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所钦缓缓摇头:“没有。”
“那你为何要帮我们?”万俟宗极又问,“你不是应该很讨厌我吗?”
要怎么说呢,他根本不知道他真正的弟弟再也回不来了。
展所钦看着万俟宗极满含期盼又小心翼翼的眼神,有些为他心酸。他道:“我不过是触景生情。曾有类似的事发生在我面前,那时我无能为力,所以这次我想能帮上一点是一点。仅此而已。”
“啊,是这样。”万俟宗极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你要这么说,那我就这么信吧。”
展所钦没有和他们一块儿坐马车,他还得给颜如玉买吃的带回去。路过一家正在出租的商铺,展所钦停下看了一会儿。
门是开着的,里头空空如也,看起来允许参观,展所钦便走了进去。
这间铺面还挺适合做花坊,自带打好的柜台、两个顶天立地的大架子,后头还有个小院子,有阳光,还有口水井,到时候整理鲜花和养花都方便。
后院甚至还有个秋千,颜如玉肯定喜欢。
展所钦越看越满意,正想找人问问怎么联系房东,门外就伸了个脑袋进来:“这位郎君,是想租铺子?这家房主人和我是邻居,让我帮忙照看着。你要是想要这个铺子,明日此时是否得空?我让他来等着你。”
展所钦和他约定下来,便先走了。
来传话的人是隔壁绸缎庄的掌柜,展所钦顺带留意了一下周围,这家铺子左边是绸缎庄,右边是连着的坟典书肆和笔墨铺子,环境非常好,不像那边又是铁匠又是茶棚,吵得很。
估摸着八成就定这儿了,只等明天和房主人见上一面,合适的话就可以马上租下。
展所钦摩拳擦掌,期待着花坊的开张。他有百分百的信心,长安城一定会买他的账。
忽然闻到一阵勾魂夺魄的香,展所钦循着味儿过去,看见一家卖烤全羊的。刚烤好的一只羊还架在火上,一片片肉切下来卖给排队的人们。
展所钦自己都馋得不得了,索性买下一整个烤羊腿,带回去和颜如玉一起吃。
天色已晚,正是临近宵禁的时候,金吾卫在街上敲锣喊着“行人归家”。
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带着一天的收获匆匆赶回各自的归属,展所钦也和其他人一样急切了起来。
进了华严寺,遥遥望见他们斋房的门,展所钦的急切立刻放松下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被一双温暖的手捧住了。
家中有人在等,是这样美好的感觉。
“阿郎!”颜如玉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来,“你买什么好吃的了?好香哦!”
颜如玉看样子是在洗澡,展所钦吸了吸鼻子,耳朵红了:“唔,是,好香哦。”
“阿郎,你等我一下,不要吃完了!”里头水声一下子更大了。
“知道啦。”
一整个羊腿两个人吃不完,展所钦先把羊腿切了一块下来,分给隔壁的工人,再切一块,给万俟宗极送去。
不用想也知道万俟宗极今晚铁定住这儿。
当然了,直接睡住持屋里有点过分了,华严寺自有接待香客的斋房。展所钦瞅准了还亮着灯的那一间,敲敲门,开门的果然是万俟宗极。
万俟宗极受宠若惊,捧着盘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两个人吃不完。”展所钦道。
万俟宗极在惊讶后露出由衷的笑容来:“其实,就这样也不错,我也不想勉强你什么。我能感觉得出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一块烤羊腿也能让你有这么多感悟啊。”展所钦笑笑,转身挥手,走了。
他们都清楚,许多事情停在心照不宣的时候是最好的,凑得太近弄得太清,难免伤人伤己。
等颜如玉洗完澡出来,展所钦也在外头拿凉水给自己醒了醒神,强迫自己和这里的和尚们一样清心寡欲的。
颜如玉果然让那羊腿勾走了魂儿,饿虎扑食一样就扑过来了。展所钦拿小刀一片片把羊肉割下来,放在碗里给颜如玉吃。
“头发没太洗干净,待会儿我再给你冲冲。”展所钦站在颜如玉身后,弯腰闻闻他湿漉漉的头发,“但是我们玉奴儿已经很棒了,都会自己沐浴了,值得表扬。”
“阿郎也很厉害。”颜如玉满嘴流油,说,“你胸口的肉肉咬起来和羊腿一样香。”
“......”
说起来颜如玉这个爱咬人的毛病真得治治,展所钦之前就一直憋着没说。仅仅是摸摸蹭蹭就能让他咬得口水糊到处都是,真要重头戏的时候那不得口口见血?
