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过两天,那点“聊胜于无”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整个周末,少年都呆在家,嘀嘀咕咕和张妈研究药膳,知道的是关心自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躲人。
毕竟付泽接连两天在老宅附近转悠的可疑行径,统统被保镖汇报到了霍野这儿。
比起宴会上的莽撞,对方的脑子总算灵光了些,知道拜托其他住户带自己进来,无奈,整个别墅区皆是霍家的产业,老宅所处的东北角,包括建筑主体和周围的种种景观,更是被列为私人区域,谢绝访问。
没有霍野的允许,付泽进得了“小区”,却进不了“单元门”,只能眼巴巴守在外头等宋岫出来。
按道理,霍野想解决此事,直接给付父打个招呼便算:他到底是付泽的舅舅,在外人看来,少年又是他金屋藏娇的对象,年纪再小也是长辈,付泽如此纠缠,成何体统,半点没外甥的样子。
可霍野很清楚自己生了私心,对一个年轻气盛的alpha而言,外力的阻碍只会让付泽越挫越勇。
他不接受任何让“许乐”回头的变数。
所以,霍野要一点点消磨付泽的坚定,最好的办法,便是引导着少年,一次次亲口表达拒绝。
杀人诛心。
倘若让旁人窥见他的想法,定然要觉得惊讶,堂堂霍家家主,什么时候会把一个二十出头的小辈当对手,隐忍谋算。
偏偏霍野做的非常自然。
狮子搏兔尚用全力,更何况这只兔子,有可能叼走自己花园里唯一一支玫瑰。
张妈是过来人,给客厅里的alpha沏茶时,多了句嘴,“霍先生,您对那孩子……”
霍野坐在左侧的沙发上——他近来很喜欢坐在这儿,位置问题,只要少年下楼,他总能第一眼瞧见。
听出张妈的试探,霍野面色如常,淡淡,“嗯。”
过分痛快的回答,立时让张妈心底一沉,她也算看着对方长大,最了解霍野的脾性,父母阿姐接连去世后,对方就似变了个人,曾经沉默却温和的大少爷,现在已然是她都感到敬畏的霍先生。
霍先生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
无论用什么手段。
然而,即使如此,明知自己该装聋作哑的张妈,依旧在短暂的犹豫后,开口,“乐乐是诚心对您,把您的健康放在第一位。”没有旁的念头。
霍野:“我知道。”
霍野:“但人总会变的。”
“或许别人是这样,”旁观者清,张妈斟酌着用词,“乐乐骨头硬,若不喜欢,越强求,便会把他推的越远。”好比付小先生。
霍野却答:“我不是付泽。”
“我知道您喜欢许乐,怕他接连因一对舅甥吃亏,”没兴趣绕着弯子打机锋,他坦然,“刚刚的话我只当没听到。”
“同样的,也没有第二次。”
对待自己这位霍家的老人,先生总是多一分亲切,如此严肃的警告,还是第一次。
“……”暗暗替楼上酣然午睡的少年叹了口气,张妈妥协,“他年纪还小,又是beta,您得多些耐心。”
逼得狠了,只怕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霍野的语气缓了缓,“覆车之鉴在前,我有分寸。”
谁料,这分寸,仅仅到了隔天清晨就戛然而止。
鼻尖干燥地泛痒,正在换衣服的霍野抬手碰了碰,顿时感到一抹温热流下,猝不及防染红了衬衫。
许久没有这般狼狈的霍野:……
最近两天,少年一心记挂着那个重振雄风的承诺,端给他的药膳里常常会放些滋补之物,分量虽轻,可霍野本就无碍,想拒绝,却被对方板着脸教育,勿要讳疾忌医。
久病成医,霍野略通药理,看出少年这方子更多是调理身体的功效,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配合,权当哄对方高兴。
今日倒好,竟生出此等火气,再折腾下去,怕不是要天天换一套床单。
精明的商人从不做赔本买卖,小小地吃了个闷亏,自然要在对方身上找补回来,当天夜里,少年照例来替他药浴针灸时,霍野忽道:“你那个方子……似乎没起效。”
“病去如抽丝,不能急于一时,”涉及专业,少年果然没有害羞,认真解释,“三年五载都是很正常的事。”
“正常?”挑挑眉,霍野故作疑惑,“但我明明试过一种更迅速的方式。”
宋岫好奇抬头,“什么更迅速的方式?”
