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凡生思索片刻,点头道:“很有道理。”
叶行言打蛇随棍上,“所以你应该听听我跟梁祺因为争风吃醋而闹出人命的供词,对大家都好。”
严凡生嘴角一扯,“叶少校,你刚刚说过我是个变态,而且脑子里只有刑讯。”
“我可以收回那些话。”叶行言很识时务。
“不,我的意思是你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严凡生微笑着,像是在陈述一件简单的事实:“比起升职,我更享受刑讯的过程。”
“我交待,我真的交待!”好汉不吃眼前亏,叶行言再次认怂。
“好吧,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严凡生掸了掸手道:“叶少校,你好好把握。”
这回叶行言很爽快,直接道:“我杀梁祺,是因为他要破坏这次曦曜会谈。”
严凡生动了动眉毛,“具体说说。”
“昨天,现在来说也许是前天,总之就是26日傍晚,”叶行言翻了翻眼皮,仿佛陷入回忆,“我在城里遇到皇庭卫统领裴显,他说二殿下要我第二天一早去趟行宫。”
“他找你做什么?”
“听到这个指示的时候,我也是摸不着头脑,当时旁边有人不好回绝,回到基地以后,想想大约是跟保皇党有关,决定还是不参合了。”
叶行言一脸认真:“于是今天,27日早上,我去行宫门口递了一封信,解释自己公务繁忙,无法接受殿下召见,然后就回了议事厅。到了十点多,行宫那边一连往议事厅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一个是二殿下亲自打的,不管我如何推脱,他就是执意要见面。”
耸了耸肩,叶行言一脸无奈:“没办法,最后我们将见面地点定在了行宫大道那间西洋餐馆。我打定主意,不管二殿下要我做什么,绝对不应承,结果二皇子上来就打感情牌,说我身上有梁家的血,只要我帮他将一个东西弄到曦曜议事厅,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
“什么东西?”
“一颗核弹。”
严凡生脸上的表情终于崩了,他阴晴不定地盯着叶行言看,没有催促后者继续说,像是在努力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道:“接着往下讲。”
“对于这种要求,我当然是拒绝的。二皇子立马变了脸,说如果我不答应,那就不能活着走出餐厅,没办法,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还有呢?”
“事发突然,”叶行言叹气,“其实我也没搞清楚二殿下的具体计划。”
严凡生扫了叶行言一眼,对旁边的士兵道:“你们在这里看着他,我出去一下。”
严科长离开了审讯室,过了差不多半个钟头才回来,出乎叶行言意料的是,他回来的时候依旧独自一人。
“叶少校,我对你很失望。”他说:“你提供的这些虚假信息除了让你自己吃苦头,没有半点好处。”
叶行言眉心一竖,这段供述虽然是他现编的,但已经非常接近真相,在他的预计里,金翎军高层就算不全信,也该好好调查一番才是。
而严凡生此刻的表现却不然,表示失望之后,他就转身对一名士兵道:“既然罗处长说了不能弄残,还是拿塑胶袋过来吧。”
哗啦——
一个黑色塑胶袋抖开,兜头罩住了叶行言的脑袋,很快他的脖子上也被缠绕了什么东西。
“叶少校觉得这种方式怎么样?”
严凡生的话语隔着袋子传来,厚实的黑色塑胶阻隔了光线,也把外界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没一会儿,叶行言就感觉头脑眩晕昏沉,耳膜嗡嗡作响,大口喘气,吸气的时候袋子却贴到了口鼻,因为空气无法流通,一切都徒劳无功。
严凡生似乎又在说话了,但叶行言已经听不清内容,耳中俱是自己的呼吸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脖颈上的束缚蓦地一松,头上塑胶袋被人取走,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同时出现的还有刺眼的白炽灯光芒。
呼哧、呼哧、呼哧,什么都来不及想,他拼命呼吸。
“刚刚只有三分钟。”远处严凡生背着手,不紧不慢踱着步,“下一轮是六分钟,而且中途不会停,你想试试吗?”
