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往后视镜瞄了眼,感慨吃得真少,怪不得这么瘦。
许昭风驰电掣,七八分钟车就开到市局楼下。
他往市局大门扫视了一圈:只有曹志平、屈粤二人在大门口迎着风啃早饭。
许昭有些不悦道:“颜楚涵呢?”
曹志平笑称:“你不是不喜欢人家来队里,怎么又让她一起出任务了?”
“询问强/奸案的女性被害人,最好有女警在场。”许昭说完,不忘找补一句,“我本来想问隔壁经侦借一个女警来着。”
“好吧。人家去洗手间了,到的最早呢。”曹志平赶紧替人说了句公道话。
话音未落,一个娇小身影快速从楼梯小跑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早上水喝多了。”
许昭没再批评:“好了走吧。就不开两辆车烧油了,大家一辆车挤挤吧。”
“老大,怎么坐呀?”屈粤提出最关键的问题。
“女孩子坐前面,我们三男人挤挤吧。”曹志平提议。
许昭扫了眼曹志平的大块头,虽然另一位林医生很是清瘦,但这样……总觉得亏待了义务帮忙的外援同志。
“嗯,我觉得可以。”林清禹仿佛看出了许昭的顾虑,解围道。
“老曹你这么一大块头,你坐前面开车。”许昭皱眉道,“让林医生坐前面吃饭。小颜和我们都是同事,工作中不分男女,大家一块挤挤吧。”
颜楚涵迫不及待地表决心:“嗯嗯,我没问题。”
一路上气氛沉闷。林清禹不是市局中人,大家不方便谈论工作,于是便陷入了无话的境地。
屈粤作为活跃气氛小能手,自然不能容忍这样的尴尬气氛继续。他决定拿最熟悉的人下手:“老大,听说你下周要和省厅机关办公室的某个美女警花相亲?”
不出意外,许昭回给他一记冰冷的眼刀:“少听八卦,多干工作。”
屈粤不怕死道:“是法院第一红娘、您敬爱亲爱的母上大人让我关心的,让我多多关注老大您的日常生活,您接触的异性对象……”
“滚蛋。”许昭骂道。
颜楚涵刚调来队里没几天,只见过许昭办案时严肃严格的模样,没见过许昭私下的性格。这回见许昭骂人,她以为队长要发飙,她僵坐在边角上,大气都不敢出。
谁知,开车的曹副队也加入了战局:“是啊,上次问你被你给转移了话题,这回正好,给我们好好介绍介绍。”
“狗屁,”许昭没忍住又爆了个粗口,“是你自己讲跑偏了,我坦坦荡荡,我对相亲没有兴趣,对那位省厅办公室的更没有。”
“省厅犯罪心理研究室的祝薇是吧?”曹志平抖出八卦的新料。
祝薇?
坐在副驾闭目小憩的林清禹听到这个名字,眉角一跳。
“卧槽是她?”屈粤震惊道,“你们不是有过节吗?您当年在省厅的专案会上和她针锋相对,一战成名……”
“什么事?我怎么没听过?”曹志平的八卦之魂熊熊燃起。
许昭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你当时出差去了,没进专案组。”
屈粤继续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那个案子难以锁定嫌疑人,侦查方向也不明朗,在大家焦头烂额之际,省厅研究室的祝薇提出了一套玄幻的、毫无证据支撑的心理侧写理论。这一看就是机关办公室那些从来没下过一线的,你把这‘推理结果’送检察院,检察院能给你大骂回来!”
