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也很暗,开了盏夜灯,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裴断在沙发上坐着,笔记本电脑的光打在他沉静俊美的脸,在这一刻消弭关绪所有的不安和害怕。
裴断听见声响抬头,从关绪脸上移到他的脚,把电脑随手放在一旁走到他面前,把自己的拖鞋脱给他。
裴断直起身,手在他额头试了下温度:“不怎么烫了。怎么出来了?”
关绪看着他摇摇头,踌躇了一下道:“我以为你走了。”
“为什么觉得我会走?”
是啊,裴断怎么可能走啊。关绪回想起前几年自己每次生病的时候,都是裴断一直在旁边照料,但是不妨碍他每次醒来都要没有安全感地找人。
关绪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又摇了摇头。
裴断很温柔地笑:“饿了,还是无聊?”
“又饿又无聊。”
裴断把他牵去坐着:“先量一下体温,我来点外卖。”
关绪拿着遥控器心不在焉地点着,身上裹着裴断拿过来的毯子,偷偷地用余光瞄裴断的侧脸,他正给餐厅的人打电话,让他们送清淡的菜品。
关绪的视野里忽然亮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什么,裴断却忽然伸出一只手绕过他的后脑勺,手掌捂着他的耳朵把他按在自己怀里,接着影影约约传来轰鸣雷声。
裴断依旧神色自若地打电话,等雷声过去他便松开了手,仿佛这个举动就和吃饭拿筷子一样顺手。
关绪却没坐起身,反而双手搂住他劲瘦的腰,把脸埋进肩窝。
太坏了,偏偏挑在他生病了心理防线最低的时候做这些让人感动的举动。
裴断话音一顿,抬手抚上关绪的脑袋,对电话里留下一句“就这些吧,麻烦你们尽快送到”,便挂了电话,对关绪轻声道:“怎么了?”
关绪脸埋在他薄薄的毛衣里,说话声音闷闷的:“好吧,我原谅你了,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后脑勺的那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过了几秒钟裴断道:“你是想,我们回到过去,和以前一样吗?”
关绪仰头看他,目光明亮:“可以吗?”
裴断垂眼笑了一下:“取决于你。”
裴断在厨房洗水果,关绪在沙发上隔着玻璃门看他修长的背影,手指无意摩挲自己手腕内侧极不明显的凸起——那是他以前生病时自残留下的疤,但是现在淡的几乎看不见,只要没有人用放大镜盯着看,没人会发现他曾经热衷于伤害自己。
这很大归功于裴断,他天天给他抹进口的一小管就五位数的祛疤膏,抹了整整一年,用金钱堆砌和无限耐心把他全部的痕迹抹平,连带着他自认为永远好不了的抑郁症。
初见的那时候算是他状态最差的一年,重抑郁重焦虑,一般情况下大多数人一辈子都离不开药物,也有很多人自发地死于药物。
关绪深知自己是个短命鬼,注定与魔鬼相伴短暂一生,然后在人生中的一天平静死去,这是他给自己设想的最完美的结局。
直到裴断的出现。他告诉他正常人是怎么生活的,督促他按时吃饭,想尽办法让他睡个好觉,带他结交朋友,说他值得被爱。
他以为他们的关系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是现实与理想总是差距很大。关绪还是不能明白为什么当初裴断要远离自己,而现在又回到自己身边,他一面不安,一面忍不住回应。
张爱玲说,人家撇下你的那一刻,一定有某个瞬间觉得,没有你,他会生活的更好,那一刻,一辈子都不值得原谅。
关绪深以为然,在他生活中出现过又以各种理由离开的人从来不会让他回头,但是他无法以同样的果断和坚决对待裴断。
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关绪不去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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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叙旧
门铃响了,公寓里的智能小管家送饭菜来,关绪拿了晚饭放在茶几,和裴断洗的葡萄掺在一起吃。
晚饭过后,裴断关了灯和关绪一起看电影。他们坐的比之前要近些,但还是有些距离,关绪既然说了要和好,便要做出些举动。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甩了一截毯子到裴断身上,裴断低头看了一眼,盖在腿上。
见他没拒绝,关绪又挪了一截过去,面色如常,仿佛只是随手一做,但内心紧张的要死,他以前可从来没主动示好过。
他们以前经常裹着同一条毯子看电影,如果说像以前一样,那这就是第一步。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关绪好像听见裴断很轻地叹了口气,一下子把心提了起来,谁知下一秒一双手从身后绕过,抵着他屁股将他整个人拖了过去,紧紧挨着裴断。
裴断很无奈地笑:“不是你说要和以前一样么,这么紧张干什么?”
