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长期饿肚子,手脚发软,没抛出几步路就摔在地上,在湿滑的草地上滚出去一段距离。秦沧和白涯飞扑上去,一人一边薅住他的领子。
“你跑什么!“
少年摔得满脸是泥,脸上涕泪齐下:“你们放我走吧,我不想害了你们,放我走吧!“
秦沧和白涯对视一眼,他皱起眉,语气严肃了几分:“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想害了我们?”
少年慌乱中抬头看着天上那一轮诡异的圆月,眼中更是恐惧:“快走,快走……”
他话音还没落下,陷在泥地里的手颤抖起来,手掌成爪,青筋暴起,一股黑气顺着指尖向手臂蔓延,整个人不正常的抽搐起来。
秦沧浑身紧绷,正欲查看,白涯突然道:“那边有人。”
秦沧顺着白涯的话向远方看去,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盘曲的山路上,远远走过来一队黑影。空中不知何时传来乌鸦的鸣叫,黑色而不详的鸟儿盘旋在空中。
少年的整个手掌已经完全呈爪状,手背上开始逐渐覆盖起黑羽。他眼珠不断充血泛红,事儿清明时而混沌,紧紧盯着秦沧的方向。
随着遮掩月亮的乌云一丝丝退去,少年的眼睛越来越趋向于血红。
远处的黑影越来越近,已经能眼见出来,他们正是今天白天遇到的那一群流民。只不过一群人已经没了白日里凄惨可怜的模样,反而一个个脸上露出狰狞的怪笑。
“龙骨……哈哈哈,想不到荒郊野岭,竟然能遇上龙骨。”为首的老朽兴奋道,他一挥手,指着秦沧的方向,双眼转向秦沧面前的少年,命令道:“杀了他。”
少年拼命低下头,不愿意与老朽对视,但那老朽抬高了声音,不断重复道:“杀了他,杀了他……”
少年似乎被控制了意志,缓缓转向秦沧的方向,而秦沧却在原地有些愣怔。
龙骨,好熟悉的词……
他的脑中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和那时在假山听到齐王齐王妃说话一般,白涯反应极快,一把扯着他避开那少年。
尽管如此,秦沧手臂还是被少年锋利的爪子划了一道,衣裳破开,皮肤上缓缓渗出一道血痕。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寂静,虽然那群黑影隔着很远,秦沧却感受到几十道扭曲而兴奋的目光凝聚在自己的创口上。
他低头用手轻轻一抹,看着指尖那一抹嫣红,有些神思恍惚。
似乎熟悉的记忆在脑海中感召,他缓缓抬起手,将指尖点在脸上已经长出零星羽毛的少年额头上。
那一点点的血随着少年脸上的伤口渗进去,少年疯狂在黑和红之间闪烁的眼瞳慢了下来。
秦沧看着自己的手心,有看了看逐渐恢复人身的少年,低声道:“你是人。“
少年扣着泥土,艰难道:“我还算,还算是人,他们、他们……“
少年说着,忍不住呜呜哭起来:“我们一起从村子里出来,路上遇上山洪,乡亲们本已经去了,却被侵占了身体,还利用我去接近过路的人……“
秦沧看着那些死气沉沉的身体,又看了看地上的少年,轻声道:“你……就一直跟这群行尸走肉一起生活?”
少年的眼泪糊在脸上,哽咽道:“我不想让他们的尸身这样被糟蹋……是他们护着我,我才在山洪里活下来……”
秦沧目光微动,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远处的摇摇晃晃的尸群,站起身来,掂了点掂手中的剑,挽了个剑花。
他手掌修长有力。这里没有饥一顿饱一顿的童年,没有经年不见天日的祭坛幽禁,没有反复被抽走的血液,
年轻而健康的身体让他熟悉又陌生。
他笑了笑,提着剑,只身冲进了尸群之中。
这群被精怪侵占的身体行动却异常的迅速,只是在他们飞快地移动式,那些腐烂地血肉却无法控制的往下掉。
秦沧侧身躲过一次攻击,后面又立刻扑上来一具行尸走肉,像是想要啃咬他的脖颈,秦沧翻身一挡,它腐烂的面部牵引不住皮肉,整个下颌直接滚落在了地上。
失去下半张脸的行尸僵愣愣地与秦沧对视,正是白天把手搭在少年身上的那个老妇。
老妇身上还沾满了半干不干的泥浆,或许它也曾在山洪来临之时将少年护在身下。
秦沧与它对视,它上半张脸仍在不断颤动,将老妇的面孔扭曲的渗人无比。
秦沧眼睛里透出一股冷意,他握在剑上的手青筋涨起,鼻息变得很重。
“给我,去死。”
他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下一秒,剑光带着滔天的怒意在尸群中极快地穿梭,秦沧像是恨透了什么一般,一次一次重重挥剑,把行尸头颅斩断。
天空炸响一声惊雷,突然大雨倾盆而下。
秦沧抹开满脸的雨水,仰起头痛苦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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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摧毁
行尸看自己不敌,目光一转,落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身上。
少年受了伤,暴露在空气中的新鲜血肉已经引得这些行尸饥肠辘辘。
秦沧身上的黑衣已经沾染上不少行尸身上的血肉,他略出薄汗,头发些许散乱,面上十分冷静。秦沧抬起剑,往自己的手掌心比了比,似乎要在那里割开一道口子。
画符请神!
