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意识攥了攥,莫名觉得有点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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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一班过了此生最难熬的一个早自习,直到结束铃响,桑游拎着一本书从走廊那端出现。
翘首等待了一个早自习的王笛他们再也按捺不住,一帮人冲过去:“老大,你病了?”
那语气不像是“你病了”,像是“你死了”,吵得桑游耳朵都嗡了一声。
桑游揉了揉肩膀才回了王笛的话:“病了?江黎这么说的?”
几人一惊,什么叫“江黎这么说的”?
这里面怎么还有南山那位的事?!
昨晚刚跟江黎干了一架,桑游现在浑身酸得要命,也不知道江黎是个什么光景,这么想着,他转头看向离他最近的王笛:“江黎和小迟来了没?”
王笛更惊。
什么叫“江黎和小迟来了没”?
怎么哪哪都有南山那位的事?!
“不是,老大,迟哥不是和你住一起吗?他怎么会和南山那位一起来?”
桑游:“……”
“老大,迟哥他……”
桑游深知这个话题不能继续,直接捂住喇叭花的嘴,随口掰了一句:“跟我住,没一起,分开问的,江黎是江黎,小迟是小迟,懂?”
王笛点头,又在下一秒瞪大眼睛疯狂摇头。
几人顺着王笛的视线看过去。
“没一起”的两个人一起朝这边走了过来。
桑游:“……”
饶是桑游都忍不住在心里“靠”了一声,早不来晚不来,非要挑这个时间。
但他面上不显,因为表情端得太过自然,将“两人为什么会一起”这个话题轻巧避了过去。
三位同时消失又同时出现的大佬在高二一班集体注视中回了班。
江黎坐在位置上,把手上的水递过去。
桑游大喇喇岔着腿接过:“还算你有良心。”
“对了,你怎么跟老付请假的?三人全请了病假?老付竟然也批?”
“实话实说。”江黎道。
桑游愣了下:“包括昨晚打架的事?”
江黎:“否则呢。”
桑游啧了一声,行事作风虽然一如既往很“金乌”,但也破天荒头一遭了,天知道今早收到江黎消息说找老付批假了,用的还是“没睡好,再让他睡一会”这种理由的时候,他有多稀奇。
江黎竟然会因为没睡好…等等,桑游拿着水的手忽然一顿。
收到江黎消息的时候,因为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他也没多看,只简单扫了两眼,知道江黎帮忙请了早自习假之后,蒙头就睡过去了。
当时他看到了“再让他睡一会”这几个字,但也没过脑子,一来实在困,二来前头江黎发了一张和老付对话的截图,还转述了几句老付的话,他也就没多想,以为这是转述过程中的一个指代,说的是江黎自己。
桑游重新拿过手机,把江黎那条和以往比起来已经算长的短信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手里的水忽然不香了。
妈的。
原来这个“他”说的是小迟。
江黎特么的早醒了,压根就不要多睡一个早自习。
江黎口中的“实话实说”,他以为最“出格”也就是把昨晚两人打架的事说了,谁知道不是,还有更“出格”的,他跟老付请假都特么用的是“再让他睡一会”这个理由。
桑游现在开始怀疑江黎帮他请假都是捎带的,不是怕他没睡好,也不是怕他昨晚伤着了,是怕他坐教室里没见到小迟会打电话去吵。
桑游:“……”
妈的,他竟然以为江黎有良心?
桑游恶狠狠看着手中的水。
本着江黎的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原则,抬手就去拧,刚一用力,桑游龇着牙“嘶”了一声。
动静不算大,但身后两人听了正着。
奚迟率先抬头看过去:“?”
桑游转了转手腕,说出来实在丢他西山学生会主席的份,不说又觉得亏得慌。
犹豫之际,奚迟先开了口:“手腕怎么了?”
江黎视线跟着扫过来。
“太久没活动筋骨了,可能都有点扭到了。”桑游说着换了只手,正要去拧瓶盖,手上一空,水已经被奚迟拿走。
奚迟把水拧开,递过去。
桑游喝了一口水,重新盖上,半开玩笑着说了一句:“得,这下真成病号了,三个病号。”
“你很自豪?”奚迟伸手从桌膛里拿出一管药膏直接递过去。
桑游只看一眼脸就绿了。
不周山这个药膏见效快,但实在烧得慌,擦在皮肤上火辣辣的疼。
“秘书长,不至于。”桑游直接拒绝。
奚迟早就习惯了桑游插科打诨这一套:“手腕不想要了?不写字不动笔了?”
