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类假孕,多半要持续到分娩,因得“生不出来”,迅速被点醒。
而霍野,却用了更麻烦的方式,宁愿承受自己莫名奇妙的焦虑与脾气,克制地与自己保持距离,也要护着他,避免他落入更难堪的境地。
明明对方可以选择放纵,顺水推舟,不加干预。
“别把我想得太好,”像是得到某种隐晦的默许,霍野上前,坐到宋岫旁边,“我只是拒绝和任何人分享你。”
老实讲,霍野压根没期待过与青年“孕育后代”,他是个极自私的人,他希望宋岫独属于自己,仅仅和自己有最紧密的联系,一个流着相同血液、追着宋岫叫父亲的奶娃娃,注定是他的敌人。
况且,生育于三族修士而言,皆是损耗己身、折去半条命的惨烈。
天道不会纵容长寿者肆意繁衍。
事关宋岫,他冒不起半点险。
“你……”快速做了几次深呼吸,暂时放下羞耻的宋岫慢慢抬起脸,瞧见霍野脖颈鲜红的牙印。
那是他恼火对方不抱自己留下的痕迹。
耳尖又一次热辣辣地烧起来,没等宋岫继续装鸵鸟,霍野便已揽他入怀。
“元神交融后,道侣能够深入彼此识海,从根本上相互帮扶破除迷障,应当很难再闹出类似的乌龙。”脸不红气不喘给出解决方案,男人将鱼水之欢说得如喝水般平淡。
“所以,”顿了顿,霍野忽然端正语调,郑重抬起青年的下巴,望进对方清澈又讶异的眸底,“宋岫。”
“我们合籍吧。”
昭告天下,受四方朝贺,而非简简单单的三柱清香。
他一刻也等不及。
第179章
作为人族最多剑修扎堆的地界, 青云门已经许久没举办过合籍大典这样的喜事。
无论顶头的前辈大能怎么想、各族盘算着何种弯弯绕绕,一众赶来凑热闹的年轻弟子,却是实实在在地高兴:
日日打坐多无趣, 谁不想亲眼见见话本子里的剑尊和兔妖?
被选中操办琐事的小道童,更是个个喜气洋洋,寻常长老都无法轻易踏足的明月峰,竟有幸叫他们开了眼界。
叽叽喳喳的团雀、郁郁葱葱的草木、还有暖意蒸腾的汤泉, 与终年覆雪的青云门相反,明月峰上的一切皆是值得被津津乐道的鲜活。
传闻中, 数百年前老宗主为讨道侣欢心,才天南地北四处访寻, 从一处上古秘境中寻来长春阵, 乃整个修真界公认的痴情。
如今剑尊所言所行, 倒也算变相继承师父的“衣钵”, 甚至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架势。
而宋前辈……虽说对方境界进展之快, 有目共睹,可对方的“娇弱”,亦伴着实力一同出了名。
嵌着玉石的剑柄都能将对方硌得手疼落泪, 这要是磕了碰了、或者被石阶绊得摔一跤, 那可怎么好?
想到曾经毛绒绒窝在剑尊怀中的袖珍雪团子, 小道童们担心得要命,干劲十足, 连角落里的青苔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巴掌大的白兔,给那些高大凶悍的猛兽塞牙缝都不够,听闻其种族素来胆小, 容易受惊,转生到如此原形上, 想必宋前辈也很苦恼。
他们理应替对方分忧,给予更多照拂。
于是,活过数百上千年的宋岫,居然诡异地在几个十一二岁孩童的眼中,捕捉到老父亲般的慈祥。
4404拼命忍笑,【可能是你那几滴眼泪,杀伤力太强。】
尽管当日在场修士有限,但一传十十传百,外加说书先生的艺术加工,如今“宋岫”是个什么形象……宿主应该不会想知道。
默默地,宋岫将手中当扇子把玩的芭蕉叶盖在脸上。
刚刚清醒便被霍野求婚这个直球打蒙,那些没来得及发酵的羞耻,反倒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强烈。
他已经躲了准道侣两天。
说是躲,其实也没那么准确,明月峰足够大,自己四处闲逛,随便找个树梢一躺,就能被遮得严严实实。
某人也十分配合地未曾打扰。
意外宿主的面皮如此薄,4404及时收住调侃,疑惑,【怎么?您这是婚前焦虑症?】往常都是别扭几秒钟、最多几分钟便好。
翠绿的芭蕉叶摇了摇,【我又不是第一次。】
可神魂交融……万一再像五世界那样,强制让他登出,第二次被留下的霍野岂非太无辜。
但,如果不做到最后一步,难道自己要一辈子和霍野保持距离?假孕这种事,一次就够让他抓狂。
甜蜜与苦恼交织,宋岫长长叹了口气,想打个滚发泄,又记起自己在树上,火速刹车,唯有一抹碧色悠悠坠下。
而后被人抬手轻轻捏住,“后悔了?”
