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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循着亮光向上游去，刚一出水，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碎金一般的阳光自天空倾斜而下，海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天空不再灰沉沉的，上面游弋着许多它从未见过的眼色。
红色，紫色，橙色，黄色交相辉映在一起，还有很多很柔软的，大团大团不知之物，随风流动，变换成各种美妙的形状。
它一时看呆了。
过了许久，突然被一捧浪花拍了一下，它懵懂地转过头去，看见一群和他差不多身形的小龙围着它转。
它有些无措，那些小龙说着许多它听不懂的东西，过了一会，一条小龙用尾巴牵引着它向某个方向走。
它被一群年幼的龙族带回了龙族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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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黑龙
小龙们围着它叽叽喳喳，几条成年龙族过来看了一眼，将他带到一条看上去十分凶悍的大龙面前。
那大龙皱着眉头，显得有些凶恶，上下打量了它一会儿，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它便懵懂地在龙族中留了下来。
它学会了语言，了解了大海中更多的东西，慢慢的，也听说了许多关于天空，大地。
原来那个柔软的、大团大团的东西叫做云。
同龄的龙长得迅速，只有它依旧瘦小，尽管它也努力为族群抓来食物，仍旧因颜色和身形被议论。
到了成年那一天，所有龙都进入龙族的圣地进行试炼，它进去后，几个眨眼，就被丢了出来。
长老当着所有族人的面宣布了一件事，这条黑龙，哦不，这条黑蛟，并不是真正的龙族，它根本没有龙骨。
龙骨是一条龙的立身之本。
它同伴说，龙族是天地间的神兽，尽管大多活动在海中，但是就连天上的神仙也会对它们礼让三分。
因为真正的、强大的龙族拥有强大的战斗力，可以呼风唤雨，搅弄风云，而支撑他们这种强大战斗里的，便是最坚硬之物——龙骨。
而蛟，形似龙，确实没有龙骨的。
一开始，并没有蛟这样的概念，龙族中即使偶尔生出一两只没有龙骨的小龙，也不会被特殊对待。
由于龙骨的缺失，对于蛟来说，寻常龙族不在意的伤痛他们却难以忍受。于是，龙族慢慢地发现，在每一场战斗中，没有龙骨的龙都是最先退缩的逃兵。
龙是好战的种族，和其他族群争夺领地时常有的事，久而久之，这些拖累族人，甚至会出卖族人的龙便被逐出龙族，成为了蛟。
这残缺、懦弱而畸形的生物，被每一个龙族所厌恶。
黑蛟被逐出龙族中，尽管它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做逃兵，不会出卖族人，依旧没有用。
骤然失去了生活几百年的家，它无处可去。
龙族的领地实在是太宽广了，它一路被驱逐，别无办法，最终只能回到无尽海中。
千百年过去，无尽海与他离开时有些不一样了。
这里的海水变成黑色，再也透不出一丝光亮，海水带着刺骨的凉意，这凉意不仅是冷，更是让它心中充满难过，狂躁和不安。
刚成年的它并没有能力抵抗这些黑暗的能量，在体力被迅速耗尽之前，他只来得及浮上无尽海的海面看一眼。
天空是极夜，海面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纸船，上面被墨迹写满了文字，这似乎是人类的文字，它看不懂，但能感受到让海水变黑的能量就是从此而来。
疲劳的它来不及深究，就向海底落去。
海中已经没有了其他的生灵，但它却意外地落到了它的出生之地——那柄斧子旁边。
斧子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成为整个无尽海之中唯一能让它感到欣慰的东西。
它开始仔细端详这斧子。
这斧子通体洁白，千百年过去，依旧是曾经的模样。
这斧子应该很坚硬吧。黑蛟想。
如果我有一根坚硬的龙骨，我就可以成为真正的龙，再也不用过这样受尽排挤的生活。
那些黑暗的能量刺激了它这个疯狂的想法，也许会死，但它狂热地想要成为一条真正的龙。
它用斧头割开自己的后背，用龙族中教过的吞噬之法，将那柄斧子吞噬了。
黑蛟在无尽海沉睡了几百年。
那些写满墨迹的黑色纸船，每一年都会在特定的时节被长风吹拂至此，承载着各种情绪的愿力不断溶解，下沉，然后将无尽海中唯一的生灵包裹，侵入它的皮肤，骨肉。
黑蛟一直做着各种各样的梦，所有充满苦痛的愿力梦中纠缠着它，宛如刀割火烧。
它脊背上的伤口慢慢愈合，终于，那抹淡淡的荧光消失了，皮肉恢复如初，在一个宛如黑夜的早晨，它睁开了双眼。
