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下课的时候都坐着一动不动地翻书,记单词,校服也都穿得一样一丝不苟,连近视都没有什么差别,几乎人手一副黑框眼镜,发型都一个样,你们说这是不是看守所。”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了。”宋旻附和着点了点头。
秦廷森看着她,“你下一句是不是还要说,他们觉得你是带来西方靡靡之音的问题分子,觉得你是个私底下画裸画的变态,每天会割自己耳朵的精神病患者?”
阮辛书点点头,好像找到了一丝找补的机会,“没准呢,可能他们就是这么想的!他们怕我荼毒他们,我也怕他们把我变成书呆子呢。”
——谁瞧不起谁。
“那你在一班还是坐最后一排吗?”
“……”阮辛书犹豫了一下,“我现在坐在一个叫做楚郁的人旁边。”
“楚郁?”宋旻看向了阮辛书。
“你听过她啊?”
阮辛书是刚刚才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因为她是一个不关心学校八卦的人。
宋旻眼神缥缈,语气深沉,“那是一个从来没有考过第二名的‘秀才’。”
——从来没有考过第二名?
阮辛书不免有些恐惧地吸了一口气。
“那这个‘秀才’要是考试考不好,不得怪我?”阮辛书立马皱眉,感觉自己即将面临一场碰瓷般的诬陷。
秦廷森拍了拍阮辛书的肩膀,
“你放心吧,老谦说楚郁就是那种坐在地铁上也要背单词的人,每天好像恨不得沉浸在学习的海洋中。”
老谦是五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张仁谦,为人随和,在五班实行放养政策。
“人家是年级第一,乖宝宝中的乖宝宝,优等生中的优等生。”
秦廷森振振有词,“你说你坐在人家旁边,人家就会和你一起上课躺平睡觉了?还是说,你坐过去人家就会和你一起上课画画了?”
阮辛书咬着嘴唇,眉毛皱在一起,“谁想和她一起睡觉。”
“我知道这种优等生的心理的,她们只会觉得你好笨,她们好厉害,她们拿三个小时学习背了多少多少单词,而你——”
秦廷森说着,用手指点了一下阮辛书面前的素描本,“你在涂鸦一个不知所谓的东西。”
阮辛书不说话地扫了一眼秦廷森。
“嗐,你别生气,我当然知道你那个不是涂鸦,但我的意思是,优等生一般都这么想。”
阮辛书说不上高兴,因为秦廷森还继续说了,
“我以前旁边就坐着一个我一睡觉就打我小报告的乖宝宝,老是背着我参我一笔,我那个时候一睡觉就被老师叫起来罚站。”
阮辛书目瞪口呆,想到以后身旁坐着一个小报告,感觉全身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这个优等生在一班这个看守所的地位肯定是类似于模范劳改犯的那种了……”
阮辛书很绝望。
“为你默哀。”宋旻怜悯地摇头,漠不关己地啃了一口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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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中午吃饭的时候秦廷森的危言耸听,下午阮辛书回到教室坐回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心里面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了起来。
她想着这个叫楚郁的年级第一,坐这样一个正中间的位置,书堆得如此之多,大约是个带着黑框眼镜类似于书里写的文学少女类型的女生。
上课的时候肯定动不动就举手要上台做题,下课的时候肯定会拉着老师问问题,可能打小报告举手的姿势都很标准,大概就和小学时候的少先队员一个样吧。
阮辛书把头埋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感觉自己很沮丧,很无助。
过了一会儿,阮辛书身旁的椅子响了一声。
阮辛书知道是那个叫做楚郁的年级第一回来了。
阮辛书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于是她悄悄动了一下脑袋,默不作声地看向了坐在身旁的人。
因为是下午,阳光安静地流淌进入教室,连教室的墙壁都是蜂蜜的颜色。
那人的睫毛也都染上了这种温暖的颜色。
阮辛书愣了一下。
因为楚郁轻轻眨眼的时候,让她以为有一只蜜色的蝴蝶停在了她的眼睛上,而后那蝴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
作者有话说:
1,过去和现在故事交差进行,为了好区分“--”后面是过去“---”是现在。
2,高中时期的阮辛书性格比较偏激,她说的话,不要全盘接收。