霍野却没答话,一副为难的模样,任由对方猜测。
“……您不会吃那种药了吧?”一瞬间联想到某些男beta为了和alpha比较、为了自尊心偷偷购买的小蓝片,少年噌地起身,去摸男人的手腕,“饮鸩止渴,只会让情况更糟,您怎么……”
霍野巧妙避开,“我没有。”
“没有?”反常的举动,立刻引来少年追问,“那您试过的是什么方式。”
此话一出,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又变成锯嘴葫芦,装哑巴。
这会儿宋岫刚进屋,药浴尚未开始,他整整齐齐地穿着丝绸睡衣,乍看去,冷淡又禁欲,实在不像那种乱来的人。
素来是直性子,等了两秒,少年果断选择了武力压制,边去捉男人的手腕边道:
“说话。”
平时一口一个“您”的乖宝宝,乍然凶着脸下命令,倒还真有那么几分唬人的架势,时机已至,霍野见好便收,诚实,“沈家寿宴。”
“上次我们接吻的时候,有反应,很快,”分明是早早准备好的答案,他却像迫于无奈才吐露,带着茫然的困扰,“这是正常的吗?许医生。”
微妙地,少年动作一顿。
因为霍野将手藏到了背后,此刻他正一手按住对方肩膀,一手朝对方腰后摸,本来是毫无杂念的“擒拿”,偏生被男人的话染上暧昧。
“也许是那些混乱的信息素起了效,”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睁眼说瞎话,“您可以找机会再试试。”
霍野:“何必那么麻烦?”
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抓住少年近在咫尺的右腕,及时拦住妄图逃跑的猎物,他低头,薄唇轻启,呼吸似有若无、拂过对方小巧的耳尖,“想得出结论,眼前不就有个最简单的方式?”
“讳疾忌医是大忌,”坏心眼地将少年送给自己的话原样奉还,霍野低声,“试验而已,我很乐意。”
进退维谷,一时找不出借口反驳的猎物僵在他怀里。
“上次许医生信誓旦旦地说要帮我重振雄风,”刻意加重某四个字的读音,霍野不动声色地激将,“如今看来,应当是不作数,食言耍……”赖皮。
如愿以偿。
甚至比他预想中更快些,少年青涩地抬头吻上他,带着丝赌气的意味,一触即分,转眼便要退后。
霍野怎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空着的大手扣住少年后颈,他垂眸,轻车熟路叩开那忘记闭合的齿关。
他是个聪明人,只一次,就晓得怎么讨对方喜欢,哄得少年软绵绵瘫坐在自己膝盖,越贴越近,再受惊地想弹开。
“我说了,见效很快,”牢牢将对方困在轮椅的扶手间,男人虚虚朝下睨了眼,哑着嗓子调笑,“没想到……许医生也很精神。”
掩耳盗铃般,意识到什么的少年试图将自己蜷成一团。
却还是晚了步。
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已然罩住他的命门。
而他自己没受伤的手,也叫人拉了去。
意识昏昏沉沉,腕子也酸得厉害,直到眼前噼啪炸开一片空白,无意识间缩进逞凶之人怀中的少年才醒神。
粉发湿哒哒地沾在额前,他抬起被泪珠浸透的睫毛,正巧瞧见男人线条凌厉的下颌,有什么缓缓滴下来。
轰——
似是有无数团火焰在细胞内炸开,少年整个人烧成一片似要滴血的红,飞快扯过旁边的床单一裹,跳下男人膝盖。
因为腿软,落地时还踉跄了两步。
可这并没影响他的速度。
浓郁到近乎让人醉倒的酒香中,犹如蹦蹦跳跳的木乃伊,少年落荒而逃,头也未回。
砰地关上了门。
第81章
孤零零地, 霍野被留在卧室。
纽扣大开,露出流畅紧实的腹肌,衣襟也叫人攥得皱巴巴, 配上空气中躁动到无处安放的信息素,只能让看客联想到四个字:
始乱终弃。
可惜,除了浴室的镜子和男人自己,再没谁有眼福瞧见这副光景, 车祸之后,从不会傻傻和健康较劲, 额头出了些薄汗,霍野冷静合拢衣襟, 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洗澡, 吹干, 收拾好残局。
本该拆封的药包完好如初, 这是少年答应替他诊病以来第一次失约,足以瞧出对方刚刚有多慌乱。
自己的腿近来好转许多,想上楼捉人, 自然有法子, 再不济, 老宅角落里还有部造型复古的电梯。
但霍野终究没这么做。
正如张妈所言,把人逼得太紧, 容易招来讨厌。
他要少年一整晚都想着自己,想着刚刚的快乐,翻来覆去。
然而, 数小时后,本以为最快也要明早才能见到对方的霍野, 忽然在睡梦中,听到了一点悉悉索索的异响。
咔哒。
是门锁被轻轻转动的声音。
他向来浅眠,被这么一闹,当即没了困意,佣人们夜里都住在侧院,安保系统又未发出警告,外面站着的是谁,不言而喻。
无声将睫毛掀开条缝隙,黑暗中,一团模糊的轮廓正慢慢靠近,约莫是在走廊脱了鞋,对方似猫般轻巧,安静且灵活地绕过轮椅,走向他床边。
霍野立刻闭上眼睛。
更进一步的亲密,让信息素留存的时间变得更久,藏在柠檬沐浴露下的酒香愈发清晰,浑然没察觉自己露了馅,停住脚步的少年小声,“霍先生?”
