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穿着中午出门时的那身衣服,整个人被包裹在黑色中。
风掀过来把她头上的帽子吹了下去,凌乱的长发也是黑的。
从程辛那里得到的信息一句一句的在她脑袋里过着,翻来覆去,循环往复。
夏日的风不会刺骨,却一下吹透了鹿昭的衣服。
那感觉微凉中又透着温热,落在肌肤上有几分像那夜她跟盛景郁在长廊坐着时的感觉。
树叶在她的头顶发出簌簌的声响,周遭的昏暗像是把她的视线也剥夺了。
拥吻时的热意不由自主的从她唇上翻了出来,接着那攥紧的手也像是被寻过来的手指拨了开来,而后温吞穿过她的指缝,同她交扣在一起。
恣意沉沦,那是盛景郁带给她独一无二的感觉。
可就是这种缠绵温软的感觉,此刻却如刀锋一样锋利。
清醒着落在视线中的美好如幕布一般倾落下来,挡在后面的是一片丑陋混沌的漆黑。
都是假的。
就像高一时一样。
与司了了一见如故,恨没有早相逢,组乐队唱梦想,三个人好的像连体婴儿一样。
而后大雨倾盆而至,将还在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从头浇到底,淋得一点火星也不留。
司了了是这样。
陈若致是这样。
现在,就连盛景郁也是这样。
鹿昭抬头看着天空酝酿着的雨意,不由得感慨这夏日里的雨是真的多啊。
从高一就开始下,一直到七年后。
她看起来就这样的好骗吗?
为什么所有主动接触她的人都另有目的?
这种感觉好像是垒叠着的,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剧烈。
白山茶已经败了,浓绿的叶子交织着到处都是回忆。
鹿昭目光苍茫的瞧着这周围,心上好像被带着倒刺的枝子豁开了一个口子,挑开的肌肉精血同她的心脏一起一跳一跳的,前所未有的疼。
她跟盛景郁不只是厮混的对象。
盛景郁还是她的老师。
手腕上绷起了青筋,鹿昭甚至在想,是不是单纯的厮混她就不会这样难受了。
可偏偏盛景郁是先做了她的老师……
偏偏是她在绝望里对她伸出手来的那个人。
是谁都好,是谁想利用她都好。
在这个圈子里,谁不是互相利用,谁不是戴着副面具,真假难辨。
可为什么偏偏是老师呢?
为什么偏偏是盛景郁呢?
狠厉全是做在外面最先到达的情绪,而痛苦迟滞,深深的从骨头里面渗出来。
它这一路敲遍了鹿昭的骨髓,绞过她新鲜的血液,这才像是尽兴了一样从她的脑袋中钻出来,漫上她的情绪。
空气愈发潮湿,沉甸甸的压在氧气上面。
鹿昭低头弓腰,像只老旧的风箱,连呼吸都费力。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伤心。
只是信任的人又欺骗自己,利用自己,不足以让她这样。
可若不是这样,还能为着什么呢?
“啪嗒。”
不是泪水。
终于憋闷的雨从天上落了下来,破碎的溅落在鹿昭的眼睫上。
纯白色的秋千很快就被打湿了,可上面的人依旧一动不动的坐着,没丝毫要回去的迹象。 。
细密的小雨打湿了酒店前的广场,石板呈现出一篇青黑色。
而光顺着雨水落在地面,连成一条条金色的线,纸醉金迷,充满了不真实感。
一行人在这个时候从酒店里走了出来,为首的男人身形高挑修长,西装穿在他身上格外熨帖。
那黑发梳的一丝不苟,看不太出岁数,眉宇间隐隐透着不容违逆的威严。
接着盛景郁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她穿着跟平时完全不同的装束,水蓝色的裙子精致的打着细褶,层层叠叠,是用金钱堆砌起来的精致与优雅。
所以那个在她前面走出来的男人不是别人,而是她的父亲,盛世集团的董事长,盛明朝。
一天的相处在晚餐后临近结束,盛景郁走在盛明朝的后面,礼貌规矩的送他上车。
但也只是送罢了,开门撑伞的都另有其人,她只是在一旁站着,注视着她的父亲。
就在保镖要给盛明朝关门的时候,一只手探了。
