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穿好。”
霍野知道,对方大概在恼自己。
果然,回到临时挪用的员工宿舍以后,青年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如春日积雪,飞快消融,“你威胁我。”
霍野眉头皱起。
相比之下,祂更喜欢对方之前给自己梳头的样子,温暖,柔软,让祂舍不得咬,只想囫囵一口吞进肚子里。
“我以为,这些天的相处已经让我们达成了共识,”意外直播的例子在先,青年迅速搜寻一圈,确定没有任何监控设备,才道,“霍野,你是人鱼,联盟境内的珍稀种族,不需要我也能……”
话音未落,他的手便被人牢牢捉住。
“我要你。”指尖轻划,原本牢牢系住青年左腕的表带立刻崩裂,啪嗒,掉在冷硬的地板上。
疑惑地,祂轻松将宋岫拉进自己怀里,身体紧贴,“难道表现得还不够?”
鼻尖盈满人鱼独有的海水味,宋岫呆呆眨眼。
不是,他就想借题发挥,假装发火,让霍野答应自己以后老实点,对面怎么完全没按常理出牌?
“你的配偶已经抛弃了你,”泄愤般,人鱼再次用犬齿咬上了他的耳尖,“但还是有许多人希望你们在一起。”
“我很讨厌。”
等会儿,这又是从哪得出的结论?
万万没料到某条看似老土的野生人鱼,早已借着李腾飞的设备将直播评论翻了个遍,宋岫茫然。
冰冷的湿润沿着颈侧一路向下,他本能地瑟缩,打了个颤儿,却明显愉悦到霍野,引来一声低沉的笑。
“你最好别乱来,”空着的左手悄悄移向几分钟前才塞进口袋的新通讯器,青年道,“这里是人类的地盘。”
霍野勾唇。
祂当然明白对方想做什么,那个叫负责人的家伙,殷勤地留给青年一串联系方式,遇上任何麻烦,都可以寻求中转站的帮助。
此处虽偏远,却也是按照相关标准合规建造,配有许多杀伤力极强、用来震慑星盗的重型武器。
可那又有什么所谓?
祂从未忍耐过这样久,明明上次青年也得了趣儿,为什么要一次次地拒绝,甚至想把自己抛开。
“没乱来,”嗓音如塞壬,频率奇异地震荡,霍野双眸变作漆黑的漩涡,“穆子谦让你难过,但我会给你快乐。”
开什么玩笑,下意识地,宋岫在心底反驳,谁会为穆子谦难过。
他扮演得再像,也并非真正的安清。
快穿员要学的第一课,便是如何准确分辨自我和人设。
然而,缓缓回荡在耳边的音节似乎有什么魔力,外加宋岫对霍野本身就毫无防备,恍惚间,他竟真觉得自己委屈得厉害,鼻尖发酸,如同过往遇到的全部糟心事,都在一刹那涌了上来。
这不对。
宋岫强打精神。
偏偏他又感受到了曾经在湖底感受到的无形燥热,想推开人鱼的胳膊,居然主动勾住对方的脖子。
很显然,他的身体还记得上次水中胡来的滋味,知道整个房间里,最能让自己高兴的东西在哪儿。
凉丝丝的吻落了下来。
肆意品尝青年口中的甜美,霍野并不认为自己如何卑鄙,祂只是做了点小小的暗示,最终选择抱紧自己的,是青年本身。
可当霍野真正瞧见对方眼尾滑落的泪珠时,祂又烦躁至极,区区一个穆子谦,有什么值得伤神?
连带着动作也粗鲁起来。
咸咸的水痕被卷走,转而在下一秒,于唇齿间交换,宋岫尝到苦味,浑浑噩噩想躲,后颈却被一只大手死死紧扣。
濒临极限的窒息感让他醒过神。
深刻体验到某个隔着布料紧挨着自己的大家伙,宋岫狠狠心,用力咬住人鱼削薄猩红的下唇。
最基本的道具都没有。
他一点也不想被哔——死在陌生的员工宿舍。
未等多想,宋岫就对上了人鱼愈发晦暗的眸子,他分明刻意控制着力道,仍被大股的血液呛了口,喉咙条件反射滚动吞咽。
宋岫顿时慌了神。
自己的牙有这么厉害?