“专案组的老刑侦们对机关里那些没下过一线,只会瞎指挥、浪费破案黄金时间的‘傻逼们’早有积怨,正好此时,许哥当了领头雁,对着祝薇的理论一通批,收获台下一片叫好。”
“得了。”许昭叫停,“我没一通批,那是友好探讨。”
“是是,您说得是,您的友好探讨——收获了台下一片叫好。”屈粤从谏如流地改口。
“然后呢?”一旁的颜楚涵好奇道。她看队长没有发火的迹象,终于接受了队长这个“和颜悦色”“平易近人”的新形象。
“然后嘛,许哥就把人给气走了。据说后来人家来市局送文件,路过刑侦队都绕道走。”屈粤大笑道。
许昭打算趁此机会认真澄清此事:“大家都是为了破案,起些争执在所难免。我事后跟她联系过,表达了对她心理侧写研究的肯定,对当时陷入僵局的侦查方向是有一定启示的;只是不能当作证据使用,而更适用于结案后的学术研究,这一点她也表示赞同。”
“您还主动联系人家了啊?”屈粤更加震惊。
“我肯定得道个歉啊。那时候年轻冲动,满脑子破案,即使有争议也应该用更委婉的沟通方式,会上大家起哄时我就感觉过意不去了。”许昭说。
“您这思想高度、自我反省能力、高效的行动力,还单身也太说不过去了。”屈粤不忘拍马屁。
“把你这拍马屁的功夫留给你女朋友吧。”许昭毒舌道。
南州和J市虽然是同省,但是一个南一个北,也开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路途。曹志平一路□□到最后,没和许昭、屈粤换驾驶位,到了目的地,恨不得直接趴下睡一觉。
J市屏水县公安局,梁风带着刑侦大队的同事,热情地迎上来。
“许大队你好,我们之前见过的。”
“梁队您好,我也记得梁队,这次又和您合作了。”
许昭和梁风平级,都是正职大队长,但他比梁风年轻四五岁,因此仍然用着敬称。
“别那么客气。”梁风热络道,“这位是曹志平曹师兄吧?我记得您大学比我高一届来着。”
曹志平熟络地跟校友握手,笑道:“是,梁队在学校很出名,跟警校领导打了无数报告后,成功组建了南警的第一个电竞社团。”
“哈哈往事不提也罢。这三位也是市局的同事吧?之前没见过。”梁风说。
许昭一一介绍:“屈粤、颜楚涵,我们刑侦一大队的。这位是林清禹医生,南州市第二医院精神科的医生,是我们请的外援专家。”
“您好您好。”梁风将目标转向林清禹,热情招呼道,“林医生有机会多来屏水县玩玩,我们这地方虽小但是自然风光不错,旺季水果特别多,好吃的也多,屏水菜您听过吧,都成一道菜系了。然后吧,我们县局一直想组织一次一线刑警的心理疏导,不知您有没有意向来指导……”
“咳咳。”许昭轻咳两声打断,他就知道梁风的“屏水美食推广”不怀好意。
“那林医生我们加个微信吧。”梁风贼心不死。
“好。”
林清禹正要拿手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旁边忽然伸来一只温暖的大手,抓住林清禹伸进口袋的手腕。“梁队,微信我等会儿推给你。我们先聊案子吧。”
“好嘞,谢谢许队。”梁风真情实意地道谢,“你们传过来的案卷材料我昨晚看了,正好我还有几个小疑问,一会儿开个碰头会吧。你们先安顿休整一下,我看曹师兄开了一路车,肯定得眯一会儿。”
曹志平是真的想立刻躺车上睡一觉,心说这小学弟真是体贴。
“那我们先去招待所搁一下行李,梁队回见。”许昭说。
“走之前郑支队特意叮嘱,说我们刑侦今年的办案经费捉襟见肘,叫大家在合理舒适的情况下节俭一点。”许昭无情地复述道。
“呵呵,老郑每年都这么说。”屈粤习以为常。
“那小颜女生单独一间,林医生单独一间,我们三个大男人就将就着挤挤吧。”许昭果断决定道。
“不好意思许队长,我们县局招待所没有三人间,房间小也没法加床的,条件有限,您多理解。”前台的辅警抱歉道。
“哦那没事,我们几个出差习惯了,双人间也能挤一挤。就开三间房吧。”许昭说。
“让女生单独一间,然后我没什么讲究的,许队您和我一间吧。”林清禹是真的不介意、讲究这些。
“没事,我们三个晚上经常通宵开会,有时候大半夜突然想到什么思路,就直接把对方从床上拉起来,住在一起也方便些。”许昭推辞道。
“那你留个我房间的钥匙,开完会就过来睡吧,没有床或者挤一张总是够难受的。我也经常出差,晚上睡不好要难受一整天。”林清禹笑道。
“好,那麻烦林医生了。”
许昭接下钥匙,然后凑近林清禹,小声耳语道:“对了,梁风的微信你先别加。”
“啊?”林清禹一脸疑惑。
“屏水县离南州那么远,他不去J市市区的三甲请专家,找你做什么。”许昭说。
“你是不是经常回老家这边做义诊,他见过你,看你好白嫖啊?”许昭断然下了推论。
林清禹听到“白嫖”这词,不禁莞尔:“我很少回老家,出差基本都是去外省的合作医院,我也不是天天让人‘白嫖’的。”
“那就好,我真担心您的工作时间都快超过我们刑警了。”许昭笑言。
林清禹也笑道:“哪有,还是你们辛苦。”
第9 章
杨家村地处J市屏水县最南端,与外省接壤,周边分布了几个相似的同姓聚居村,如顾家村、张家村。这几个临近的村落之间时常联姻,张星凡的父亲就是出自张家村。
许昭、林清禹、梁风一行人下了车,远远就看见村门口站着一个肩背佝偻的中年女人,在她身旁还有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陪同。
中年女人的头发蓬松、散乱,面庞瘦削,满是皱纹,但隐隐能看出骨相精致,年轻时大抵是个美女。
“您好,我们是南州市公安局的。刚刚跟您电话联系过。”
许昭向杨翠微出示了证件,正欲交谈,边上的村民立刻上前,横拦在他和杨翠微中间,面色凶狠:“你们什么事?”