白涯站在旁边,心里一惊。
还没等他开口,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阵凌乱的马蹄和人声。
片刻,那声音变得清晰了。
“小侯爷——坚持住——齐王和王妃来了——“
一队骑兵由远及近,秦沧猛然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齐王和齐王妃。
齐王眉头紧皱,眼中满是担忧,齐王妃更是眼中噙着眼泪,满脸焦急,高声喊着沧儿。
本该在京城的齐王和齐王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沧的震惊还未解开,齐王便喊道:“沧儿,回来!“
看出秦沧的犹豫,齐王妃也高声道:“沧儿,娘亲来接你了,咱们不去南边了,咱们回家。“
那一轮巨大的圆月还未落下,此时映照在齐王和齐王妃的身后,勾勒出属于“家”的影子。齐王府里有春山亭,有他年年岁岁留下的刻度,有喜欢的小黄狗,有甜滋滋的桂花酒酿。
而在月辉的远端,腥臭的血肉与黑羽落在不堪的泥泞里,半人半鸦地少年在地上痛苦地嘶吼翻滚,虎视眈眈的行尸不断向他涌来。
他看着手中还未划开的半道伤口,突然轻笑起来。
这幻境已经不再迷惑他,它向秦沧明码标价。不去抛开血淋淋的伤口,他可以回到自己一辈子不会拥有的安乐乡。
他可以在这幻境里度过健康的,长寿的,家人在测亲友在旁的一生。
秦沧转过头,看向齐王妃,眼中晦暗明灭,他用一种眷恋而轻柔的语气轻声唤她:“母亲。“
齐王妃眼中泪珠滚落,她似乎看不见那些行尸,也看不见痛苦的少年,只注视着秦沧:”沧儿,你愿意留在娘亲身边吗?“
这一切都是幻境,痛苦的少年是虚幻,行尸是虚幻,他想要用请神符救那少年,也不过是用一种虚幻拯救另一种虚幻,而代价就是他立刻失去这个美好的幻梦。
秦沧恍惚地心想,要不算了吧。
视而不见那少年的痛苦好了。
他一定急着现在打破幻境吗?不一定吧。
哪怕是留下来好好和家人告别一下呢?
他透过齐王妃的眼泪,注视着那双温柔的眼睛。
秦沧调转方向,慢慢走向她。
他轻轻地伸出手,环抱住他的母亲。
白涯屏住了呼吸。
他清楚地看见,秦沧那划破了的手掌,贴在齐王妃的后心。
秦沧苍白的手指微微滑动,画出了一个请神符。
齐王妃,便是那面镜子在幻境中化身,幻境中最强大的神。
他要救下那个想救他的少年,替他完成心愿,既然万般皆是幻象,何必选择放弃自己的心中的坚持。秦沧眼神似悲,却一片干涸。
他落下请神符最后一笔,放开齐王妃逐渐透明的身躯:“母亲,尘归尘,土归土,我想要这一切,魂归故里。“
契约已成,齐王妃化作漫天萤火,飞向天空,这一瞬间,整个山谷,平原,全都降下熊熊大火。
秦沧地脸庞被火光映照,黑发迎着火光飞扬,没什么血色地脸上罕见地透出几分鲜艳来。
行尸瞬间被吞没,齐王府,春山庭,一切的一切转眼间灰飞烟灭。
在通红的火光中,秦沧转头望向唯一剩下的白涯。
白涯整个人在火光中变成轻盈的白色,秦沧慢慢道:“你是真的……“
白涯笑了笑:“是。“
秦沧又道:“齐王府被抄家那一次,也是真的。“
白涯又道:“是。“
秦沧闭了闭眼,不再说话。
二人之间沉默无言。
世道如今,秦沧已经失去向白涯诉说的能力,终有一天他们会为了龙骨一战,白涯如今照顾他也好,折磨他也罢,都无所谓了。
他与这个世界处处为敌,血海深仇,白涯大概已经成了最不痛苦的一桩。
他抬指一挥,前尘镜的力量在请神符的作用下如刀锋在幻境中划开一道裂痕。
阴沉的天空碎开一道纹路,紧接着密密麻麻地向远方蔓延。
片刻之后,地平线边传来一生清脆而遥远的声响,周遭一切碎片如暴雨般落下。
天空消失了。
紧接着,皇陵空旷而深幽的空间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站在九死一生桥上,环顾四周。
身后的来路晦暗不明,前方的灵脉中枢正闪烁着微微的荧光。
前尘镜的力量还在他手中,此时就是毁掉灵脉中枢最好的时机。
秦沧深吸一口气,踉踉跄跄地朝桥的尽头走去。
他划破自己的手心,在地上从角落里开始缓缓画符。