好像咬坏了个带夹心的果冻,又Q又弹。
但落在霍野眼中,青年的反应无疑是恐惧,对方精神力奇高,且满心抗拒,祂若不想把人弄疯,变成痴痴呆呆、只懂追逐欲望的傻子,便不得不放弃温情诱哄的把戏。
祂第一次遇到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拥有不得。
毁灭不得。
偏偏,就在祂憋闷得想要变回本体强来时,一片暧昧且尴尬的沉默中,青年抽手,蹭过嘴角的殷红,审视般,垂眸看向自己与人鱼相同的鼓起,神情冷淡地张口,“原来这就是你说的要。”
“知道了。”
“看在彼此都有反应的份儿上,我可以做你的床伴。”
“但这里不行。”
“我想睡觉,你安静些。”
第134章
宋岫确实有些累。
一开始只打算躺在床上假寐, 意识却渐渐昏沉。
担心洗漱会再度勾起霍野尚未消退的火气,他甚至没换睡衣,草草脱了外套鞋袜, 囫囵将自己包进被子里。
在他背后,漆黑触手挥舞,无声将摔落的生命体征检测仪扫进床底,再不见天日。
祂知道那东西和穆子谦有关。
按照人类的说法, 应该叫定情信物,直播间里那些花花绿绿的文字, 每当瞧见青年袖口露出的银白,都会激动得厉害。
好像单凭一块金属, 便能证明青年仍未忘怀。
虽然腕表里头存着的……确实是对方与穆子谦的过往恩爱。
思及此, 霍野的眉头又皱起来。
居高临下, 祂定定盯着合眸睡去的宋岫, 仿佛要把人盯出朵花儿, 对方在镜头前笑得那样温柔漂亮,仿佛能轻易讨来世间所有的喜欢,唯独对自己, 总是冷着张脸, 讲话也难听, 夹枪带刺。
初见时的和平宛如水里的月亮,在祂展露真实的欲望后, 碎成了一百瓣。
但霍野并不后悔。
因为自己根本没可能顺着青年的心意,乖巧安分,挥之即去, 哪怕再来千次万次,祂照样会惹对方生气。
簌簌。
柔软的腕足自裤脚伸出, 细细长长,轻松绕过被子的阻拦,从青年裤子左侧的口袋里钓出通讯器。
约莫是附近的位置太敏感,宋岫蹙眉,翻身,将被子裹得更紧,那腕足立刻得寸进尺,假装被擒,藏在舒适的暖意里,勾勾缠缠去绕青年的腰。
然后,被身为主体的霍野一把揪住。
——诞生了微弱意识的东西,最好还是离自己的猎物远点。
纵然那意识与祂并无本质的区别,仅仅算欲望最直白的化身。
不情不愿地,在绝对会被扯断的威胁下,蛇一样的腕足停下试图钻进青年衬衫的动作,窸窸窣窣,带着连上星网的通讯器一起爬出来。
霍野临时搜了搜床伴的定义。
并在一个呼吸后,完整认知通讯器,熟练将它调整为静音。
仿佛要把之前半个月积攒的劳累一口气补回来,安静整洁的员工宿舍里,宋岫睡得昏天黑地。
直到隐约的敲门声将他惊醒。
天色大暗,床头亮着盏昏黄的小夜灯,朦胧中,有个高大的黑影站在门边,用手接过了什么。
揉揉眉心,宋岫坐起身,唤:“霍野?”
刚刚才结束漫长的一觉,他的嗓子有些哑,以至于语调再冷淡,尾音也黏连,显出种异常的亲近。
外面的人明显被吓了一跳,弄出点丁零当啷的动静,刚想好奇往里面看,门就被咚地一声关紧。
“是我,”稳稳托着个扣着盖子的餐盘,霍野示意,“晚饭。”
或者叫夜宵。
短短十几个小时,中转站的人类足足来了五次,看在“床伴”的面子上,祂忍了又忍,已然快耗尽耐性。
偏偏,被青年叫到名字的瞬间,那些烦躁又忽地散去。
衬衫皱巴巴箍在身上,头发也乱糟糟,宋岫随意嗯了声,准备下床收拾下自己,一打眼,就瞧见霍野赤着的脚。
尺寸合适的新鞋正孤零零倒在角落,像是被谁踢进去。
宋岫:……很好,看来以后家里得铺满地毯才行。
虽是这样想,他面上却没露半分破绽,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努力让某鱼脑子里的颜色废料少些。
谁料,下一秒,对方还是凑了过来,垂眸,稍稍侧开高挺的鼻梁。
一个标准的索吻。
宋岫稍稍偏了偏头。
哪怕没抬眼,他也能感觉到,人鱼的目光直勾勾落在自己脸上,又凶又狠,好似要用视线咬掉他一块肉。
“没刷牙,”清楚再逗下去翻车的只会是自己,宋岫抬脚绕开霍野,平静,“脏。”
滴水成冰般的冷凝重新回暖。
亦步亦趋地跟在青年身后,霍野用腿抵住浴室的门,一错不错盯着对方洗脸,漱口,整理衣襟。
接着,仔细放好毛巾,极其自然地仰头,于祂唇角落下一吻,“行了?”