关绪没回答他,心脏像汽水一样噗嗤鼓胀喷出,看不见的耳朵立了起来。
看的是一部喜剧电影,不算很好笑,但里面一个配角的口音很有趣,关绪每次看到他都要笑出声。
裴断看这种电影很少笑,他可能天生笑点高,比起好笑的电影,他认为哈哈大笑的关绪更有趣。
看到兴头,关绪对着裴断模仿起电影里配角的口音,惟妙惟肖,裴断忍不住弯了眼睛笑,捏了把他的脸。
屋外仍下着暴风雨,狂风似野兽声嘶力竭地冲撞玻璃,而屋内温暖而安宁,隔绝万物自成一方小小空间。
裴断眼睛低垂,侧脸映着斑斓的光,关绪看着他温柔的笑眼,心里翻涌无限安全感。
虽然关绪为了拍摄那种水下照片受了点罪,但是效果非常好。加上上次那组校服的照片,这两次他涨了六十多万粉,在同一个话题里他被顶到了第一个。
向念和谭尚竹知道他发烧后特别诚挚地和他道歉,并且说要请他吃饭。关绪总觉得是有裴断在其中施压,不然以那两位损友的性子估计也只会送上退烧药然后在一旁嘲笑他弱不禁风。
不过,免费的晚餐不吃白不吃,关绪带着裴断赴约了。
她们地点定在他们以前常吃的烤肉店,这地方店不算大、人不算多,方便他们一直边聊边吃到八九点钟。
向念一见到他们便幽幽地说:“哟,两位和好了?”
关绪:“一听到你要请客,我们可不得立马和好,一起宰你一顿啊。”
“欲擒故纵可算是让你俩玩明白了。”向念道,“那我如果不请这顿饭,你们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和好了?”
裴断正往关绪的杯子里倒柠檬水,笑盈盈地回道:“是啊,得多亏向大摄的敬业拍摄,关绪病了两天,给了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确实要好好感谢你。”
向念噎了一下:“……”
裴断不说,她几乎要忘了自己是让关绪生病的最大真凶。
“就是就是。”关绪狐假虎威地附和,做作扶额,“哎呀,这么一说,我的头好像还有点晕呢。”
“停。”谭尚竹叹了口气,递给裴断烤肉夹子,“各位,咱好好吃顿饭行吗?”
他们像是回到了两年前的日子。他们都还是大学生,下了课时不时约上在首都工作的向念,在大学附近的餐厅吃饭。谭尚竹和裴断通常是负责烤的,向念和关绪则专心致志负责吃,时不时互呛几句,呛不过向念就喊裴断给他撑腰,然后由谭尚竹叫停。
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只不过裴断出国后就变成了三个人,关绪吃到的烤肉从裴断手里的变成谭尚竹的,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提那一块的空白。
关绪看着自己盘子里满满的烤的恰到好处的肉,终于有了一种落地的感觉。
吃完饭,关绪说自己晚一点要去蓝火工作,他们三个就跟着一块去了。
到酒吧的时候差不多十点钟,店里没多少人,服务生围在一起聊天,他们甫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外形出众的四人不论去哪都会吸引不少目光,这是他们四个大学时期就已经习惯了的事。
女服务生花花凑上来,笑容可掬:“小关,今天带朋友来玩了呀?”她打量了几眼,“你朋友们长得真好看。”
谭尚竹和向念因为和关绪很熟经常来蹭座,因此有些服务生是认识他们的,但是他们从来没见过裴断,不少人暗戳戳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而裴断对周围一切探究的目光熟视无睹,只看着关绪对花花笑:“嗯,姐,还有位置吗?”
“这你要问经理了。”
“经理人呢?”
“应该在吧台吧,刚刚听阿青喊他过去尝新品。”
“阿青又开始研究些乱七八糟的酒了?”关绪无奈,“上次他兑了一个乌漆嘛黑的酒让经理试,经理喝完拉了两天,竟然还敢喝。”
花花唱了起来:“因为爱情~”
关绪和她对笑了一会,转头对他们说:“你们在这等我一下,我找经理给你们安排卡座。”
关绪在吧台找到星星眼看着阿青的经理,和他碰了碰拳,坐在他身边:“经理,我有几个朋友来玩。”
“几个人?我看看哪里还有空位。”经理说着便拿起手机看座位,“还是你那对拉拉朋友吗?”