盛明朝不紧不慢的示意保镖稍等,抬眼看向了盛景郁:“我跟你说的事情你好好考虑一下,无论如何回去都要比在里好。”
这人声音浑厚,不怒自威,提醒的话点到而止。
而盛景郁只拎着手里的包,微微颔首,没有回答。
盛明朝知道盛景郁这是不想回答自己,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
可他似乎又拿盛景郁无可奈何,接着又抬了下手,示意保镖可以关门了。
车门声响起,在盛景郁的注视下盛明朝的车驶离了门廊。
盛景郁的司机见状接着将车也开了过来,自动打开的门飘出熟悉的味道。
夜晚的街道被细雨清洗的干净,街道上罕有行人,安静而空荡。
盛景郁默然转头看向窗外,脑袋不由自主的冒出了鹿昭的样子。
也不知道她今天一个人在家都做什么了。
她会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电视等自己回来吗。
路灯一盏一盏的略过盛景郁的眼睛,白炽的光亮像是琥珀色的瞳子。
会有人在家里等自己,也会有人在自己推门的时候喊自己“老师”,欢迎自己回家。
想到这里,盛景郁紧绷的眉色稍缓了几分。
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刚刚她在想到鹿昭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都轻松了很多。
不知道司机是不是猜到了盛景郁的想法,车子很快就开到老洋房。
雨势比刚才上车时还大了些,砸得门口的青石板路两侧满是凌乱。
盛景郁小心的避开溅落的泥点,怀着一种回家了的心情轻步朝洋房走去。
她就这样抬手打开了紧闭大门,也是这一瞬间,风兀的从一楼吹了过来,把服帖的长发掀了过去。
迎接盛景郁的不是鹿昭,而是从房间一侧穿堂而过的风。
盛景郁被这风吹得定了会儿神,这才朝屋子里看去。
就见通往后院的推拉门大敞着,被吹来的雨水淋湿了地板,浅色的木色湿漉漉的明显。
盛景郁心里猛地一紧,拿出手机按下了快捷键:“鹿昭。”
机械的声音响起又落下,房间里迟迟没有回应。
盛景郁不知怎么得心里突然有些了不好的感觉,她甚至没有换鞋,穿过屋子就往门廊联通着的院子走去。
细密的雨水把后院冲洗了一个干净,秋千在风中稳稳不动。
熟悉的身影藏在嘈杂的绿意后,盛景郁目光熟稔,毫不迟疑的认出了鹿昭。
雨水早就把她淋湿了,只剩下挺括的布料还在她身上倔强的支撑着。
黑色的布料像是将她融入了这夜,可垂下的手臂透着层浮于表面白,甚至有些过于没有血色。
盛景郁不知道鹿昭究竟在这里做了多久,脑袋瞬间就懵了。
她近乎是下意识的将手里的伞打开,也顾不得鞋子与裙摆,踩着湿漉漉的地就朝鹿昭走去。
“鹿昭。”
机械女声穿过雨水,带着一种熟悉落在了鹿昭的耳边。
她近乎是下意识的在听到声音后就抬头看了过去。
细雨靡靡,盛景郁的水蓝色裙摆轻盈荡在风中。
这是一种跟此刻被淋湿的世界全然不同的画面,雨水被隔绝在伞外,没有溅落到她身上半分。
那修长的手臂端举着伞,顺着光看上去是骨骼分明的指节。
她依旧是不染纤尘的样子,可优雅中又多透出了一种矜贵,充满了距离。
鹿昭的眼瞳有一瞬的恍然,好像这才是盛景郁真正的样子,是程辛口中的那个盛景郁。
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真的了解盛景郁,她们之间除了耽于享乐的厮混,其余一概不是。
“鹿昭,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坐在这里?”盛景郁敲字问道。
伞随之笼罩在了鹿昭的头顶,像是止住了她世界的雨。
可她的唇瓣依旧沾满了雨水,顿了好一阵才吐出一个字:“热。”
盛景郁闻言愣了一下,接着探过手去。
温度过低,平日里微凉的手也显得温热。
雨水在吞噬盛景郁手背的温度,而鹿昭的额头却在源源不断的为她输送滚烫。
鹿昭发烧了!