看来到时候把这小东西的嘴给堵上会比较好。
展所钦在脑海里精准地勾勒出了这个画面......妈耶。
他不禁馋得咽了口唾沫,颜如玉自以为会意,乖巧地把一片烤全羊递到展所钦嘴边。
等不了,真的一秒都等不了。
展所钦道:“崽,我今天看中一个铺子,环境不错,还有个后院,后院里有个秋千。明天带你去看看?”
“好!”
展所钦还是高估了他们的食量,留下的羊腿还有一点没吃完,颜如玉撑得肚子溜圆,展所钦说什么也不让他吃了,把羊腿拿到外头井里吊着,明天说不定还能吃。
“阿郎,我还可以吃的。”颜如玉撒娇,“万一明天坏了呢?坏了就不能吃啦。”
展所钦不为所动:“不能吃就不能吃,这么晚了,不能吃这么多肉。你的胃撑坏了,是这点烤羊腿赔得起的吗?睡觉了,不然明天不带你去看铺子了。”
颜如玉含恨入眠,临睡前又逮着展所钦的胳膊咬了一口,展所钦实在搞不懂他这是什么癖好。
*
夜深的时候,寺里静悄悄的,颜如玉在黑暗里滴溜溜睁开眼睛,撑起身子看展所钦睡得正熟,他悄咪咪下床,踮着脚奔着烤羊腿就去了。
凑到井边往里头望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颜如玉琢磨着之前看人家打井水,都是拿旁边像轱辘一样的东西转啊转,他便也有样学样,逮着辘轳转,井里吊着的桶还真就这么慢慢上来了。
快要到井口的时候,颜如玉心急,探着身子伸手去捞,重心一个不稳,整个人大头朝下往井里就扑进去了。
他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后领子一紧,他让人像拎小鸡仔似的提溜出来。
颜如玉吓得呆若木鸡。万俟宗极捞他的同时顺手也扯住了井绳,他把桶拎出来,一看里头剩的烤羊腿,一下就明白了。
“我说你怎么想的呢?”万俟宗极无奈地叹气,“你家郎君也是够操心的。”
颜如玉把烤羊腿拿过来就满意了,随便他训。
“你不要告诉阿郎。”颜如玉很没有底气地要求人家,“我会被打屁股的。”
还不如像以前一样傻透了呢,万俟宗极想着,现在稍微有点小聪明了,却更不让人省心了。
“那你就别想了,我是一定要告诉他的。”
颜如玉满面愁容,还不忘啃羊腿。
万俟宗极想了想,问他:“不过,你们两个是不是还没拜过堂?”
“拜堂?”颜如玉不懂。
“就是......算了。”万俟宗极没那个耐心解释,“这样吧,我可以不告诉他这件事,但你得答应我,等他哪天带你去看了新家,你回来就告诉我,我要帮你准备一下,给他个惊喜。”
颜如玉想了想,道:“阿郎说,明天带我去看铺子。”
“不不不,不是铺子,是你们今后要住的房子。”万俟宗极笑眯眯的,“相信我,你家郎君看到这个惊喜以后,能开心得买一整只烤全羊给你吃。”
颜如玉觉得这笔生意做得,他不知道什么叫被人卖了还倒替人数钱。
至于几天之后万俟宗极不讲信用告了密,颜如玉被展所钦揪回来打屁股的事,就不是现在的颜如玉能预料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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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租房与柳三郎
第二天,展所钦带着颜如玉出门。
与铺子的房主人约定的时间还早,他们就先去看了几个待租的房子。
颜如玉从起床就有点蔫吧,早饭也只喝了半碗粥,问他他就说没胃口。展所钦想起井里吊着的羊腿肉,拿出来一看,怪了,怎么好像少了一些?
他随口一提,颜如玉却反应很大,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信誓旦旦:“阿郎,你绝对是记错了,你是不是太累了,昨晚没睡好?”
展所钦觉得他有点奇怪,但也没往别的地方想,毕竟颜如玉经常奇奇怪怪的。
但出来以后没一会儿,颜如玉掀起眼皮观察展所钦的表情,纠结片刻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小声嘟囔:“阿郎,我肚子不舒服。”
展所钦马上停下:“怎么了?”
颜如玉一手捂着胃:“这里难受,还有点想吐。”
展所钦立刻明白了:“你是不是昨晚偷偷爬起来吃烤羊腿了?”
颜如玉鼓着腮帮子不吭声。
“......我就不该给你买这个。”展所钦无奈透了,“那现在怎么办呢,我送你回去休息?”
“不要,我也要看房子。”颜如玉说着把手塞展所钦手心里,“你拉着我就好了,我们走慢点。”
展所钦看看那只柔软的小手,再看看颜如玉恃宠而骄的小表情,最终只能叹了口气,反复在心里默念“自己选的”。凑合过吧,还能离咋的?