3,阮辛书金句——“谁想和她一起睡觉。”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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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辛书丝毫不觉得自己能和楚郁成为朋友。
她们一个考试总是第一名,一个总是在倒数五十名的行列内。
一个像是台精密的时钟从来不迟到,一个几乎每天都要迟到,到了教室也是在画画。
据阮辛书观察,楚郁每天早上会认认真真地背单词,每天中午会仔仔细细地写习题,晚上还会把今天一天累计的问题总结在一起,连问老师都有一个专门的小本子。
阮辛书看她还经常给班上的同学答题解惑,而且别人有什么事找她帮忙,她几乎都是有求必应,并且办事事无巨细,每件事几乎都能做到一百分。
如果有什么完美乖乖女比赛的话,阮辛书想楚郁肯定可以排得上号的。
但她又觉得,楚郁这样的人生简直是没意思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因为阮辛书换了一个班级,恐怕很多年后,楚郁和她在路上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也只会想这个人长得很好看,但对她们曾经是一个高中的事实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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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辛书换班后第二个星期,下午第四节的数学课。
数学老师沈岳在黑板上写下板书。
他是个老教师了,似乎是觉得没有板书学生根本学不到知识,不管效率如何,他至今仍然坚持用板书教学。
这节课讲的是函数,阮辛书一向不听课,数学课更是常年处在一种听了也听不懂的状态。
她看着黑板也不明白现在在讲什么,过了几分钟,就一如既往坐在位置上开始专心致志地画着人物素描。
和阮辛书状态相反,楚郁在专心写笔记,和班上大多数学生一样。
一班的学生基本上都是一些预定进入名牌大学的学生,所以学习态度都很认真。
只是九月这个季节是秋季开始的时候,夏季的酷暑留下的余温让教室里面总是温乎乎的,加之又是下午第四节课,在高强度的学习下,班里总有一两个人累得犯困。
粉笔在黑板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粉笔的声音或许有什么助眠效果,坐在阮辛书斜前方的一个学生用手托住自己的下巴不小心睡着了。
沈岳转过身来的时候似乎是注意到了那个学生,他沉默了一会儿,那个学生还是闭着眼睛。
于是,沈岳用力把粉笔扔到了那人头上。
“啊?”
那人一下子被粉笔砸中了,他吸了一下鼻涕,似乎还没有睡醒一样。
“周奕,”沈岳叫了一声那人的名字,又指了指身后的黑板,“你起来把这道题做了。”
那个叫做周奕的学生被叫了起来,看着沈岳背后的两道题一时之间没有动弹。
他是一个数学很好的学生,虽然不如楚郁,但也是一班的前几名,只是因为刚才睡着了,他不知道沈岳问的是哪道题。
“对不起,沈老师,是哪道题?”
沈岳听了之后脸色一沉,他伸手拿起在黑板上作画的黄色三角尺重重地拍了一下黑板,
“周奕啊周奕,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懂完了?觉得自己开学小考考得不错就可以睡觉了?”
虽然沈岳是个数学老师,但是可能平时是在做什么运动,他的皮肤被晒得黝黑,像个登山运动员一样。
当他这样一吼,十分具有压迫力。
“你都高三了?这种情况怎么还有心思睡得着觉?”
沈岳的骂声穿透了墙壁,隔壁二班本来在读英语课文,似乎也因为他的骂声停了下来。
阮辛书也被沈岳突然的声音吓到了,不小心碰到了橡皮,橡皮一下子从桌面上跳到了地上,滚到了沈岳的皮鞋边上。
沈岳看了一眼皮鞋边上的橡皮,他没有捡起来,只是顺势扫了一眼阮辛书桌面上的东西,顿时眉头皱紧。
阮辛书面前那张卷子空空如也,一点笔记也没有。
她手上的橡皮正在擦画了一半可见雏形的素描,大概是什么希腊雕像,沈岳一下子吸了一口气,黝黑的脸气得肉眼可见地发红。
他把书放在了讲台上,拿起三角尺走到阮辛书的面前点了一下阮辛书的桌子。
“……站起来。”他的声音很低沉。
阮辛书看了一眼沈岳踩过去的自己的橡皮,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三角尺。
她感觉那把三角尺很像一把机关枪,于是很是服从地把手里的铅笔放下,站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沈岳走进她的面前,“你知道这是什么课吗?”