黑龙腾空而起，直直冲出水面。
整个无尽海翻腾着，那些黑色的能量缠绕在他周围，无数的欲念、痛苦、怨气映衬得它宛如地狱恶鬼。
它面露凶色，顺着那些纸船漂流的方向，来到了海岸。
这时的海岸已经与它沉睡之前大不相同了。
许多它未曾见过的高大建筑矗立在岸边，它静静地观察了许久，发现那些小小的，长着四肢的生灵，他还记得龙族中学过，这叫做人类。
对，这些人类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将那些纸船放到海中，那正是让他几百年来连沉睡都不得安宁的黑色能量。
无尽海本是它唯一的家园，这些纸船污染了无尽海。
在人类又一次聚集在一起时，它从深海中游来，滚滚巨浪在他身后，带着那些邪恶的纸船铺天盖地地涌向人间。
它现在是一条真正的龙，那板母亲一般的斧子在它的脊骨中，似乎拥有巨大的力量，这力量与黑暗能量被它的骨肉交织在一起，它比龙族中最强大的龙还要厉害。
黑龙盘旋在人世上空，它带着暴雨，洪水，瘟疫，饥荒席卷了一切。
许多龙族听闻了它的举动，从各处的深海中赶来看热闹，有的龙族正劝说它不要危害大地，有的龙族助它一臂之力，想要把大地淹没，成为龙族的领地。
还有的龙族只是十分惊讶地在观察它，他们认出来了，这一条黑龙不存在于任何族群之中，正是当年被驱逐的那条黑蛟。
但黑龙置若罔闻，它只知道要将人类给与的，统统还回去。
大地已经变得不像样子，大地被海水席卷的第七天，天空中突然降下了一道刺眼的金光。
一个像是人类，却又更加强大的生灵出现了。
黑龙有些好奇，又有些疑惑。
那个生灵自称为天帝，他还有许多帮手，各个都有各个的神通。
天帝说，希望他撤走洪水和暴雨，回到海中，还大地一个清净。
黑龙自是不愿，天帝和他大战几百回合，他的力量并不弱，更不妙的是，他的帮手们很聪明，也很团结，而许多龙族却并没有站在他身后——毕竟龙族并不生活在天空之中，与这些神族打仗没有意义。
昏天黑地的战斗过后，它落败，最后的交战中，它撕扯掉天帝的元神一角，而自己也被天帝击落。
它直接掉在了人间。
黑龙掉下去的时候已经力竭，并且身受重伤，身形也跟着缩小，变成了不足手臂长的一条小龙。
神族急于去为天帝治疗，自信它已经没有兴风作浪的本事，因此也没有迅速来抓捕它。
黑龙陷入沉睡，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水缸里。
它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这水缸虽小，但水还算清澈。
它在里面舒展了一下身体，掀起几个水花，接着，就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娘亲！它醒了！”
它转头过去，看见一个小姑娘正开开心心地朝它跑来。
人类？
黑龙决定静观其变，在水中静静打量小姑娘。
小姑娘趴在水缸边看着它：“哇，娘亲，它的眼睛是金色的！好漂亮！“
小姑娘对她母亲说完话，又转头回来，对它眨眨眼睛：”娘亲，我觉得它在看我呢。”
她竹筒倒豆子一般滔滔不绝地对黑龙说道：“小鱼你知道吗，我从森林里捡到你的，当时你受伤了，流了很多血。你一定是被洪水冲上来的吧，现在洪水退去了，你却被留在这里，你想不想家呀？”
它在龙族时，也学习过一些人类的语言，龙族是很智慧的种族。只是它沉睡太久，已经有些忘记，只能断断续续地听着。
不过至少它能够确定，这个小小的人类并没有恶意。
于是它依旧安静地潜在水中。
小姑娘歪头道：“你的伤也快要好了，到时候我让我叔叔带着你，把你送回大海去，好不好？”
黑龙没表示，小姑娘也不觉得无聊，她又到：“睡了这么久，你肯定饿了，你要吃一点东西吗？”
她转身跑出去，过了一会，抓了一把湿淋淋的水草回来，大概是从门口的小溪里拔的。
小姑娘将水草放进水缸里，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海，也不知道你在海里吃些什么，这些草也是长在水里的，你试试。”
它在海里时，要么沉睡几百年也不吃东西，靠天地精华活着，要么吃些肉质鲜美的鱼虾，海草倒是从来没吃过。
不过龙族是一个什么都能吃的种族，他也听说有的龙吃多了肉，偶尔会吃一两顿海草换换口味。
黑龙犹豫了一下，咬了一口那些水草。
其实也没有什么滋味，但小姑娘看起来很是高兴地模样，它看了一眼小姑娘，将水草吃了大半。
小姑娘似乎没什么事干，她母亲出去耕作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呆在家中，同黑龙说话。黑龙在水底静静修炼，恢复着力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说话。
日子过了一段时间，它力量恢复不少，担心那些神仙来人间捉拿它，黑龙决定还是回到它熟悉的海中。
那天它刚离开，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哭声。