叶行言冷笑,“我已经老实交代了所有的事情,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严凡生牵起一侧嘴角,点头道:“没错。”
塑胶袋再次兜头罩下,地下室阴冷的空气瞬间被隔绝于外,刺鼻的塑胶味与自己呼吸带出的热气将叶行言笼罩其中。
作为海边长大的潜泳高手,叶行言年少时最长的憋气记录是五分钟。
六分钟已然超出了他的极限。
当塑胶袋第二次被移开时,他甚至忘记了呼吸。
一盆冷水泼过去,叶行言猝然惊醒,紧接着大口喘气。
严凡生冷眼看着,说道:“下一轮是九分钟,你要试试吗?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没有人能熬过九分钟。”
未见回应,他又大喝一声:“叶行言!”
叶行言悠悠抬头,面色惨白,神情茫然。
严凡生牵了牵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问:“你确定还要试?”
双眼渐渐聚焦,叶行言终于将视线移到了严凡生脸上,喃喃道:“我不想试,但我不想有用吗?”
--------------------
第35章 芝兰玉树般的少年
夜色如黑幕笼罩,车窗外的景象在车前灯光柱中飞速后退。
汽车后座上,内阁顾问谢文杰状似随意地询问:“陆上校与叶行言是旧识吗?”
“我与叶行言两个小时前才初次见面,谢处长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陆上校似乎有些紧张。”
“距离此次曦曜会谈开启不过几个小时,梁祺之死非同小可,若是不能及时查清真相,只怕会影响这场盛会。”
黑暗中,陆赫城声音平静,听起来非常理性。
“原来如此。”谢文杰点点头,“这么说陆上校很希望会谈能成功?”
“云汉积弊丛生,不是一次会谈就能扭转的,但这次会谈终究是个向好的契机,陆某当然希望能有所成效。”陆赫城道。
“说的很好,”谢文杰笑起来:“不过我认为这次会谈绝非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它对这个国家的影响将会前所未见。”
曦曜城区面积不大,加上夜间道路通畅,没过多久,汽车便停在了金翎军位于城南的军事基地门口。
门岗处车闸放下,有一队执勤的卫兵分立两侧。
坐头车副驾驶位的是陆赫城的副官姜川,他负责下车与卫兵交涉,过了一会儿返回,站在第二辆车的车窗旁道:“少帅,卫兵说尚未收到周大帅的指示,不能让我们进入。”
谢文杰抬起手腕,借着外面的灯光看了看手表上的指针,“从我们离开市长官邸还不到十五分钟,首相大人与周帅的通话或许尚未结束。”
说着,他扭头看向一脸严肃的陆赫城,“陆上校,看来是咱们走得急了一点。”
陆赫城不动声色道:“那就再等等吧。”
车子没有熄火,大灯依旧开着,夜风灌入车窗,搅动沉闷的空气,带来萧瑟的寒意。
“说起来,我同叶行言到算得上认识。”谢文杰突然开口。
“是么?”陆赫城淡淡回应。
“我与他表哥邬云熙是大学同学,那时候时常去邬家做客,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大概十五岁,对了,就是十年前,叶帅离世后不久,当时的印象——”
谢文杰顿了顿,像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过了一会儿道:“大概就是‘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那种感觉吧。”
夜风呼啸穿过车厢,旁边陆少帅的身形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不愧是叶训庭的儿子,只是可惜啊。”谢文杰抚了抚自己的大腿,“若叶帅健在,他如今必定会大放异彩。”
就在谢处长追忆往昔,为叶行言的人生际遇感慨时,基地医疗中心急救室里,罗凯指着病床上不省人事的叶行言,冲严凡生道:“我让你审问他,可没让你弄死他。”
严凡生弯着腰,唉声叹气道:“处长,这小子太顽固了,属下实在是没办法。”
军医在旁边战战兢兢汇报:“罗处长,叶行言的生命体征还算平稳,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罗凯恨恨地挥了一下手,道:“算了,我先去周营长那里汇报一下,你们抓紧时间把人弄醒。”
曦曜基地北门,一名金翎军中尉走出门岗,到第二辆车前敬了个礼,说道:“陆上校、谢处长,大帅请两位入内。”
车闸缓缓抬起。
那名金翎军中尉上了头车带路,车辆通过道闸,驶入基地内部,绕过基地指挥部大楼,最终停在一栋设有围墙的独立小楼前。
两位访客在一间会客室见到了周延仲,谢文杰与这位金翎军督帅原本就是熟识,双方简单寒暄几句便直奔正题。
“要说二殿下阴谋破坏这次会谈,我是不太信的。”周延仲坐在一把扶手椅上,虽面色倦怠,但气势依然极为威严。
谢文杰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这次会谈,二殿下一直上下奔走、积极促成,请皇储来曦曜见证会谈过程的建议也是他提的,想来确实没有破坏会谈的动机。”
周延仲又道:“叶行言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年轻人平常行事有度,这次不知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白天我去问话,他是拒不配合的态度,找他的直属长官,关系好的同僚都试了,也是一声不吭。”
说话间,周大帅看向陆赫城,抚着唇边修剪得宜的胡须,眼神意味深长,“没想到他见了陆上校就开口了,说的还是这般骇人听闻的阴谋。”
陆赫城面无表情,硬邦邦道:“是与不是,大帅叫叶行言过来问问便知。”
谢文杰开口打圆场:“事情既已发生,重要的是赶紧查清真相。大帅,请容我去见见叶行言,我以前跟他打过交道,兴许能问出点什么。”
周延仲点头:“我已经让人去传唤了,就让他在这里说。”
“也好。”谢文杰笑道:“大帅当面,想来叶行言不会乱说话。”
正说着,周令钦进入会客室,到了周延仲身旁打算低头耳语。
周延仲摆摆手,“说吧,咱们金翎军坦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
周令钦迟疑了一下,开口道:“罗处长说,叶行言现在的状态不太好,大概没办法过来接受审问。”
陆赫城忽地站起,“你说什么?!”
