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断笑着摇摇头:“没有,这样挺好的。”
突然有人喊:“关绪!”
关绪应了声:“哎!”
“过来排练!”是乐队的小伙伴。
于是关绪和他们道了别,转身蹦跶去了后台。
裴断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门后,他面色沉静,目光幽深,看不出任何情绪,好像他总是以这样的眼神看着一个人。
这一切李哥尽收眼底,他敛了笑意,想起好多年前。
那天酒吧里搞活动,不蹦迪了,改放电影。放映的是一部俗套的爱情悲剧电影,却惹得酒吧里的人热泪盈眶,李哥看完非常地嫌弃。
他说不明白为什么电影总喜欢安排一场分别,落了俗套。
那时候关绪没有今天这么活泼,他很久没笑了,却没有哭,只是平静地说,因为现实中分别才是常态,重逢是恩赐,不完美的结局有千百种。
关绪拿着鼓棒坐在架子鼓前调试耳返,金色灯光铺满他全身,发丝像金色流光在吹风机下微微飘扬,露出精致干净的眉眼,像只在火光中悬停的鸟,他仰头准确地找到他们的位置,扯出一个张扬明媚的笑。
李哥摇摇头,轻声自语:“恩赐来了,结局会是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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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赶场
人渐渐多起来,空气中弥漫馥郁酒香,吵闹的音乐敲打耳膜,裴断在灯红酒绿中仰头喝下一口酒,接过李哥递来的烟。
李哥有些惊讶:“我记得以前你不抽烟,关绪抽,现在关绪戒了,你倒是开始抽起来了。”
“他身体不好,本就该戒。”裴断两指夹烟,轻轻吐出烟雾。
李哥往台上看隐在黑暗里的关绪,斟酌了一下,凑到裴断耳边小声问道:“小关的病,已经好了吧?”
裴断睨他一眼:“他和你说过?”
“没有,我猜的,他每次上台都会戴腕带,有一次我不小心看到他的疤露出来。”李哥说,“这种事情他从来不和我们说,所以我一直不敢当面问他。”
关绪的病,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有两个人知道,他妈妈和裴断,就连和他关系很好的谭尚竹和向念也不过是以为他曾经一段时间状态不好。关系极力掩盖自己有过抑郁症的事情,他想做个正常人,而不是被别人优待、或者好奇。
“好几年没吃药了。”
“那就好,我听说这病很多人一辈子都好不了,还好他身边有你啊。”李哥叹口气。
裴断扯了下嘴角,轻摇头:“是他自己想走出来,和我没太大关系。”
“扯。”李哥哼笑,抽了口烟,“你做的那些我们都看在眼里,何况小关呢,他虽然有点迟钝过头,但是谁对他好他是知道的。”
李哥环顾了一圈自己的店:“说起来,你当时投资我在首都开连锁也是因为关绪吧,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得谢谢你,没有你的那两千万,我还做不到这么大。”
“你也说了,是投资。”裴断道,“我看中的是Bluefire的潜力,和李哥你的能力,我们各取所需,不用感谢我,相反,我还要谢谢李哥你这么多年对关绪的照拂。”
“嘿,那我更不需要你的感谢,我照顾小关又不是因为你给我钱,我认识他的时间可比你俩认识久多了,我把他当亲弟弟来对待的,可不是股东夫人。”李哥调侃一笑,“但是你们俩这么多年还没在一起,我真的有点惊讶。他是拒绝你了,还是压根没发觉?”
裴断淡笑着摇摇头,弹了下烟灰,没再解释。
“年轻人,就应该大胆追爱啊!搞什么毛线暗恋啊。要哥给他敲打敲打不?”李哥笑嘻嘻的,老不正经。
裴断无奈道:“哥,没你想得这么简单。现在这样就很好,你别插手。”
李哥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口气,用手指点点他,最后郁闷地喝了一口酒。
在所有人眼里,他们的关系只差临门一脚,可能只要裴断再往前走一步,他们就能修成正果。但只有裴断知道,他们之间隔着是一条天堑,往前走一步,很可能是一脚踏空,再无回头路。
表演开始了,关绪坐在最后面漫不经心地敲鼓,灯光很少照到他身上,却很吸引人。
裴断响起之前问过关绪为什么要学架子鼓,他说鼓啊,张扬又低调,在乐队里往往最容易被忽视,大多数人都只能听见歌声和吉他,但没有鼓点就不可能串成一首歌,它奠定了整首歌的基调。
有句话说,吉他是外套,贝斯是戒指,鼓是呼吸。
他偏偏着迷这种隐晦,但无法剥离的感觉,就像他渴望成为谁的呼吸那样。
“咚——”关绪重重敲击军鼓,在所有人的掌声中摘下耳返,和伙伴们相视一笑,远远地望向观众席。
但是灯光太强,他无法看清卡座上的人。他忽然想,裴断前几次来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样,在灯光的背后默默地看他演奏,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呢。
表演结束,乐队下台,关绪拿纸巾擦了擦他额角的汗,被贝斯手问要不要一起去玩第二场。
“我带了朋友来的。”关绪说。
“叫上朋友一起呗。”主唱阿白搭着他的肩,“有美女吗?”