东线灵脉中枢是所有灵脉中最强大的一支,为保力量足够,每个方位都要有符咒覆盖。
失血让他逐渐头晕目眩。
秦沧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专心致志地画着符咒。
一炷香的时间快要过去,他用力按压掌心的伤口,好继续画上接下来的部分。
他挪了挪脚步,却没想道眼前一黑,再醒来时整个人已经已躺在地上。
他立刻转头过去看了旁边计时的香,幸好,只过去了短短的片刻。
他看着那柱香,突然目光一转。
本应该直直而上的烟雾竟然向一旁偏离。
有风?
这无人的墓穴,本不应该有风。
秦沧的光转看向桥的来处,他一路向下的那个隧道中传来隐隐的声响。
没过一会儿,竟然有一个黑影出现在桥的另一边。
那人全身被黑布遮挡地严严实实,黑衣人掏出一个传音盒往地上一贴,大皇子的声音便在这空间中飘渺地响起:“小侯爷,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秦沧看了一眼那个影卫,咧嘴笑了:“你想要我收手?”
大皇子没有回音,秦沧接着笑道:“你我都回不了头,要么我出去被你弄死,要么就在这皇陵里各凭本事。”
大皇子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我本想着,你若是肯收手,我还能让你体体面面地离开,也不枉我们相识数十年。”
秦沧不再搭理他,继续加快速度完成自己的符咒。
大皇子道:“既然如此,那么,永别了,小侯爷。”
影卫收转身离开,在最后那一刹,秦沧似乎听见大皇子地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把国师的......拿来......"
秦沧一愣,这眨眼间,影卫已经消失在了隧道口,紧接着一股刺鼻的气味从隧道处传来。
是矿油!
秦沧瞬间明白了大皇子要做什么。
他要将计就计,直接把皇陵封死,还可以顺手把毁坏皇陵的罪责推到秦沧身上。
秦沧冷冷一笑,这种畜生养的东西,果然连亲娘都能舍弃。
矿油涌进来的速度很宽,他没有时间再慢慢用自己的血完成剩下的符咒了。
刺鼻的气味不断变得浓厚,秦沧脸上突然觉得微热,伸手一抹,鼻子下方已经流出一行鲜血。
必须快!
他环顾四周,看着灵脉中枢旁莹莹发着微光的长明灯。
那些长明灯是铜制神像,半人高,手中举着灯盏,眼神居高临下地与秦沧对视。
秦沧取下神像手中的灯盏,猛地向神像砸去。
神像腹部开了一个大口,亮晶晶的灯油流了出来。
这些油名为鲛脂,据说是□□出海时带回,由外海传说,鲛脂是由传说中的人鱼一族做成,手段残忍,极其珍贵。
眼前的鲛脂不知是真是假,却也一定用同样的方法取活物练成。
秦沧手指捻了捻,一刻不停地走向下一个神像。
“哐哐哐哐——”
十几个神像被开膛破肚,鲛脂在地上混着秦沧刚才的血符流了满地。
秦沧对着怒目的神像轻蔑一笑,索性用那个破烂的灯盏在地上的大开大合地画符。
潦草凌乱的符咒包裹住整个灵脉中枢,另一边的矿油已经不断向各处蔓延。
影卫带来的传音盒还贴在地面上,秦沧把灯盏往地上一丢,对着那边大声道:“烂怂玩意儿,你还打算磨蹭到几时?还不给你爷爷点火?”
大皇子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呵,阎王面前嘴硬去吧。”
他顿了顿,又道:“小侯爷,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我不爱做赶尽杀绝的事,若你停手,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秦沧放声大笑:“你怕了?别怕,阎王爷面前少不了你的位置。”
他话音一落,请神符落下最后一笔,秦沧双手结印,前尘镜的万千碎片在他身上划出无数细微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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