许昭刚刚才打通了杨翠微的电话,当时梁风就在一旁,暗示许昭把电话给他。然后,梁风在电话里告诉杨翠微:张星凡在学校出了点事,有些问题需要当面问她。
杨翠微着急地问出了什么事。梁风只回答:“当面说,我们马上到杨家村”,然后就挂了电话。
许昭不知梁风为何在电话里对杨翠微隐瞒,梁风解释说屏水县同姓聚居村众多,这些村子的民风有些彪悍。他怕电话里说了杨翠微一下子接受不了,撅了过去,到时候村民亲戚会对公安产生抵触,横生枝节。
许昭这回是亲眼见识了此地的“民风彪悍”。
梁风忙上前解围:“杨老三,你们跟来干什么?”
“我们杨家村的妹子受外面人欺负了,我们当然要来护着!”那个被称作杨老三的依然是一脸凶狠样。
“是谁欺负翠微妹子了?”梁风问。
“还能是谁!当然是隔壁张家村那孙子!”
“把老婆打回娘家,这孙子真是有种!让老子看见,老子打断他的狗腿!”
“妈的老子现在就忍不下这口气,老子现在就去隔壁张家村!”
“大家一起去!让他们把人交出来!”
“行了老三、小五,当着外人的面,你们少说两句。”人群激愤中,一个年长者杵了杵拐杖,肃声道。
他的声音很有穿透力。
见他发声,周围人瞬间安静下来。
许昭低声问梁风:“他是这里的村主任吗?”
梁风低声回道:“不是。但他是村主任的亲弟弟,杨岚义,在村里很有威望。”
“你们县公安在村里是不是不太说得上话?”许昭委婉问道。
“我们县局的话,确实。县局局领导都是从外地调来的,虽说我这个大队长是J市人,但不是屏水县的,不算土生土长本地人。屏水县是典型的农村体系,村里关系盘根错节,派出所几乎被当地村民垄断,村里出了‘丑事’都实行‘村民自治’,我们县局就是挂个名头,说难听点……当个吉祥物而已。”梁风说。
许昭略有耳闻农村的情形,但亲眼所见,又听梁风这么介绍,让他颇为震撼。
许昭上前对杨岚义礼貌道:“您好,我是南州市公安局的,我姓许。有些事想要和杨女士了解一下,我们刚刚和她电话联系过了。”
杨岚义却并不理会,而是看向杨翠微,语气不辨喜怒:“翠微,你手机修好了?”
“……嗯,修好了。”杨翠微低声道。
许昭皱眉,之前杨翠微明明说是手机被偷了。
“你们是南州市的警察?”杨岚义率先发问,一旁的杨翠微则沉默不语。
“对,南州市公安局。”许昭再次出示了证件。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谈吧。”杨岚义说,又转头吩咐,“老三,你们先回去。”
“我担心杨妹子,他们这么多外地人,会不会欺负妹子……”
“回去。”杨岚义的声音转冷,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是,义哥。”
杨老三和他身后的一众人随即散去。
许昭看出这个村里的地位,杨岚义是话事者,大家服从、听命于他。杨老三是仅次于话事者的第二级别。杨老三之下又有无数小弟。
杨翠微则是最低等的角色,没有话语权,甚至发不出声。
“你们请。”杨岚义安排了一间村委会的会议室。
许昭一路打量着村里的情形,确实是屏水县先进示范村的模样,家家户户建起统一的独幢房,透过落地窗能隐约看见屋内的陈设,如果比起省会南州市的一些破落城中村,杨家村都可以说是富裕富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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