫接头了。
  徐京墨这般想着,心情就愈发沉重,他望着白纸上画着的瓦片出神,被那种空落落的感觉缠绕着。他身边可信的人太少了,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
  “主子,今日的药还喝吗?”
  徐京墨一抬头,望见了端着药碗站在门口的容音。
  他不忍再为难容音,于是低叹一声说道:“拿进来吧。”
  容音托着温度适宜的药走了进来,徐京墨站起身,从托盘中端起药碗,捏着鼻子一仰头喝了个干净。这药又腥又苦,味道久久不散,徐京墨赶紧捡了个蜜杏丢进嘴里,压住了那股恶心的药味。
  汤药是帮助他调理身体的,里面特意加了安神的成分,药效上来得很快。徐京墨走进内室,脱鞋上了床,陷入绵软的被褥的那一刻,他便被拖入了黑沉沉的梦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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