低沉悦耳的音色,令宋岫陡然睁开眼,趴在树梢向下望。
红绳系发,霍野正穿着自己“筑巢”时最爱的玄色劲装,仰头看他,阳光透过叶片缝隙斑驳落在对方脸上,影影绰绰,更衬出男人五官的英挺与俊朗。
宋岫愤愤控诉:【美人计,妥妥的美人计。】大抵是碍于青云门一贯的仙风道骨,除开雪中初见那几日,霍野总爱穿白。
可他偏偏更喜欢“像个魔头”的对方。
正如帮忙一世界挑选礼服时,纯粹的黑与低调的红,将霍野轻松推到热搜榜首。
今天的剑尊亦精准戳中宋岫的心窝。
“先前那件坏得彻底,”坦然地,霍野摊开双手,任由高处的青年肆意打量,“我便差人新做了一套。”
宋岫的耳根热了热。
因为把先前那件撕坏的“罪魁祸首”,恰恰是他。
若是床笫间激烈过头就算了,实际却是他幼稚至极,闷头把对方赶出门,哭着毁了人家的衣服。
“谁让你欺负我……”想起自己猫一般缠着霍野撒娇求摸的样子,宋岫理不直气也壮,放轻音量嘀咕了声。
霍野挑挑眉梢,“所以,后悔了?”
“二十四个时辰零一刻,”过分精准的数据,给人度日如年的难熬感,存心揶揄,他道,“过来布置喜房的童子,八成正忧心你藏在哪里哭。”
宋岫立刻打起精神,“谣言猛于虎!”
泪腺发达的脆皮暴娇小白兔,到底是哪位说书先生给他安了个这样新潮的人设,竟能被一群古代原住民接受。
“的确,”仔细打量过青年眉眼,霍野煞有介事颔首,道,“不如去给他们证明证明?”
差点被诓下树的宋岫:……
好险好险。
剑尊套路多。
“万一,我是说万一,”悄悄挪回动了一半的左脚,宋岫垂眸,“神魂交融之后,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怎么办?”
没头没尾的问题,霍野却是副了然的表情,“你知道了。”
瞬间被反客为主的宋岫:啊?
他知道什么?他怎么不知道?
“招魂之术,历来皆会引来罪业,”毫无隐瞒地,霍野回答,“我已决定赴玄天宗求卦,劫数降临前,定与你斩断因果。”
“此事本不该牵连于你,”眼底闪过一缕挣扎,又迅速恢复坚定,他沉沉剖白,“可宋岫,我实在是个卑劣的人。”卑劣到利用情爱让青年妥协。
然而,纵使短暂到仅剩一刻,自己也想完整拥有对方。
万分之一的可能,宋岫会拒绝,假若是那样,他……
“怪不得一直问我是否后悔,”纷乱思绪被打断,青年声音越来越近,“原来脑子里装的都是和离。”
下意识伸手,霍野稳稳接住自枝头跃下的宋岫。
“虽然我们说的并非同一件事,”熟络勾住男人脖颈,宋岫晃晃小腿,勾唇,“但好巧,我亦是只卑劣的兔。”
什么保密条例员工守则,就交给快穿局去操心,省吃俭用攒下的积分,大不了全花在刀刃上。
“你先前闭关的洞府在哪儿?”闲话家常般,宋岫问,“我不喜欢青云门,也不愿意回妖族。”哪怕双方都试图补偿。
冲和、白羽、柏长舒……每个人都没有真正伤害花容的心,却一同酿出覆水难收的恶果。
那些自己参演后亲身体会到的忽视与偏帮,散落在每个看似寻常的日子中,细微到不足以被审判,偏如根根鱼刺扎在喉间,宋岫无法释怀,也没必要强行替花容原谅。
合籍大典,是他能给予的最后体面。
毕竟明月峰除了属于青云门,还属于霍野的师父师娘。
“极北,比青云门更北的地方,”明白青年的体贴,霍野亲亲宋岫额头,“那里太冷,到时我们再挑新的。”
“刚刚有道童送了喜服来,要去试试吗?”
宋岫笑盈盈,“好。”
半月后,良辰吉日,宜嫁娶,霍野与宋岫的合籍大典如期举行。
剑尊结契,堪称青云门两百年来最大的喜事,正道各派纷纷高调赴宴,甚至能见到妖魔人三族同坐一桌的奇妙场景。
两位正主却仅在结契仪式上露了面。
亲笔写就的婚书于无烟的真火中缓缓焚烧,台下宾客众多,霍野眼中却唯有一袭大红的宋岫。
约莫是苦恼审批过一次的“文书”为何又出现一次,即使两人规规矩矩滴下精血,天道亦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降下抹代表姻缘的绯光。
冰肌玉骨,姿容昳丽,风雪停歇的碧空下,青年扬唇,牢牢吸引住台下宾客的目光,“紧张?”