“快擦。”
迫于压力,桑游只好接过,拧开往手腕随手抹了一点,边抹边啧声。
还有几分钟就响铃,奚迟看得糟心听得头疼,实在懒得再听他废话,直接扯过桑游小臂,挤出一管擦在他手腕上,掌根覆上囫囵抹开,边抹边问:“桑游你几岁?”
就坐在一旁的许云锐心里忽然咯噔了一声。
从听到西山主席说了一句“三个病号”起,他就觉得自己不适合坐在这里。
原先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太过“健康”而感到格格不入。
可现在……
许云锐也不知道哪来的念头,直觉告诉他回头看一眼。
他思索良久,最终借着翻书的动作,朝后座望去。
只见他黎哥靠在椅子上,眼皮有些冷淡地半垂着,目光要落不落。
看起来比窗外天光更沉闷,更晦暗。
许云锐:“……”
来个人鲨了他,就现在。
第35章 别把人惹急
教室前排有人开了灯,没开全,盲盒似的亮了几盏,集中在教室前半截。
越往后,光线越淡,直至没有灯光问津的角落。
许云锐一分钟内低头扫了五次手机,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期盼过上课铃声的到来。
他反复告诫自己别往后看,但人就是这样,越提醒,存在感越强。
许云锐如坐针毡。
第三次借着翻卷子的由头往后转的时候,他看见他黎哥很轻地放下笔。
许云锐“嗖”地将脑袋转了回去。
江黎坐在阴影里,视线不经意扫过奚迟搭在桑游腕间的手指。
他拧开冰水灌了一口,没能压下那种陌生却也强烈的情绪。
身旁那人还在和桑游说话。
江黎食指在冒着凉气的水瓶上很轻地点了两三下,他目光微垂,听着窗外淋漓的急雨,任那些情绪跟着淋漓,肆意疯长。
直到身侧落下一道新的阴影。
奚迟转过身来,挡住的一小截天光在这一瞬间陷成阴影。
江黎目光正垂着,一低头,刚好落在他泛着药气的掌心上。
药膏已经化开,洇成一层红色的浅霜,泛着光。
“不疼?”江黎淡声开口。
奚迟顿了下,直到掌心开始漫上烧灼感才明白过来。
不周山这药膏出了名的疼,但因为见效快,一直是伤筋的首选,山海底下各校医务室常备用药。
这支还是运动会那天学生会准备的。
“还……”
“好”字还没说出口,手腕忽地一紧。
一张纸巾覆上来。
江黎动作很轻和,却也很快,等奚迟反应过来,江黎已经侧身将被药膏糊红的纸巾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
垃圾桶底下似乎扔了几瓶罐装饮料的空罐,纸团砸在上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江黎的声音同时响起:“另一只手有没有沾到。”
奚迟低头看着已经干净的掌心:“没。”
他没沾到,倒是江黎刚帮他擦的时候蹭到了一点。
原先只是桑游要擦个药膏,现在三个人手上莫名其妙都浸着药气。
江黎“嗯”一声,抽纸随意地擦了擦手指,随口说:“我去洗个手。”
奚迟下意识扫了眼教室后墙的挂钟:“要打铃了。”
“很快。”江黎说完,径直出门。
江黎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说去洗手的人,回来的时候不止手,整张脸都是湿的。
也没怎么擦,水顺着耳骨的位置滑下,顺着脸侧没入颈间,将领口洇成一团深色。
奚迟飞快地蹙了一下眉,将纸巾递过去:“刚退热你去冲凉水?”
江黎拉开椅子坐下,接过纸巾。
“沾到了。”他说。
奚迟:“?”
就那么一点药膏,怎么会沾到脸和脖子?