女子焦急道：“怎么了丫头？”
小女孩听起来很伤心：“小鱼，小鱼没有了！”
女子哄她：“不哭不哭，乖啊，小鱼只是回海里去了。”
女孩哭的没停下：“娘亲骗人！小鱼又离不了水，怎么能自己回到海里去，它一定是被猫抓走了呜呜呜。”
黑龙不知为何，顿了一顿。它想了想，尝试着化成了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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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龙神将军
听说变成人形是一个很难的法术，毕竟龙的身体与人大不相同，需要十分精通才能不变成奇形怪状的样子。
不知他是不是有天分，竟然第一次就成功了。
黑龙想，人类身上总有东西挡着身体，他又四处看了看，随手从旁边找来一块破布，乱起八糟地裹住自己，然后走进小院里。
小女孩和女子看到他进来，目瞪口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公子，你、你是谁，为什么进来小女子家中。”
黑龙举起手中灵力化成的一个假的“小鱼”，用人类语言滞涩地说道：“我、捡到、鱼。”
小姑娘立刻冲上去，将“小鱼”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入水中。
小鱼在水里游动起来，小女孩破涕为笑，露出笑颜。
黑龙指着水缸：“鱼，去海边。”又指了指自己：“我，去海边，一起。”
他结结巴巴的样子还是引起了注意，女子有些关切道：“公子，是否是和家里人走散了？”
这黑衣青年样子十分俊美，只是衣着和言语都十分怪异，像是不大聪明。
女子心里揣测，大概是哪位有钱人家脑子生了病的少爷，出行时未顾妥当，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了。
她善解人意道：“公子是说，您要去海边，想把这小鱼也带走？“
黑龙点点头，女子道：“公子的家人是否也在海边？”
黑龙又点头，女子道：“既然如此，我弟弟也正要去出海，我拜托弟弟将您带过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黑龙道：“好，谢。”
小女孩抱着水缸，眼泪汪汪：“娘亲，我舍不得小鱼。”
女子道：“你不是说要送小鱼回海里吗？你舍不得，就跟着舅舅一起去送小鱼吧。”
小女孩恋恋不舍地看着小鱼，点点头。
他们三人出发，一路向着海边而去。走了三四天，终于来到海边。
不知是不是心有感应，小女孩对他也十分亲近。他们一起放走了假鱼，两人也要回去，小女孩抬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大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呢。”
黑龙答不上来，它没有名字，只能和小女孩面面相觑。
小女孩被母亲悄悄嘱咐过，心想恐怕是他傻乎乎的，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也没多追问，只笑着用力挥手：“以后路过赵家村，记得来找我玩哦，我叫二丫！记住了，二丫！”
黑龙点点头，两人的身影消失后，黑龙纵深跃入海中。
它变回真正黑龙的模样，在离海边不远不近的地方游来游去。
看着夕阳下的海滩，它有些茫然了。
人类，似乎并不坏。
那天之后，它常常变为人类的模样，来到岸边的小镇上。
离那场滔天的洪水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它是在森林里躺了几十年，才被小女孩捡到。
这小镇曾经被洪水冲垮，不过几十年的光阴，竟然又变得如此热闹。
黑龙有时坐在岸边的礁石上发呆，听见渔夫闲聊，说这几十年难得风调雨顺，又有明君，日子过的真是舒心。
这小镇上的人很好。
他衣衫褴褛地走在街上，有好心的老人将自己的旧衣服送给他，看他不会，还教他如何系衣服，如何束发。
有时也仅仅是坐在海岸边发呆，也有满载而归的渔民顺手分给他一条鱼，叫他拿回去吃。
这在龙族几乎是难以想象的。
这一呆，又是大半年。
直到镇子上迎来了他们的祭典，黑龙才想起来，那些黑沉沉的恶念。
他躲在一旁，静静观察着。
放走船灯时，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为何，能够听到他们心中所想。
每个人身上似乎都有或多或少黑色的能量，但随着长风吹起，那些能量随着纸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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