过了一会儿,展所钦想起什么,突然问:“你自己把水桶弄上来的?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
颜如玉哽了一下,赶紧否认:“没有啊,我就,捞起来就吃了。”
展所钦想着颜如玉应该不会说谎,而且要是遇到危险,他也不会好端端在这儿了,遂放下心来,不再提此事。
房中无人、开着大门、门口挂了块干净木板的都是等待出租并允许入内的房子,他们看的第一套房子有点像四合院,前堂后寝,两侧穿廊的布局,正中央的院子宽敞,颜如玉可以在这儿玩,以后有了孩子也方便。颜如玉不懂别的,看着个院子就喜欢,但展所钦逛了一圈后发现两侧厢房的朝向都不太好,采光也差。
这套暂且不考虑,他带着颜如玉去看下一套。
第二套很漂亮,院墙是竹子围起来的,院子里也种着几根翠竹,墙壁拿白灰刷得干干净净。
颜如玉看了又喜欢:“阿郎,我们就住这里好不好?这里好漂亮。”
房子的朝向、布局都还不错,尤其稀罕的是,它带有一间单独的湢房,也就是浴室,离水源和炉灶都很近,里头放置一个大浴斛,地下挖了条排水道。
这一点让展所钦非常满意。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从没想过洗澡有一天也会成为麻烦事,平常洗澡都只能在自己屋里放个大桶,拿屏风挡着,洗澡水一锅一锅烧,烧好了一锅一锅端来,洗完了一盆一盆端出去倒......所以平民百姓都不怎么洗澡,毕竟光是第一步烧水就是一个大工程了。
“行,就这儿了。”展所钦爽快定下,“我找房主人商量价格,合适的话,咱们以后就住这儿。”
说曹操曹操到,这时大门外闪进来个人:“你们是来看房子吗?”
展所钦和颜如玉闻声回头,来人眼角一颗红痣,红得特别漂亮。看他的长相,应该也是个哥儿。
但奇怪的是他的孕痣长在眼角,展所钦目前为止见过的哥儿虽然不多,但包括颜如玉在内,他们的孕痣都在眉心,这个人倒是挺特殊。
展所钦道:“是,我们想租这个房子,你是房主人吗?”
那人进来道:“正是。我姓柳,在家排行第三,你们可以叫我柳三郎。这宅子原先是我家郎君的,后来他过世了,我就不住这儿了。”
展所钦原想道一句节哀,但看柳三郎眉飞色舞的,好像也不太悲伤,他便道:“啊,这样。那这宅子租金是多少?”
柳三郎道:“官府规定每月租金不得超过五百文,你也看到了,我这房又漂亮又好用,为着我爱干净,先夫还给我建了个单独的湢房。这样吧,你们一口气租三年,每个月就算你三百文吧,我也好省事些。对了,我这房只租不典,你们可别弄岔了。”
租金倒还合理,租三年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展所钦不知道他说的只租不典是什么意思,又不好直接问,怕人家看出他不懂行到时坑他。
展所钦于是便装作要考虑一下的样子,道:“好,这是大事,我们回去和家里商量一下。要是定下,还来这里找你吗?”
柳三郎点点头:“我现在就住对面,你们来了我能看见。商量可要快哦,我这房好,很快就能租出去的。”
颜如玉一直没吭声,待走出大门,展所钦问他:“玉奴儿,你确定喜欢这里?到时候我们可要在这儿住三年,你想好了再说。”
颜如玉却没回应,展所钦转头看去,颜如玉小脸皱着,表情不太对。
“玉奴儿?”
他话音刚落,颜如玉一弯腰,“哇”的一声在人家门口吐了一地。
柳三郎跟着出来,看到这一幕脸就绿了。
展所钦赶紧给他道歉,管柳三郎借了些工具,把这一滩呕吐物收拾了。
颜如玉还是不太舒服,无精打采地靠在展所钦身上。展所钦给他拍着后背,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我知道你难受。”
柳三郎打量颜如玉几眼,好奇道:“你是不是有了小宝宝?”
颜如玉迷茫地转头看他:“小宝宝?”
他一下想起了这一茬,立刻期待地看向展所钦:“阿郎,我有小宝宝了吗?”
这下压力来到了展所钦身上,他为难地吭哧半天,方道:“崽,你只是吃多了。”
颜如玉有些沮丧。他很困惑为什么他都有郎君了却还是没有小宝宝,阿娘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展所钦看他太难受了,于是便蹲下道:“上来。”
看着他们二人甜甜蜜蜜地离去,柳三郎不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在原地驻足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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