江黎接过纸巾擦手,动作散漫又潦草,丝毫不见刚刚帮他擦手的利落,奚迟甚至怀疑如果不是他拿了纸巾,江黎连擦都懒得擦。
熟悉的感觉冒头。
奚迟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更折腾的“桑游”。
这个甚至更不省心。
奚迟他抽过纸巾,按在江黎颈侧,语气认真,满含警告:“再发热得去钟山。”
江黎手上动作几不可见地一顿,抬手接过纸巾,这次倒是没说什么,三两下擦干脸上和颈间的水,将沾湿的纸巾扔进垃圾桶。
转身的瞬间,他一低头,在隔壁桌膛看到那管原本已经给出去的药膏。
江黎看了几秒,慢声开口:“怎么拿回来了。”
“什么?”奚迟没怎么听清。
江黎:“药膏。”
走之前,他记得这人把药膏给桑游了,问他别的地方有没有拧到。
语文老师已经走进教室,正在讲台上调试PPT,奚迟分神听着讲台的动静,闻言掠了药膏一眼,轻声又自然地说:“学生会办公室还有备用的。”
“这管先给你。”
“昨晚也没注意,”奚迟听着台上刘莹的声音,把语文书翻到新的一页,边翻边开口,他没偏头去看江黎,像是没什么值得特别说道的,声音一贯的温和干净:“桑游都拧到了,昨晚你还发着热,回去检查一下。”
“啪——”的一声,最后一盏白炽灯被刘老师点亮,灯光问津之处,最后一点阴影消融于其中。
江黎很轻地阖了阖眼皮,肩背慢慢松下来。
先给你。
只是一个“先”字,就将那些乍明乍现,怎么费劲也压不下的嘈杂情绪轻巧散尽。
轻巧到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江黎靠在椅背上,忽地低低笑了一声。
奚迟翻书动作随着这一声笑停住,总算偏头看着江黎:“怎么了?”
江黎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身上最后一点郁气消退,他目光落在奚迟重新收好的药膏上。
“除了手腕,他还有哪里伤到了。”江黎开口。
奚迟:“你说桑游?”
江黎:“嗯。”
江黎突然提起的话题让奚迟有些讶然,他摇了摇头:“不知道,没说。”
江黎看着他,笑了下:“那还先给我?”
奚迟对江黎情绪变化总能感知得很快,几乎是他开口的瞬间,他就发现这人心情在变好,和去冲凉前截然不同。
可他不知道原因。
他不是没觉察到江黎情绪不好,可也只当是身体不舒服,再加上这场久不停歇的、让南山蔫下去一半的大雨。
可现在雨仍旧在下,内生热余劲也还在,什么都没变,唯一有变化的就是江黎。
也只有江黎。
奚迟哑口。
不知是被江黎突然转变的情绪影响,还是这出其不意的问题,一时竟有些回答不上来。
江黎将奚迟所有表情收在眼底。
他没说话,就静静看着。
理智告诉他见好就收,别把人惹急,可心底又有个声音说,就当他还没退热,就当他还烧着,就当病人的特权,再往前走一步,就一步。
“桑游没伤到我。”
“手腕没拧到,身上也没有。”
“不用检查,我知道没有伤。”
江黎忽然开口。
他一句话一句话慢声说完,奚迟也一句话一句话听着,然后陷入沉默。
奚迟将江黎的话重新过了一遍,才扫了一眼桑游的背影,喊了一声:“江黎。”
江黎喝了一口水,不轻不重应了一声:“嗯。”
“我确认一遍,你这是在…嘲讽桑游么。”奚迟开口。
江黎笑着摇了摇头:“不是。”
奚迟:“?”
不是?
明明每一句都在桑游雷区上蹦。
他都能想象到桑游听到这些话的情形,没打起来都算轻的。
江黎放下水,偏头看着他,看着他身侧的人在天光和灯光双重照映下衬得格外明亮的眸底。
“我只是想问,”江黎视线忽地一低,落在桌膛一角,“不用检查,我知道没有伤。”
“这样,药膏还要先给我么。”
讲台上,烟雨江南刘老师已经开始讲课,挂下的幕布投影着新课件,密密麻麻的文字解析绕得人眼晕,所有人抬头听着,只有靠窗这片角落,江黎的目光始终停在对面那人身上。
奚迟一抬眸,对上江黎的眼神,心口没由来地重重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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