“还有一个人。”
“D13还没被预约,是四人卡座。”经理往他身后看去,远远地看见两个女生旁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立马来了兴趣,“是个男的?男朋友?”
关绪无奈:“不是。”
阿青在旁边洗杯子,翻了个白眼:“经理,你别人弯看人基好不好。关绪还小呢,找什么男朋友啊。”
“都二十多了,小什么小,有些人这么大都当爸爸了。”经理笑眯眯地搂过关绪的肩膀,“小关,你别介意啊,我就是第一次看到你带男的来玩,有点惊讶。”
“没关系。”关绪看了眼阿青,“不过经理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加把劲,别老八卦别人了。我先走了。”
关绪走回去时他们三个正和酒吧的气氛组聊得热火朝天,裴断和他们笑着说话,眼神落在关绪身上。直到走近了,裴断低头看了他两秒,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关绪露出不解的眼神。
裴断说:“脏了。”
关绪哦了一声,把他们带到卡座。落座后,关绪点了些自己用员工价存着的酒。
没一会,酒跟着经理一起来了,他先和谭尚竹向念打了声招呼,接着笑眯眯地看着裴断:“帅哥,你也是小关的朋友?”
还没等裴断回答,关绪先一步开口:“经理你要干嘛?我朋友是很帅,但他是直的,你可别打他主意啊。”
余光里,裴断挑了下眉。
经理害一声:“小关,在你心里我是这种人?我的心早已被阿青填满,无法容纳其他男人了。”他做作地捂胸,摆出一副少女羞涩的神情,“我就是问候问候你朋友嘛,我第一次看见你身边有男性朋友!况且,你朋友一看就是直男,我可不敢对他动歪心思。”
关绪哼了一声,仍旧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经理。裴断倚在椅背垂着眼,嘴角扯出意味不明的笑。
“不过……”经理仔细地盯着裴断的脸,“感觉你朋友有点眼熟啊,他是不是来过这?”
裴断在几人的目光中淡定地喝了一口酒,不回答。
经理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前不久来过几次,坐在二楼的?我对你有印象。”
经理每天要见成百上千的脸,况且酒吧灯光昏暗,关绪不相信他能记住:“你看错了吧。”
“这张脸我怎么可能看错,见一次就忘不掉呀!”
关绪被他这油腻的话差点翻个白眼,却听见裴断说:“是我。”
关绪:“?”
经理激动道:“我就说吧!我记人还是挺厉害的。就是从前几个月开始的,一个星期来一两次,每次都坐在二楼,好像每次都是你在表演。”
向念和谭尚竹在一旁发出起哄:“哦呦~裴总怎么还偷看关关呢~”
关绪心里惊讶,裴断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排班,又为什么从来不告诉他。嘴上却说:“他来看我不是很正常吗,我这么帅。”
闻言,这几个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裴断只看着他笑:“是啊,没错。”
一道声音打断他们:“小关,你带朋友来了啊。”
几人循声望去,是老板来了。
关绪一见他便亲昵地喊了声:“李哥!”
体型健壮的老板李哥一边摸了摸关绪的脑袋,面目和善地对着谭尚竹她们颔首打招呼,目光扫到裴断的时候愣了一下:“裴断?”
裴断笑道:“李哥,好久不见。”
李哥和裴断在云城就认识了。那时候关绪还在上高中,做夜场兼职的时候经常带裴断去玩,不止是李哥,云城乐队里的小伙伴们也都认识裴断。
“你……好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李哥十分惊喜地和裴断撞了撞肩,捏了把他的肱二头肌,“练得不错啊。”
关绪提醒道:“李哥,他跟我同岁的。”
“知道,你是我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他我是好几年没见了。”李哥说,“况且你这几年有长大一点吗?还不是以前那个嫩叽叽的学生样,裴断倒是成熟很多,差点认不出来了。”
说完,他笑着拍了拍裴断的肩膀,很欣慰的样子:“留学回来了?”
“嗯,今年毕的业。”
“学的什么……商科硕士是吧?”
“是。”
李哥欣慰地连连点头:“好好好。”
李哥视线在关绪和裴断之间转悠了几个来回:“你是回来找小关的?”
裴断转头看了眼关绪,淡笑着点了点头:“是。”
“那你们……?”
裴断云淡风轻道:“没有的事。”
李哥噢了一声,眼神里带了点惋惜,拍了拍他的肩:“这孩子成天就知道傻乐呵,什么也不懂,真是难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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