“有拉拉和帅哥。”关绪没好气地拉下他的手臂。
“也没事啊,一起来玩呗。”阿白笑地没个正形,“你也很久没喝酒了,你不想喝点?”
关绪闻言还真犹豫起来,跑去卡座问了他们,向念和谭尚竹是很乐意,问裴断,裴断只笑着说随他。
裴断拿纸巾擦了下他的汗,关绪一把搂上他的手臂,把人往外面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走走走!去蹦迪!”
第二场是个club,正是热闹的时候,一进去便是分贝极大的动感音乐,DJ在台上喊麦,下面的男男女女扭动腰肢。
关绪一进来便被带动了情绪。阿白给他们递来酒,关绪用牙咬开瓶盖递给裴断,自己给自己开了一个,开始咣咣炫酒。
阿白给裴断递烟,大声喊道:“兄弟,你长得真帅。”
裴断很淡定地点点头,不想和他一样扯着嗓子喊。
阿白又给女生们递烟:“美女们,要抽吗?”谭尚竹和向念很干脆地拒绝了,阿白便叼着烟走旁边去勾搭美女。
关绪和贝斯手碰了碰瓶,一转头看裴断只抽着烟,却没喝酒。他凑过去,裴断便低下头,关绪在他耳边说:“你不喝酒吗?”
裴断俯身在他耳边:“要开车。”
“可以叫代驾。”
裴断摇摇头:“我不放心。”
说起来他从没见过裴断喝醉的样子,酒量好是一方面,但裴断似乎很抗拒在别人面前失控,关绪不满地撅了撅嘴,但也由他去了。
他今天莫名很亢奋,和朋友们玩抓手指,把把输把把喝,别桌的人来找他敬酒他也应,要加他微信他就转身抱住裴断笑。
很快,他开始醉了,站都站不稳,玩游戏还要裴断扶着。
又输了一局,关绪笑眯眯说:“我又输了耶。”
关绪的脸颊到脖颈都是红的,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上钩,眼睛里像是含了一层水雾,红润的唇泛着水光,像是刚和人接过吻,然而他的长相和气质是干净的,不掺欲念和风尘,就使得这份矛盾感更加吸引人。
“对啊,你又输了,赶紧喝完这一瓶回家吧。”向念道,“看你都醉成什么样了。”
关绪摇了摇手里的酒瓶:“喝完了。”
“我这有!”贝斯手看着也有点喝大了,他喝酒非常上脸,此时已经红成一个猴屁股,他端起自己的酒瓶往关绪头顶伸过去,“张嘴!”
关绪笑了一下,仰起头张开嘴,一小节舌尖探出来,舌钉在灯光的反射下发出眩目的光。
就在这时,一双手拦住了即将倾倒的酒瓶。裴断面色平静地搂住晃晃悠悠的关绪,对众人说:“他不喝了。”
裴断低下头,在关绪耳边轻声说:“不喝了,好不好?”
关绪的眼睛直愣愣的:“为什么?”
“现在挺晚了,我们该回去睡觉了,是不是?”
关绪点点头:“好吧。”
裴断一手拿起关绪的外套,一手搂着关绪,对谭尚竹她们说:“我送你们回去。”
谭尚竹和向念坐进后座,看裴断半抱着昏昏沉沉的关绪坐进副驾,扣上安全带,调整靠背,摸了下他的脸,然后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
向念道:“你是想当他老公,还是想当他爸爸?”
裴断转动方向盘,面不改色地说:“我是他老板。”
把她们送回家,裴断开车到关绪的小区。
他绕到副驾,把他解开安全带,用外套一裹直接把他横抱进家。
关绪的酒品不算很糟,在喝酒的时候略疯,但是走的时候就乖乖地睡着,不扒着人痛哭流涕,也不做些匪夷所思的举动,只是如果他已经到喝完就睡的这个程度,八成第二天会断片。
裴断轻车熟路地打开关绪家密码大门,脱了鞋,抱着人走进卧室,刚把人小心地放到床上,关绪就醒过来。
他的手软绵绵地抱住裴断的腰,不让人起身,脸深深埋进腹肌里,口齿不清地呢喃道:“好舒服……”
裴断被拦腰抱着,只能两手撑在他身侧,低声问:“舒服什么?”