睡姿规矩的男人一动没动。
这让少年悄悄松了口气,弯腰,先用来之前特意焐热的手背碰了碰霍野额头,确定没发烧,再做贼似的把手钻进被子,试图去摸对方的脉搏。
有点快。
怎么梦里还跳的……
几乎是在少年意识到男人在装睡的同一秒,安静等待猎物入网的霍野睁开眼,用力一扯,将对方拽到了自己的被子里。
实实在在将少年抱了个满怀,他愉悦,“夜袭?”鼻尖凑到少年颈边嗅嗅,又笑,“一身我的味道,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我没有,”被对方的无耻打败,少年炸毛,到后头,音量又小了下去,“……我只是有点担心您。”
——好吧,这确实是宋岫的心里话,亲手体会过alpha和beta的区别后,他难得生了点怯意,一遛烟逃回房间,冷静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这事儿做的有点混账。
可霍野似乎并未介意。
反而还温声宽慰他,“无妨,药浴我已经泡了,没忘记你的医嘱。”
宋岫愈发懊恼。
“总归年长你十几岁,照顾自己总能做到,”平日再怎么算计都好,霍野可以接受用病痛示弱,却无法接受用病痛让少年愧疚、裹挟着对方负责,真心实意地,他道,“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他很少有这样坦诚的时候,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乃至理智,露出柔软的内里,全然跟着这一刻的情绪走。
宋岫有些惊讶,“霍先生……”
霍野好脾气地应了声,“嗯?”
“觉得您和刚刚有些不一样。”忧心什么般,宋岫抬手,再次摸了摸对方额头。
霍野失笑,故意在少年颈侧亲了下,“现在呢。”
卧室里太昏暗,他无法确认对方是否又红了耳根,却能确认对方没躲,诚实地描述感想,“痒。”
“我对霍先生起了冲动,”一如既往地开门见山,少年道,“虽然我认为那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适合再做您的医生。”
药浴按摩本就是极亲近的行为,针灸也没法闭着眼睛,生了杂念,必然要避嫌,否则岂非光明正大吃人家豆腐?
霍野眸色稍沉,“只是生理反应?”
少年点点头,想起对方应该看不到,又出声,“我知道霍先生也是一样,您的病,应当是心因为主,而我恰好是个beta,且对您无所求,阴差阳错绕过了警戒线,才叫您放松,精神一放松,自然而然会恢复‘正常’。”
霍野耐心听完了这番长篇大论。
而后道:“撒谎。”
“其他人也能这样吻你吗?”视觉的削弱大大提升了触觉的敏锐,指腹准确找到那柔软红肿的唇瓣,霍野磨蹭,“怕是还没近身,关节就被卸掉。”
宋岫:“霍先生是想试试被过肩摔的滋味吗?”
“试试又如何?”丝毫未被这类似威胁的反问吓住,霍野凑得更近了些,几乎挨到对方额头,“只要你舍得。”
手指抬抬放放,前一秒还伶牙俐齿的少年没了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欺负病人。”
“所以,是病人,便做什么都行?”被这明晃晃的嘴硬气笑,霍野蹭过少年微凉的鼻尖,吻住那喋喋不休的唇,“那我就却之不恭。”
先前两次,他总是强势,偏这次温柔极了,蜻蜓点水,循序渐进,本该收紧的胳膊仅仅是虚虚搭在少年腰间,明晃晃地告诉对方:你可以躲。
甚至可以逃跑,将他再一次丢下。
宋岫也明显读出了这含义,正打算挣扎两下意思意思,手刚抬起,便被睫毛低垂的男人迷了心神。
他向来知道霍野英俊,但这一瞬,对方写满贪婪的眸和冷静克制的动作,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足够危险,又予取予求,如礁石边的塞壬,一点点引诱着旅人走向状似风平浪静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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