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不能为了我牺牲你自己,我也……”
叶棠没有遮掩自己的心思。
她可以对莲瓷千般万般好,但她不能为了莲瓷放弃自己的志向前途与抱负,她没办法像时璎或是寒止那样为彼此牺牲一切。
她做不到。
“诶!打住。”
莲瓷把擦得反光的刀收进刀鞘里。
“我喜欢你,所以才会选择和你在一起,我为了和你在一起而做出的选择,都是我自己乐意,谈不上为了你牺牲,我可不乐意在情情爱爱里计较权衡太多,更何况,我什么都没有牺牲啊。”
她又说:“我能为你做到哪一步,我尚且不清楚,就算有一天,我可以为你牺牲一切,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以此为标准来要求你也如此,更不会因为你做得比我少,就认为你不爱我了。”
莲瓷抓起两颗橘子,走到窗边。
“当然了,要是你真的不爱了,我还是能感觉到的。”
叶棠接过她给的橘子,犹豫道:“这些日子你也瞧见了,珑炀镖局和朝廷走得越来越近了,我日后的处境会很危险,你若是同我在一起,也许会朝不保夕……”
“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我不怕。”
莲瓷淡然一笑。
“况且,情爱于我而言只是一段体验,得之是缘到,失之是缘散,我不强求,也不悲观。”
叶棠没有吃橘子,一直捏在手中,“我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
莲瓷正经累了,便说:“无妨,大难临头各自飞嘛,真到临了了,你连我影子都别想看见。”
“哈哈。”叶棠笑了两声,又倏然平静下来,她眼眸深深,“但是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我会保护好你,没人能动你。”
在这一刻,她心里更多的不是惯常的理智,而是一种近乎冲动的偏执。
莲瓷隐隐觉得她的情绪有些割裂。
真要临了了,谁又真的能放得下谁呢?
至于牺牲,未到情深处,自也说不清楚。
情爱本身就是一团湿热的雾,何必纠结太多,眼下一刻就是热恋。
攀上叶棠的脖颈,莲瓷主动吻了她。
“我爱你。”
叶棠圈住她的腰脊,把人揉进了怀里,“我知道。”
***
一入冬,江槐的夜就变得很长。
除夕前夜,寒止就到了江槐,她想在渡口等着,等时璎来。
她想在时璎下船时就抱住她。
她不想再错过了。
天上下起了小雪,寒止举着油伞在长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转,还有半个时辰才到除夕。
穿过几条小巷,寒止被街角一处昏黄的光影吸引,她走近了瞧,才发觉是几盏将熄未熄的桃状竹折灯。
房门咯吱一声响,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蹒跚而出,她看了寒止一眼,笑容慈爱。
寒止三两步向前,将人罩于伞下,“老人家,您这灯,怎么卖?”
老人笑道:“你这姑娘是外地人吧,我们江槐啊,不卖灯,卖灯是卖掉福气了,方才也来了个姑娘,想拿酥糕换灯,说来不巧,我这儿没有闲置的了。”
寒止微微一笑,“无妨。”
她已经有了。
时璎送的独一无二。
老人邀请寒止进院中欣赏,她在院中待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才离开。
寒止大步朝渡口走去,马上就是除夕了,她要在这里等时璎。
不论这人何时到,都能见到她。
可当她即将走到渡口时,夜色里已然站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
第103章长乐
站在夜色里的人背影如旧,她没有打伞,渡口的江风鼓动了她的衣袂。
寒止刚刹住脚,时璎就转过了头。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
半年未见,饶是时璎日日念着寒止,如今乍看,还是惊鸿过眼。
懵怔的眸光渐次染上笑意,时璎正要提步,寒止已经提起裙摆朝她跑了过来。
“寒……”
时璎稳稳接住了扑进怀里的人。
雪是在这一刻落大的,茫茫雪色笼着渡口,江水过岸,旌旗翻动,四下寂静,两道擂鼓般的心跳撞在一处,争相跳急。
“你什么时候来的?”寒止把脸埋在时璎的颈窝里,“我想等你来着。”
“我猜到了。”时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才摸上她的头,“所以我提前两日就到了,我不想要你等。”
“为何?”