蜻蜓点水的触碰,竟真哄住了霍野,中转站准备的牙膏是薄荷味,清清凉凉,祂想继续尝,却被青年往浴室推了推,“去洗漱。”
霍野:……祂明明很干净,才不需要这种低级的清洁方式。
可青年的话仿若藏着魔力,反驳尚未出口,祂的手脚便不由自主动起来,学着对方的样子拿起玻璃杯。
宋岫暗暗松了肩膀。
他肚子饿,且一连喝了半个月营养液,正惦记着中转站送来的宵夜,没力气胡闹,只想认真品尝食物的鲜美。
无奈,自己这样的外来者,向来不讨世界意识喜欢,刚掀开托盘的盖子,门外就传来急促的响动。
“咚咚。”
“咚咚咚。”
被亲亲屏蔽的4404姗姗来迟,【是穆子谦。】
宋岫:【我知道。】除了对方,整个中转站,谁还有胆子这样敲他的门。
不愿以私事引来围观,他揉揉小腹,简单安抚了下空荡荡的五脏庙,回身,开锁,顺手把霍野重新推进靠近玄关的浴室。
灯光明亮,走廊里站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首都星离C69星系十分遥远,连续跃迁会对身体造成极大负担,即使小十二先前说穆子谦走了特殊航线,宋岫也没料到对方会来的如此早。
嘴角微勾,他道:“好久不见。”
穆子谦的指尖动了动,似是终于回过神。
赶来中转站的路上,配对的生命检测仪突然失联,恍惚间,他差点以为所谓重生又是老天和他开的新一个玩笑。
直到穆子谦瞧见青年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身量眉眼,对方的样子丝毫未变,仿佛他们中间不曾隔着漫长的七年、上千个日夜,青年仅仅是简简单单出了趟任务,而自己,正如以往的无数次一样,带着某家餐馆的新菜,叩开安清卧室,提醒对方吃饭。
毕业后,他们被指派到不同的军团,聚少离多,每次相处总是匆匆,更别提约会,这般日常且久远的回忆,穆子谦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忘了,却在听见青年声音的一瞬,无比鲜活地跳出来。
喉咙发紧,他道:“阿清。”
宋岫嗯了一声。
原主和对方算好聚好散,又有青梅竹马的交情,所以他的耐心也勉强多些。
穆子谦莫名感到慌乱。
似乎有什么正渐渐离他远去。
他太了解安清,对方是典型外热内冷的性格,比起笑容,他宁愿看青年横眉立目,听对方骂自己几句。
半晌没等到穆子谦回话,宋岫主动,“有事?”动作却没半点邀请对方进屋的意思,像逐客令。
“这个,”扬手露出左腕的银白,三十二岁的穆子谦恢复镇定,“断联了。”
宋岫还真忘了这茬儿。
当时他差点和霍野擦枪走火,好不容易才找到逃脱虎口的机会,哪有闲心弯腰去捡掉了的生命体征检测仪。
多危险的姿势。
“表带坏了,”默默将某条人鱼拆家的行为遮掩过去,宋岫故意扫过穆子谦无名指的婚戒,“我很安全。”
所以,不需要多余的关心。
“我……”那目光仅停留了一瞬,却火焰般烫得穆子谦垂下手。
“直播讲的是真心话,”快刀斩乱麻,宋岫抢先,“没必要道歉,我相信你们在七年前没有任何越线,丧偶另娶不算出轨,放轻松点。”
他语调如常,毫无勉强之意,到最后甚至开了个玩笑,偏生听得穆子谦浑身僵硬。
跃迁途中,穆子谦设想过很多种青年的反应,镜头前那句百年好合,他从未当真,毕竟安清最擅长隐藏情绪。
打也好骂也好,或者直接开枪崩了自己,无论如何,对方都不该云淡风轻,调侃他和安辰的关系。
宋岫却极坦然。
这就是“安清”给出的答案。
原主理性、坚强、有原则,别说结婚,只要确定穆子谦和安辰有了恋爱关系,便绝不可能逾矩。
伤心,愤怒,亦是某种意义上的藕断丝连。
原主怎会对穆子谦展现。
唯一让宋岫在意的是,浴室里过分安生,常言道,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他都做好了霍野冲出来搅局的预案,居然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听说你和安辰在录节目,”准确将自己摆到哥哥的位置上,宋岫提醒,“早点回去,别让他……”
哐啷。
哗啦。
浴室里传来一片瓶瓶罐罐滚落的声音。
宋岫悬在胸口的石头终于坠了地,皱着眉,也没避讳,“霍野。”
最后一个字,重重沉下去,颇有点兴师问罪的意味。
“烫。”房门虚掩着没锁,衣衫不整的人鱼走出来,摊开泛红的手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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