基地医疗中心走廊。
周令钦领路,陆赫城和谢文杰并几名征原军士兵大步向前走着。
陆赫城走得很稳,步伐节奏有序,但过于严肃的神情还是泄露了很多东西,在他身侧的谢文杰时不时瞥过去一眼,眼神充满玩味。
初次见面?
不太可能吧。
征原军督帅之子与已故白岩军督帅之子。
如果叶训庭没死,这两人都称得上身世显赫、风华正茂,或可成为云汉双璧。
走廊尽头,军情处长罗凯出来迎接。
几个钟头未见,罗处长状态大幅下降,双眼充满血丝,像是熬了几个通宵。
“罗处长,叶行言人呢?”周令钦问。
“那边的急救室。”罗凯正打算伸手引路,面沉如水的陆上校已经越过他走到了前面。
咔,房门被推开。
急救室的陈设很简单,当中一张病床,旁边安置了几台基础医疗设备。
此刻那张床上正躺着一个人,面上覆着氧气罩,身上衣物凌乱不堪,胸口挂着各种电缆线,床边柜子上,一台心率监测仪正在工作。
陆赫城走过去,沉默地看着那人,虽未说话,神情却越来越凛冽。
“这是怎么回事?”周令钦问。
罗凯低声道:“他一直不肯好好交代,我就叫了调查科的严凡生过来,审了个把钟头……”
陆赫城蓦地回身,正颜厉色道:“罗处长,午夜之前我过来,叶行言还好好的,如今不过两个多小时,人就已经昏迷不醒。”
罗凯脸色陡变,但他还未开口,那边陆赫城就上前一步,咄咄逼人道:“叶行言透露给我的信息,我已汇报给了内阁,另外也给风凌军和白岩军递了消息,相信他们同我们征原军一样,希望这件事能够擿伏发隐、真相大白。请注意,我们想要的是真相,不是你们屈打成招的供词!”
“陆上校这话不合适吧。”
作为现场金翎军中地位最高的军官,这时候周令钦不得不站出来了。
“叶行言当街刺杀二皇子,是板上钉钉、证据确凿的事情。而且这里是曦曜,是我们金翎军的地盘,叶行言是我们金翎军的人,他犯了事闯了祸,自有我们金翎军处置,轮不到其他军团置喙。”
“叶行言与梁祺的争端涉及这次曦曜会谈,已不是金翎军一家之事。”
陆赫城冷笑一声,转头看向谢文杰,“谢处长,我不信任金翎军的急救水平,我要求送叶行言去城里的医院。”
周令钦就算脾气再好,这时候也该发火了:“陆上校,你管太宽了!”
“那又怎样?”陆赫城冷冷道:“这事我管定了!”
“来人!”周令钦挥手。
咔嗒,陆赫城拔枪拉保险,枪口直指周营长脑门。
陆赫城的副官姜川和另一名征原军士兵原本守在门口,见状也没一句废话,直接大步入内,手中配枪分别对准了罗凯和周令钦。
因为是金翎军自己的地盘,周令钦身边人也不少,当即都拔枪摆出了架势。
25/84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