“抱抱,好舒服。”关绪蹭了蹭,“好有安全感……”
裴断低头看自己怀里那颗柔软的脑袋,伸手轻轻揉他皮肤细腻的后颈,和软软的耳垂。
“不要走嘛。”关绪的声音很轻,有些软,听起来像在撒娇,“我好想你。”
裴断的目光在枕头上放空了一会,他俯下身,用更轻的声音说:“我是谁?”
关绪迟迟不回答,裴断悬着的一颗心逐渐冻结,他不确定这醉鬼有没有听到,但他不敢确认,正要放弃时,怀里闷闷地传来一声“裴断”。
咚。
悬着的心落地,像个劫后余生的小鸟欢快地扑腾翅膀。裴断不敢想关绪有没有听到自己如此强烈的心跳声。
他托着关绪的后背抱起来,让他面对面跪坐在自己怀里,而自己则把头埋进他的颈窝,深深汲取他的气味,他像支馥郁香甜的花,在酒香中散发令人上瘾的气味。
明天,他会忘记。
裴断的手臂渐渐收紧,在关绪不舒服的呻吟里,于他颈侧印下轻柔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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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真是
他们变熟起来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至少对裴断来说是这样。
仔细想想,应该是从裴断提出让关绪坐他车回家开始的。一开始他是抱着顺路的想法问他,结果不旦关绪没坐上车,他还被拐去和关绪一块走路。
关绪的放学之路很忙碌。他会先在学校门口的小吃街徘徊好一阵,光是纠结喝奶茶还是喝果茶、吃肉包还是烧麦、买提拉米苏还是抹茶蛋糕就能耗费他不少时间。
接着他会吃着东西路过必经之路跨江大桥,在路上和锻炼的老头老太一路打招呼过去——裴断发现他同龄朋友几乎为零,但是很招长辈的喜欢,几个老人一边呼噜毛一边笑眯眯地喊他小关,聊些家常话题,有时候也会收获一个苹果或者一个番茄。
沿着江边大路走回公寓,脚边会跟着几只流浪猫狗。关绪瘪瘪的书包里背的不是书本而是各种零食,给人吃的和给动物吃的,一路喂,小动物就一路跟——但是这个环节关绪的情绪并不高。那只叫威士忌的小猫不在以后,伏特加也不见了踪迹,关绪对此一直怀有愧疚,哪怕他并没有犯错。
如果右叔刚巧路过此地收废品,关绪会帮忙推废品车,或者和右叔坐在路边吃个晚饭。据关绪所说右叔这个名字是他起的,他搬到西崖苑的时候右叔早就在附近收废品了。他精神不太正常,说话都不太利索,但是能很快算出一斤废品多少钱,他瞎了一只左眼,左腿也是瘸的,身上的衣服也是关绪给的,但总是脏兮兮,关绪说在来之前他的衣服更破。
每当右叔拉着废品车从远处蹒跚走来,远远地望见他们都会喊一声“小关!”,关绪便会“哎!”一声朝他跑过去。分手时关绪偷偷往他挎着的破烂钱袋里塞张一百,然后挥手说再见。
他像是一只自由自在的流浪猫,在街头巷尾长大,街坊见了便撸撸毛给他扔条小鱼干。又像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天使,毫不掩饰地透露出他对人的善意,也被人类喜爱。
裴断简直着了迷地窥探关绪的世界。他从没想到竟然有人是这样生活的,在学校是不合群的寡言差生,在校外是人见人爱的邻家小孩,而在家却躲在房间里吃精神类药物。
裴断一点点闯进关绪的生活,和关绪一起在校门口喝饮料,和桥上的老人唠嗑,一起喂小猫,一起蹲在街边和右叔吃饭发呆。
自从裴断和关绪走得近以后班上的同学就不再和他说话,但他毫不在意。
他甚至开始迷上给关绪拍照。关绪很上镜,或者说他这张脸再不上镜也不会丑到哪里去。站在街头吃烤串辣得眼里含泪合不上嘴,蹲下身给小猫喂食,坐在路灯下啃着冰棍发呆,所有的画面就像是裴断与世界链接的按钮,当手指按下,一幅幅照片在指尖动起来,他心里都会产生一股强烈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心跳加速,但从未如此安定过。他也开始在夜里反反复复地看这些照片。
两个月后,在他从充满关绪的梦里浑身热汗地醒来,他终于意识到他喜欢上一个男生的事实。
他变本加利地对关绪好,看着关绪从抗拒、到接受,再到如今从身心都依赖他的模样,裴断以为那一天的到来不会太久。
然而,这一切似乎只是“他以为”。
周五放学路上,关绪被一个男生拦住。那男生体格健壮,穿着球衣球鞋,像体育生,看着关绪满脸哀切:“关绪,你可以把我拉回来吗?”
关绪瞟了一眼身旁的裴断,似乎对这状况表示尴尬,然后冷漠地回答男生的话:“不可以。”
说着,他拉着裴断就要走,又被男生拦住,满眼敌意地瞪着裴断:“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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