阮辛书不说话,把手往身后背了背。
沈岳扫了她桌子上放着素描本,沉默了一会儿,猛地一把抓了起来,作势要往垃圾桶那边丢去。
“老师——”阮辛书手反射性地想要拦住他。
沈岳没有理会她,本子一下子被扔到了垃圾桶里面。
阮辛书有些发懵地望着沈岳,但他只是瞟了一眼阮辛书,似乎觉得阮辛书应该对他道歉一样。
阮辛书望着垃圾桶,抿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你来这个班之后,整个班学习氛围都变差了。”沈岳看着她不说话,拿着三角板狠狠地敲着她的桌子。
尺子和桌子在教室里面发出巨大的回响。
阮辛书觉得这话有些不讲道理,她觉得自己是被迁怒了。
——前面那个人睡觉和我又没有关系。
阮辛书还很想说又不是自己想来这个班的,但是她知道说这种话无疑等于火上浇油,于是继续沉默。
她从小学就开始知道,和大人说话是说不通的。
他们觉得他们个个有理由,而小孩应该闭上嘴去理解他们。
但似乎是注意到阮辛书脸色不好看,沈岳更生气了,“怎么?你瞪着我干什么?觉得我不讲道理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阮辛书喉咙滚动了一下,小声道:“我没瞪。”
“你说什么?”
“……”阮辛书想起反驳这类老师可能引起更强烈的攻击,于是又沉默了一下,吸了一口气道:“对不起。”
“……”沈岳继续拍着桌子,“对不起?你对不起谁?你不会以为道了歉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吧?”
“你这是一个学生该有的态度吗?!我看你天天画画,也没画出个什么名堂,不知所谓。”
阮辛书手指一颤,她握着自己手里的铅笔,手指指节有些发白。
“我告诉你们,不要以为自己有了一个了不起的爹妈就为所欲为了,”
沈岳说话的声音大了起来,他扫视了班上学生一圈。
他的声音以他的年纪来说,中气十足,十分有力,传音性强,
“我不管你们爹妈是不是股东,你们是不是走后门来的,我不会因此对你们其中任何一个高看一点,也不会因为你们家庭背景给你们特殊待遇!好好学习才是硬道理。”
一班的学生都没有说话,有些继续埋头写题,有些则是用余光望着站着的阮辛书。
这些视线有幸灾乐祸的,有不悦和带着敌意的,可能还有的是觉得阮辛书影响了她们上课的进度。
阮辛书垂着头,心里面觉得烦闷,一如既往地不打算听进去。
只是她感觉到了那个一直都在埋着头做作业写题的楚郁也正在看着自己,一时就屏住了呼吸。
不知怎么地,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很烫。
阮辛书不知道楚郁现在是什么表情。
她有些希望楚郁和往常一样埋下头认真地写题,专心于课本上面。
希望她没有把刚才沈岳的话听进去。
希望她……
——别再看我了。
“说到底你父母能帮你一时,能帮你一世吗?”
沈岳继续开始重重地敲击起他身后的墙壁来,“你不能为你的父母多想想吗?”
“……”阮辛书依旧不说话。
“到我的办公室去罚站去,你自己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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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辛书一直从下午最后一节课站到了晚自习下课。
直到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沈岳才把她放了。
他最后批评的什么阮辛书都记不清了,总之是批评她的上课态度,说她德行不行,批评她没有上进心,说她这样出了社会没了父母就什么都不行了,还说不是他想管教阮辛书,以后出了社会阮辛书想要人管也没有人管了。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差,但无论他的语气有多差,阮辛书觉得没有楚郁看着自己时的视线来得刺人。
“回去吧。”沈岳气冲冲地道。
阮辛书沉默着走出了办公室。
教学楼里面的学生都已经走光了,走廊上只剩下了几盏绿色的应急灯。
阮辛书走回到高三教学楼的时候,班上也已经没有人了。
她看了一眼垃圾桶,一班的学生做什么都很利落,垃圾桶里面的垃圾,连带着她的素描本也被打扫卫生的同学清理得干干净净。
阮辛书想起一般清理垃圾都会把垃圾倒在拐角放楼层垃圾的地方,于是又连忙快步走到了一班外面放置大垃圾桶的地方。
只是,今天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收拾的速度也格外地快,几个蓝色的垃圾桶并排在一起,里面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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