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北全程黏在时骆的肩膀上。
“我出去拿浴巾。”时骆拍拍俞北后背示意他站起来。
俞北没动。
时骆叹气,无奈笑道:“那咱们就着这姿势出去?”
窝在脖子旁的脑袋叨了叨。
低笑一声推开门,时骆揽着挂在身上的人,指挥道:“抬脚。”
俞北乖乖抬脚,两人便这么搂抱着走出淋浴间。时骆拿起放在台子上的浴巾,把俞北从头到脚罩起来,又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披件浴袍。每次俞北总说头发短洗完头不用管,但时骆还是用吹风机给他吹了会儿,顺便吹干自己身上沾湿的地方。
一路抱着走到床边,时骆问:“要光溜溜上去睡还是我给你穿?”
“……我自己穿。”伸手够到内裤,俞北放开时骆嗖地一下裹进被子。
时骆站边上看被子蜷成一团,扭个半天,随后缓缓伸出个脑袋尖,招呼他:“来睡。”
对上俞北不自然的眼神,看出他现在估计觉得有点丢脸在强装镇定,时骆轻笑道:“我穿个衣服。”
穿好衣服,关掉大灯,打开床头灯,时骆掀起被子一角,躺进去。
俞北摸上时骆手臂握住。一时之间没有交谈,气氛胶着着。
时骆主动揽过俞北,把他上半身塞在怀里。亲亲他的脑袋,嘴唇贴着他说:“早点睡,今天肯定很累。”
时骆沉稳的心跳和柔和低沉的声音陪伴耳侧,夜晚好像变得沉寂又安稳。俞北眼睛走神,低语道:“嗯,累了。”
面前的一切都半明半暗,墙上映出他被哥哥裹住,把被子顶出一个小鼓包的影子。
眼睛突然被手掌蒙住,暖黄的灯光从指缝漏了几条边,时骆搂他更实,说:“去他妈的兼职。”
听到这个,顿时翻腾起一股猛烈的冲动,俞北发自内心想吼一句“去他妈的生活”。
他侧身攀上时骆,任性道:“去他妈的兼职!谁爱上谁上,我要放假!”
“上进的够久了,支持我宝贝儿消极怠工!”
“我要躺在家赖一天。”
“好。”
“你要跟我一块待着,哪怕什么都不做。”
“没问题。”
“想做废物可以吗?”
“当然。”
第59章 查卷
然而,无论那些负面情绪是被消化了还是假装不存在地压下去,整理好自己,依然得继续重复之前的生活,收拾烂摊子。
想要堂堂正正或无所顾忌做废物,也并不是件简单就能实现的事儿。
捋直波动的心态线,他还是那个俞北。
时骆倚在床头看俞北早起洗漱,穿衣收拾。说什么要放假,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真正实现。
“说好想做废物呢?”
俞北嘿嘿一笑。
“去柜子左边,穿那件我新给买的白毛衣。”
俞北含着牙刷,边刷边盯着时骆。
时骆手臂曲起撑住头说:“一对儿的,你不要我就给别人了。”
回到浴室把嘴里牙膏泡呸个干净,洗完脸出来,俞北说:“不准擅自处理我的物品。”
时骆笑,“俞猪猪又上线了?讲道理好吗,你没要那就还是我的东西。”
“别逼我说腻歪话,”俞北装出霸道的样子,淡淡道,“说什么你我,连你都是我的。”话音未落自己就先嘻嘻哈哈乐了,“怎么样,还敢不敢送别人了?”
“我的老天爷,”时骆笑倒在被窝,“快去看看咱家地暖是不是停了,怎么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俞北从柜子掏出时骆说的那件毛衣,袋子里放着两件一模一样没有多余花式的半高领白毛衣。柔软又温暖,贴肉也不扎。
时骆下床走近俞北,“套上我看看。”
两只手伸进去,脑袋一钻就穿好了。
俞北脖子修长,时骆特喜欢看他穿高领的衣服,总感觉又欲又可爱。这件毛衣没那么修身,是粗毛线的休闲款,俞北刚一穿上时骆立刻眼睛一亮。
时骆拽拽俞北衣摆,满意地说:“我就知道一定好看。”
脖子比例更漂亮了。
时骆有个秘密。每当俞北侧头——类似于回头时,脖颈绷紧连带着流畅的下颌线一起抻直,凸显出明显而小巧下颌角的姿势——他都觉得他非常迷人,令人产生冲动的那种迷人。
他现在就站在俞北身侧,俞北正用这种姿势亲他。
挑起眼皮瞟了一眼对面的全身镜,时骆伸手摩挲俞北裸露的、绷直的颈侧。
一吻毕,俞北调侃道:“还没放过毛衣?”