时璎眼眸有一瞬黯然,等人的滋味太煎熬,等不归人的滋味更甚,她体会得真切。
“就是不想你等。”
舍不得。
时璎默然收紧了手臂,两人紧紧相拥,一直不曾分开。
寒止被她勒得微微扬起脸,笑道:“快憋死了……”
“你身子好了吗?”
时璎这次没听话,她才不要放开寒止。
已经闯进穴脉里的真气正在肆意游走,寒止没有抵抗,甚至敞开了命脉,由着她探,由着她摸。
“你不是已经进来了吗?”
时璎听出她话里藏着坏,碾过丹田向下时,故意转了转真气。
寒止被猝不及防地顶撞,两腿隐隐发软,她轻哼了一下,在惊颤间抓紧了时璎的肩头。
“你学坏了。”
时璎探得她内里已然恢复完全,才算是放下心来。
“那也是你调|教的。”时璎浑然不认,也久久不把真气抽出来。
命脉被人把在手里,总是要脆弱些,寒止气息凌乱,“真气不是融合了吗?你的怎么还是好烫?”
“烫吗?”时璎装傻,“我怎么不觉得?”
寒止确实被烫着了。
时璎半晌才收走气劲,她摊开掌心,“你摸摸,烫是不烫?”
寒止被她弄得一张小脸通红,却还是乖乖探出手去摸。
时璎倏然裹住了掉进掌中的柔荑。
“抓住了。”
寒止笑她幼稚,“多大的人了……”
她嘴上这般说,行径也同稚子无差,报复似地挠了挠时璎温热的掌心。
确实不如从前灼烫了。
“对了。”时璎另一只手将揣在胸兜里的镯子掏了出来,“师伯托我交给你的,说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寒止见过不少宝贝,这玉镯清澈透亮,似要淌出水来。
“这玉料太贵重了。”
“不贵重如何衬得起你,再说了,玉料而已,比不得你分毫重要。”
时璎亲手帮她戴上,莹润的腕骨和玉镯相互映衬,别有一番味道。
“既然如此,这个你也收下吧。”
寒止也从袖管中掏出一对玉戒,淡紫色纯,毫无瑕疵。
“这是一对,合在一处,正对耀日,能见‘长乐’二字,是祖母替我们打的。”
玉戒的尺寸正好,时璎动了动素白修长的手指,“很漂亮。”
“我的美玉当然也要用好料子才行。”
时璎看着正在欣赏玉镯的寒止,不自觉弯了眉眼。
寒止觉察到她炽热的眼神,没有问她在看什么,也没有出声。
寒止的一颦一笑,生动鲜活,不再是噩梦血潮中那般僵硬苍白,时璎慢慢红了眼。
风雪擦过寒止的面颊,她默然攥紧了左手,又松开。
冬日也不是那么难捱了,她不冷了,也不疼了。
“寒止。”
时璎抹了抹自己的脸,眼角还是湿的,“我们从头来过吧。”
寒止眨散眸中雾气,握紧了时璎的手。
“不会再分开了。”
时璎在垂头一刹,寒止半踮起脚抵上了她的唇。
除夕月夜,长街十里,花灯映天,新岁平安。
***
又三年。
天光未亮,晨风拂过嫩叶上的朝露,晚渡负手立在崖边,今日便是她正式继任掌门的日子。
折松派第六十四代掌门人。
“在瞧什么?”
晚渡闪身避开了即将落到肩头的手,“你怎么又来了?”
少女依旧把玩着一串人骨磨的珠子,她衣着奢华,光是瞧着,便是泼天的富贵。
“你门下弟子无能呗,我要上山,他们根本拦不住。”
晚渡冷眼看着她,“待会儿师父她们就要回来了,你不要自讨苦吃。”
“姐姐是在关心我吗?”少女玩味地瞟了眼空荡荡的掌门院,“既然她们都不要你了,我要你,好不好?”
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和寒止在一起后,时璎又在掌门院住了小半年,最后是晚渡自己提出不需要时璎庇佑在侧的。
加之时璎不想见寒止日日困在这小院子里,才带她下山暂居。
晚渡对于这个时不时就飞上山来打扰她的人谈不上厌烦,但她不懂眼前人的想法。
“当年你出手相助,是因着赤阴宗元气大伤,你怕时璎出事,江湖其他门派会联合在一起,届时魔教的日子就难过了,可你就没想过,折松派有朝一日会针对赤阴宗吗?”