盛景郁顿时紧张了起来,也不再管自己会不会被淋湿,一手拉起鹿昭,一手把她罩在伞下,护着她朝洋房里走去。
而鹿昭则全程像个木头。
她就这样注视着盛景郁摆弄自己,视线飘远的像是一个无关的旁观者。
直到浴室里腾起层层白气,浴缸温热的水包围着她冰冷的身体。
蒸腾的热意源源不断的靠过来,她这才慢慢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可活过来又要面对很多事情。
鹿昭紧皱了皱眉,水波荡漾在她视线里撩的人思绪凌乱。
而在这时,紧闭着的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盛景郁端着玻璃杯还有药片走了进来,对鹿昭道:“先把药吃了,退烧的。”
鹿昭却没有回应盛景郁。
她就这样神色淡淡的看着走过来的盛景郁,目光一寸一寸的停在她身上。
盛景郁没有换衣服,浑身也是湿漉漉。
那厚重的布料就这样贴在她身上,是精致也没有了,矜贵也没有了。
是她把她拉下水的。
鹿昭脑袋里突然闪过这么一句话,却分不清前后两个同样的“她”。
又好像无论谁在前谁在后都可以。
盛景郁不知道鹿昭此刻大脑的混乱,见她迟迟对自己的话没有反应,兀的想起了上次的事。
鹿昭不喜欢吃药。
说不上无奈,盛景郁看着手里的药轻叹了口气。
鹿昭还在不知道想什么的思绪飘忽着,迷迷糊糊的她就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人挑了起来。
接着潮湿中便有温软靠近过来,抵住,落下,轻而易举的就撬开了她的唇齿。
盛景郁故技重施,再次将药片抵在了自己的唇间。
她的吻一下一下的,不紧不慢的抿过鹿昭的唇瓣,而后才循序渐进的入了进去,温软的就像是鹿昭身下的水,一点一点的把她包裹住。
她喜欢这个吻。
青提的味道一层一层的扩散开来,随之还有苦艾酒的味道。
穿过发间的手扶在了鹿昭的脖颈,像是要她更加投入的享受这个吻。
可就在鹿昭即将沉溺遗忘掉白日里发生的事情时,她的舌尖明显的扩散开了一抹苦涩。
不是苦艾酒的味道,更像是药片。
思绪闪了一下,鹿昭脑袋里顿时出现了刚刚盛景郁端着药进来的画面。
她是为了让自己吃药。
吻也是有目的的。
那沉溺垂下的眼睛忽的睁了开来,鹿昭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热意喷薄交织在唇上,念欲缱绻,呼吸愈发急促。
盛景郁就这样轻吻着,还想将药片往鹿昭的口腔推送的更深一些,下唇却突然传过一下疼痛。
血腥的味道迅速在口腔中扩散开来,直直的压过了药片的味道。
鹿昭的牙齿落得毫不迟疑,直接咬在了盛景郁的唇上。
一抹血迹倏然顺着薄唇落下,“啪”的一声落进了浴缸里的水中。
溅起的水花小小不惹人注意,就连这抹颜色也跟着融进了去。
Alpha的牙齿因为需要刺破腺体在分化后会变得尖锐,钻心的疼如电流般刺过盛景郁的大脑。
灰银色的眸子含着水雾,看上去茫然又楚楚可怜。
盛景郁诧异的看着鹿昭,却见鹿昭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是同样的楚楚可怜。
那纤细的手臂挂满了水珠,缓缓慢慢的从浴缸里抬了起来。
刚刚还狠厉拒绝自己的人此刻又用她的手托起了自己的脸,蒙着层雾气的眸子看不见原本琥珀的颜色,影影绰绰,像是快要熄灭的火苗。
“老师每次吻我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鹿昭在盛景郁耳边轻声念着,一点一点的将盛景郁搂靠到自己的怀里。
室外的雨水溅起土壤,密封住了靡靡海风,直到此刻,鹿昭泡进干净的水中将盛景郁拉得靠近,才让盛景郁闻到了她身上泄露的味道。
不受控制的海风卷起浴室里的水,紧紧的贴在盛景郁的身上。
空间里逐渐叠起的热意凶猛凛冽,向她这个Omega散发出一个危险的信号:这个Alpha正处于易感期。
第74章
雨夜的天泼墨一样的黑,浴室里的窗户看不到外面的一点光亮。
外面又刮起了风,吹得院子里的植物四仰八歪,到处都是凌乱。
明明窗户密封的严实,却好像有风吹了过来。
温热的水洗去了泥土的味道,海风倏然卷过,吹散开荔枝,成熟的快要溃烂的果子发酵成了酒精,凛冽的扑在了盛景郁的鼻间。
唇瓣上的疼痛还清晰如初,盛景郁的视线里装着鹿昭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那眸子看上去沉沉的,灯光落在上面照不透里面的情绪,显得格外压抑,就连空气里的味道也都是压抑的。
湛蓝清澈的水荡起一层层涟漪,浴室里安静的就像是沉入了海底。
恍然间像是有一头鲸鱼游过了盛景郁的身边,硕大的身躯在深海中发出穿透性极强的声音,长长的,又悲伤的。
每次接吻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盛景郁不知道鹿昭问这个问题是为什么,但她清楚的知道这不是暧昧的调情。
她那咬在自己唇上的动作是真实的抵抗,琥珀色的眸子压抑又倔强,好像在挣扎回避着不想要印证什么事情似的。
盛景郁想她是应该给鹿昭一个答案的。
可欲望逞一时欢好,让人只看得到眼前的肆意,就如坠入海中,越是沉沦,越是看不到海面上清晰的太阳。
盛景郁向来对自己清醒,可唯独这件事例外。
她笼统的将接吻定义为信息素吸引,心里却也明白她不是这样一个会被氛围情绪所左右的人,在这之外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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