“啧,我现在是真觉得毛衣好看,”时骆说,“开衫、半高领、高领、半高领半拉链、粗毛线、细毛线等等等等各有各的妙。”
“这么有心得啊。”
“可不。其实我还给你挑了件这个,”时骆走到衣柜旁,从里面扯出件毛线衣摊开,“绝对好看!”
一件蓝灰花式的圆领毛衣坎肩。
俞北笑着接过来,“我记得我小时候穿过这种。”
“是哦!”时骆兴致勃勃,“你小时候挺适合这种。”
“嗯?”俞北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时骆狡黠地勾起嘴角,“阿姨给我看过张照片。”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我跟阿姨的秘密呗。”
俞北嘁一声,神情倒是愉悦。
接过俞北叠好的毛衣,时骆笑说:“怪不得当时一见这衣服就想看你穿。”
“待会儿回来试给你看。”
“好!”
套好外套,俞北靠近时骆亲亲,“我先走了,你再睡会儿。”
时骆抱一下俞北,送他下楼到门口,“行,你路上小心,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没事也能打。”
“知道啦,有事没事都会打。”
拢紧外套,俞北不紧不慢走进学校大门。放假期间本就没多少人,学校尤其空旷。他登上他们专业年级组办公室,叩响没关严的门。
“进来。”
踏进办公室,有三位老师分散坐着。俞北问:“请问现在可以复查期末考试卷吗?”
闻言一位男老师抬起头,额前咕噜耷拉下一缕头发,边扒拉边问:“怎么了?”
“昨天查成绩挂科了,我想看看卷子。”
“没过知道着急了,考之前怎么不好好复习呢?”男老师站起来,随手指着一摞卷子说,“这边有一门,别的桌上也有,你自己找吧。”
“好,谢谢。”俞北走近那摊几乎看不到桌面的卷子堆,慢慢挑起来。
找到应用语言学,开始从几百份里面翻找自己的。俞北整个人很木然,右手压在试卷的下角,左手四个手指并拢一下下拨着,在密封线里找名字。
哧啦哧啦,整间办公室只有卷子在发出声响。翻动的幅度不大,单调重复的让人莫名有些焦躁。
“还没找到啊?”
“快了,还有一半。”
男老师瞅俞北一眼,掀开茶杯盖,被冒出来的热烟冲到眼睛,鼓着嘴吹开,又吹了吹杯子边,端起来呷了口,“找到又能怎么样呢,找出一分两分就能改变什么了?”
一顿,俞北抿住嘴,又继续手上动作,速度却更快,哧啦得更响。
“诶诶,你要把别人卷子翻烂啊?”
憋气,停顿,呼吸,“找到了。”俞北把他的卷子从中间抽出来,摊在面前,低垂着眼睛。
“怎么样,改错了吗?看了能及格吗?”
攥紧试卷边缘,俞北走到那位男老师桌边,“看不明白。”
“还看不明白?”男老师斜睨着俞北,接过试卷,“就看扣几分呗,这还能有不明白的?”
俞北不语,等老师看卷子。
“这……做得还可以,只有三处扣了分。”
“所以老师看得明白吗?”
“有什么不明白?这门课不仅计算考试分数还有平时的课业成绩,你如果平时操行配不上这个成绩,也很自然无法通过。”
俞北轻笑一声,“考试比平时课业难很多吧。”
男老师语塞,这时座位对面另一位女老师出来打圆场,“你可以去跟你这门课的任课老师约个时间,说不定是哪里出错了。”
听完男老师赶忙道:“就是,你一直站我们这儿也没办法,我们不管成绩发布的事情。”
俞北转头跟女老师道谢,“请问老师们统一看卷子是什么时候?”
“你老师是谁?”
“郭青。”
“郭老师啊,我今儿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他进办公室了。你要不现在去看看,不在的话就自己回去联系,下星期老师开会估计能约到时间。”
“好,谢谢老师。卷子可以先拿走吗?”