“不,”摇摇头,霍野盯着婚书燃尽的微光,牢牢牵紧宋岫,“只是在后悔,没把座位放的更远些。”
修行之人,皆耳聪目明,听到剑尊酸味四溢的“嫌弃”,台下宾客正欲起哄,却在瞬息间失去二者的踪迹,遍寻不到。
真真是用行动解释了什么叫醋缸。
灵气充沛的琼浆玉液一坛接一坛奉上,直至皎皎明月爬到半空,酩酊大醉的宾客才互相搀扶着散场。
宋岫亦有些眩晕。
眉心贴着眉心,他侧身坐于霍野膝头,喜服仍好端端穿着,动作纯洁得不能再纯洁,偏偏身子软得要命。
好似一滩随时会顺着男人指缝流走的水,青年乌发凌乱,零星泄出的喘息,幼兽般带了哭腔。
思绪飘忽,恍若踩于云端,迷迷糊糊间,宋岫瞧见霍野站在论剑台,年纪却小了些——较他们初遇时更小,带着些未脱的稚气,一下下挥舞着比自己胳膊还粗的剑,沉默又坚定。
漫天风雪、深紫雷光、掌心奄奄一息的白兔……无数记忆碎片流星般迅速划过,紧接着,画面闪烁得更快更急,每一帧都是霍野,每一帧都属于宋岫,有冷冷淡淡叫“裴经纪”的、有追在他后面喊哥哥的、还有包裹在无数触手间的温柔双眸。
——“我爱你。”
“我们结婚吧。”
“生同衾,死同穴。”
“宋岫。”
“阿岫。”
“……下辈子我该怎么找到你?”
白光炸裂,宋岫猛然跌入识海深处。
再次将他唤醒的,是脑内小十二嚷着世界静止的急促警报,以及男人将他揽在怀中,胸口微微的震动。
“阿岫,阿岫。”如获至宝般一遍遍呢喃,霍野餍足地收紧手臂:
“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180章
尽管早有预感, 但当宋岫意识到霍野已经想起一切时,依然感到微微的无措。
特别是小十二语速飞快的碎碎念,更让此情此景, 显得如在梦中。
猫一般慢吞吞抬头,宋岫脸颊蹭过男人温热紧实的肌肉,“霍野?”
“嗯,”精准捕捉到青年眼底暗藏期待的探究, 霍野颔首,给出最能让对方安心的回答, “是我。”
每一个出现在宋岫世界里、并深爱对方的霍野,都是他。
无论身份种族如何变化, 自己总会反复被相同的灵魂吸引, 或谨慎或大胆地追逐, 诱惑对方为他停留。
“谢谢你愿意来找我, ”神魂交融后, 无需言语解释,霍野便能轻松理解快穿局的存在,似是想亲亲宋岫, 他低头, 又顿住, “……小十二?”
所谓系统的具体模样,霍野未曾见过, 可某些一闪即逝的记忆碎片中,却有青年对“隐形朋友”的称呼。
——虽然在外人看来,那很像自言自语的无聊。
宋岫没忍住笑, 弯弯眼角,主动吻上霍野的唇, “放心,局里定了隐私条例,小孩子看不到。”
嗓音里尽是愉悦。
“等回去,确实得安排你们见一面,”浅尝辄止,宋岫轻轻挣开霍野的怀抱,整理好衣服起身,“外面出事了?”
霍野没有隐瞒,牵起宋岫的手离开卧房,“你看。”
世界静止了。
或者说,除开霍野和宋岫、以及被他们触碰的物件,其余的所有——包括时间,统统停滞在某一刻。
明月峰结界外,飘飞的大雪定格于半空,似一幅被人用笔绘就的画,衬得整个天幕都显出种戳碰即破的脆弱。
恍惚间甚至会让人觉得,自己所生活的世界,不过是张被彩纸包裹的水晶球。
宋岫默默加重握紧霍野的力道。
对于原住民而言,窥得真相,未必算好:困囿自己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命运,竟是几行文字的衍生,如此残忍的实情,绝非人人皆愿知晓。
霍野却平静得超乎寻常。
或许是五世界宇宙的浩瀚令他拓宽眼界,又或许是他潜意识里早已得出结论,外界再剧烈的变化,也没有此刻与自己比肩而立的青年重要。
“我很好,”十指相扣,霍野态度轻松地问道,“接下来该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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