少女面不改色,她逼近晚渡,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盯着她。
晚渡眉眼不动,微垂着眸子坦然迎上了她的打量。
“哈哈哈——”少女闪开眼神,粲然一笑,“说得好像折松派什么时候放过了赤阴宗一样。”
晚渡正色,“那也是你们作恶在先。”
“我们作恶在先?”少女一瞬收敛了笑,“十年前,你们折松派的人杀上摘月峰,将我父母兄弟屠戮殆尽,他们手上可半滴血都没沾过,何罪当死啊!”
晚渡稍怔,大道理到嘴边又倏然噎住。
少女阖上眸子,眉心狠狠抽跳几下,待她再撩起眼皮时,唇角勾起一抹讽笑。
“正邪不两立,说得好听,顺你们的心意便是正,敢忤逆便是邪,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有几分是为武林正道,有几分是为一己私欲,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少女面上笑意愈浓,也就愈诡异,她不顾一退再退的晚渡,将人逼到崖边。
“你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你方才说得对,我当年就是那般权衡才会出手相助,但更重要的是,折松派只能毁在我手里。”
“包括你。”
少女说着抬手去抓晚渡,却在交手间被擒住了腕骨。
晚渡没留情面,将人一把拽到身前,“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你弄疼我了。”少女毫不畏惧,装得一副委屈样,言语间却满是挑衅:“我还没动手杀人呢,你就要杀我,折松派不是清正名门吗?如此滥杀无辜,同我魔教又有何区别?”
“你——”
晚渡不松手,“你的恩怨血债,我没资格置喙,当年谁杀了你的至亲,你要以牙还牙,还是以眼还眼,我不管。但你若是敢殃及无辜,休怪我手下无情。”
少女虚虚挣扎了两下,没能撼动晚渡,“做什么嘛,至于这么严肃吗?还没当上掌门呢,架子倒是端起来了。”
“我得折松派灵山精水滋养,才能长大成人,得师父前辈教导,才不至于浑沌愚昧,就算我不做掌门,也不会放任师门不管。”
晚渡一字一句地说:“我所求,唯有师门长兴,江湖正道长存,至于掌门之名,亦或是所谓的武林盟主,不过都是更重的责任罢了。”
她的刚直纯粹让少女一愣。
“我们自始至终就是两种人。”
晚渡打心底觉得眼前人乖戾又疯狂,行事随意,喜怒无常。
“呵呵。”
少女挣脱不开,索性凑上前,“我偏要江湖之上腥风血雨,要所有人都不得安宁呢,晚渡,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现在杀了我还不迟。”
掌心刺痛,晚渡内运一口气,震散了已经刺透肌肤的毒,也震开了少女。
她深吸一口气后,却说道:“你走吧。”
“为什么?”少女有一瞬惊疑。
“因为你也是天下苍生。”
赤阴宗这些年,并没有造过业障,不论是不是意在蛰伏蓄锐,在晚渡这里正邪善恶,只看事实。
少女还不该死。
“你放虎归山。”少女转动着被捏红的腕骨退到崖边,“好吧、好吧……”
天际间炸开一道金芒,晨曦落在晚渡身上,她站得很直,重复道:“你走吧。”
像是善神天降。
少女一只脚已然在山崖外,“恭喜啊,晚掌门。”
她展开双臂,仰面坠下山崖。
“后会有期——”
晚渡刚平静下来的面色再次出现裂痕。
尽管少女每次都这样离开,晚渡还是会追上前,她望着山崖下翻涌的雾霭,久久吐出两个字。
“疯子。”
旭日初升,晚渡浸泡在朝阳里,她缓缓阖上眼,足下踏的泥土松软如云,她自己也仿佛变成了一颗扎根在折松派的树。
这片土地将赐予她源源不断的,蓬勃的力量。
从初见寒止,再到拜入时璎门下,浮光掠影,流年易逝,往昔种种尽皆闪过脑海。
世人在世,不过各解因缘。
晚渡半晌睁开眼,青鞘长剑被日光镀上了金边,她默然望着远山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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