“可以,待会儿要还回来,我先记一下你名字。”
登记好名字,俞北握住卷子,转身去往郭青办公室。
办公室门虚掩着,以防万一俞北打开录音。懒得搞虚头巴脑那一套他直接推开门。
听到门响,郭青一脸诧异地抬头,看清是俞北后,露出得意又了然的表情,却假意问候道:“俞北同学?放假没回家吗?”
俞北面无表情走近办公桌,按着卷子推到郭青面前,“我来拜托老师帮忙看卷子。”
拿过卷子,郭青双手捏起卷子,假模假样眯起眼睛看着说:“卷子怎么了呢?哦,这不是做得很好,有什么问题吗?”
“我成绩上,这门课显示未通过。”
郭青移开卷子,靠在椅背上,“这样啊,这门的成绩包括期末考试,平时签到,以及课堂课业综合表现,刚开课我就讲过啊。”
“所以我另外两个都没有过?”
“我给你看看啊,”郭青从手边拿出一份表格,虚眯着眼睛,手戳在上面,“这儿,你有一、二、三,至少三次课没来,那当天任务我当然不能算你完成,综合你的表现有这个成绩也不奇怪。”
袖子里的手狠狠攥紧,俞北声音平淡地问:“我没有那么多次没来。”
“啊?是吗?”郭青胳膊肘撑到桌上,笑着说,“可我这儿是这么记录的啊,总不能是我认不得人看差了吧?”
“这么故意,明目张胆,未免恶心了。”
“哟,瞅你这话说的,我故意的?故意什么了?我身为老师,公平公正,任何情况都有清楚的记录,否则,怎么其他人没有出现这问题,就你一个?”
“为什么就我一个你不清楚吗?”俞北问,“这门课你不让我过了?”
“怎么说这话,跟我什么关系,补考能过自然就过了。”
俞北无声翘一下嘴角,略带讥讽问道:“你批卷?”
“不一定。”
“知道了。”俞北对面前一切产生深深的厌烦,抬手便去抽卷子。
郭青突然伸手按在卷子一角,撕拉一声,卷子破开一道口子。
太阳穴鼓起,眼珠被上眼皮挡住三分之一,俞北厌恶地瞥着郭青,“有事?”
“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郭青松手,露出友善的微笑,“就是想祝你放假快乐,我们下学期再见;提醒一句,你下学期还有我一门课,课程改革,需要更多小组协作,所以小组作业的分数会提高,占那门课成绩的60%。希望你多加注意,不要再到最后跑来问我为什么没过。”
原以为生活就算不是人人平等,但顶多是大蚂蚁和小蚂蚁的差别;现在看来,只有自己这样才是随便能被人捻起来掐扁,拼了命跑也逃不过被一脚踩死的蚂蚁。
看都不想看郭青一眼,俞北拿起卷子抬脚就朝外走。
忽然间郭青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上次被你逃过,这几次因为你丢的里子当然要在你这儿找回来。”
“从头到尾,跟我有个屁关系。”停下脚步转身对上郭青的目光,俞北认真发问,“你是纯种傻逼吗?”
多待一秒都反胃,俞北快步跨出办公室,“嘭”的一声把郭青以及他的谩骂关在了身后。
还完卷子,走出学校,俞北踏上去市公园的公车。车水马龙,人潮汹涌,他漠然地望向窗外,感觉一切都离他很远。
每次觉得快要到头了,坚持是有意义的,只要硬着头皮走下去就可以看清以后的轨迹,可结果呢?所以呢?然后呢?有什么意思呢?
什么意思也没有。
太没意思了。
出校门的那会儿不知道该去哪,忽然想起中央公园有一大片喷泉湖,便坐车来到这儿。
俞北在喷泉边的椅子上坐下,掏出手机回放刚才的录音,录下的内容半点儿用没有,最后那句话因为郭青自己减弱音量听起来飘忽不清。不过,脑子里却无法忘记对方说出那句话时理直气壮的语调。他也听明白郭青所谓的好心提醒:下学期的课如果小组作业没过他还会再挂科;如果他想一个人成组成绩不会作数,可谁跟他一组同样也会被连累。
他右滑删除录音。
盯着被风吹出波痕的水面发呆,好半天没有眨眼。眼珠子瞪得酸,被风吹得也酸,眼眶边不停涌上热意。俞北抽抽鼻子,长长叹气又呼气,鼻腔全是喷泉池子返上来淡淡的潮腥味。
他一个人在那儿愣了很久。
直到薄雾后的夕阳渐渐下落,起伏的情绪似乎也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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